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阿哥府阴云

第95章 阿哥府阴云

第95章阿哥府阴云

皇上黑漆漆的眸子看了我半晌,没有作声,也许他并没有打算真的为我看伤,但见我急于阻拦好象急于跟他撇清什么似的,他深沉的眼神有抹不轻易被人查觉的情绪一掠而逝,他缓缓直起身,点了点头,“人多,你也当心点。”

“我晓得了。”我暗暗松了口气,拉着小桃向后退了一步。惠妃笑道:“老远就看见你们跟没头苍蝇似的乱跑,怎么还不回席位上?小桃,快扶木兰过去呀。”小桃点头称是,扶着一拐一拐的我往西边走去,皇上咳了一声,提醒道:“走错方向了。”我和小桃相互对视一眼,齐看向皇上,皇上抬手往东北方向指了指,唇边挂着一抹好笑。我和小桃恢恢的朝另一边拐去,只听后面传来一阵低笑,皇上的声音在说:“……一对糊涂姑娘,定是找不到席位了……走,一起过去吧。”

德妃也笑:“平日里看着她们都机灵着呢,怎么这时候都犯起糊涂来了。”

“人多么,换谁都有找不到北的时候……”惠妃咯咯笑的声音走出老远仿佛都能听到似的。我们终于找到对席位了,廷璐和廷玉正跟旁边的胤禔谈笑,不经意间我意外的发现廷玉的手押着廷璐的手,只有廷玉陪着胤禔喝酒。他们见我来了,笑呵呵的朝我望来,廷玉和廷璐向两旁闪开位置间我坐于其中,小桃自动居后而坐。廷璐象寻到机会似的立刻摆脱开廷玉的手握住我。我会意的笑:“怎么,刚刚受制了?别盼着我来,我跟二哥的立场是一样的,今晚不许你喝酒。”

廷玉笑道:“你在我就放心了,刚刚廷璐还不服气呢。”

“这不是剥夺我快乐的权利吗?没酒多不尽兴呀!”廷璐悻悻地说。我打趣的笑:“没关系,你可以看着我喝呀,一样尽兴。”这下铁定更馋死他了!

我和小桃落座后,皇上领着惠妃她们也到席入位了,跟离我们不远,在这里就可以听清那边的话音。小桃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兴奋的不得了。待鼓声响起,先是由十来个蒙族姑娘跳劝酒歌,一碗碗的水酒敬向皇上和四周的重臣们,胤禔和廷玉也被献了酒。接下来就是随意的载歌载舞,蒙族姑娘不时的从场外拉小伙子进场跟着跳舞。这个场面好熟悉啊,依稀的感觉一下子将我思绪带回几年前,跟那时一样周围满是欢笑的人群,不绝于耳的激昂鼓声,然而昔日的蒙古头领们都在,却唯独少了噶尔丹,而他已成为大家联手对抗的公敌了,真有种事过境迁的感觉啊……

我端起酒杯轻啜,场中舞动的人数在不断增加,我的心也渐渐被热闹的气氛调动起来,于是鼓动小桃也进去跳,她磨不开面子死活不去,见阿吉朝这边走来,我马上拉她起身:“快点,他过来了,这时候不去以后就没机会了。”

阿吉端着阳光般灿烂的笑脸来到我们面前,我正要说话,忽被廷璐一把握住我的手,一脸戒备的神情。阿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咧嘴笑了笑,特意解释道:“我请后面那位姑娘。”然后眼睛飘向后面,小桃的脸腾的红了。我大乐,硬把她拉起来推向场中,等他们离去,廷璐握住我的手,小声在我耳边问:“要不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廷玉在旁边听见了,扭头笑道:“你们去玩吧。干坐着有什么意思。”廷璐马上跳起来喜滋滋的拉我进场,我们学着蒙族姑娘们的手势跟着一起跳起来。月光皎洁,篝火熊熊,所有人尽情的喝呀跳呀笑声不断。我玩得十分尽兴,也不知道跳了多久,总之回来后腿都累软了,廷璐被几个蒙族姑娘缠住还在跳着,我一坐下来就再也不想动了。廷玉和胤禔去了别的席位喝酒,小桃阿吉他们早回来了,正坐在后面的草地上喝酒谈笑。我端起酒碗乐呵呵的移过去。“有没有听过将进酒?今天我们也豪放一回,大碗喝酒,不醉不归。”

阿吉是个爱玩的人,马上为我们倒酒,一边问将进酒是怎么说的。

“李白被称诗仙,他的诗多与酒有关,比如这首将进酒。”我兴致所到,朗朗的背起来:“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我一边念一边碰碗喝酒,阿吉和小桃都笑着喝起来,跟着我喝一口念一句,就这样,诗还没念完,兴头上的我已经两碗酒下肚了,酒劲一涌上来,晕乎乎的感觉别提多美妙了。小桃压住我的手,劝我少喝点,我乐呵呵地说不喝酒就太对不起这良辰美景了。我象老师似的开始逐字逐句的教阿吉和小桃念这首诗,谁背错,我就用叉肉的刀背敲他们的手,很快,他们就朗朗上口了。我喝得十分痛快,手臂搂着小桃的肩,声音也不觉提高许多:“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我正醉陶陶的乐着,忽听小桃说了一句,“廷璐回来了。”

“好呀,人多热闹,我们一起喝。”我转头寻找廷璐的身影,还没看到廷璐倒望见了皇上,皇上手指着我这边在跟某人说着什么,周围人声嘈杂,隐约中好象听见皇上在说:“……一看就是喝多了,快送她回去……”惠妃她们也看着这边口中说着话,象是在咐和皇上的话。

我顺着皇上的手势眯眼寻找,很快捕捉到一个朝这边走来的熟悉身影,等看清是谁时,廷璐已到了身前。

我乐道:“来呀,一起喝酒,我们今晚不醉不归。”

“该回去了,别喝了。”廷璐弯腰抱起我,我挣扎着不肯走,“现在回去太早了,二哥也没回去呢?来来来,我们一起呀。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我正要喝酒,不料凑到唇边的碗被某人取走,廷璐无奈的低劝:“你也差不多点,怎么喝了这么多酒?”我脚步有些发软,依偎在他怀里不想动,好想就这样搂着他睡去。“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好久不曾这么喝酒了……真舒服……”

“我帮你送她回去。”小桃上前要帮忙,廷璐说道:“不用了,你玩吧,我送她回去就行了。”

廷璐的怀抱很温暖,让人有种很塌实的感觉,我象个树懒似的抱着他的腰,美美的念着诗。迷迷糊糊中,好象听见廷玉的声音在说话:“她还好吧,快送她回去,好好照顾着点。”我的手碰到了廷璐的手,反手抓着不放,口中发着呓语:“陪我喝酒……我还能喝呢……”那只手挣扎了一下,很快另只手上前帮着解脱出来,然后将我的手收进廷璐怀里。我有点糊涂了,木木的脑子转不弯,还在纳闷的想廷璐不是在抱着我吗,哪来的第三只手?

