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遇仇被擒
第98章遇仇被擒
“木兰,那个太子福晋平白无故的找你做什么?”小桃奇怪的问。马车正朝皇城驶去,我们坐在马车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我摇摇头:“不知道,大概闲来无事找人散散心吧。我们先去惠妃德妃那里,请了安再去太子福晋那儿。”
皇上一走,把身边的军职权贵们带走了一大批,大阿哥也跟去了,现在京城里的一切要务都归太子处理,真正给了他大展手脚的机会。听廷璐说,现在太子象换了个人似的,每日早早起来批阅奏折,不停的召见臣子,大有一朝天子的架式。
一进午门,就见小顺子眉开眼笑的迎上来,“给张夫人请安。娘娘正在等你呢。”凑到近前,笑嘻嘻的问:“木兰,你一来宫里可就热闹了……”小桃把小顺子从我身边挤开,不服气的问:“我说小顺子,你怎么一会儿张夫人,一会儿木兰的叫,真没规矩。”
“叫木兰显得近乎嘛,我们又不是外人,是不是?”小顺子陪笑道。小桃不依的扯他的耳朵,两人一见面就闹了起来。我笑着朝前走去,八阿哥刚刚从毓庆宫方向过来,见我经过停下了脚步,“木兰?”
奇怪,大家好象都愿意叫我的名字,没把我当成张夫人。“木兰见过八阿哥,八阿哥吉祥。”我行礼道。
“对了,好几次请廷璐吃酒,他都不肯赏面,说是被夫人禁酒了,可是真的?”八阿哥笑吟吟的问。“这可不行,我得帮他讨个理呀。”我一怔,自己几时这么说过?多半是廷璐谢绝请宴临时想的理由吧。“八阿哥,喝酒误事又伤身的,我当然要管着点他了。”
“今儿是我生辰,想请你们两位到聚福楼小坐,这个总不会推辞了吧?”八阿哥笑问。“就这么着了,我在聚福楼恭候两位大驾,不见不散。”说罢,没等我回话,转身离去。小桃问了一句:“要去赴宴吗?”
八阿哥怎么这么执着,还把话说的那么死,看来不去都不行了。我叹了口气:“回头跟廷璐碰个头再说吧。”领着小桃,我们先去了咸福宫给惠妃娘娘请安,好巧的是,里面挤着一屋子人,德妃和太子福晋也在,省去了分头请安的麻烦。太子福晋眼圈红红的,象是有什么委屈,见我来了,忙用手帕点了点眼角。
我奇怪的看了福晋一眼,低头给惠妃德妃请安。惠妃笑眯眯的招呼道:“木兰快坐。你来了就热闹了,瞧,太子福晋正为被太子冷落哭鼻子呢,这有什么,太子终日忙政务,被冷落也是没法子的事。”原来如此,我笑道:“以前亲密惯了,乍一分开是有点受冷落,不过太子再忙也是夜夜要回寝宫的,又不是见不着面了。”
“就是呀。”德妃咐和道。太子福晋想说什么,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得虚应的笑了笑。“来的时候碰上八阿哥了,说是今儿是他生辰,说是要请廷璐去喝酒,给娘娘请过了安我就去找廷璐了。”惠妃拉着我,“不行,好容易等你进趟宫,得多坐坐才行,哪能打一忽哨就走?”娘娘们硬是拉着我多消磨了会儿时间,等从咸福宫出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见我要走,太子福晋也忙起身告辞,我们一起出了咸福宫的门。
“福晋找木兰可有事?”之前福晋一直象有话要说的样子,此时身边没了旁人,我开口问道。福晋摇摇头,“就是心情沉闷想找人说说话,都说木兰是开心果便想起了你。”我眉头轻挑的看着她,我几时成了她们排解烦闷的人了,谁心烦都找我,我心烦找谁去?福晋低头看似想着心事,“我好羡慕你们木兰府的生活,经常有好友往来,听说四阿哥也常常去你家坐客,总说你府上的气氛特别好,有家的感觉。”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试探的问:“福晋要是想出宫散散心,跟太子说一声就成,来木兰府坐客随时都可以呀。”
“真的?那等我见了太子就问一声。”她脸上终于有了点颜色,淡淡的笑了。“行了,我就不耽误你功夫了,惠妃娘娘交待我给郑贵人送个东西过去,那我们回头再聊吧。”
“郑贵人?哪个郑贵人?”我奇怪的问了一句,皇上封过的几位贵人我都认识,几时又多出来一个姓郑的?
“是新近封的一个宫女,汉旗出身,长得挺不错的,被皇上直接封了贵人。”
郑贵人……这名字听着好耳熟啊?不会是跟太子有染的那位妃子吧?心念一动,我笑道:“她长得什么样子,不如我陪福晋一起去瞧瞧?”太子福晋拉着我的手,一起朝后宫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这个郑贵人年纪跟我们差不多,在一班秀女中属年长的了。人长得挺耐看的,就是一双媚眼太过勾魂……”
听太子福晋的口气好象对郑贵人不怎么待见。我们正说着话,忽迎面见太子爷领着跟班匆匆朝这边行来,脚步走得很急,乍一跟我们打一照面,他显得十分吃惊,顿时停下脚步。“福晋?你们怎么在这儿?”
“娘娘让我把一枚首饰送去给郑贵人。”福晋眼中闪出一抹狐疑之色,我看看福晋又看看太子爷,隐隐觉得两人间不象以前那么亲密融洽。福晋的眼神分明在怀疑着什么,太子说了声还有事要办,匆匆离去,福晋久久的望着他的背影,眼底的落莫神情更浓了。我拉了拉福晋的衣袖,“走吧。”福晋这才动步,见此情形,我暗暗思忖莫非这会儿郑贵人就跟太子纠缠上了?让福晋有所察觉?
