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矛头

第二章 矛头

打捞还在继续,可是十五夫人的脸上已失去了之前的兴致。

晓曼心下冷笑,看来,这十五夫人的目的已经达到,就是这堆尸骨,以及暗示尸骨身份的……玉镯吧。

“夫人,我怎么感觉十五夫人不想打捞了?”小泛贴着晓曼的耳朵嘀咕。

晓曼微笑,那女人的演技确实拙劣,起码做戏也要做圈套,看十五夫人撑得这么辛苦,她不妨好心给那女人一个“台阶”。

“十五姐,打捞了这么久,连水草污泥都捞上来了,会不会……水流太急,镯子被冲到下游去了?”

小泛眨眨眼,那未央湖平静如镜,怎么会水流太急?

再一看晓曼带笑的眉眼,毕竟是跟着她两个月,多多少少也能猜出点她的心思,遂跟着附和,“是啊十五夫人,您别怪奴婢这张乌鸦嘴,奴婢想,会不会镯子顺着水流,游啊游,一直游到……海里去了?”

晓曼抿抿唇,憋住了笑意,这丫头,这么拙劣的说辞也想得出。

不想,十五夫人眼睛一亮,却强装满面愁容,“哎呀,你说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难道、难道真的游……呃流到下游去了?——这可怎么是好啊。”

小泛闻言,眉头轻挑,更加来了劲头,一脸严肃地说,“十五夫人,也许,呃,奴婢说的是也许,也许被这湖里的鱼儿叼走了也说不定啊。”

晓曼忍无可忍地拿丝帕掩住唇,掩住了嘴角的笑意,这丫头越说越没谱,她当十五夫人是傻的吗?哦,这未央湖的鱼儿都识货,掉入湖里十多年的玉镯不叼,就叼十五夫人的嫁妆?而且,什么鱼,还会叼玉镯?

十五夫人也听出了小泛的调侃,无奈晓曼现在是大夫人、二夫人面前的红人,打狗也要看主人,她咬咬牙,气哼哼地对着一帮家丁吆喝,“甭捞了!我命薄,连娘的遗物都留不住……,回吧,都回吧!啊,等等!把这骸骨和镯子带到正厅去!”

用意太过明显,这十五夫人也不知稍稍掩饰一下,以她的智商,今天这场“水中捞玉”的戏九成是有人指使。

晓曼故作讶异地阻止,“十五姐,这可使不得啊,言兴他们兄弟不久就大婚,眼瞅着沐府上下都挂红结彩,把这晦气的东西……,唉,依妹妹看,还是好生葬了吧,也算为各少爷积德。”

闻言,树下的沐七少似是激动地浑身一震,可是,他不言不语,依旧僵坐原地。

而小泛自然是跟着自家夫人一路,连连点头。

十五夫人脸色变了变,有些为难地说,“妹妹说的……也有道理,可是,你不觉得这湖中有这晦气东西很蹊跷吗?而且……啊,而且偏偏这个时候让我们把这骸骨打捞了出来,或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让我们一探究竟,没准,是桩冤案呢,还有,妹妹当真不想知道这人是谁吗?”

晓曼淡淡地笑了下,不置可否。

十五夫人见状,忙回头对众家丁道了句,“还不照我说的办?——三十八妹,我们一起去大厅吧。”

“……好。”

一切显然是有备而来,这骸骨藏在水里十多年都未被发现,今儿被捞出来,怎会就此罢休?她姑且一边旁观,看看这件事的矛头又是指向的谁!

……

除了大夫人、二夫人,该到的人都到了场。各位夫人围坐正厅,看着厅中央地面上的骸骨,窃窃私语。

晓曼旁观,见众夫人神色各异,但无外乎有两种:恶心厌弃状,和恐惧惊骇状。

三十夫人以后入府的,大多是觉得晦气,不愿去看;

而三十夫人之前入府的,则大多是眉目含惧,不敢去看。

少爷们的态度倒是意外的一致:淡漠。——不,除了七少。

在厅内一角,低头看不清神色的沐七少,看上去还是那么的孤僻不合群,可是隐隐的,又透着一股不同往日的气息。

晓曼微蹙,她想,她大概猜出这骸骨是谁了!

这时,大夫人进来了,眉眼有些红,似是哭过一般,当她看到正厅中央摆着一匹白布,而布上放着这么些东西,脸顿时气得铁青,刚想开口训斥是谁把这东西搬进来的时候,却陡然看到那骸骨正中的玉镯。

大夫人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而掩藏于袖的手不可抑制地抖,责备还是说出了口,却毫无气势和力道,“谁……谁干的?”