“那二哥,我们先回去了。”廷璐小声道。廷玉轻轻嗯了一声。被握住的温温触感犹在,我才隐隐明白原来刚才握住的是廷玉的手。不久,我被廷璐抱了起来,一晃一晃的远离人群,这一摇动头越发沉了,耳边的嘈杂声渐渐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最后只能听到廷璐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我抿了抿嘴唇,更舒服的扎进他怀里,口中犹在喝酒般的低念着诗:“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不让我喝酒,你倒喝成这副样子……”廷璐小声嘟囔。柔和的晚风拂面,很快吹得我醺醺然,美美的沉入梦乡。

…………

“等下,把这个也带上,听说福晋喜欢佛珠类的东西。”我把一个精致的小匣子递给小桃,该带的东西都齐了,这才坐上马车。小桃关好门招呼了一声,马车飞快跑起来。街头一如既往的热闹,熙熙攘攘的行人川流不息,我们正前往阿哥府的途中。

“木兰,你身子弱,前儿个才刚回来也不好好在家歇息上一阵子就忙着串门,看福晋能是什么急事?万一累坏自己身子岂不得不偿失?”小桃埋怨道。

“不过是串个门而已能累到哪儿去,回去再休息也是一样。再说阿哥府里的事都过去好些天了,我才知道消息,这会儿去都已经算得晚了。”我一边说,一边趴着窗口往外看。自从惠妃告诉我发生在阿哥府里的那些事后,我心里一直惦记着吴雅氏,想知道她近况。胤禔不愿意提及那些事,从他说话的口气中我感觉得出来,因为那场风波,他已对吴雅氏失去信心,没以前那么宠爱她了,兴许两人间的感情也会随之冷淡破裂也说不定。

我暗暗叹了口气,视线无意中从桥头扫过,突然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我紧着瞅了两眼,惊喜的拉拉小桃,“快看,阿吉在那儿,他真的来京城了!”小桃脸微红,忙凑头过来瞧,我斜了她一眼,偷笑,看来小桃真的对阿吉有意思,这回小桃的终身可有着落了!记得那夜篝火晚会,小桃玩到很晚才回来,大概跟阿吉相处得不错,随后的两天里,我常看到他们走在一起,有说有笑的结伴前行。后来皇驾回京,阿吉因为身份特殊受到皇上的邀请,专程来京城坐客,小桃听到这个消息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一副开心神情。虽说小桃是宫女出身,但她乖巧伶俐,长得也清秀喜人,很容易吸引年轻男子的视线。

刚才阿吉在一位京官的陪同下正浏览京城风光,估计要在这里住上一阵子,短期内是不会离开的了。马车在大阿府门前停驶,小桃跳下车去敲门,门房见是我来了,马上应声跑开,没一会儿功夫,大门洞开,接到信儿的福晋领着钱氏迎出来。“木兰,怎么今儿来了,你们前儿个才回,也不晓得在家缓缓神。”

小桃把我手中的物件接过去,我笑吟吟的上前行礼,然后挽上福晋手臂。“这不想你么,我还给福晋带了几串佛珠,看看您喜不喜欢。”福晋笑着说了些客气,拉着我往里走,走进前厅,仍不见吴雅氏出来,“听说侧福晋身子不太好是吗?”

福晋迟疑片刻,舒而淡笑,“她最近着了风寒,时有咳嗽,这会儿正在屋里歇着呢。”我把带来的一些礼物一一拿给福晋看,也不是什么高级货,都是些沿途采买的土特产和一些小玩意儿。福晋很少出京,对我带回来的那些东西很感兴趣,其中有一对按照大阿哥和福晋的相貌做的一对小彩陶让福晋爱不释手的看了好半天。

“福晋喜欢这个吧?做这个还很费功夫呢。幸好那日皇驾在当地休息了一天,我请廷玉画了图,再让手艺师傅照着样子做,为了拿到烧制的成品,我差点错过皇驾起程的时辰。”看到福晋喜欢,我没白用心思。小桃在旁边咐和的说:“男主子为这个还数落了木兰一顿呢。”

“怎么,只做了我和爷两个人的?”福晋问。我点点头,“这边只赶得及做您和大阿哥的,我给皇上和惠妃他们也做了几个,后来时间紧实在没时间弄了。”福晋笑得更喜了,把一对彩陶捧在手心里看了又看,赞道:“你怎么有这么多好点子,我就想不起做这个,看着好有趣。”

“木兰心里只装着福晋,也没想着给我做一个,如今我只有眼巴巴瞅着别人羡慕的份了。”钱氏一边捧着福晋说话,一边羡慕的看着小玩意儿。用一些小玩意把福晋哄得乐开花,我趁机问道:“福晋,我是不是该去看看侧福晋呀,到底来了一趟不去看看她显得多失礼啊。”

福晋略有迟疑,似乎不想让我去看她,但我都说出口了若不同意就有点说不过去了,便点了点头,“好吧,我送你过去。”她起身陪我出了房间,朝后院拐去。走去的路上,福晋少有的柔声细语跟我说着话:“你替我多劝着点她,她最近身子骨不好,心事重,这对养病不利,我们都盼着她早点好起来呢。”我频频点头,听福晋的话语对侧福晋还是蛮关心的,怎么就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奇怪的是,福晋居然没有提及吴雅氏生产的事,轻轻淡淡的语气就象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