进了永寿宫,郑贵人不在,我们在正房里等了一会儿,终于见一个顶着旗头的汉家女小跑着进来,跪地行礼,“妾身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
“你做什么去了?先前已经打发人过来知会你了,结果就让我在这里巴巴着等着?”福晋的脸色阴了天,口气不悦的问道。郑贵人惶恐的把头低了一低,福晋不耐烦地说:“行了,起来吧,我受不起你的大礼。”然后看了眼搁桌上的首饰盒,“这是惠妃娘娘送给你的,想着去给娘娘谢恩。”
郑贵人长得果然不俗,有几分南方女子的秀气,被福晋厉色一喝,拘谨的脸上多了几分惧意。对初来乍到的秀女来说,这里每个娘娘都不可得罪,更何况是太子福晋。从始至终她一直低声陪着不是,直到送我们出宫。一走出宫门,我小声道:“你对她太过严厉了,看把她吓得。”福晋轻哼:“我最看不惯她那唯唯诺诺的样子了,装得好人的样子背地里不定说什么做什么呢,汉家姑娘都那副嘴脸。”
见我在看着她,福晋忽而意识到说错了话,马上解释:“当然不是说你,我在说那个郑贵人。你不知道,前阵子她刚进宫就惹出乱子,一个小小贵人竟然惊动了太子爷和八阿哥。”我忙细问原由,原来皇上出发前赏了郑贵人几块缎子,太子爷把事交待给负责内务府差事的八阿哥去做,八阿哥派人送去了几块上好雪缎,这个郑贵人偏说与皇上赏的布料不一致,不敢赏收,硬要八阿哥核对后再赏。皇上远在千里之外,哪能为这点小事去信核对,内务府的人很头痛,八阿哥找了太子商量,又按贵人说的布料重新下发这才了事。我淡淡的笑:“事情过了就算了,贵人初来乍到肯定有不习惯的地方,她也怕做错事开罪了人。”贵人哪敢生事麻烦那些权贵们,定是太子那里出了问题,惹出的乱子。
“谁知道呢,反正她每次见了我都一副紧张惶恐的样子,让我看了心里不自在。”
听她这样一说,我敢断定太子已经跟郑贵人见过面了,或许两人已经暗生情愫了吧?原来历史上真有这段孽缘啊!从后宫出来,我去内阁找廷璐,告诉他八阿哥请宴的事,他这才说八阿哥已经找过他和二哥了,二哥不喜热闹赶上这阵子值班没空闲,廷璐是不愿意跟九十两位阿哥打交道都给推了。谁知道八阿哥又找了我。
“算了,去就去吧,总不能折了他们面子呀。”廷璐穿好朝服,跟着我一起出宫,本打算先回家换了衣服再去,一出午门,发现八阿哥的跟班正抄手等在那儿,见我们出来,笑嘻嘻地说道:“张大人,张夫人,八爷请我接两位直接去聚福楼。”
聚福楼的一楼大厅里已经坐满了人,八阿哥跟九阿哥则站在门口接应来客,见我们来了,笑道:“你们终于到了,我给德子下了死令,必须将两位请到。你们是皇阿玛面前的红人,请谁也不能落下你们两位呀。快请进!”
廷璐抱手行礼,“八阿哥,你家这个跑脚的可真够尽职尽责的,连我们回府更衣都不放心,紧盯着我们过来。”
八阿哥哈哈笑:“他怕空着手回来被我责罚,当然要尽心尽力的办了。”廷璐拉着我走进大厅,一楼都是些小辈的年轻人,八阿哥过来引座,“今儿我只请了一些平素交情不错的朋友,也没外人,楼上是些女眷们,你们就在这里坐吧。”我们在纳兰揆方这桌坐了下来,别的桌上都是清一色的男客,唯有这桌坐着和硕郡主,我挨着郡主落座。刚坐下,忽听八阿哥笑着叫道:“四哥,这里!”
扭头一看,四阿哥也来了,扫了一圈众人接着朝这边走来。我们众人忙起身行礼,双方客套了一番等四阿哥落座大家这才各归各位。大阿哥和常安他们都不在,这桌不免显得有点空,过了一会儿,八阿哥拉着老十坐到我们这桌。
“郡主,张夫人,今儿是我八哥的生辰,即然坐到一起了,就跟着喝一杯吧!”十阿哥热络的拿着酒壶,亲自绕过来给我和郡主倒酒,轮到我时,说道:“一会儿,你得给我们讲个笑话,逗不笑我们不算数如何?”
“行呀,就冲你为我倒酒这诚意,也得回敬个笑话呀。”我浅笑。十阿哥眼中闪烁着坏笑,好象没安什么好心。要是二哥常安他们也在宴席或许还有点意思,如今只剩下纳兰两口子,周围认识的不多,便没了交谈的心思,只跟郡主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天。八阿哥跟纳兰和廷璐倒谈得颇为投机,加上老十在旁边起哄,气氛搅得热热闹闹的。
往常要是赶上哪位阿哥生辰,我们都会提前把礼物准备好,这次八阿哥知会的突然,我们没时间准备礼物,只好匆匆封了个厚厚的红包来时给了门口的帐房先生。老九坐在临桌上,我私下里跟廷璐打听周围都是些什么人,一听才知个个背景大有来头,都是朝中高官之子或是初入仕途的年轻权贵们。八阿哥喜欢结交朋友,为人大方和善,宴席期间门口经过的几个叫花子他都会叫帐房拿出点银子赏给他们。跟老八比,老十胤锇还是个不谙时务的刺儿头,说话很没分寸。老八正游走于各桌接受宾客们的敬酒,他端着酒杯站起来高声叫道:“诸位,今儿我八哥生辰,不光有酒喝,还有乐子可看。接下来,我们请木兰给大伙讲个笑话!”宾客们纷纷叫好,“不过有个规矩,在场的有一个不笑,这个笑话就算白讲,要么接着讲下去,要么罚酒三杯,怎么样?”大伙齐声叫好。
胤锇说话的模样跟刚认识的纳兰揆方真叫一模一样啊,我淡笑:“你是不是早就打算算计我了?”
八阿哥走回来,呵呵一笑:“别听老十的,你就随意说个笑话好了,真要罚酒三杯,我替你扛了。”不愧是老八,说的话让人觉得心里热乎乎的。老十打了个手势,很快全场安静下来,我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好吧,那就恭敬不如从命,随便讲一个好了:从前有四个好朋友在家中打马吊,这四个朋友分别是蛇,蚂蚁,蜘蛛和蜈蚣。几个圈之后,烟抽完了,大家商量让谁去买烟。蛇就说了:我没脚,我不去,让蚂蚁去。蚂蚁说了:蜘蛛八只脚,比我的多。蜘蛛也不干了:我的脚再多也比不过蜈蚣大哥呀,让蜈蚣去吧。蜈蚣没借口了,心想:没办法,谁让我脚多呢。于是他出门去买烟……一个时辰过去了,仍不见蜈蚣回来,于是大家让蜘蛛出去看看。蜘蛛一出门诊就看见蜈蚣在门口坐着,蜘蛛很生气,就问它:你怎么还不去呀?大家等着呢!蜈蚣也急了,说道:废话!你们总得等我穿好鞋吧!!”
