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知心难得
李朱二人纵马奔驰,朱亚淇自田青争父女二人出现就在冷眼旁观,不出一言。但见他如此轻易将李莫言放了也是吃惊不小,而自己更是托李莫言之洪福才得逃升天,见李莫言黯然神伤,道:”可谢谢你又救我一命。”李莫言奇道:“我怎么救你了?可不是我救的你,原是田伯父放你走的。”朱亚淇冷笑说道:“你那什么晶妹爱护你得紧哪,见你大难便作主放你一命,我托你福气也得逃一命。嘿嘿,依我看,若只是我一人定被他们捉了去。”
李莫言想起方才田晶幽怨眼神,似是多瞟了朱亚淇几眼,心中一动:“晶儿莫不是以为我和朱姑娘结有私情罢?”但想方才没解释清楚,待日后再见她求她原谅可就难上加难,想要回去解释却又怕误了田青争一片爱惜之心,左思右想没个主意,只得任马驰向南方。
朱亚淇道:“喂,那女子是你的情妹子?”李莫言见朱亚淇轻薄出言,甚是有气,扭脸看去,却见她口角边浅笑盈盈,露出两个梨涡,妙目中尽是笑意,突地一怔,想起田晶温言浅笑也是这个模样,心中微微一酸,竟说不出话来。
朱亚淇见他难受,温言说道:“我说错了么?”忽又说道:“李莫言,咱们这是往哪里行去?”李莫言望望四面无际平原,摇了摇头,说道:“咱二人还是保命要紧,先出了李克用地盘再说罢。”朱亚淇叹道:“保命保命,自打我遇到你起只会保命啦。”
李莫言回味她话中含义,怔怔出了会神,见跨下马已气喘吁吁,甩蹄不健,便道:“朱姑娘,咱慢慢走罢,这马也该歇着啦。”朱亚淇呸了一声,道:“若再被李克用追着,必逃不了的啦。这马怕累么?若当真累死了,再买一匹便是。”李莫言怒道:“你……”他自小时起不论对人对物感情极深,此马与他虽无感情,但骑之甚久,哪舍得活活累死它,便要缓行让它歇口气。哪知这朱大小姐说出此番话来,冷酷无情,又娇贵无比。
李莫言恨道:“在下方下山时,便遇到贼兵杀人取肉来吃,那兵便是你爹爹的手下。”朱亚淇哼了一声,道:“天下兵马多的是,他们脸上又没刻字,你怎知是我爹爹手下?”李莫言怔了一怔,不欲与她辩嘴,道:“我平生不说假话,当真是你朱家字号,我听他们说到,你爹爹当年还吃过人。”
朱亚淇扁扁嘴,道:“爹爹对手下甚严,他们心中怨恨自然要无事生非。”李莫言转**又道:“便是方才那田小姐,当日险些为你家兵马掳去受辱。”朱亚淇再忍不住,格格娇笑,道:“谁叫她生得美,我若见到也必将她捉了来,在她脸上刻花。”李莫言气道:“你……”
朱亚淇哼了一声说道:“你看我家什么都不上眼,自然讨厌我家人物,我便偏偏作坏人给你瞧瞧。”李莫言便想说道:“你当自己是好人么?”但他素知此女厉害,不敢给她机会让她逞口舌之利,想起十几年来苦思报仇之事,就此化作东流之水,不由长叹了口气,只求二哥李欢能狠下心肠将那阴险狡诈的李存信杀死便是报了大仇。
朱亚淇气道:“你叹什么气?我此行前来刺杀李克用,偏不成功,反而害死碧珠,比你可惨。”李莫言道:“你爹爹当真狠毒,明知李克用手下有四大神龙,江湖上少有对手,还偏偏命你去刺杀李克用,摆明是将你推入火坑。”朱亚淇脸色倏沉,怒道:“我不许你说我爹爹不好。”李莫言鼻中轻哧,再不理她。
朱亚淇幽幽说道:“我来刺杀李克用是我自个儿的**头,爹爹不曾命我来。”李莫言吃了一惊,道:“你自己要来?”朱亚淇点了点头,柔声说道:“别人如何看待我爹,我总是不管,反正爹爹待我甚好,我见他因战事不开心,便来晋阳刺杀李克用,了却他老人家的顾虑。”