“妹子,木兰来看你来了。”福晋走进屋,招呼了一声。

一走进去,屋里的昏暗让我一时有些不能适应。外面阳光明媚照眼,屋里却黑漆漆的透不进光,我闭了闭目过了一会儿才适应周围的暗度,只见屋内门窗紧闭,还挂着黑色幕帘,难怪外面的光线照不进来。空气中飘浮着浓浓的檀香味,大概多日没有开窗通风,味道有些发浊。再往里望去,吴雅氏正躺在里屋的床上,福晋一出声,床畔有个丫头马上将纱帐打开,病态憔悴的吴雅氏支起半个身子朝我望来,同时伴着一两声咳嗽。一看她的容貌把我吓了一跳,不过半年没见,她简直象变了个人似的,眼神黯淡无光,满脸倦容,身子越发显得单薄了。

“姐姐,你怎么病成这样子?”我忙上前几步握住她的手。

吴雅氏抬眼看了福晋一下,咳了两声没有说话。福晋便道:“好了,你们聊着,我去叫丫头倒茶。”福晋前脚一走,吴雅氏握住我的手,眼泪扑簌簌直掉,“木兰,我真恨不得死了,也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我忙打断她话头劝道:“说什么呢,好端端的干嘛说这些丧气话。我听大阿哥说了,不就是孩子没了,没了可以再怀呀,至于寻短见么?”吴雅氏的泪水更多的涌了出来,抱着我直哭,“木兰,我没办法再怀了,这辈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什么?我心一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这是大夫说的?”

吴雅氏痛哭失声,把压抑多日的情绪一古脑的宣泄出来,哭得我鼻腔直发酸。女人不能生养在古代可是最大的不幸,尤其身在豪门,若不能生个一儿半女的,这个女人就永无出头之日了。我不知说什么好,只有抱着她轻轻拍着哄着,等她心情慢慢平复。好久,吴雅氏终于平静下来,吸着鼻子缓缓说道:“这些日子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过来的,简直象做了一场恶梦。没人相信我的话,没有人真正关心我,木兰,你知道吗?自从没了孩子,爷只来看过我三次,说的话加起来不到十句……我感觉得到爷厌烦我了,他不想要我了……”吴雅氏的泪水又掉落下来,“孩子没了是我的错吗?从始至终我都是一个受害者呀,谁晓得老天会突然降下这个恶运,如今我真的没法活了……”

“姐姐,快别这样说,你要赶快好起来,大阿哥又没有说不喜欢你,何以这么想?”我急劝道。

“我看得出来,爷的眼神就象见了疯子,看了第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

“到底是怎么回事?孩子怎么就没了呢?”我一直很想搞好清楚这件事。吴雅氏拿着帕子不停的拭泪,“那天,福晋觉得不舒服,打发人去宫里请太医,太医来了一检查说是喜脉,惠妃娘娘听说后亲自上门来看,劝她多补充营养,还让厨子做了几道清淡小菜。可是福晋闹胃口吃不下,惠妃就让人端到了我房中。谁知吃了那些饭菜当晚我就闹起了肚子,起先没有放心上,以为是着凉了。因为是娘娘赐的菜,我当然不能剩下就吃了大半盘菜。从那时起肚子一直隐隐的疼,到了第三天,肚子突然剧烈痛起来……后来大夫说孩子怕保不住了……我怀疑饭菜被人下了毒,爷查过剩下的饭菜说菜没有问题,我实在想不通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我敢以性命打赌,绝对与饭菜有关!

我好几次劝爷再查查,爷听烦了,指责我无礼取闹,还怪我没有照顾好身子。我冤枉啊,心里的苦无处诉,闷在心里又难受,现在谁能信我的话呢?”

“到底都吃了些什么,竟会闹肚子?”我问。吴雅氏无力的摇头,喃道:“我不知道,看起来都是普通的菜,猪肉冬笋南瓜芝麻花,龟肉鹿肉还是惠妃专程从宫里带来的给福晋进补用的。天爷,我若不吃那些饭菜就好了,也不会遭遇这种祸事!我知道是谁做的,木兰,是福晋,福晋一定在饭菜里动了手脚!她容不下我!她根本不想让我生下这个孩子!”吴雅氏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抓得我的手生疼。

我吓了一跳,飞快看了一眼外头,忙捂住她的口,压低声说道:“小声点,姐姐,这种话你可以自己想,千万不要让别人听到啊。”这可是阿哥府,被人听到那了得会惹大麻烦的。吴雅氏顾不得许多,硬拨下我的手,好象不说出来心里憋得难受,激动的叫道:“不,我说的是真的!有次我从福晋门前经过,偷偷听见福晋跟贴身丫头抱怨,说她什么时候才能有儿子,她的命比不上一个侧福晋的命,当时丫头还说了句,要是侧福晋没了那个孩子,爷就会把心思放在主子身上了。你听听,她们那时就算计上我了!”

“这说明不了问题。”

“还有呢,刚没了孩子那几天,我的丫头去厨房办事,听见厨子们偷偷议论,说当时太医诊断出的结果是中毒导致胎儿死亡,是福晋塞给了太医一包银子让他不要外传,你说如果不是她作崇,为什么要给太医银子封口,还严令不让下人议论此事。我越想越觉得此事蹊跷,可是跟爷说了,爷却指责我小心眼,容不下人!”吴雅氏捂脸哭泣,“我这成什么了,孩子没了,想求个说法也没人相信……倒不如死了清白……”

我同情的拍了拍她的肩,叹道:“姐姐,你别急,这件事大阿哥一定心里有数,回头我找他问问情况。眼下你先好好养身子,别想那么多。不然折腾来折腾去最后伤的还是自己的身子,多划不来啊。”我柔声劝慰着,吴雅氏先是哭了一阵子,后来似是有点累了,倚着床头发呆。我把窗帘拉开,让阳光透进来,又打开窗子通通风,昏暗的室内顿时亮堂起来。恰好窗前对着一株花树,我从外面折了几支怒放的花枝插在梳装台前的花瓶里。“姐姐,以后屋子要常通风了,别拉窗帘了,没事时看看外面的花心情也好不是?身子是自己的,再难受别人也体会不到,不如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吴雅氏幽幽的望着窗外的花树,喃喃说道:“被你一打理好象心情也好多了……”

“就是嘛,人生病的时候要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多看看美好的事物,对养病有益处。”在我一番开导下,吴雅氏的情绪渐渐安静下来,我把檀香熄灭,让外面的花香飘进来,吴雅氏闭目享受着阳光的暖意,渐渐的没了动静,我轻轻唤了几声,发现她睡着了。

轻轻为她盖好被子,走出房门,吴雅氏的丫头正在门口候着,“我先走了,等你主子醒了告诉她,我过几日再来看她。”