等我讲完,客人只有一半笑的。老十得意的叉腰笑道:“不成呀,还有人没笑呢,咱给你倒好酒了,是罚酒呀还是讲故事呀。”再看桌前的罚杯,那哪叫杯呀,简直快赶上大碗了!我好笑的端起特大号酒杯:“十阿哥,这是你特别为我准备的吧?请教一下这是杯呀还是碗呀?”
在场的客人轰的笑了,老十捏起一只豆包吃起来,颇为得意的说:“哪能给你用寻常杯子呀,这是我特意为你搜罗来的大号酒杯,相当不容不容易呢。”我啧啧的点头,“真是辛苦你了。刚刚八阿哥可说了,若是罚酒他就代劳,不知你是想难为我呢还是想难为八阿哥呀。”纳兰揆方起哄道:“十阿哥,这话我也听见了,说出的话要算数才成。”
八阿哥拿起大号酒杯看了看,哑然失笑:“老十,这哪里是把人灌醉,分明是把人往死里灌呀。做人不兴这样的,换普通杯子!”在场的宾客们轰的笑了,廷璐也乐了。老十悻悻的换了酒杯,八阿哥正要自罚酒,我忙阻止,“算了,八阿哥,哪能让你代劳,我再讲一个笑话就是了。”抬眼看见十阿哥吃豆包正香,心里有了主意:“十阿哥,下面这个故事你可真仔细了,我要讲的就是豆包跟面条的故事。有一天面条跟馒头打架,面条输了,它说:你等着,我去告我大哥麻花!麻花听说面条受欺负了,把袖子一摞:兄弟,你等着,我去给你报仇。结果在街上碰见了豆包,揪着豆包臭揍了一顿,回来得意的告诉面包:兄弟,你的仇我给你报了,我把馒头的屎都打出来了。”
大家都听得入神,等我讲完了,也只是少数人在笑,我笑眯眯的看着十阿哥,“怎么不吃了阿哥?”十阿哥看看手中的豆包,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纳兰揆方喷笑:“十阿哥,快吃吧,不就是馒头的屎么。”全场哄堂大笑。八阿哥拍拍老十的肩,“行了,收收心,喝你的酒吧。”
“不成,我又没有笑,木兰,咱赌一把,你再讲一个笑话,要是大家都笑了,这酒我喝!”年轻气盛的十阿哥较劲道。我掂了掂酒杯,“三杯可不少哪,万一你喝出个好歹的,又是我的错不是?这样吧,我们赌你一年的晌银,谁输了谁喝酒,喝不完的出罚银。如何?”
“成交!”十阿哥一拍桌。旁边的老九走了过来,纳兰揆方和众人都乐呵呵的等着看热闹,反正我不喝酒也出得起钱,所以廷璐倒不怎么担心。我绞尽脑汁想了又想,所有宾客都在等着,终于我缓缓开口道:“好吧,那我给你讲这个故事。从前呢有一个愣头青,这小子别人问他什么他都说‘没有’,比如问他你吃饭了吗?他说:‘没有’,你叫什么?他也说:‘没有’。唉,对了,你听过这个故事么?”我突然问十阿哥。十阿哥想也不想,不假思索的扔出一句:“没有。”
我笑眯眯的点头:“我也知道你没有听说……喝酒吧,十阿哥。这三大杯罚酒可不少呢。”短暂的安静过去,满堂爆笑开来。老十硬着头皮喝完两杯,第三杯说什么也喝不下去了。老九拦住他,“算了,你没那酒量,别喝了。”老十意气上来,偏偏要喝,老八忙叫下人把有醉意的老十哄下去,廷璐小声道:“得了吧,好好的宴席也被你搅了。回头十阿哥肯定得找后帐。”
“知道呀,还不止十阿哥呢。”我看见九阿哥扭头斜睨了我一眼,阴沉的眼神大有怪罪的意味。老九老十是一个鼻孔出气的兄弟,得罪了一个,就等于跟他们两人为敌。纳兰揆方嘿嘿笑:“木兰,你今儿让十阿哥吃了苦头,不怕他日后找你麻烦?”
九阿哥闻言也扭头望来,我有恃无恐的轻笑:“十阿哥不会那么小气吧,在朝堂上再小的事也是大事,但在酒桌上再大的事也是小事,有头脑的人分得清轻重,更何况是阿哥呢。”这话是说给九阿哥听的,免得他日后计较这事。八阿哥哈哈笑,“木兰的笑话讲得有意思,这个生辰宴过得真叫精彩!怪不得皇阿玛总夸你是个开心果,今儿算是领教了。”
“不敢当,希望十阿哥不记仇才好。”我浅笑。八阿哥笑道:“没那么严重,等他酒劲过去,什么都不记得了。”八阿哥去别桌聊天,我们自己安心吃起饭,这时,我刚刚注意到四阿哥从进门到这会儿一直静静的吃饭,除了回应老八的敬酒外从未有过一言半语。我偷偷瞄着四阿哥,恰好,他抬眼朝我看来,舒而淡笑,举杯向我示意抿了口酒。“四阿哥可有什么烦心事?”
八阿哥的声音响起来:“四哥,干嘛扳着脸呀,朝堂上咱们公事对公事,出了宫我们还是亲兄弟嘛。公事都抛一边,这会儿该乐呵的时候就要乐呵,天天脑子里装着差事,累不累呀。”
听着他们对话,好象两人打起对堂戏了。我心一动,暗暗打量着他们两人。四阿哥闻言,平静的面庞稍稍缓和了少许,“这是哪里话,要是介意,我还会来吗?”两人碰了碰杯,正要各自喝酒。就在这时,有人匆匆走了过来,在四阿哥耳边小声说了什么,四阿哥面露惊喜,唰的起身,“八弟,我临时有事,先回宫了。”
“什么事呀?”
“前线来信了,太子爷命我速回宫。”四阿哥匆匆说着,八阿哥送他朝外走去,“清军大胜,听说还虏获了噶尔丹……”
噶尔丹被抓了?我的心倏的提了起来,忙起身追出去。廷璐在后面叫我的名字,我还是追到聚福楼门口才停住脚步。我心跳得飞快,生怕噶尔丹被捉的事是真的,他的命跟我孩子的命可是系在一起的呀!四阿哥听到动静停下脚步转身看来,见我满脸急切的样子,似乎猜得出来我想问什么,没等我说话便道:“等我消息。”说罢,转身离去。
廷璐从后面搂上我的腰,小声道:“别这样,让别人看见又要嚼舌根了,还以为你在担心谁呢?”经他提醒我忽而想起什么,是啊,我的反应有点过激了,无论是皇上还是噶尔丹都不免落人话柄,有哪个女子象我这样关心政事的。我随即把脸上的担心与焦急掩饰下来,低声叹道:“若是真的,可怎么办?”
