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桃花依旧

第一百三十一章 桃花依旧

福全大总管垂垂老矣早就回乡养老,小显子被留了皇上身边,接福全的班。春江也被她撵出宫去嫁做人『妇』。就连何元也去西北辅佐无恙。她晃神,幸好身边还有个女儿,只不过安然终究也是要嫁人的,到时候,她得多孤单。。。

*母女俩时常去昭台殿小住。昭台殿建在半山腰,霍成君便和安然出去看看花看看草,她一一指给女儿:

喏,这是半枝莲,这是七叶一枝花,泽兰、佩兰可观赏;半夏入『药』需先炮制,菖蒲止血奇效,烧鸡鸭炖鱼时加几片紫苏美味可口。

她说,诸果皆降,唯蔓荆子升。安然,我盼你是蔓荆子。

一日她站在偏院的桃花林里,身边花开肆意,绚烂如海。小显子快马送来一个锦盒,霍成君一楞,伸手接了过去,慢慢的打开包裹,发现里面装了一味中『药』。

当归

小显子说,皇上龙体欠安,娘娘快些回宫吧!

病来如山倒,他疲惫的躺在榻上,鬓角已经开始泛出花白,皇上撇去侍从,唤她到跟前坐着。他握住她依旧柔滑的指尖:“爱妃,随朕一起可好?”

她心凉了半截:“皇上还是不放心臣妾么?”她知道,他一直提防着她,她手里有太多东西。谋划缜密如霍成君,皇帝一死,这天下落到她手里不是什么难事。

皇帝不掩饰:“这江山终是姓刘的。”

她的心忽然被一把生锈发霉的钝刀子割着,一下一下,痛苦的绝望。皇帝宠她,纵使她住在椒房殿,百般恩宠荣华富贵,他就是至死也不给她一个“皇后”的封号。

他信天下,不信她。

成君慢慢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起身:“君要臣死臣怎敢不死。”

看着她如刺猬一般张开防备,他伸手去拉:“成君,朕。。。。”

她装作不经意的避开,他始终愿意当他那个至高无上的“朕”,“皇上,臣妾先退下了。”她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眼底的情绪,叫他分不清。

刘询看着阖上的门,长叹一声,手掌里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他坚持的,还有太多,比霍成君重要的东西,他到底不是什么情爱『迷』晕了头的莽撞痴汉,不会为了个女人背弃天下,他是帝皇,他骨子里,流着是纯正的帝王之血。

不可特别宠信一个人,不可特别喜欢某样事物,不可沉溺于某种爱好,更不可,完全信任、真正爱上某一个人。这就是君王之殇。

这一世,他和她相恨相伤,到后来相依相伴。是缘,还是孽?

成君太聪明,又太笨。

她聪明到什么都看的清楚看的通透,却又笨到极致,非要和每个得失细节较劲。

他再叹,若令他无这大好江山作顾恋,那她会不会看到他为她的那一份心?

虽然,他还是选择这锦绣江山。

罢了,罢了

淮阳王和太子两党明争暗斗要将自己押注的那一方推上高位,张婕妤也使尽手段拉拢朝臣,推举刘钦上位。皇帝为难,万分欣赏淮阳王的干脆利落,为太子事事中庸的儒家做派发愁,偏偏张婕妤又抓准时机大病一场,皇上便想着留皇位给淮阳王。

霍成君听了之后什么也没有说,收拾收拾东西搬到宫外的昭台殿去住着。若是刘钦登上皇位,那么她的时期就不存在了,那,现在的她,从哪里来??

春花盛开的时候,皇帝大去。不过四十四岁,正值壮年。听到这个消息时她还在昭台殿,从容不迫的让下人给自己换上正装,梳好发髻,不慌不忙的挑着耳坠子,莲步慢移上了轿子向皇宫去。

路上,安然看着母亲面不改『色』的饮茶看书,甚至还不时与她说笑几句。安然心里忐忐忑忑,心神不宁。

轿子直接抬到未央宫前,霍成君如往常一样端庄的微笑,由婢女扶着一步一步走向大殿。快到门口,脚下踉跄几步,抬头看着挂满白绫的未央宫她一语不发,久久,她脸『色』越来越白,喉咙一甜,“哇”的一声张嘴吐出一口污血,将地上染的斑斑驳驳。

“娘亲!!”安然吓得失『色』,赶紧跑过来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没事。”她推开女儿,掏出帕子来将嘴角的血沫擦干净了,稳住脚步,一步步走向大殿,走向那个她熟悉的地方。

一寸一寸拂过他的棺椁,她欲语泪先流。她陪了先皇七天,未曾合眼。一个沉默的闭眼睡着,一个安静的在一旁看着。

元帝来劝,“先皇已去,母后节哀。”

她不理。

安然来劝,“多少吃一点,要不先皇会伤心。”

她不理。

萧望之来了:“微臣陪同太后一起为先皇守灵,可好?”