小丫头点点头进去了。我叹了口气,一抬头,发现福晋正淡笑的站在窗前不远处。一刻之后,我们一起坐在凉亭里静静喝茶。福晋长长呼了口气,语气低沉而轻缓,“侧福晋对我有很多怨气吧,我知道她都说了些什么,她始终认为是我害的她。”她无奈的苦笑。我手捧着茶杯静静的思忖,吴雅氏这个孩子会对福晋的地位带来很大威胁,肯定有人不希望这个孩子出世,正如小桃说的那样,阿哥府不会太平的。那么,到底是谁故意制造出这起事故的呢?按吴雅氏的说法,我不由对福晋产生怀疑,“福晋,侧福晋定是对你有什么误会,何不跟她解释清楚?她整天这样寻思,被下人传出去对你也不是好事啊。”

“怎么没解释,侧福晋根本听不进去,说再多也无济于事。”我的茶杯空了,福晋拿起茶壶为我续满,“她说我在饭菜里下毒,我就让爷把所有饭菜都用银针试了,哪道菜也没有问题,为了证明我的清白,我还试吃了几口。就这样侧福晋还不干,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们爷把伺候侧福晋的下人,我的下人都问了一个遍,什么也查不出来,我已经想不出还能怎样消除这种误会了。侧福晋刚刚没了孩子那会儿,心情不好,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我都忍了,唯独一点不能忍!下毒,那是多大的罪名,抵毁我个人名誉也就算了,我家在京城是什么地位你是知道的,我能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事给娘家人抹黑么?”福晋情绪起了波动,她舒了口长气,把声音放低少许陆续说道:“侧福晋没了孩子我就不难过吗?那是爷头一个儿子,阿哥府上下从下人到我这儿哪个不是尽心尽力的伺候着,如今出了意外,她不念我辛苦了几个月不说,还冤枉我从中动手脚,换到你头上,你不寒心吗?”

“福晋,听说你的孩子……”

福晋眼神一黯,低低地说:“没了。赶上出事那会儿,侧福晋闹得厉害,我情绪过于激动给昏过去了,醒来时大夫告诉我孩子没了……”

听她讲述起过去的事,我几乎可以体会到当时阿哥府是怎样的乱腾:吴雅氏惊闻没了孩子,又愤又气的冲到福晋屋指责她在饭菜里下毒,两人激烈的争执起来,福晋被气得脸色发白一口气没上来登时昏了过去。大阿哥听说儿子没了又伤心又愤恼,当时的确怀疑到福晋头上,并全府上下的严查,始终没有查出半点结果。那会儿正赶上福晋害喜得厉害,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她拖着虚弱的身子陪阿哥验食物,审下人,从头到尾没有半点掩饰的迹象,阿哥渐渐打消了对她的怀疑。找不出真相的阿哥正头痛当口,偏偏吴雅氏又哭又闹自杀,烦得他数落了吴雅氏几句,吴雅氏气极,扑到福晋身上骂她是蛇蝎女人,等阿哥拉开吴雅氏,福晋已经昏过去了……

听到这会儿我明白了,福晋的流产才是导致阿哥疏远吴雅氏的原因吧。

“后来惠妃过来看望我,听说了前些日子发生的那些事,她狠狠骂了阿哥和吴雅氏一顿,这件事就被她压下来,不许我们再提了……唉,我一心为着别人好,可谁体谅我呢,辛苦到头为了谁,末了自己又受埋怨又没了孩子,这些都是我该受的么?我也委屈啊!”福晋捏着帕子点了点眼角,眼底已盈满浅浅水气。我伸手过去握住福晋的手,“事情都过去了,就别想那么多了,惠妃不让提自有她的道理,总之是为了你们好,为了阿哥府好,有点委屈就忍下吧。”

这样的话也就是劝劝福晋才这样说,换到我头上,怎么也要把这件事查个一清二楚心里才能塌实。原本认为福晋在整件事中的嫌疑最大,听了福晋的话,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最蹊跷的是吴雅氏中的毒从何而来,为何全府上下竟然找不出下毒之人?我劝了福晋几句,正要起身告辞,一转脸,突然看见胤禔大踏步的从外面进来,脚步走的风似的快,直朝前厅走去。贴身跟班柱子一溜小跑的紧跟其后。

“是爷回来了。”福晋拎着裙子准备迎上去。快走到前厅的胤禔刹住脚步指着柱子吩咐着什么,看上去他的心情似乎不大好,眉头紧皱,脸色阴沉的很吓人。柱子听完话,一溜烟朝厨房方向跑去。福晋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头,不由停下脚步望着。

“阿哥兴许遇到事了,你快过去问问,我就不打扰了。”

胤禔的性情率直洒脱,身为皇子他多数时候都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但眼下他象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子令人生畏的愤怒。“那我不送你了,你走好。”福晋匆匆说了几句,便朝前厅方向快步过去。我站在凉亭里看见福晋在跟胤禔说话,不知胤禔说了些什么,福晋闻言色变,两人齐朝这边望来,胤禔的目光一下子对上了我的。

他们的眼神中带着明显的吃惊猜疑与不安,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那种情绪分明是针对我的。又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他们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呢?不知怎么,我的心突然莫名其妙的砰砰跳起来。

一定有事发生!我站在原地没有动,怔怔的望着。这时,福晋扭头朝这边跑来,胤禔正要拦她已经迟了,喊着福晋的名字急追上来。福晋象是有话要问我,很快到了我跟前,没等她说话胤禔愤恼的叫道:“跟木兰没有关系,你问她做什么?”

“她又不是外人,问问又怎么啦?”福晋喘息的辩道。我愣愣的问:“怎么?”