他拍了拍我的肩头,搂着我回去。
皇上的剿匪大军已经离京数月,廷璐能从宫里陆续带回最新军情,然而最后整整一个月什么消息都没有,这让朝臣们纷纷不安的乱加猜测。我和常安之间原本也保持着私下信件往来,也许战事紧张,来的信越来越少,我知道清兵队伍已经开入深山腹地,正跟噶尔丹的人马展开追逐战,身为先锋营将领的常安自然要身先士卒,四处征战,所以通信才越来越少吧。盼了一个月余,终于又有了新的战果,我在府里走来走去,等着四阿哥的消息。廷璐酒喝多了,我劝他先回房去睡,自己仍在院子里静等。听到门环的声音,我比下人的动作还快,奔过去迅速开门,只见一身皇子服饰的四阿哥站在面前,轻声说了句:“皇阿玛的平安书到了,清兵大胜,大军已经开始返京了……”
他为什么要说这些,我要听的不是这个,四阿哥八成误会我的意思了……
“清兵大胜,噶尔丹被捉了吗?”我屏息的看着他,努力让声音如常,问了一句。四阿哥点点头,嘴唇边泛起淡淡的笑:“是,生擒匪首。”我的大脑嗡的一下空白一片,四阿哥还在说着什么,但我已经无心再听了,只觉得浑身血逆流,手脚冰凉。我怔怔的立在原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四阿哥误以为我在担心皇上,在说皇上平安的时候,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我,直到发现我脸色苍白,他的表情变得费解复杂起来。我低声说着道谢的话,糊里糊涂的将门关上,背靠着门板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噶尔丹答应我要好好保护自己,如今却被生擒……怎么办……
不久,四阿哥福晋生产,心情低落的我没有前去探望,整日留在家里提心吊担的消磨时间,心里牵挂着下落不明的孩子。我错过了一次次进宫向惠妃娘娘请安的日子,惠妃听说我身子不好,打发人过来看望,还赐了些名贵中药让我调养身子。久无联络的太子福晋托人带话出来,让我进宫叙旧,经过一番调理我的情绪稍稍好转一点,正巧赶上四阿哥的儿子百天,我打起精神进宫向娘娘们请安,顺便去看看四阿哥福晋。从咸福宫出来,我从御花园绕道先去了阿哥府,在那里没坐多久便告辞前往毓庆宫,刚走出阿哥府的时候,一转眼,忽见一个女子匆匆拐入通往毓庆宫的甬道,看那人的身影,不象是宫女和嬷嬷,大白天的谁会这么鬼鬼崇崇的。我好奇的跟上去。那名女子的背影有点面熟,象是从哪里见过,想了想,越发的象郑贵人。她这是要去哪儿呀?
我刚拐进长长的甬道口,郑贵人的衣角一闪不见了。我快步赶过去,消失的地方原来是一扇专供下人出入的小门。这里是……我打量四周,这不是毓庆宫的后门吗?记得太子福晋托人带话,为了不打搅太子办公,让我从偏门进,应该就是这扇门吧?我半信半疑的推开虚掩的小门走进去,一路摸索的往里走。走着走着,经过一间偏房时,我不知该怎么走通往后殿,想找个人问问。偏房里面传出细细索索的声音,还有极低的说话声。
“太子爷,以后我们不要在这里见了,万一被福晋或是下人知道,可怎么好?”
“福晋去看望敏妃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下人们都在屋里没我的命令她们不敢随意走动……”
一听这对话,我的头嗡的一声涨得老大,不是吧,太子爷和郑贵人在里面……幽会吗?我的脚步登时顿住,再也迈不动步子了。太子也忒大胆了,竟然把吴贵人引到自己府中作乐,此事若传到皇上耳中那还了得?这不是儿子勾引自己老婆吗……我紧张的左右看看,趁此时没人,我也得赶紧走才行,万一被太子爷知道我来过,先吃苦头的就是我了。我拎起裙子匆匆欲走,脚下没溜神踢翻了一个花盆,只听哗啦一声响,把我吓了一跳。偏房里突然响起太子的低问:“谁?”
我心更慌了,顾不上说话,急急的从小门奔出去。就在我前脚离开的一刻,衣着凌乱的太子出现在偏房门口,同样紧张的张望着。我几乎拿出了体育课上百米短跑的速度飞快冲出甬道,刚一拐弯,没等看清前方的路便跟某人迎头撞上,连退了几步。
“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吓成这样子?”
是四阿哥,象是刚刚回来,我直起身心神不宁的行了礼,“没事,我、我正要回去呢。”
“见到福晋了吗?这几天她一直念叨着想跟你坐坐呢。”
我哪有心思站在这跟四阿哥磨叽,满脑子都是刚才撞见的一幕,这种宫闱隐情若是被太子知道我在现场,非找机会灭我的口不可。“已经去过了,四阿哥要是没事木兰先告辞了。”我越是要走,四阿哥反而越不肯放人,见我要溜一把扣住我手腕追问:“我知道你有事,跟我来。”
“不行,四阿哥,我真的有事!”正拉拉扯扯间,忽听有人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神色不定的吴贵人捏着手帕出现在甬道口。她抬头扫视四周,一眼便看见了我,脸色煞时苍白起来,她大概猜到是我刚刚从太子府出来吧。我心里一哆嗦,浑身寒意顿起。我们相互对视的时候四阿哥在旁边看看我又看看吴贵人,不晓得我跟吴贵人之间有什么过节。吴贵人见我和四阿哥站在一起,有些意外,视线向下移去,原来惊慌的眼神中不免多了几分狐疑。我低头一看,四阿哥刚刚松开我的手,她不会以为我跟四阿哥之间有什么吧?吴贵人什么话也没说,转身离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四阿哥把我拉到一旁,又问。
“真的没事,别问了。”吴贵人出来了,没准一会儿太子也会过来。我急于脱身,心急的说道。就在这时,太子的声音响起:“老四,木兰,怎么你们在这儿呢?”
