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各退一步

这是在卫老太太跟前，规矩上可不容许有一丝错处。

所以染卿尘尽管心底诽腹，却也按规矩立在卫立轩的身后，这下就没机会瞧见卫立轩眼底里掠过的一丝笑意。

两人间的异样倒引起了大奶奶的注意，眼睛在染卿尘与卫立轩身上轮流转着。

又有小丫头进来道：“大老爷，三老爷、大少爷、四少爷回来了！”

“今天大家可都凑一块去了。”卫老太太满脸是笑，“快请进来，快请进来。”

只见两老两少前前后后地跨进屋里来。

这大老爷与大少爷父子，是属于高大威猛型的，而三老爷与四少爷父子则是属于俊秀挺拔型的，四人一起走来，两种不同的气质，却也各有各的气场，谁也压不倒谁。

四人见了礼，落座。

大少奶奶、四少奶奶赶紧跟自己爷见了礼，然后立到了自家爷们的身后。

这屋里一下多了四个大男人，顿时屋子都显得硬气了许多，屋里的女人此刻反倒成了点缀般。

这爷们多的地方，讨论的自是政事与衙署里的事。

女人们听得是恍恍惚惚，染卿尘亦是听得索然无味。

这些心口不一的男人，在面上谈的自是无关紧要，不疼不痒的事，真实的想法早被隐藏起来了。

厅上仍在兴致勃勃地说，卫立轩这会儿也无趣得很，朝卫老太太看了一眼，不由得轻笑一声，卫老太太也在打盹呢。

他便轻巧地起身，慢悠着地走向一旁的小花厅。

小花厅里，丫头们正在收拾刚才打牌的残局，见到卫立轩进来，赶紧行礼问安。

卫立轩一看桌上的麻将牌，知道在他们来之前，这里定是她们四人在摸牌了。

他随意地拿起桌上的牌粒，这是最新流行的娱乐活动，自己的妻子不会迷上吧。

突然，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钻入他的鼻里。

这地方怎么会有这个味道，谁又要害人了？

他低头四处扫了一眼，瞧见地上有一滩水印，湿湿的，已经渗透到地里了。

他一怔，这应该是才发生不久的事！

他看了一眼厅中的四个女人，蓦地，卫立轩心头一紧。

他看向侍立一旁的丫头，状若无意地问道：“刚才五少奶奶坐在哪个位置？”貌似他想要看看五少奶奶的牌。

那丫头指了指靠近水印右边的那一座，“是这里，五少爷。”

还好，不是给染卿尘的，卫立轩松了一口气。

“谁坐她上家呀？”卫立轩伸头看了一眼牌，“这上家可真小气，都没牌可让她吃的。”

“是大少奶奶呢。”丫头抿嘴一笑。

顿时，卫立轩扶着椅背的手猛地抓得紧紧的，关节都突现了，这府里人都知道大少奶奶最爱煮酸梅汤来喝了。

大少奶奶座位上为何有这水印，他大概能猜得出来。

他有种立即冲出去抱住染卿尘的冲动，但，主厅里人多，他忍了下来。

“刚才她们喝的茶还有吗，给我来一杯。”卫立轩不动声色地吩咐道。

那丫头迟疑了一下，“回五少爷，是酸梅汤，只剩下小半杯了，您要吗？”

卫立轩故作惊奇地道：“都喝完了？”

那丫头连忙道：“大少奶奶带得不多。”

“不会是刚够老太太她们一人一杯吧？”