福晋扭过脸,急切的问道:“皇上今儿突然问起我们这事了,惠妃娘娘只跟你一人提起过这事,是不是你告诉皇上了?”胤禔有点尴尬,拨拉了福晋一下,对我说道:“你别在意,福晋是直性子说话冲,这事跟你没关系,要回去的话我派车送你。”一个要问,一个要拦,见福晋这样失礼的问话,胤禔快点要发火的样子了。

我明白了,被惠妃极力掩盖的事终究被皇上知道了,他们大概认为是我走漏的消息,我定下心神,缓缓开口道:“惠妃的确只告诉了我一个人,但我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连廷璐都不知道。这一点我可以对天发誓。”

我能理解他们的心情,阿哥府刚刚消停下来,原以为事情会这样静静过去,谁知皇上突然问起那件事,把刚刚恢复平静的阿哥府又推进了纷乱的是非漩涡。看胤禔的表情事情似乎并没那么简单……

天子的家事应该比寻常老百姓的事更麻烦更棘手吧?所有的事情就跟谜似的让大家摸不透,吴雅氏确实吃了中毒的饭菜,福晋那边又查不出任何线索,如果不是有人动过手脚,那问题一定出在饭菜本身。记得过去我曾看过一本漫画,是个侦探故事。有位富翁被年轻女秘书杀死了,但大家却寻不到半点线索,最后精明的侦探从检尸报告中嗅到蛛丝马迹,终于破解了疑案。问题不在别处,而是被谋杀的富翁临死前吃了大量的食物,就是那些食物害死了他。

从阿哥府回来,我脚步不停的朝书房走去,廷璐下朝回来了,正抱着孩子在院子里玩,我来到书房立刻从书架里寻找相关书籍。很快,几本医学和食物方面的书叠到书桌旁,我开始坐下来细细翻阅。一会儿廷璐走了进来,奇怪的问:“一回来就看书,在忙什么?”

“查点资料。”我头也不抬的说道。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了一句:“对了,皇上今儿有没有数落大阿哥什么?”

“不太清楚,下朝的时候皇上单独把他留下来,至于说什么就不知道了,怎么,他们有什么事吗?”

我点了点头,叹道:“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阿哥府里也不太平啊。”廷璐把孩子递给小桃,打发她出去,然后关上门问我出了什么事。我便把从福晋那里听到的事情复述了一遍,廷璐听着听着脸色渐渐凝重起来,“这件事怪阿哥处理的不当,他不该隐瞒这件事。福晋谁受孕几时生产在内务府都有详细记载,就算他们不说,内务府的人会不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迟早消息都会走漏出去,皇上怎么会不晓得?况且天子家没有小事,有点屁事都会炒得沸沸扬扬的,况且是下毒这样的丑事。如果侧福晋只是单纯的没了孩子倒也没事,坏就坏在查出死因由中毒所致,皇上最恨投毒这种卑鄙手法,看着吧,这事完不了,一准调查到底!”

“可这事很奇怪,太医说侧福晋是中了毒,但是大阿哥把当时的饭菜都检查过,福晋也试吃过的,根本没有毒。”

“会不会是侧福晋吃了别的东西?”廷璐问。我摇头,继续翻着书,廷璐不解的凑过来,“你查书有什么用?难道书中有答案?”翻着翻着,无意中看到食物相克一页,我眼前一亮,细细看起来,终于找到了要看的内容,我得意的打了个响指,“明白了,答案就在这儿!”得意的将书推给廷璐,他瞄了几眼,半信半疑的问道:“你怀疑……跟这有关?”

我扬扬眉,肯定的点点头。“侧福晋跟我说过她都吃过哪些食物,喏,冬笋跟龟肉不能同食,鹿肉与南瓜也不能同食,食则中毒,这可不是我胡编的,书上有写,估计御厨也懂得这些的,一问就知道是不是真的。我看阿哥府里的厨子才值得被怀疑,他要么不晓得菜性,无意中把不能同食的两种菜混在了一起,要么就是蓄意谋害侧福晋,那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达到害人的目的又不被人注意。你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吗?”

廷璐好似明白点什么了,哗了一声,冲我竖起大姆指。“你是怎么想到这个点子的?”

“灵机一动。”我得意的眯眯笑,把书页折了个角插回书架,末了,忽又隐隐觉得此事没那么容易,正琢磨究竟哪里不对劲时,廷璐咦了一声:“阿哥府里的厨子跟侧福晋又没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要这样做?被人发现可是要掉脑袋的。厨子没那份胆子。”我心一动,疑道:“你的意思是有人背后指使?”

“指使说不上,我怀疑厨子可能不知食物相克的学识,也许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菜。你不是说大阿哥审过厨子么,即然没有问出什么,大概厨子本身并不知此事。”廷璐分折的也有道理,如果撇去这个的可能性,那剩下的一种可能则让我心头一紧,瞬间气息微变,“龟肉和鹿肉是惠妃娘娘带过去的,说是给福晋补身子用的,当时福晋没有吃,就赐给了侧福晋……”

话说到这儿,我的心头电光一闪,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惠妃根本不希望让吴雅氏先生下儿子,听说吴雅氏有孕,她自然要把生儿子的机会让给福晋,所以特意厨子做那几道菜。福晋在害喜中是吃不下那些东西的,所以她便大方的将膳食赏给吴雅氏,这样没人知道里面的玄机,自然也就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了这桩麻烦……

我被自己的想法惊得脸色顿变,不敢相信这会是惠妃做的。廷璐眼中显出恍然明了的神色,兴许跟我想到一起去了。正想着,小史匆匆来报:“主子,外面有位姑娘想见夫人,说是大阿哥府上的丫头。”

我和廷璐走出书房,在院里等到了那位姑娘,来人原来是吴雅氏的贴身丫头。一看到她,我立刻感觉到事情有点不妙了。

那名丫头匆匆向我行礼,“张夫人,不好了,皇上驾临阿哥府,我家阿哥福晋侧福晋还有厨子都被召唤过去,听说皇上要亲审投毒的事。”

什么?我和廷璐相互看了一眼。“侧福晋觉得事情因自己而起,怕惹怒了皇上娘娘,想请张夫人进去通容通容。”经她一说,我明白话里的意思了。吴雅氏绝没想到此事竟会惊动皇上,事情这一闹大她慌了神,无论结果如何,平民出身的她没有靠山总归对自己不利,生怕得罪了惠妃娘娘日后没个好下场,这才急匆匆的打发人来递信。

唉,吴雅氏不过是仗着怀有男胎在阿哥面前多争点宠爱罢了,孰不知赶上这起子事件……真是福不双至福不单行啊!

“知道了。我一会儿过去,你先回吧。”

侧福晋的丫头走后,我为难的看向廷璐,这事可怎么帮呀,帮了吴雅氏那不就开罪了惠妃,惠妃岂是能招惹的?廷璐挠挠头,沉思了片刻,颇为头疼的说:“这件事万万不能把惠妃牵扯进来,她我们得罪不起。即然皇上亲临,那这件事一定要有人站出来承担责任。若想救侧福晋你得想好由谁来背这个黑锅,谁肯背这个黑锅。这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要我说,你就别去,免得因为这件事开罪了惠妃,搅乱了阿哥府。”

“可侧福晋是无辜的,如果此事审不出结果,那她铁定成为皇上冶罪的人!”我担心的问。小史还在旁边候着,我挥挥手,心乱的吩咐道:“备车,去阿哥府!”

