第十五章 、血云压城(下)
室内无风,空气却微微荡漾起来,水纹般一波波扩散开去,水镜在掌中渐渐成形,却只显示出一片扑簌迷离的黑暗,混沌之中,几人若有若无地显现又幻灭,极不清晰.其中面目可辨的是个清秀女子,陌生的眉眼,却并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人。很显然,对方的灵力并不比自己低,甚至是高于自己。
一只手伸过来,狠狠地搅乱了水镜,很快一切都消失无踪。
“该死!她究竟去哪了!”
水镜一消失,那一拳就毫无障碍地落到了桌子上,若羽却浑然不觉。无法动用水镜看清对方,自己的胜算就又少了几分。可南宫星尘的仇,是一定要报的!这些天来,他总是想起,总是梦见,孩提时代的南宫星尘和孩提时代的自己,他把自己抱在怀里,是那样真实的温暖,指间传来的丝丝热度,是生命存在的证据,自己的母亲都没有那样抱过自己呢,不能不想念,不得不想念,灵魂深处,也只有这一点明亮的颜色可以怀念。可是,南宫星尘不在了啊,如果不去报仇,其实也不知道该干什么该去哪里,天地虽大,寂寞,更是广阔无垠。
所以,也只有去做报仇这样有点意义——或者自认为有点意义的事情。即使力所不能及亦无所谓。如果不能以武取胜,不如用智——也只有冷竹湘了,一定要搞定她才行。
想到这里,若羽又坚定了心志。
兰灵晓!你不会得意太久的。
暗夜三人行。
脚步声凌凌乱乱地回荡在稀薄的空气里,踢踏出某种令人恐慌的意味,静谧的世界里此起彼伏错落有致的回响,被清浅的月光分割成不规则形状的人影树影,一幅诡异的冷月行人图缓缓铺开,静默着等待所有发生或即将发生的故事。
东郊。久安墓地。他们的宣传词是“宾至如归”,但是不是真的就不得而知了,因为没有客人能回答。
洛夏莱的陵墓就选在这边,与水宛月的骨灰葬在了一起。结束了隐居生活之后,他一直把挚爱女子的骨灰盒带在身边,现在,终于可以同穴而眠。都缘顽福前生造,更有同归慰寂寥。
遗像上的他却似乎笑的莫测,借着冰凉的月色,更添诡异。
“你们到底是谁,你们到底带我来这干什么?”
毕竟不同于一般女子,洛玲在短暂的惊恐之后强迫自己迅速镇静,心中暗暗谋划起来,这两人暂时应该没有恶意,这一路上也不说什么目的,只在自己试图逃跑的时候出手阻止,最后把自己带到了这边来,若是求色大可不必,若要为财也没有道理,今天自己上任,莫不是洛水集团的竞争对手见自己是个女子,要来个下马威?无论如何,且安静些见机行事,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考虑了一阵子,心中已有计较,要抬头讲条件时,却发现身旁早空空如也。冷厉的风呼号着从耳旁掠过,从昨天吹向未知的明天,今天就在光阴里匆匆而去。
有夜枭哀鸣,一声声凄厉无比,在这埋葬了无数尸骸的墓地听来,更令人毛骨悚然。洛铃感到一些凉意在裸露的肌肤上游弋,不禁狠狠地打了个冷颤。疑问却也越来越深。
他们,究竟想干些什么呢?
