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隐居十载
王大娘进得此村,知是易州地界便不再前行。惟恐官军前来寻查,先将那军马卖了屠户,又拣村西路边一处破落庄户买了下来,收拾收拾与莫言住了下来,只称是外地母子二人迁至此处居住。其时连年征战,十室倒有四空。又有强征民兵,大户之家侥幸剩个男子,不是残疾也是小孩。是以废弃庄户甚多。王大娘素来织得一手好布,每日里靠织布得来的钱度日,梅若轩给的金叶子却不多用。她为人善良,织的布又好又廉,村中人家都与她相善,人人唤她安大娘。
谁知屋漏偏糟连夜雨,王大娘所居之处本就废弃无人居住,又破又旧,这一日忽然下起倾盆大雨,到第二日雨势渐小,却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似是永无休止。这雨一直下了七八日方才停止。村中多数人家土墙土屋均泡成了烂草稀泥,王大娘家更是满地泥浆,抱着莫言站在门口,好生为难。一阵风吹过,吹进**的衣衫,甚是难受。莫言转着小眼睛,四下里乱看,全不明白屋子为何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幸好村东有一大户姓柳,主人人称柳员外,平日里颇为照顾乡间邻里,就连村中道路也是他一手出钱修缮。柳员外为人和善,乐于助人,见王大娘与莫言孤儿寡母好不可怜,便留她二人在府中做些杂务。可巧柳员外夫人生的二儿子与莫言年纪相仿。二童渐长,每日里都玩在一处,甚是融洽。王大娘每日作完事,或织布做衣,或教莫言与那柳家二子宝儿识字。原来王大娘未出阁时,也是位女秀才,写得一手好字不说,更是通经识典,遍览前人之书。此刻闲着无事,便一面教他识字一面教他些做人的粗浅道理,只等莫言大些便交与梅若轩抚养,自己一个人随丈夫去了。她早已存下必死随夫之心,却谁也不知。众人见她温婉贤淑,均为莫言痛失爹爹之下尚有此母欣慰,谁又知王大娘并非莫言生母,莫言爹爹又非王大娘之夫。
这一年莫言与宝儿刚刚五岁。二人在柳宅门前不远处玩耍,王大娘坐在门口石墩上看着。只见二小无忧无虑,嬉戏玩耍,又笑又闹,想起孩童时与妹妹游戏场面也是心中一动。募得一惊,想到爹娘,眼泪便欲落下来,只在眼眶里打转,心道:“爹娘,恕女儿不孝不能亲手服侍您二老。只盼二老身体康健无病无灾就好。”暗暗责备自己是个不肖之子。
王大娘兀自出神之时,村西路上来了一个化子样人,二十七八岁年纪,细眉细眼,穿得甚是破旧,手中摇着一个拨浪鼓,左手却在袖子里面缩着,笑嘻嘻地走向二童。王大娘见来人穿得又脏又破,行迹颇为可疑,便留上了神,站起身来,只待他有异动便上去喝止。那化子走到二童面前,斜立着身子,右手晃动拨浪鼓,“砰砰”响动,二童瞧着有趣,围上来便要抢在手中把玩。哪知那化子左手突得掣出袖子一挥,一股白烟罩到二童头上。二童闻到气味身子抖都没抖一声不吭便倒在地上。那化子“嘿嘿”冷笑,眼疾手快,一手抓一个将二童抓到手中,扭头大步便跑。
王大娘站得远些,待看清楚时那化子已跑得飞快,眼看追是追不上了。王大娘甚是机敏,见已追不上他,冲进院子喊道:“宝儿和莫言被人抓跑了。”柳员外推门出来听得清楚,闻言大惊,问明王大娘那人去向,晃了一晃便出门向北奔去。王大娘只觉柳员外平日里气定神闲,走路都是慢吞吞用踱的,今番却如飞一般,吓了一跳。
柳员外追到村口,远远看见一个灰影甚是臃肿进到一个林子中。当下更不迟疑,猛提一口真气,施出轻身功夫,转眼间追到林子中。停步听到声响,向林子右首茂密处紧走几步,“刷”地一跃,正跃到那化子面前,口中叫道:“兀那化子,抓我儿做甚?”那化子全没提防,见陡然间落下一个汉子,四十岁上下年纪,相貌不俗,甚是富态,吓了一跳,稍即宁定,笑嘻嘻地说道:“你儿子是哪个?我还给你便是。”柳员外道:“你左手的便是我孩儿,不过右手的也不能带走,全都还来吧。”
那化子又打量了柳员外半响,冷笑道:“你真的不肯给我条活路么?两个都给了你,我连吃饭喝酒的钱都没了。哎,儿子给你吧。”口中嘻嘻说话,竟似占柳员外的便宜。说完,那化子左手抓起宝儿,略一作势,柳员外只等他抛出来便上前抱住。那知这化子甚是狡猾,左手作势时,右手已放下莫言,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短匕,寒光闪闪,“嘿”的一声奔柳员外胸前便扎,又急又猛。这一下若是扎上便是个透心凉,任神仙也救不活。