“我陪你去。”廷璐转身要要回去更衣。

“不用了,我一个人去就行了。知道的人多了未必是好事,等我回来再说吧。”廷璐只好打消念头,送我出门。坐上马车后,他仍不放心的叮嘱:“要是皇上正在气头上,你说话要多加小心,讲究点方式方法,别给他们火上浇油。”我点点头,车帘放开,马车疾驰起来。小桃探头看了看外面,小声说了句:“我觉得廷璐越来越有大家主的气势了。”

“是不是很羡慕我呀?那就早点成家,你也可以体会一下大家主的气势呀。”虽然口中跟小桃开着玩笑,心里头却如同压了块石头般沉沉的,一想到见到皇上后应该说什么,怎么为吴雅氏开脱心里一点头绪也没有。谁能想到仪态万千整天笑吟吟的惠妃会对吴雅氏的孩子下手,而且手段设计的如此高超,绝令人想象不到。平日里惠妃对我素来不错,于公于私我都不能把她供出去,心里真是矛盾啊。

“张夫人来了。”阿哥府的门房上前招呼。我点点头,径直往里走去。府上里多了不小人,数名御林侍卫静立两侧,再往里走,我看见前厅外被很多身穿黄马褂的御前侍卫团团围住,府内的丫头,杂役都集合在前面的空地上,个个紧张沉默的立着。我走过去,大阿哥的跟班柱儿迎上来,低道:“张夫人,皇上正在里面调查中毒的事呢。”

我点点头,已经看见李德全了,他抄手站在门口正冲我点头示意。皇上好象在跟吴雅氏的对话,但是声音压得很低,听不太真。我从小桃手中接过被折了页的书交给李德全,“公公,劳烦你把这个交给皇上,他自然什么都明白了。”李德全半信半疑的看了我一眼,有点犹豫,“这、这行吗?万岁爷正在气头上……”

“答案就在书里面,拿给皇上谜团就全解开了。”

“得咧。”李德全重重点头,象是下定决心似的拿着书过去了。皇上动怒的时候连李德全都不禁要小心翼翼的,生怕触霉头。李德全在门口通报了一声便推门进去了。透过虚掩的门缝,只见阿哥等人都齐齐跪在地上,吴雅氏象是吓坏了,脸色发白的深深在叩头,皇上听到动静刚刚转过身,满脸疑问的伸手接过李德全的书,很快翻到折角的那页。在皇上看书的时候,屋里寂静无声,跪地的几个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我再看旁边看去,不禁吓了一跳,惠妃也来了!

惠妃象是刚从座位上站起,迷惑不解的伸着脖子看皇上手中的书,当注意到那是一本食疗方面的书时,她的脸瞬间色变,捏着手帕的手紧紧握了起来,手指尖泛起青白色。一看这情形,我心里有数了,自己的猜测没有错,惠妃分明知道食物相克的事。末了,皇上合上书,眼眸的颜色更深了,不动声色的将其还给旁边的李德全,深深吸了口气,侧头朝惠妃望去。惠妃佯装不知的立在原地,虚笑的说着什么,大概在问皇上可有线索之类的话。皇上没有说话,只是微眯着眼眸看着她,惠妃的脸色微变,手拄着椅子扶手借以支撑自己,如果我是她,这时候估计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吧。李德全瞄瞄惠妃又看了看皇上,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少顷,皇上收回视线,抬眼朝门外望来,正偷偷观望里面的我忙闪向一旁。末了,听见皇上在问吴雅氏,声音低沉又冷竣,“你可记得当时都吃了哪些食物?”

吴雅氏声音颤抖的说:“臣妾记得有猪肉拌芝麻花,冬笋龟丝……还有、还有……”

后面的话不用说,皇上也已经明白了,他点点头,闭了闭眼似乎在考虑这件事如何处理,半晌,皇上骤然提高声音冷冷冲厨子问道:“侧福晋的膳食是你准备的,你可知罪?”

厨子吓了一跳,慌忙伏地叩头,“皇上,小的不曾在饭菜里下毒啊!”李德全在皇上的示意下把书本翻给厨子看,厨子一看额头的冷汗都冒出来了,舌头打了结,惶恐的说:“小、小的不知这些菜混在一起会有毒……因为是娘娘带来的,小的就按娘娘的吩咐做了……”吴雅氏吃惊的看向惠妃,没等厨子把话说完,突然被惠妃劈头打断,她手指着厨子脆声怒道:“大胆,你是吃了豹子胆还是得了失心疯,你在污蔑是本宫下毒害死皇孙不成?”

不知是恐惧还是紧张,她的声音有些微抖。胤禔和福晋自是不会怀疑什么,但是吴雅氏一直处于又惊又怕的状态,怔怔的看着惠妃说不出话来。惠妃一句话说的厨子不敢妄言,忙把头深深垂下去,浑身瑟瑟发抖。惠妃随即转向皇上报屈,“万岁爷,臣妾真是冤枉呀,我哪里知道鹿肉和龟肉会有毒,这还是问了御厨才要的,说是这两种肉大补啊。如今这事闹的,早知道我送什么不好,偏偏送这要人命的东西。”

皇上抬手打断了惠妃的辩解,惠妃一席话说的泪眼迷蒙,悔得快哭了一般。皇上看也不看惠妃一眼,一双犀利的黑眸直直盯着厨子,冷道:“你是阿哥府的厨子,天天研究食谱,不晓得食物互补互克的道理吗?”厨子脸色煞白的说不出话来,不断说着奴才该死的话,听皇上的口风似乎要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厨子身上。当皇上看到那本书后,我不相信他猜不出其中的缘由,或许他知道此事与惠妃脱离不了关系,但并不打算真的就此深究下去吧?廷璐说的对,以惠妃现在的位置,不是一两件事就可以扳倒她的,连皇上都有意放过惠妃一马。