“差不多，五少奶奶抢了大少奶奶的一杯，大少奶奶一着急就把原本给五少奶奶的给碰洒了，所以多倒了一杯，这壶里也就没了。”丫头奇怪，五少爷也爱喝酸梅汤吗？

卫立轩抓着椅背的手又是紧了一下，随后又松开了。

他这小妻子可是会用药的，当年他不就是差点儿倒在她的药下。

随后，他的眼睛微眯了一下，大房，好样的，看来上回父亲给凌阳城那里的手段不够狠，没让她记住教训，竟然敢酸梅汤中添加了一味让人不孕的药。

一想到以后若是与染卿尘没有自己的孩子，他就愤怒，他目光冷冷地瞟了大少奶奶一眼。

随即又转向了染卿尘，她会不会觉得嫁给他有这么烦的事缠身而生厌，再一想到昨晚他俩谈话间的不愉快，她不会因此就把心收起，与他疏远了吧。

这一想，心下就患得患失，当即就只想把染卿尘搂在怀里，不让她逃走。

主厅上的大少奶奶突地打了一个冷颤，莫名其妙的四下看了看，奇怪，这天气已经转暖了，她怎么还觉得冷呢？

这时，卫立轩已从小花厅里阔步走出来，眼睛一直望着染卿尘，并没有收敛身上的冷气，这样的卫立轩令众人侧目，卫老太太亦睁开原本装睡的眼睛。

而染卿尘被卫立轩盯得莫名其妙，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走近。

卫立轩扯起染卿尘的手，然后转身朝卫老太太行礼。

“老太太，孙儿想先回院梳洗一番，这衣服穿了一天了，不舒服。”

卫老太太笑道：“去吧，去吧，梳洗完了就过来，待会还有家宴，大家凑份子特地为三少奶奶庆贺呢。”

卫老太太的话，令男人们一听，莫名其妙。

“是三少奶奶有了身子。”卫老太太笑呵呵地道，然后又奇怪地望着卫立宸，“你就要做父亲了，你都不知道？”

卫立宸身子缩了缩，小心地看了卫敬恒一眼，“孙儿不知！”

“不知？怎么会，你院里没人给你送信？”卫老太太不信，这大喜事，莲夫人是巴不得人尽皆知，当事人怎么会不知道？除非……找不着人？！

卫老太太看了卫立宸一眼，然后又望了卫敬恒一眼，眼前卫敬恒瞪着卫立宸，正处在暴怒的边缘，看来这卫立宸真是又做了错事了，看卫立宸嗫嚅的样子，便也不再问。

而卫立轩听到卫老太太提有孩子的事，他的脸就更冷，转头跟染卿尘道：“走吧。”

染卿尘与众人分别行了礼，便随着卫立轩而去。

待卫立轩一行的抬轿走远，大少奶奶才长舒了一口气，笑着道：“老太太，这小两口是不是吵架了？”

卫老太太朝小花厅瞟了一下，眼底颇有深意，她笑道：“小夫妻俩拌拌嘴而已，好了，你们都回去梳洗一番，待会参加晚宴。”

而那一众男人则若有所思地看向卫立轩离开的方向，自从密阳城遭遇落水事件之后，卫立轩似乎变了，变得有些令人生畏。

被扯坐上卫立轩的抬轿，瞧着卫立轩抿嘴不言语，染卿尘心道，不会真的是昨晚的气生到现在吧？

只是这会儿这个问题不好发问，便也不多说，安静地跟着卫立轩回到了清风阁。

朱砂等四婢本欲进屋服侍染卿尘与卫立轩净面更衣，却不料刚一下轿，卫立轩便拉着染卿尘飞快地进了内间，四婢谁也不好意思再进去打扰，只能在外面担忧的等着，两位主子似乎从昨天这个时候起就有些不对劲，也不知道二人怎么了？

卫立轩一进屋，立即将染卿尘紧紧搂住，没等她反应过来，俯头便朝那诱人的红唇用力地吻了下去。

吻到染卿尘快要窒息的时候，他才终于放开她的唇。

染卿尘瘫软无力地依在他身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喂——卫立轩，你很莫名其妙。”染卿尘缓过劲后，用力推开卫立轩，道，“发生什么事了？”