李莫言听完她话,不禁愕然,哪知朱温如此残暴却生得如此孝顺的女儿。自己与她虽未处久,但已认定她非坏人,此刻又见她如此孝顺爹爹,心中一震,不知该说些什么,想了良久,方道:“朱温有这般孝顺的女儿,可真是好福气。”
朱亚淇听了似是开心十分,看向李莫言时面若春花,笑道:“幸亏你去刺杀李克用而非我爹,如若刺杀我爹,宫中的护卫多半不是你的对手。”李莫言朗声说道:“朱姑娘,你怎知我不会刺杀你爹?我辈学武之人须以拯救天下黎民百姓为己任,你爹若是太过残暴冷酷,引起民愤,在下少不得要去你家中作客。”朱亚淇冷冷盯视他眼,半响方道:“你若杀我爹,我便杀你。”
李莫言为她凌厉眼神所震,将口中一句“你不是我对手”咽到肚里,再不敢出言。朱亚淇见吓住他,扭脸偷笑,回过脸道:“不过你三番两次救我,我杀你之后,也自刎陪你同死就是。”忽觉话中暧昧之意甚浓,心中暗羞,却见李莫言如若不闻,方放下心来。李莫言心中却想:“你自刎陪我死做什么?殉情么?倒是像极了我娘对我爹。”但他一来高傲,二来甚不明此女的乖张脾性,此话涉及调笑,哪敢轻易出口,只作不闻。
快马驰了几百里,二人渐觉口干舌燥,只想喝水。李莫言道:“朱姑娘,你这可是要回家么?”朱亚淇黯然说道:“我先不回汴州,此行太对不住爹爹了,一事无成。”
李莫言心中陡然对此女升起一股敬佩之意,蓦得想到:“人皆有父母妻儿,亲人再如何坏,在他家人看来却是好之不能再好。朱姑娘孝敬朱温,本是本性使然。朱温再坏也仍是她爹爹,朱姑娘再好也仍是他女儿而已。可惜舅舅虽然待我甚好,我却绝不能孝敬他。”便问道:“那朱姑娘要去哪里?”朱亚淇不答反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李莫言叹了口气,道:“我与师门亲人走散,此番要重入江湖寻找他们。如若寻他们不着,便此生浪迹天涯,游侠人间。”朱亚淇哼了一声,似是不信,道:“好一个李莫言李大侠,你浪迹天涯游侠人间,可舍得那晶妹么?”
李莫言不知她何以提起田晶来,淡淡说道:“晶妹定是不肯原谅我的了,我何必自讨没趣。”想到离别时田晶的落寞眼神,心中又酸又痛,望到前面不远处有个村落,斥马当先而行,叫道:“朱姑娘,咱去讨碗水喝。”朱亚淇拍马赶上说道:“宁去客栈讨水,莫去山野民家。”
其时夕阳西下,漫漫田野中也只淡淡光亮。二人见前面不远处就有村庄,猛踹马腹,哪知急急赶了一柱香时分才到村口,正遇到一个高唱山歌归来的樵夫。李莫言向那樵夫打听客栈,那樵夫见他二人男的俊秀,女的绝美,都看得呆了,好半天才道:“我村在潞州南,村内就有个客栈,在村西头,也没名字,公子过去就看到了。”
二人行到村西,果见灰蒙蒙一片柳树林绕着一个老店,林中柳树叶子已落了大半,那老店虽是破旧敝落,却有股世外气息。这村显是往南大道必经之处,此客栈虽然又小又旧,但店客却是不少,分外热闹。早有伙计迎上前来,接了马去喂草料,饮水自是不提。
李朱二人正往里走时,斜斜走来一个灰衣老婆婆。那老婆婆约莫七十上下年纪,佝偻身子,一身灰衣,打着补丁,拄着一根黑色拐杖,抬头看到朱亚淇,竟眯起眼仔细看了个够,橘皮老脸竟浮现出笑容,嘿嘿笑道:“老身为儿子找了几年的媳妇,今日可算找到啦。丫头,随我去见我儿子,作他媳妇,保管你荣华富贵,享用不尽。”说话时,身子一晃,已持拐杖拦在朱亚淇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