事出突然,柳员外一心扑在两个孩子身上,似是不防。那化子阴恻恻冷笑道:“这可是你自找的,到阎王爷那里可别告我的状,嘿嘿,哈哈。”右手匕首堪堪及柳员外胸前衣裳之时,柳员外忽得侧身,右手压他右臂,左手向上击向他的右手腕。那化子大吃一惊,方知道柳员外非是寻常之辈,看样子也是个练家子。正所谓“行家一身手,便知有没有。”,这一招上下合击,原是极高明的功夫,若叫柳员外击实了,这条右臂算是废了。那化子怎敢不变招,右臂向外一带,匕首带着寒光划向柳员外咽喉,寸寸不离柳员外要害之处。柳员外叫了声“来得好”,矮身躲过,左右二手变爪,连环相扣,抓向那化子喉头,如闪电又似流星。那化子吃了一惊,右手匕首回防已是不及,幸得机灵敏捷,将手中宝儿挡在面前方躲过锁喉一抓。
柳员外“嘿”地冷笑一声,道:“这种本事也来诱骗我家孩儿么?回家再练两年罢。”左手已抓住宝儿向后便拉,右手中食二指分开插那化子双眼,正是一招“二龙戏珠”。那化子哪敢抵挡,被柳员外救了宝儿,退了一大步,眼皮仍被柳员外碰到,心里突突直跳。突然计上心来,忽得左手缩到袖子里摸索,出手时带出一圈白烟,罩向柳员外。柳员外似是见过大场面,对这种江湖伎俩不以为然,冷冷一笑,跃到空中,双袖挥动,那白烟慢慢消散,只见白色粉末飘散到地上。
柳员外笑道:“小贼,你这下三滥的手段也只能骗骗小孩子,又如何骗得了我?”那化子见诡计落空,一声不吭扭身便跑。柳员外长啸一声,跃起追到他身后抓住他后颈衣衫。那化子尚仍顽固不化,右手匕首没头没脑扎向柳员外。柳员外眼疾手快抓住他手腕一扭,那化子“哎呦”直叫疼,匕首掉在地上。
那化子口中说道:“小人不识大爷真人不露相,一时蒙了心,斗胆抓了大爷的孩子。大爷大仁大量,饶了小的罢。小人家中尚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儿……”正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时,柳员外冷笑说道:“你说话倒是聪明伶俐啊。叫化子也有父母孩儿么?若有孩儿怎不知道疼惜别家孩儿。”那化子脸上羞得通红,不敢再说。
柳员外正色道:“你拐卖别家孩儿,不论为你或是为你母亲孩儿,都是有违天理人心,迟早会遭报应,你如此聪明机灵,难道不明此理么?”见那化子已被自己说得抬不起头来,知他知错,又道:“你身手颇也敏捷灵巧,若是去做个兵丁也能过活,岂不强过这天怨人愤的勾当。”
那化子见柳员外义正词严,说得全然在理,大是羞愧,说道:“小人本学过几年刀枪棍棒,只因连年打仗,家道衰败,爹娘因为兵乱迁移得病死去,是以从此做这拐卖孩子的无本买卖,只道人家害得我家破人亡,我也不能让他人好过,一直心安理得。今日得蒙大爷一言点醒,小人良心颇是不安,决心以后再也不做这伤天害理之事。”
柳员外见他说得诚恳,便放开他手。那化子跪在地上只是磕头,说道:“多谢大爷不杀之恩。小人今后定当洗心革面,从新做人。”其时军阀割据,连年战乱,杀个把人原是稀松平常之事。柳员外今日若杀了这化子即便不埋尸灭迹,也无人理会,官府自是不管。那化子满以为拐他孩子,不是杀了自己便要打得自己残废,哪知他放开自己,从心里边感激柳员外,跪在地上大说特说好话。柳员外见二小只是中了**药,回去拿冷水一喷便无妨,抓到手中,说道:“你这般想就好。人性本善,如非故意为恶,只要心存善心,良心可安便活于天地间也是无愧。”说完转身便走。
走到林子边时,回头见那化子仍跪在地上抽抽泣泣,也不起身,大感奇怪,问道:“你怎么不走啊?今后有何打算?”那化子哭道:“小人也不知道。天下之大却无容我之处。”。柳员外本就心地宽厚,见他处境甚是可怜,早忘了他是个又滑又奸的拐人之贼,便道:“我府中原缺个管家,见你聪明伶俐,倒也可以胜任。你可乐意?”那化子大喜,哪会不乐意,忙道:“小人愿意,小人愿意。小人定当效犬马之力,不负老爷重托。”爬上前来又是磕头,又是哭泣。