我轻轻吁了口气,总算其它人都没有事了,可怜无辜的厨子就要承担所有罪过了。

“……如今,两条生命毁于你手,你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来人,把他带下去,交内务府按律法处置。”皇上一句话定了厨师的死罪。两名侍卫进去把懵了的厨子拖了出来,惠妃长长舒了口气,庆幸道:“谢天谢地,可算明白真相了,要是不查个清楚,日后再出现类似的事可怎么好,还是万岁爷圣明啊。”

“你们都起来吧。”皇上发话。胤禔扶着福晋站了起来,吴雅氏却跪在地上低泣不已,皇上看了她一眼,转向阿哥,数落道:“往后多用点心把家事处理好,别闹得鸡飞狗跳让外人看笑话。福晋和侧福晋的身子都没好利索,还需细心调养,如需要什么药材跟内务府报。”胤禔恭身称是。吴雅氏泣道:“谢皇上洞察是非,还臣妾一个清白。”

皇上似是有点疲倦了,淡淡地说道:“要谢就谢木兰吧。”他迈开大步走出门来,我正站在门前台阶下,见皇上出现,恭敬的福身行礼。皇上经过我身边脚步未停,丢下一句话:“随朕进宫,朕有话问你。”说着,人已走了过去。随后跟来的惠妃看了我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匆匆紧随而去。事情不是结了吗?皇上还召我进宫做什么?正怔仲间,大阿哥和福晋出来了,我向他们行礼,顾不得说话转身去追皇上。

走出门,停在府门口的皇驾恰好起程,我吩咐车夫跟着皇驾走,不多时就来到了午门口。皇上的车驾可以一路乘车进去,我却要在午门口改步行进去。小顺子正在乾清门候着,见我到了,便陪着往里走。乾清宫的门紧闭,宫女和太监们都在殿外静立听候,走上台阶,赶上李德全探头张望,他跟里面说了一声木兰到了,然后请我入内,他则退出殿外将门合拢。大殿内除了皇上再没旁人,唉,又要独对天颜了……

我定了定心神,轻步过去,福身行礼。皇上手中捏着毛笔,悬腕空中,却迟迟没有落下,似是出神良久。他抬眼朝我看来,将笔搁于一旁。“你是怎么想到食物内的玄机?”

“回皇上,木兰也是无意中想到的,以前曾听说过有的食物同食能引发各种疾病的事,甚至中毒。今儿前响去了阿哥府,听侧福晋讲过整件事情始末,木兰想,如果侧福晋中毒是真,而又查不出下毒之人,那问题定出在食物本身。后来我回府翻阅相关书籍,这才找到问题所在。”我平心静气的答道。皇上看似无意的淡淡地问道:“这件事你怎么看?是厨子的责任吗?”

皇上已经把厨子抓起来了,为何还要过问此事?难不成他想探听我的口风,好知道我是不是跟他心中所想的那样?或者,他怀疑到惠妃而故意试探我是否知情?一瞬间许多问题齐齐涌向脑际,我的迟疑引起皇上的注意,锐利的黑眸闪烁起吓人的精光。我沉住气,平静的说道:“皇上,这件事您已经审清,厨子也拿了,难道您还在怀疑什么吗?事情已经过去了就没有追究的必要了,日后大家小心点也就是了。”

“朕只想知道,与你的推测是不是同一人。”

一听,我明白了,皇上分明知道做案者另有其人,只是他故意不追究罢了。皇上已不打算冶惠妃的罪,我何必自找霉头,我低头道:“是。木兰也认为是厨子不了解菜性,恰好把相克的两种食物放到了一起,导致孕妇滑胎的后果。”

皇上的唇角边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如果真是那样,你不觉得太过巧合了吗?偏偏那桌膳食盘盘相克致毒,你不觉得奇怪吗?放心,即然朕单独与你谈话,自然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当然,此事已结案,朕不打算祸及任何人。现在,朕只想听你的真实想法。”

莫非皇上猜到了我有所隐瞒,非逼我说出真相?万一说出去,岂不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我犹豫再三,缓缓跪地叩头,默不作声。皇上知道我沉默的原因,见他没有让我起身,我只好低道:“皇上,这件事相信您心里有数,何必为难木兰,木兰认为皇上决断得当,只有这样才是最佳结果。”

皇上长长呼了口气,见我执意不肯说,无奈的摆了摆手,“起来吧。没有外人的时候无须拘礼。”我低声道谢。皇上出神的想着什么,迟迟没有发话,许久,他缓缓低道:“木兰,有时候朕觉得你很不同寻常,绝非一般女子。你的想法,你的作派,你永远都讲不完的笑话,都让朕觉得费思所夷……你就象从天上掉下来的奇女子,被命运推到朕的面前,替朕排忧解难来的。”

我的确是从天下掉下来的……从未来穿越到这里,应该算是神乎奇神的一件事了吧?

“朕想告诉你,朕准备布重兵对付噶尔丹,也许一年,也许三年,朕一定要拿下他!所以,朕可能要借助你的头脑了。必要时……”皇上停了一下,沉声道:“还需要你助一臂之力。”

一听这话,我的心突然莫名奇妙的慌起来,皇上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布兵打仗是男人的事,何以要借助我出力?

皇上从龙座上走下来,在我面前站定,黑漆漆的眸子闪烁着灼灼光芒,“木兰,噶尔丹喜欢你的心意从未变过,朕这回要利用他的弱点,诱捕他降清。你会帮朕对不对?”皇上的声音低沉又不失温和,里面透着对我的信任,而我心里却一个劲的狂跳,耳鼓被震得轰轰作响,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抬眼迎上他的视线,只觉得自己的全部魂魄都被那道坚定执着的黑眸牢牢吸引住了。

“是,我会尽一已之力……”我困难的张了张口,发出的声音轻轻的,飘渺得简直不象自己说出的话。皇上伸出手,象是要击掌为誓,当我缓缓伸过去击掌,意外的,皇上突然握起手掌,将我的手含握起来,并俯身在我耳畔说了一句让我心惊肉跳的话:“噶尔丹为了你不惜与哈拉汗为敌,也要对抗大清,朕岂能容他?朕也要你,所以于公于私,他都不能苟活于世。”

温热的鼻息喷在我脸颊,惊得我心跳如鼓,过近的距离带给我很大压力,慌忙退后了一步。

抬头再看皇上,方才那双还蛮温和的双眸此刻却变得异常犀利,那是一双面对敌人才会有的无所畏惧的战意黑眸。我已然慌了神,急急抽回自己的手,向后退去,跟他拉开一定距离。仿佛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得到稍稍心安。