见状,晓曼眉头一敛,这“骸骨事件”的矛头,竟是大夫人?

十五夫人一脸做错事的站出来,“大姐,是妹妹。”

“你……,你这是觉得沐府还不够乱吗?”

“呦,大姐,出啥事了发这么大的火啊,要把大家都叫过来……,啊——”

说话的,是最后到场的二夫人。

二夫人性子直,相对来讲没啥大城府,她尖叫一声后,立马比大夫人还激动地嚷了起来,“造孽啊造孽,是哪个没有眼色神的贱蹄子,是不是巴望着死人啊,搞了这么个……”

二夫人手指那堆骸骨,顿时不说话了,她惊骇地盯着骸骨中间的饰物。

看似平常,却是证明死者身份的饰物。

——玉镯。

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二夫人似是费劲了所有的力气,又似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二十五妹!”

果然!

看着同样受惊不小的二夫人,晓曼不禁怀疑,莫非,这矛头里,还有二夫人?

四下早已嘘声一片,众人颇有默契地倒抽一口气,而后将视线都转向了房间一角。

那里本是沐七少所站的地方,可是当众人望过去的时候,那位置已被坐在轮椅上的沐四少所占。

沐四少面色无波地接收了所有人的注目礼,饶是在这样的场合下,他依然能摆出温润的神情,只是带了点小小的震惊和无措。

晓曼心里冷笑,这男人果然演技精湛!

沐四少同样也视线扫过了她,停留不足一秒,便自若地移了开来,可是在短暂地四目交错中,彼此之间已传递了太多的情感。

晓曼收回视线,平复了情绪,暗想,沐七少又去了哪里?

不仅如此,她突然发现,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贴身丫鬟竟也不知何时溜了出去。

只是略微地想了想,她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若想攻进男人的心里,此时此刻,应该是最适合的吧。

“二姐,你说这是二十五妹的骸骨?”十五夫人的惊呼拉回晓曼的注意。

肇事者总算开始让这场戏步入正题,只是,不知道她有没有这个能耐引导全程。

二夫人脸上的震惊是绝对的真实,“对,对!那镯子是当年二十五妹嫁进沐府时,我送的!啊,六妹、七妹,你们应该也记得吧?”

六夫人紧挨着沐三少而站,她尚未开口,沐三少已替她做了回答,“二娘,大夫说我娘最近身体虚弱,不宜费神思考陈年往事。”平白无故扯出多年前的事,肯定有阴谋,聪明如沐三少才不会选择往里跳。

六夫人回头看看自己的儿子,微笑着点头默认。

“呃……”二夫人不死心,又转头看向七夫人,“七妹,你该记得吧,这确实是二十五妹妹啊!”

晓曼本以为七夫人同样会选择说不记得之类,哪想——

“二姐,你说的没错,这确实是当年和你感情最好的二十五妹妹的玉镯!”

七夫人的表情,可称得上是正气凛然了。

“呃……”二夫人有些懵,怎么……怎么变成和她感情最好的……,“七妹,二十五妹当年她明明和……”

“妹妹还记得,这镯子还是你王兄送你的礼物,这么有意义的东西都可以转送二十五妹妹,可见你二人的感情着实不一般。”

七夫人嘴角噙着一抹古怪的笑容,看得晓曼心下一惊,难道……二夫人果然是这件事情被算计的对象!?

十五夫人趁机加了一句,“哎呀,这么说我好像也记起来了,确实是二十五妹妹之物,曾经我还羡慕了一阵子,二姐,你好偏心啊。”

“我……”二夫人一时语结,她们说的是事实,那确实是她送的,可是,她送的可不止二十五妹一人,而且,她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话题总是围绕在她和二十五妹的关系上,可是,人求安全的本能让她有种如坐针毡的寒意,丝丝地从心底里钻了出来。下意识地,她扭头看向了晓曼。