太子看似轻松的脸上漾着笑意朝这边走来,四阿哥抱拳行礼,我则迅速将满心的惊慌强行压下,故作轻松的福了福身,“木兰见过太子,太子吉祥。”太子的目光不断扫视着我的神情,似乎想从中发现点什么。我若无其事的笑道:“我正要去阿哥府给福晋请安,刚巧碰见了四阿哥。”之前想急于脱身,眼下却一副不着急不着慌的神情,前后表情变化之快让四阿哥感到颇为诧异,他看了我一眼,随即接口道:“是啊,太子这是要去哪儿呀?”
“忙了一会儿功夫,出来散散心,一会儿还要会见群臣呢。”太子的视线又朝我飘来,“张夫人是刚进宫的么?”
他在试探我的口风呢,我微笑:“已经进来一会儿了,刚去了惠妃娘娘那儿请了安,这不打算去阿哥府么。”从咸福宫到阿哥府要从御花园这边走过去,就不可能从毓庆宫那儿绕过来了,太子温和的笑道,点了点头,但眼底却依然存着浓浓的戒意。太子跟四阿哥寒喧了几句,返身离去。
可算应付过去了……见太子要走,我刚长长吁了口气,四阿哥侧头看着我,那眼神似乎在说:该知道我原因了吧?没等我开口解释什么,事情偏偏就这么赶巧,这时候四福晋竟然领着宫女们款款而来,见我和四阿哥站在这儿,好奇的问了一句:“木兰,怎么还在这儿呢,你不是要去毓庆宫吗?”她的话一出口我的头嗡地一下不听使唤了,只觉得整个人都木了。自眼角的余光,我看见已经走出几步远的太子顿住脚步转身望来,我的心一个劲的哆嗦,抬眼迎去,太子脸上的温和表情渐渐隐去,黑漆漆的眸子霎时变得满眼阴鹜。
想不到温和的太子也有那么阴冷的眼神,直到回了木兰府,我的眼前依然晃动着那双满是敌意的杀人眼神。天哪,无意中捅了马蜂窝,这可怎么办?都怪太子福晋,有事没事的叫我过去,她却去了敏妃那里,这不忽悠人么?一想起这个心里别提多窝火了。如今被太子知道了此事,就仿佛身边放了个定时炸弹,要时刻提防它什么时候爆炸。
我在客厅坐立不定的等着廷璐,忽听小桃叫道:“主子回来了!”我起身迎出门,只见廷璐脸色很差大步流星的朝这边走来。他上朝办差这么久,遇到再棘手的事情脸色也没这么难看过,我忘记了自己的事,忙问:“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差事办砸了,被太子狠狠数落了一通,加上几个小人在旁边咐和,太子逼我卸任呢。也不知太子吃了什么药,连索额图进言都听不进去,气得我把官帽扔给他了,扭头就回来了!”经他一说,我这才注意到他头顶的凉帽没了。
“太子?是太子在为难你吗?”我隐隐觉得太子是有意在刁难他,或许跟我的事有关。他气呼呼的嗯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座位上拿起茶来喝。我挥挥手让小桃先下去,在旁边坐下来,“你先消消气,这事等二哥回来跟他商量商量再说。”
“用不着商量,与其在朝里办差受太子的窝囊气,我倒不如在家里落得轻松自在!”廷璐把茶杯重重墩在桌上,说道:“你不知道,自打皇上一走,太子跟变了个人似的,处处挑捡我们的过失,已经有十几个官员落水了。哼,我不过是削官大军中的一个,看着吧,后面还有别人排队等着呢。”
“削官?那空缺怎么办?”
“当然有别人接任了,我看太子分明是有意把他的人插进来,逐步换掉他看不顺眼的人。”廷璐气愤地说。听他一说,我心里明白了。太子正是要趁皇上不在京城的时候逐步换上他的亲信们,好培养他的羽翼以增强他的势力,廷璐也被牵连其中。记得历史里的确有此记载,不过他也因此引起皇上的不满,为他日后埋下了祸根。这事闹的,噶尔丹的事就够让我头痛的了,偏偏我和廷璐又惹上了麻烦……
“太子的话也不一定算数,等皇上回来自然有说法。算了,无官一身轻,这段时间就在家好好休息吧。”我一边劝道,一边心里暗自琢磨,太子会不会借廷璐削官的事在警告我呢?我走到门口小心的看了看四周,将门关上,回到他身边,“今儿我也撞上一件倒霉事,一旦泄露出去很有可能掉脑袋……”我把前晌发生的事跟他讲了,廷璐听得一脸心惊,“真的,怪不得今儿一见太子,他的脸拉得老长,对谁都没好脸色,我就更别提了,好象欠他多少银子似的。”
“所以说,他象是有意针对我们才这样做的。”
我们正说着话,小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主子,二爷来了。”
门被人推开,廷玉和四阿哥出现在门口,一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所为何来,一定都知道廷璐被削官的事了。我把他们请进来,分明倒上茶水,这才退出屋外。对我来说,廷璐的事不是什么大事,我真正担心的是太子爷的报复,还有噶尔丹的事。他们在府上没有逗留多久就离开了,四阿哥对太子爷的做法也时有不满,曾为廷璐的事跟太子进言,但太子一意孤行坚决不予复官。而且派人将后直赐给我方便进宫的腰牌收了回去,大有将我永远挡在宫门外的意思。
所有官员都隐隐感觉到太子如此大肆升调官员的作法不妥,因为索额图撑腰,谁也不敢言语。时隔不久,皇上抵京的消息传来。听说皇上特意对归期保密,并选深夜进京,没有惊动任何人。私下里,皇上的亲信一进城先分头去了几个大臣家,皇上则直接开回皇宫。刚回来那段时间皇宫门紧张,气氛变得异常紧张。大概皇上在回途中就听说了太子与索额图的所作所为,大胜归来的好心情被破坏一空。他一回来就开始重新整顿朝政,太子爷积压了很多政务未办,反而大肆培植亲信,令皇上大为不满。听说惠妃把我不能进宫的事告诉了皇上,当我再次踏进养心殿,发现李德全在伺候皇上喝茶,桌上摊着一堆如小山般高的折子。就在我进来的前一刻,太子爷刚刚被皇上打了一耳朵愤然离去。“木兰叩请皇上圣安。”
我跪地叩头。皇上摆摆手,“起来吧,惠妃她们有段时间没有见你了,都惦记着你的,一会儿去跟她们请个安。”
“是。”我站起身。皇上示意我坐一旁。“廷璐的事朕听说了,朕已经下旨了,让他官复原职,继续办他的差。”我低头道谢。皇上冲李德全做了个手势,李德全走出去将门关上,每当皇上单独见我时必有私密的事要问,果然,他看似轻描淡写的问道:“郑贵人的事你可听说过?”