皇上的手微张,仍停留在空中,我的刻意回避似乎让他难以接受,眸底的最深处隐隐泛起从不轻易被人查察的心伤神色。那一瞬间,我心头竟然闪现出与皇上历来交往的一幕幕情景,从意图纳我为妃,到缨宁的失宠事件,再到派我赴新疆晕倒一事……皇上对我的心意从未变过。再加上刚才那句话,无不透着要跟噶尔丹展开争夺的意味。在皇上灼灼的注视下,我的嗓子越发的干哑,都不知道该如何从这里走出去,膝盖一屈,身子低了下去,想说木兰告退的话却发不出声。

就在这时,李德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万岁爷,四阿哥求见。”

太好了,四阿哥来得太及时了,我心头一阵轻松,轻轻长吁了口气。随着殿门大开,一身皇子服饰的四阿哥跨过门槛大步走了进来,殿内的气氛因他的到来缓和了许多。四阿哥似乎感觉到这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头,奇怪的看了我一眼,遂向皇上行礼:“儿臣叩见皇阿玛,皇阿玛吉祥。”

皇上转身冲胤禛颔首,示意他平身。“胤禛啊,这次多伦诺尔之行,你表现得不错,朕十分欣慰,以后你不必去上书房读书了,朕另有差事给你做。”

“是,皇阿玛!”胤禛的眸中现出几许喜色。见皇上有事要交待四阿哥,我再次行礼,轻道:“皇上若没什么事,那木兰就告辞了。”没等皇上发话,我直起身逃也似的匆匆朝外走去,脚步快的活象背后有野兽在追。估计没人敢在皇上面前这样做吧,我也算天下头一号在御前开溜之人。胤禛瞪大眼睛直直的瞅着我,活象见鬼了似的,皇上微怔之后眉头高高挑起,一脸介意的斜睨着这边,我的举动兴许让他很没面子吧?一出殿门,我立刻感觉到背后多了两道视线,脚下逃得更快了。

皇上感慨的声音隐约传来:“胤禛啊,木兰这个人不可小看,别看她是女流之辈,身上却有很多连男人都不及的学识。朕告诉你,以后你多向别人讨教经验,增长学识。不提别人,就说木兰她的学识都在你之上。”

“是,儿臣记下了。”

我走出乾清宫好一段距离后,紧张的情绪这才放松下来,轻轻吁了口气,手掌麻麻的,仿佛还残留着被握过的触感。我将脚步放慢,不禁又回想起刚才令人心跳的一幕。皇上那番话象石头般压得我心头沉甸甸的,明知历史不可改变,我却希望噶尔丹能活下来,这个想法有点不太现实吧……

回到木兰府,廷璐正在前厅中走来走去,一见我进来,他快步上前迫不及待的问:“听小桃说,你被皇上召进宫了,什么事呀?”

“没什么,皇上问我如何知道饭菜里的玄机,我说以前听说过食物互克中毒的事,后来又查了书,才确定是这个结果。”我疲倦的说道。廷璐细细的端详我的面庞,关切的问:“你怎么了?一副很累的样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去给你倒杯茶。”他正要走,我一把拉住他,顺势抱住他的腰。把头贴进他胸膛。

“怎么了?”他习惯性的收紧手臂,在我额头吻了一记。还是廷璐的怀抱让我觉得塌实,就象避风港,每当我心累想逃避的时候就希望能躲到他怀里。我闭着眼睛,幽幽的低叹:“没事,只是想让你抱着,喜欢被你抱的感觉。”廷璐浅笑,把我额前被风吹乱的刘海理顺到耳后,然后拥着我的腰,额头抵着额头,鼻尖碰着鼻尖,亲密的问道:“真的没有话想对我说?我觉得你眼中藏着事,你是怕我受伤害所以不想说的吧?”

我勉强的浅笑,廷璐是越来越厉害了,我一个眼神都逃不过他的眼力。

“到底什么时候你才会对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们都共同生活了三四年了,有什么不能共同分担的,嗯?”他温柔的低问。我被感动的眼底泛起浅浅水花,他越是对我好,我越不想带给他伤害,下午的事情实在不想学给他听。我用力抱紧他,低语:“没事,什么事也没有。我只是被阿哥府的事搅得心有点乱……”

阿哥府的中毒事件因皇上的介入终于画上一个句号,我本想好好过一段养尊处优的富家太太的生活,可事情一件接一件的来总让人没个不操心的时候。常安答应从新疆回来就操办婚事,因调养身体加上忙差事,一晃过去了两三个月,最近才刚开始将此事提上日程。我原以为常安和樱兰的婚事会好办一些,谁知事情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样顺利。常安是福全的大公子,福全又是康熙帝的兄弟,常安身上流的是皇室血脉,所以按皇室的规矩,常安的福晋必须是满人或是蒙古人,不可以娶汉人当嫡福晋。当常安把这件事告诉我时,我不禁有些恼火,难道汉人就比满人低一等?心里生气却又不能表现出来,不浓不淡地问了一句:“那就是说樱兰只能做为侧福晋嫁过去?日后他们好再给你张络一个嫡福晋,是这个意思吧?”

我们并肩在后园子里散步,周围是一棵棵盛花正怒的花树,一团团或红或粉的花瓣如云海般盘在头顶上方。常安似乎听出我语气中的不满,略有歉意地说:“我知道这对你来说难以理解,但这个规矩早在清世祖之前就定下了,谁也不能违背。不过你放心,无论将来有没有嫡福晋,我都会好好对待樱兰的。”

我没有说话,这是个一夫多妻的时代,在别人眼中应该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只是我很难接受。“常安,你觉得一个人能把一颗心分成几半来用吗?想想皇上身边的妃子们,哪个不是为了争宠天天暗中你争我夺的,这个没有硝烟的战争能把一个女人的心磨碎,磨老……我不希望樱兰日后被嫡福晋排挤,过着不幸福的生活。”我们谈话的时候,廷璐正带着双胞胎在附近玩,他往这边跑来,两个孩子便笑咯咯的在后面追。常安羡慕的看了一刻,开口道:“我明白,其实我一直很向往你和廷璐这样的生活,你放心,我答应你,除了樱兰我不会娶别的女人,嫡福晋更不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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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牵梦绕回大清:浪漫一生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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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阿哥府阴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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