不是没有接受到二夫人的求救信号,只是,晓曼对过往是一头雾水,她能做的唯一的事,就是旁观。

不过,有一点,她看明白了。

明白了那个幕后指使,到底是谁。

只是,那人的矛头指向的是谁?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

……

时已近傍晚,晚来的风带着透心的凉。

小泛搓了搓手臂,看着站在未央湖边的男人,想靠近,却又不敢靠近。

虽然她出来的时候没有听到二夫人的那句“二十五妹”,可是注意力一直在他身上的她,已经从他的表情举止上,猜出了七八分。

跟着聪明的夫人混了两个月,她也渐渐聪明起来。

那是他的娘亲啊。

就那样尸骨无人问津地尘封在湖底十数年,不得安息。

她想要安慰,却不知如何安慰,顺着心里的感觉,她终于慢慢地走向他,低低地唤了声,“七少爷。”

男人依旧低着头,有些凌乱的发飘飞,遮住了他所有的神情。

“七少爷,想哭,就哭出来吧。”

他应该是想哭的吧,连她都好想哭呢。

以为自己会被无视,没想到,他却开了口,“我很不孝,是不?”

“……”

“我甚至连她死后的样子都不敢看,又胆小,又不孝,是不?”

“不,不是的……”

“是,我是!”沐七少陡然转过了头,眼神有些狂乱,“从看到那镯子起,我就知道是她!我不敢,不敢过去认,我看着他们想对待一堆废物那样将她的尸骸丢来扔去,可是,我却不能阻止他们,不敢大声呵斥一声:‘都别动,那是我的娘亲!’……”

“七少爷……”

“我知道他们都鄙视我娘,哪怕知道那骸骨是谁的,他们依然会那样残忍地对待她……,我无能为力,因为,我本就是个不该出生的人。——我该怎么办?”

他看着她,问她,却也知道她不可能给的了他答案,可是,他还是一遍一遍地问她,“小泛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

小泛此刻突然觉得,自己是那么地没用,如果是夫人,肯定能够告诉七少爷怎么办吧,不仅如此,夫人肯定有办法让二十五夫人入土为安,不管当初是因为什么原因,导致二十五夫人的惨死,只要是夫人,肯定可以……可以让七少爷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

她好没用!

二人相对默默,她不知道如何劝他,而他也似被夜风吹得有几分冷静。

“小泛。”

“我听着呢,七少爷。”

“……三十八姨娘她……有喜了吧。”

小泛一惊,莫非,是翠娘说的?

“看你的样子,我是猜对了……,你不要猜疑翠姨,她什么都没说,而是我看她悲伤的样子,猜的。”

猜的?小泛有些不解。

“你知道翠姨是什么人吗?她是我娘带来沐家的……,娘亲生前,她就被赶去了洗衣房,所以在我娘死后,娘亲所有的仆人、杂役都被赶走的被赶走、失踪的失踪,唯独留下了她。”他苦笑一声,“她常来照顾我,可是看着我的时候,往往会发呆,我知道她在透过我想起了娘亲,那时候,她总会流露出悲伤的神情……,而那日,她从姨娘房里出来之后,竟带着一模一样的神情,再结合姨娘的血,我就知道,姨娘有喜了,而且,腹中的孩子,注定是个见不得光的人,——就像我!”

小泛彻底呆住,怎样也想不到,常常走神的七少爷竟然也有如此敏锐的心思;想起自家夫人曾经跟她说起的七少爷的身世,她很想问:七少爷,你当真是……是大少爷的孩子吗?

当然,她没有勇气开口,只是神情复杂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沐七少看着她,自嘲一笑,“姨娘……又是一个可怜人。”

可怜人……

翠娘也这样说过。

不,不会的,夫人和二十五夫人不一样!

“不一样!”情绪激动的小泛脱口而出,“夫人很聪明,她会保护自己,会保护小少爷!”

“小少爷?”沐七少冷笑,“是哪位哥哥的小少爷?不,应该说,是哪位叔叔的小少爷!”

“七少爷,请你不要这样说!”小泛有些动气了,“小少爷只是小少爷,是夫人的小少爷,也是……奴婢的小少爷!”

看着她因激动而有些起伏的喘息,沐七少有些动容,“你还……真忠心。”

不过,忠心又如何?可怜人注定是可怜人。

沐七少似是厌倦了交谈,他转了身,要死不活地迈着步子,走开了。

还在激愤中的小泛也不想叫住他。

就在这时,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如果你真的忠心,就让姨娘把孩子打掉吧。你就算不为大人想,也要为孩子想,你真想他一辈子抬不起头,见不得光吗?想想我,你就知道了,来历不明的孩子怎么会有一个好的未来?而且,多活一刻,都是一种痛苦,偏偏,我没有死的勇气……。打掉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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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夫主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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