我有些犹豫:“木兰很少进宫,跟郑贵人也少有来往。不知皇上问的是哪件事?”“太子呢?”
我抬眼看向皇上,心惊不已,莫非皇上已经获悉太子跟郑贵人的事了?皇上专门问我,自然认为我是知道此事,是谁说出去的?除了四阿哥,似乎想不出还有谁知道此事。“这个……”
“你照实说,有朕在,谁也不敢动你。”
我硬下头皮只好将那日的事讲了出来,皇上的脸色越发阴沉,他重重将茶杯墩在桌上,忿然道:“逆子!果不其然,真做出有悖常伦之事!这样的人朕怎么放心把大清江山交给他!岂有此理!”见皇上正在气头上,我不敢久留,匆匆告辞出来。一出养出殿,恰好跟四阿哥走一照面,我小声问他可有把郑贵人的事告诉皇上,他反而比我还意外,惊问:“皇上知道了?”很快,他想到了什么,点头淡道:“我知道是谁了,这种事瞒不过内务府的人。”
事后我跟廷璐细细分析,总觉得跟八阿哥脱不开干系。那次去养心殿本原从皇上那里打听点噶尔丹的事,不料皇上绝口不提噶尔丹的事。因为常安一回京城便来木兰府与我们碰头,告诉我战事情况,说噶尔丹被关入大牢,准备处理完政务再做处置。我很想帮噶尔丹做点什么,常安却劝我这时候什么都不要说也不要做,因为皇上听见传闻说木兰府与噶尔丹有私信往来,兴许皇上故意放置一段时间也在关注着我们的举动,以证实谣言是否属实。如此一来,我们只好安份的等待,心里急得不行。
应当我们焦急等待的时候,皇城里也不太平,皇上大刀阔斧的做了很多人事变动,把太子身边的一些亲信老臣们该削官的削官,该问罪的问罪,就连索额图也被问罚看押了。每天廷璐回来都免不了念叨谁谁落水了,皇上的作法轰动了整个朝堂,谁也摸不准皇上的心思,那些跟太子亲近的大臣们个个变得安份许多,不敢再有动作。
受皇上心情的影响,后宫也不平静,嫔妃们个个人心慌慌,生怕被皇上的怒气波及到。听说郑贵人被皇上宠幸一次后就被软禁了起来。而我们张家,张英与廷玉的勤恳作事,加上我和廷璐一直倍爱皇上宠爱,在皇上归来之后非但没有受到连累反而地步提高不少。在外人看来我们才是洪流中屹立不倒的支柱,其实我和廷璐心里清楚,那只是表面现象,我们随时会被噶尔丹的事拖下水,如若失去皇上的宠信,我们同样难逃牢狱之灾。
所以,廷璐一再劝我不可为噶尔丹露出马脚,以免惹祸上身。
“木兰,四阿哥封贝勒了!”这天,廷璐一回来便迫不及待的说道。我一听这个消息,刹那间烦燥消减了少许,“真的!”
“嗯,上头几位阿哥都封王了,大阿哥封了直郡王,三阿哥封了诚郡王,就连八阿哥也封贝勒了!”
“对他们来说是天大的喜事,我们怎么也得封点红包送过去。”我马上叫小桃去帐房取银票,其它几位阿哥的红包都差不多,给四阿哥就多了一些。打发小桃离去,我忍不住叹了口气,“噶尔丹的事一拖都过了好几个月了,皇上怎么处置也没个口风么?”
“没口风就是好事,我们且静等吧。”
常安替我去过大牢,也许噶尔丹怕走漏消息给我们带来麻烦,他拒绝与任何人交谈,常安只是例行公务进去的,不便多谈就出来了。皇上曾经亲自提审过噶尔丹,至于问了哪些问题没人知道。活在压力下的我整日焦虑不已,嘴上的火泡总是消了长长了消,永不见好。这段期间,被封了王的阿哥们陆续出宫开府,拥有了自己的府地。跟其它阿哥相比,我与四阿哥福晋走的较近,去四阿哥府的次数也多一些。八阿哥那边只在建府时去过一次,后来再没去过。
四阿哥福晋曾拉着我的手说:“姐姐,你是我最信得过的人,四爷总说你是他的福星,每次有什么难题你总能或多或少的帮上点忙。他还让我多跟你走动走动呢。”
我淡淡一笑,四阿哥即使封了王也常去木兰府,很喜欢在后园里消磨时间。我便把自己所学的那些知识凡是知道的都跟倒豆似的讲给他听,从天文到地理,从古到今,我们无一不谈。有时四阿哥会带着十三阿哥一起来,十三阿哥对政务不感兴趣,总是拉着廷璐在旁边练习布库,或是射箭。我和四阿哥便坐在木屋前喝茶,聊天。当无意中谈到军机处这个名词和它的作用时,四阿哥眼前一亮,兴趣大增:“你说的不错,一旦起了战事,军令需要迅速处理和严守秘密,现在的兵部制度根本达不到这一点,的确需要做些改革了。”
“这个点子以前曾跟皇上提过,可惜他没有在意,至今也没有什么大动作。”我淡淡笑了一下,“四阿哥,日后有机会你要重用廷玉,他擅长处理文书资料,能帮上你大忙。”
“奇怪,你怎么不提廷璐反而提到了廷玉。”四阿哥浅笑。我看着那么边跟胤祥比较射箭的廷璐,淡淡地说道:“廷璐的性子不适合官场,目前这样子我已经很满足了,论当官,廷玉的能力在他之上,能帮上你很大忙。”
聊到这儿,我忽而见小桃急匆匆的奔来,象是有什么急事。“主子,宫里来信了。”我捧着暖袋子,不甚在意的问:“什么消息把你急成这样。说吧,四阿哥又不是外人。”
小桃犹豫了一下,小声道:“皇上半个时辰之前下旨,三天后在午门外处决噶尔丹。”
闻言,我脸上的轻松笑意瞬间淡去,浑身如坠冰窖般,整个人窝在卧椅上半天没有反应。小桃轻声唤了一下,把我从失神中唤醒,我张了张口硬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脸色苍白之极。四阿哥狐疑的看着我,我想保持平静,却忍不住鼻腔的阵阵酸意,挥挥手让小桃退下,然后闭了闭眼将满心翻腾的情绪强得压下。终于等来结果了,噶尔丹仍是难逃一死啊。
四阿哥一瞬不瞬的注视着我,倒了杯茶递过来,我手指颤抖的接住,低声道:“谢谢。”
“有需要我帮忙的事吗?”他问。
我抬眼看了他半天,思想斗争了半天,最后还是缓缓摇了摇头,“不用了,四阿哥,从现在起,你要开始为以后的事做打算了,能给你招惹麻烦的事不要听不要做,因为往后你会遇到更多更大的麻烦,你不能出半点错。至于我,作为你的朋友,更不能给你增添麻烦。”
“你信不过我?”四阿哥沉声道。我轻道:“你不要误会,我把你当朋友,而且绝对信得过你。如果你真想帮,那就等你有足够的实力时再说吧。”四阿哥见我不说,也无意多谈,只好作罢。等他们离去,我靠入廷璐怀里,低语:“我一定要见噶尔丹,我要知道孩子的下落……不然就没机会了……”