刚才在卫老太太那里，瞧都不瞧她一眼，这会儿又这么热情？他这双面人扮得还真成瘾了。

染卿尘心下是有些不舒服的。

“想你！”

“呃？！”染卿尘傻了，绝对没想到是这个答案，貎似他俩昨儿吵了架，呃——也不能说吵架，应该是意见不合，他俩还在冷战咧。

“昨晚没你在身边，睡不好。”

“啊？”

“又刚知道你被人下药，害怕你不再理我。”

“咦？”他怎么就知道了，太神了，染卿尘只注意到前半句话，后半句自动忽略了。

“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要跟我说的？”卫立轩不满地道，他都把他心里想的都说出来了，染卿尘却没什么反应。

“啥？”染卿尘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染卿尘，我很生气。”卫立轩有些咬牙切齿地道。

“哦——？”怎么又生气了，“从昨儿到现在，爷就一直在生我的气。”染卿尘嘟起小嘴。

“你还有理了。”卫立轩抱着她已坐在了床上，用力地拍了一掌染卿尘的屁股，不过力度被他控制着，“你昨晚那些话，放到哪里让人听了，都会被世人所诟病，是犯了七出之罪，要被休离的。”见染卿尘挣扎，便又拍了一下，“我不过是生一会子气，你就象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爷是太宠你了！”说完，又用力拍了一下。

“呀——爷，你……你……你怎能打人？”染卿尘的脸立即羞红了，虽然打得不重，可是，太丢人了！只有小孩子才被打屁股，她都那么大的人了！所以她忍不住喊了起来。

立于屋外等候的朱砂等四人听到染卿尘的叫喊声，互相对视着，各个都面露难色，满脸的惊诧和尴尬。

青黛朝着朱砂努努嘴，意思是先退下，由着两个主子自个儿闹去，月静和点了芳草亦赞同地点头，各自去准备梳洗净身用的物品，把要做的活计也都做了后，四人便退出了主屋，同时把丫头、婆子们都撵的远远的，四人亦离主屋远远地站着。也不知是该忧心还是该放心地叹了口气。

屋内卫立轩瞧染卿尘瞪着他，便道：“爷打你还有错了？难道你不该打？”

染卿尘当然知道自己昨晚谈话的内容有多不合规矩，可是——“男人打女人就不对？”她道，还故意捂着屁股好象很疼的模样。

卫立轩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别装了，根本就没多疼。”

染卿尘当然知道不疼，可被卫立轩如此一说，便嘴一扁：“人家刚刚才受人谋害，你都知道了，不安慰人家就算了，居然还打人。”一脸的可怜状。

卫立轩看她故意状可怜的样子，有些啼笑皆非。

“还有，人家昨晚去了书房找爷，可是都见不着爷，便回来等爷，可是爷居然不理会我，自己跑回主屋去了，整晚不回来。”染卿尘扁扁嘴，表情更加委屈地道。

卫立轩愣了一下，“你去过书房？怎么没人禀报？”

“你又不让人进书房，谁敢去禀报呀！”染卿尘白了他一眼，“还有，你出来时严一没跟你说吗？”

“严一？”

卫立轩回想了一下，他从书房出来后严一与他的对话。

——爷是要回去歇下了？他点点头，严一便说，回去便好。

因为卫立轩一直都是在清风阁住，所以严一以为他回的是清风阁，回去自然见到少夫人，就没多提，只没想卫立轩这一次却是回了主屋。

染卿尘对他说的话，是他从来就没想过的，更没想过，染卿尘的眼里连一丝的“不得已”也都容不下。

在初听到之时，不可否认，他是有些生气与不满。

他背负着国公府这个责任，在他的认知里，这也是染卿尘该与他一同背负的，所以若真有不得已，染卿尘就该支持他，并将不得已承担下来。

可染卿尘给他的答案，是“不”，这让他一下接受不了。

可昨晚，他一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没有染卿尘在他身边，他很不习惯。

再想到，若以后染卿尘的心从此与他疏远的话，他就觉得心里十分的不舒服。

于是，他强迫自己冷静地想染卿尘说的话，他有没有可能做得到？答案是不确定，毕竟他身上有国公府这个大责任。

可这就意味着他与染卿尘的关系将走上与父母一样的路。

这让他心下觉得烦燥。

他第一次觉得，国公府这个责任是个包袱。

只是，国公府的未来却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若国公府不再与皇家虚以委蛇，那要付出的代价是很惊人的。