柳员外微微一笑,说道:“你叫什么名字?莫要自称小人,爹娘给取了名字便该用上,否则可是不孝。”那化子道:“小人原先名字绝不再用,只愿从此从新做人。”柳员外看他脸上甚是坚毅,心道:“人岂有天生便坏的道理,多半为世事所绊,误入邪途。看这化子这样子,以后必是一心向善了。”,沉吟了半响,方道:“这样罢,我替你取名柳善,善良的善,从今后便是我柳府的管家了。”那化子柳善闻言大喜,满口老爷长老爷短,好不开心。柳善跟在柳员外身后,二人回到柳府。
王大娘见柳员外携了二童回来,方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又见那化子喜气洋洋跟了柳员外进来,奇道:“老爷,你将这贼化子捉到哪去?”柳员外笑道:“哪也不去。我已将他任命为府中管家,他从此再不敢做坏事。”那柳善见她口呼老爷,知她不是柳家夫人,上前施礼道:“这位大嫂,方才真对不住了。柳善蒙老爷感化,愿从此日行一善,以赎以前恶行,又报老爷知遇之恩。”王大娘闻听他言,甚为得体,大是惊异。
柳员外叫人领柳善下去收拾房子,方将事情始末讲与王大娘知晓。王大娘听罢,心道:“柳员外就是心地太良善,这原本贼性之人又如何能即刻行善变好?我当盯紧这柳善,看他每日里做些什么勾当。”
谁知这柳善自做了管家后,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不但将柳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且与柳员外一般的乐与助人,与人行善,便如换了个人一般,对柳府之中不分男女老幼都是一般地恭敬,众人看在眼里均是欣喜。王大娘心下琢磨:“果是好心得好报。柳员如此宽心待人,柳善便真心以报。先前我倒是多心了”自此柳家上下和睦甜美,与外面兵荒马乱相比,倒似人间天堂一般。
时光如箭,十年匆匆而过。莫言与宝儿均是长成小小少年。每日里无忧无虑,玩得甚是开心。
这十年里李克用与李存勖诸子南征北战,攻下不少城池府地,朱温强大之下渐渐衰落,已无往日威风。北路契丹国国主耶律阿保机斗志昂扬,一心要打到中原,十年里秣马厉兵,若无李克用北边死死相抗,也早被契丹兵打到中原腹地。只是李克用连年疾病缠身,身子每况愈下,各处找寻良医,苦苦撑着病体,一切大小事物全靠李存勖等人打理。中原只千里大小之地,却为兵家必争之要地,百姓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苦不堪言,人人自危。
注①:李存孝,少年打虎英雄,事迹大概如下所言。“
李存孝(?~894年),代州飞狐(今河北涞源)人。本名安敬思。《旧五代史列传五。李存孝传》中记载:骁勇冠绝,常将骑为先锋,未尝挫败;从李克用救陈、许,逐黄寇,及遇难上源,每战无不克捷。
五代史最鼎鼎有名的猛将莫过于李存孝,他在《残唐五代史演义》中的地位相当于《说唐》中的李元霸,天下无敌,一些野史中曾说李存孝引领十八骑攻取了长安,虽说是夸张之词,但也能看出存孝的勇猛,连第二名的王彦章在他手下都走不了几合。
李存孝立功之后,李克用既不论功也不行赏,却昏庸地让他人代任潞州节度使,使李存孝怨气难平,李克用另一个善于挑拨离间的养子李存信对李存孝本来就嫉妒,此时又妄加诬陷,使得李存孝无法自安,为防不测,李存孝暗通朱温,背叛了李克用。李克用怒而发兵讨伐,最后李存孝自缚出城,投降请罪。李克用原来也很器重李存孝这员骁将,作战几乎离不开他,但为了严肃军纪,又佯装下令将李存孝车裂处死。李克用算计着众将会给李存孝求情,那时再顺势赦免李存孝。但李克用没想到李存孝平时就盛气凌人,与众将不和。还有李克用的喜怒无常,大家害怕求情不成,反而将自己的性命搭上。李克用如意算盘落空,假戏成真,痛失一员虎将。先前,李存孝在李克用争战时常常率骑兵为先锋,所向无敌,李存孝本人也是身披重甲,冲锋陷阵如入无人之境。李克用用人无方,赏罚不明,致使自断左膀右臂,从此以后,李克用势力日趋下降,而朱温却日渐增长。”
小说家不求太真,或得据实,诸位武侠爱好者请见谅。或有改之太过,失实之处,万请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