猛然间看见父亲的遗像,深深的笑容本就寒人,看久了,眼睛就止不住的发涩,她眨眼的瞬间,却恍惚瞥见照片上的人嘴角似乎咧了咧,无声无息的倾诉什么。洛铃没来由地感到恐惧,一种从自己心底最隐私的角落泛滥上来的恐惧感包围了自己。
魔由心生。
双腿不听使唤的发起抖来,洛铃终于忍不住“砰”地一声重重跪到在墓前,以手掩面,神经质地低声细语。
“爸爸,爸爸,你要保佑我啊,我是铃儿,我是你的女儿啊,你已经死了!你不能害我——你不能害我啊,那都是不得已的,别怪我,求求你,别怪我。好不好?我一定会让洛水集团更加有前途的。相信我。”
寂静。
令人不安的寂静迅速蔓延了整个墓地,所有的声音都在一刹那被某一种不知名的力量遏止,消失了,只有洛铃的言语,一句句,被翻来覆去的诉说。
隐隐有黑色的烟雾从四面八方飘来,在洛夏莱的墓前汇聚,凝结,最后形成一个漂浮的虚无形体。
洛铃从垂过眼前的刘海缝隙里望去,发现地上多了一双脚,亦幻亦真,半虚半实。
“铃儿……”熟悉的呼唤,伴随着浓重的无奈和长长的叹息。
她像是呆了,不再动作,只定定的凝视着那双明明很陌生却又像蛰伏在记忆深处的脚,开始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漫长的对峙与沉默。
他很有耐性,他有无尽的时间,不在乎浪费多少,甚至会希望浪费得多一点吧。
最先崩溃的还是洛铃。
“对不起父亲,是我,是我干的。都是我干的啊。是我在你平时的饮食里下了慢性毒药‘千里相思’,你才会那么早就生病,最后发作会是心脏病的症状,小米粥里的催化药是也我放的,大哥只吩咐宁叔放了一些能让人神智不清的粉末,他只是想让你把公司给他,他没想过要害死你。还有陈律师,其实在你和大哥找他之前我就已经找过他了,无论最后你怎么决定公司都会是我的。可是,可是我没有害弟弟啊,真的没有,你那么宠爱他,怎么舍得让他被公司的责任锁住,他也不会想要公司,我从来都没有打算过要害他,您一走,他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承认我贪心,我承认我不是个好女儿,可是,错已铸成,我也没有办法啊,父亲,求求你,放过我吧。”她一口气说到这里,终于泣不成声,无力再续。一张脸早已花容失色,目无焦点,披头散发,倒像是个夜月幽魂。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影终于渐渐淡去,最终还是未发一言。
洛铃一下子瘫坐在泥地上,不知道还在想些什么。
远处的树林中。
“知道了真相,很开心吗?”兰灵晓与洛枫回到藏身处,望着远处的女子,她忽然问。
“早就怀疑,不过是想证实一下,想不到,姐姐她果然——”
“这个真相对你而言,又有什么作用呢,徒增伤感罢。”
“至少不让大哥太冤,父亲的死不全是他的错——你生病了吗?怎么看上去那么虚弱。”
兰灵晓望了望天,朗月疏星,万里无云。她想自己一定是疯了,为什么要帮他做这么无聊的事情。“你以为幻术施展起来那么轻松的吗?也不知道耗费了我多少灵力。再说我根本就没见过你父亲,靠着你那点描述变,更加劳心费力。”
“这样啊,不好意思,我没你这种能力,我不了解啊。”洛枫被说的有些惭愧。
“算了,她怎么办?”兰灵晓以目示意,洛铃还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发呆。
洛枫不出意外地沉默了。姐姐,为什么呢?为什么一定要那些其实不属于任何人的东西,而放弃了真正属于自己的爱,欲海里沉浮,红尘里辗转,不累吗?
“她会自己回去的吧,也许经过这一次,她该明白以后该怎么生活才会真正幸福的。我们先走吧。”沉吟了半晌,略微有些伤感的男子说。
“嗯。”
有些人伤感的时候,不会知道,有人在自己背后暗暗地欢喜,而欢喜的内容,更是这一刻的人,无从得知的事情。
洛水集团新任董事长洛铃于家中离奇死亡,警察已封锁现场,法医验尸初步得出的结论是自杀。原因还在调查中。
看到消息的时候洛枫正在中心医院冷竹湘的房间里。兰灵晓昨天晚上和他一起回去后就接到了卓纶的电话,得知了冷竹湘苏醒的消息,就连夜拉着洛枫过来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拉他来,许是不想让他马上回家面对自己姐姐的缘故。
却不料……
如果昨天晚上我让他回家的话,也许洛玲就不会死了。她自责的想,凝视着报纸上大大的标题不敢去看洛枫的表情。
如果我不坚持要这样逼问真相的话,也许姐姐就不会走这条路了,都是我的错。洛枫怔怔地理不清思路,几天之间,父亲姐姐相继走了,自己该怎么办呢?
世界上要是有那么多如果就好了,可是,以如果做为开头的句子,其实没有存在的意义,无论如何都是虚无。
洛枫终于从迷惘与震惊中反应过来,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夺门而出。
兰灵晓感觉到有一种温热的液体飞溅到自己的脸上,瞬间化为冰凉。泪还是热的,不过泪痕冷却了。言犹在耳,人却已经,离开了。
没有人知道,昨夜,徘徊在洛玲的尸体前,有一个声音,低低地却狠狠地说。决然决绝。不留余地。
“这是。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