一个晚上就是睡不着，最后他决定，要尽最大的可能让这“不得已”的情况不出现。

他实在舍不得与染卿尘心远了，他最担心染卿尘的心与隔着距离。

他知道染卿尘最讨厌的就是麻烦，最喜欢过的就是悠然自在的日子，这两三个月，染卿尘的生活状态，让他更是了解她。

她性子慵懒闲散，身上带着种闲适的气息，常常露出轻轻淡淡的笑，那种笑是仿佛看淡了一切。

在平日，她会尽可能的远离麻烦，只有当麻烦无可避免的时候，她才会动一动，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只要自己不挨欺，她是不愿多管闲事的。

她又有着明察秋毫的聪慧，当有人企图侵犯到她的底线时，她就会展露出杀戮决断的魄力。

他也知道，为了他，染卿尘也作了很大的改变，为了他将要承袭的国公府的事，在主动努力着。

他一个晚上都在考虑未来的行事，根本就没法入睡，所以他干脆就起床去了衙署，然后想快些回来，他必须与染卿尘再谈谈。

没想，却与染卿尘来了个阴差阳错。

不过，知道染卿尘昨晚去找了他这事，令他心情大好，这说明，染卿尘并没有因这事想与他生疏了。

小夫妻俩在屋里开诚布公地谈着，将昨晚未谈完的事都说了自己真实的想法，二人的各自退让，让对方都惊喜不已。

卫立轩作为这个时代的男人，能做到这样，染卿尘还是挺满意，其他的，等时间来检验与改变吧。

染卿尘高兴地搂着卫立轩的脖子，头往他胸口不停地蹭。

这一蹭，令卫立轩的内心荡漾了起来，他低头，看着那小巧白皙的耳垂，还有那领间露出的白晰如凝脂的、优美修长的脖颈，更令他有种想将她压在身下的冲动。

只是，他克制住了自己，因为，他不能害了他心爱的妻子。

他努力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将视线转移开，目不斜视的平视着前方，这才将心中涌动的那一团火给强行平息压制了下去。

他轻轻的拥着染卿尘，忍受着温香软玉在怀的甜密与折磨。

半晌之后，染卿尘突然抬头说道，“爷，你今晚不能进这屋里。”

“为什么？！”染卿尘的这一句话，令他不满又不解。

“卫老太太昨日告诫说，若女人的小日子来了，爷们就不能进房，这是忌讳。”染卿尘无辜地道，“而这个月的小日子，好像在刚刚的时候，来了。”刚才她感觉到似有一股热流，就猜应是小日子来了。

“那我要去哪里？主屋？昨晚试过了，根本睡不着！”卫立轩可不愿意，他宁可天天洗冷水澡，也不愿意离开单独自己一个人。

“那爷去睡书房吧。”染卿尘想着便道，“反正书房别人也进不去，你睡主屋我还担心有人偷偷溜进去。”

卫立轩的脸一下黑了下来，咬牙切齿地道：“你居然赶爷去书房？！”

染卿尘立即否认，“没有，我才没有赶你走，可是，若是你再留在这里，到时被老太太知道了，那我就要挨罚，你忍心啊！”

卫立轩沉吟了一下，然后霸道地道，“我有办法，晚上不许锁门。”接着毫无预兆地一把抱起染卿尘。

“呀——！”染卿尘被吓了一跳，惊呼出声，“爷，你要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