我找过大阿哥和常安,但皇上下了严令,禁止任何人探视噶尔丹他们也无能为力,我急了,为了孩子顾不许多了,斩首这天,我不顾朋友们的阻劝,匆匆赶马车前往午门外的行刑现场。“木兰,不要去!”廷璐在身后大喊。
我独自驾马车飞奔,后面很快传来好几道马蹄声,除了廷璐,常安和二哥他们也追了上来。听说皇上要亲自监刑,吸引了大批老百姓观看,把刑场围的里三层外三层。我把马鞭甩得啪啪响,离现场越来越近时,附近的老百姓们吓得纷纷躲闪,迅速闪出一条通道,我便在通道中间长驱直入。皇上在群臣的伴随下步入观斩高台,听到动静,扭头朝这边望来。我拉住马车,从上面跳下来直朝斩台奔去。清兵们用长绳将围观的老百姓们拦在外面,我冲到最前弯腰从低下钻了过去,恰好场中有张桌子和酒水是供犯人喝的,我想也不想拎起酒坛子朝噶尔丹小跑过去。廷璐和常安他们脸色一变,喊着我的名字直追过来,但是被警戒的清兵拦住谁也冲不过来了。有几名清兵想过来抓我,皇上摆手制止,想看我究竟要做什么。我抬眼看向高台,只见皇上背着双手静静的注视着我,旁边一班大臣们相互交换神色,没人说什么。另一边,大阿哥和几位阿哥也在现场观斩,大阿哥意外的脸上写满担忧之色,四阿哥面无表情,深不见底的黑眸漾着复杂的心事。唯有三阿哥和八阿哥端着看戏的心情看似十分轻闲。
好久没见噶尔丹了,他身穿着破破烂烂的囚服被人按在刑台上,正值大冬天的,他却只穿一件单薄的外衣,脏兮兮的脸和手被冻得红红的,甚是可怜。如今那个不可一世的征战英雄不见了,从他身上再也看不到那份从容与霸气了,似乎被康熙皇帝磨去了战意与不羁。我同情的看着他,直走到他面前。他抬头乱蓬蓬的头,奇怪的看着我。一对上他的视线,我鼻腔顿时泛起酸意,我垂下眼帘掩饰住眼底的泪意,把酒坛里的酒倒进碗中,然后捧起来递到他唇边。
“我没有办法……只好亲自送你上路。你知道我要问什么,是不是?”
虽然这时候问他有些无情,但我好想从他口中打听到孩子的下落。噶尔丹看看我,又看看碗里的酒,他好象很久没闻过酒味了,话也不说埋头大口大口的喝起酒来。我含着泪等着他喝完,又问:“他在哪儿,快告诉我他在哪儿。”
“谢谢你的酒,你可以走了!”他把眼一闭,准备等着用刑。
“噶尔丹……”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刀一落,我就永远也寻不回孩子。“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只要你告诉我我想知道的,好不好?”我的声音是颤抖的。我不相信噶尔丹会这么无情。
“那就给我唱首歌,或许我会告诉你。”噶尔丹低低的笑起来,有几分坏笑的味道。“唱啊,唱得我满意,我就告诉你。”大阿哥闻言,快走过来要把我拉走,“木兰,他已经疯了,理他做什么?”
是啊,我站在噶尔丹面前已经引起皇上和众臣的怀疑了,若有什么把柄落在别人手上,还不连累了廷璐和张家。我被大阿哥拉着手臂渐渐远离了噶尔丹,噶尔丹默默的看着我,一言不发。突然间,我想起过去的往事,噶尔丹能冒着种种危险护我周全,当然是真的爱我,他不可能临死前还不告诉我答案。突然,我挣脱开大阿哥的手,奔回噶尔丹面前,喘息着看着他,眼底泛起浅浅的泪花,“好,我答应你,我唱!”为了孩子顾不得许多了。我声音低缓的唱起一支铁血男儿的歌,以怀念他和廷璐共同保护我的那段战火纷飞的日子。“……千难万险不改衷肠,英雄何妨一身草莽……酒比血烈爱比恨浓,感谢命运狭路相逢,出生入死才见弟兄……马蹄呼啸快意恩仇,英雄何妨泪染双眸……”
我捧着酒碗,泪眼婆娑的望着他,噶尔丹脸上不禁动容了,怔怔的看着我,眼底渐渐泛起了水意。耳边听不到别的声音了,眼前只有噶尔丹,只为唱给他一个人。直到一曲终了,我努力平复住翻腾的情绪抬眼看向他,噶尔丹喃喃的问道:“你是……”
“难道你连木兰都忘记了?”我眼圈一红,低问。
“木兰……”他身子一颤,突然挣扎着要起,情绪激动起来。两旁的侍卫忙压住他,挣扎中,他的衣衫突然刺啦一声扯破了,露出赤裸的胸膛。他放肆的大笑:“我就是答案,看呀!”他身上满是一道道鞭痕,新伤旧伤重重累加,令人触目惊心。他想让我看看自己吃过的苦吗?我心痛的无以复加,噶尔丹肆意的狂笑并且挣扎起来,两旁的侍卫几乎快押不住他了。
“噶尔丹是战无不胜的英雄!英雄!”他冲我嘶吼完,奋力起身,朝旁边的柱子撞去——
周围响起一阵惊叫声和倒吸冷气的声音,飞溅的鲜血溅的我脸上身上处处皆是,我缓缓走过去,蹲下身,费力的将他翻转过身子,“噶尔丹!”他的嘴在动,好象要说什么。我忙把耳朵凑到他唇边,他气息微弱的吐出几个字,然后气绝长逝。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手捂着唇,一手轻轻拉开衣衫碎片,只见鞭痕累累的胸前那道熟痕的伤疤不见了,当初噶尔丹为了保护我曾被熊掌伤到前胸,而此时,完全看不到那个伤痕。
廷璐冲开侍卫上前将我拉开,几名侍卫上前用白布将尸体盖住,然后将人抬走。
就在廷璐和常安等人安抚我的时候,皇上那道复杂的黑眸一直看着我,足足注视着半晌才随大臣们离去。廷玉牵来马车,廷璐正准备带我回去,李德全走过来咳了一声:“张夫人,万岁爷命你即刻进宫,有话要问。”
廷璐见我又惊惶又恍惚的样子,不放心的说:“木兰不舒服,可否明日再去。”李德全为难的叹气,我缓缓摇头,声音变得不象自己的了:“不用了,我去。”
廷玉常安他们送我到午门口,我一一扫过他们,心情已经渐渐平复下来,最后目光停留在廷璐身上,我轻轻笑了:“放心吧,我没事的。”然后,转身随李德全进了午门。我很清楚皇上要问什么,所以一进养心殿就给皇上跪下了,皇上劈头问道:“事到如今,你还敢说跟噶尔丹没有关系么?都给他送行了,关系不浅哪。”
“皇上,您误会了。”我刚刚从激动的情绪中平复下来,头脑渐渐清楚起来,于是心平气和的回道。
“你在朝他要什么?”
“要当年他签下的一道文书,只有要回那道文书才可以证明我与准噶尔部彻底脱离干系。噶尔丹说过他死时会跟我划清界线,所以木兰一直在等这一天。”皇上见我神情自若的样子心中的怀疑渐渐被打消,略略点了下头,“即是如此,朕会派人前往准噶尔索要当年的文书,这个交给朕来办。”
“谢皇上。”
皇上心情大好,我耐着性子陪他聊了一会儿,这才离开养心殿,等走出午门,廷璐他们仍等在原地。我快步奔过去,释然的笑:“好了,我们回去吧,现在风平浪静了。”廷璐不敢相信的打量我,仿佛在看外星人似的。我挽着他的手臂,大家一起往回走。回到木兰府,没等廷璐发问,我抢先笑了,小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他不敢置信的瞪着我,“真的?”
“千真万确,我查看过了,的确不是他。”我微微笑。廷璐长长呼了口气,用力抱住我,“太好了,真是个消息。”
谁也不会知道,那个被处决的犯人不是噶尔丹而是一个替身。当他得知我就是木兰时,拼着最后一口气说出了真相,令我悬在心头多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之后,我和廷璐继续过起平平淡淡的生活,我不喜欢终日游走于那些福晋之间,经常拉着廷璐告假离京游山玩水,放松心情。在我的带动下,廷璐渐渐远离官场是非,越来越会享受了。而那些朋友们却不得不终日忙于差事,受其所累。随着年纪的增长,那些年轻的阿哥们渐渐长大了,果如历史所载,他们之间免不了时常上演名争暗斗相互较劲。我身在外地,却时时跟四阿哥保持联系,京城里的大事小情我都知道,四阿哥过得很辛苦,太子不争气,八阿哥那边声势日益壮大,他置身其中争不到名,夺不到利时感苦闷烦心。我常常去信安慰四阿哥,让他只管作事,不要受困于与八爷之间的争斗等等。
“嗨,木兰,快看,我打上来好几条鱼了!”廷璐腰挎竹篓,挽着裤腿笑哈哈的走过来。我站起身,笑吟吟的拉他上岸,廷璐把篓子交给小桃,让她去烧鱼。“你在看什么?”
“四阿哥的来信,京城这会儿乱成一锅粥了。阿哥说太子跟吴贵人的事闹大了,两人在一起的时候被皇上当众捉奸。后来还有人告发太子意图不轨,被人从屋里搜出作法的物件,现在京城风传皇上要废太子呢。四阿哥问我该怎么办?”
“什么?要废太子!”廷璐不敢相信,接过信看起来,眉头拧成一团。“要变天了……”
廷璐跟那些老臣一样早把太子视成未来天子,谁也想不到会有被废的一天。我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太子不知检点行为不端,早就失去了太子的威望,太子也不是什么铁饭碗,能立就能废,这全在皇上,有什么意外的。”廷璐瞪着眼看我:“废太子,这是多大的事!”
“废了再立,不行再废,好戏都在后面呢,等着瞧吧。”我心知肚明的笑。廷璐怪异的看着我,这些年我已经让他领教了太多令其意外和不解了,他始终想不通我怎么会对很多事未卜先知,而且最后我的话都能应验。这也是四阿哥处处依赖我的地方。“你是不是知道会废太子,所以这时候拉我出游?”
“不是呀,碰巧而已!”我笑眯眯地说,“好啦,我们回去吧,等我们抵京刚好动荡过去。”
我吩咐下人收拾鱼竿等物准备回返,并帮廷璐整理衣衫,他看着我,忍不住说道:“四阿哥现在简直把你当成主心骨了,事事都问你的意见,他府上的军师倒成了摆设了。”我笑了笑没说话,“喂,四阿哥可跟我说了,你跟他提到重用二哥,却没提到我。”
“我是为你了,别不服气。”
“哪有女人不希望自己男人飞黄腾达的,你却完全相反。”他酸溜溜的嘀咕。我遂笑道:“小心眼了吧,我当然也希望你有个好前途呀,不过现在不是时机,你大展宏图的日子在后面呢,急什么?”
“这会儿哪个臣子不是想方设法的钻太子或是阿哥们的营生,指着将来有个好奔头,看你漫不经心的一点也不在意。”
“现在不是时候,亲爱的,再等个十年你就能看清局势了,到时你不求上进也有人逼你上进呢。”我气定神闲的笑,廷璐费解的看着我直瞧,“反正我觉得你再怎么努力也会落人埋怨,没准还会成为别人的炮灰,所以拉你出来散心,就是为了明哲保身,咱们不趟那摊浑水。”
小史凑过来报告:“主子,我瞧那边聚了一群官员,是不是等您呢?一个时辰前就在等了。”我和廷璐扭头看去,果然,百米开外的地方,十来个身穿朝服的官员正站在柳树下朝这边张望,旁边停着两顶华丽大轿。我们这次出来纯属私游,一直刻意避人耳目,谁知到底还是惊动了地方官。廷璐嘿嘿笑了几声:“得了,大热天的也不能让他们白等呀,去会会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