她还是不理,面『色』平静,没有一丝悲哀伤痛。一张小几放在棺椁旁边,案上笔墨纸砚依次排开,一遍遍抄写着《往生咒》、《古兰经》,字体包满,劲拔厚道。

抄着抄着,偶尔也会走神恍惚,待清醒来时,满纸写着,皇上。。。

先皇进皇陵时她没有去送,她不敢去看一代英豪帝皇就这么被掩埋在黄土里,她更怕自己会忍不住陪在他身边。

是的,霍成君没有陪葬。先皇临去前,给新帝说,朕若走了,你要好好孝敬你母后,但是,名号册封绝不可给!

太子不解,问。先皇却不答,只是闭着眼睛假寐。

他不可能再让她有任何机会威胁到大汉江山。

此生错爱。来世。。。。不再

你要的那种。。。。我终究,给不了。。。。

新帝登基后,要迎她进长乐宫,她却推脱推脱回到了昭台殿。至少那里还有她喜欢的桃花林。

一个人干净利落只是寂寞。。。。。。

失眠,又畏冷。

重『操』旧业,时不时小酌。

萧望之常常拎着酒坛子去相陪,他说:太后有所不知,萧家的酒是出了名的兰陵美酒。喝酒必喝兰陵酒!霍成君哪里知道,他千辛万苦酿出玉『液』琼浆,不过是让她在喝的畅快时能吸收些酒里的补『药』。

用心良苦谁人知?

安然一日日出落的窈窕动人,正是花开的年龄。霍成君问她,“安然,可有什么心仪的人?”

安然沉默了一会儿:“娘亲,我很爱很爱一个人,却求之不得。想起他,要生要死,不想他,又心如刀绞。”

“想叫他知道我的心思,却又怕他知道。怕他从此不理我,避着我不见我。”

“额娘你知道吗?我看着他时,心就密密柔柔的。想和他多说一句话都害怕打扰到他,只能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注视着他埋头读书的姿势,在拥挤的人群里都希冀见到他的身影,听说他丢了个荷包我便连夜绣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却一直放在枕头下不敢拿出来……”

霍成君心里头将宫里差不多年纪的男子过了个遍,也查不出是哪个:“那个人就那么好?!”

“他除了不属于我之外,什么都很好。”

女儿眼里的执着她这个做母亲的怎么会不知道?她想着女儿喜欢就好,教她:

“先把人占住,再把心守住,以后生个一男半女的。他便是你手里的蚂蚱,逃不了!”

霍成君算不到的是,她一句话,改变了安然的一生。纵是后来悔不当初,也再无法力挽狂澜。

萧家传来喜讯,说是扶风做了高龄孕『妇』,十几年的期盼总算有了回报。派人送了一堆礼品过府,隔天萧太傅来昭台殿谢恩,随便带过去一束粉面桃花,柔柔嫩嫩的花瓣,似她当年的容颜。

扶风靠在窗边,默默的看着院子里那树繁密华艳的桃花。

片片浓郁,酒一样的醉人。

她知道,这是夫君当年为了皇后娘娘的一句话而费尽财力人力,千辛万苦在不宜移栽树木的季节里成功种下的。这几年,一到春花烂漫的时候,他都喜欢一个人站在绚烂的花树下,默默的凝视着满树繁花,然后精心寻了最为灿烂的几枝花枝,小心剪下,仔仔细细的扎成一束,亲手捧着那束桃花送过去。

年年如此,从未落空。

扶风一时心酸不已,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将眼底的落寞遮挡住不叫人看见。她知道自己这种风尘女子能够坐上兰陵萧家的正妻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而他点头答应仅仅是因为提出这桩婚事的人是他日日挂念的人。哪怕他一早就知道自己是皇后娘娘派来雅致监视他的。

他一向对他的那个她,心甘情愿。

她忽然有些嫉妒和恨恨,伸手取过针线筐里的剪刀,挺着大肚子慢慢走到桃花树下,犹豫着伸出手臂,锋利的剪刀一点点『逼』近绚丽到耀眼的妖媚花枝。

拿着剪子的手慢慢用力合拢。。。。。。

“你在干什么!!”一声怒吼传来,萧望之死死盯着她手里的剪刀,紧张的整个脊背都绷直僵硬。

“我。。。。。。”她一时呆愣,不敢看他眼中压抑不住的怒火。

他大步上前,劈手夺过伸向花枝的剪刀,反手狠狠扔向墙角,他全身上下的怒火在烧:“我说过,这树桃花,谁都不可以动!”

她身形晃了一晃,终于咬住嘴唇,低身轻轻的福身:“妾身知罪。。。。。。”

“哼!”他转身拂袖而去,留下她一个人站在树下,痴痴望着那红云似锦的桃花雨,眨眼竟落下泪来,一滴一滴划过脸颊砸在脚边。

霍成君的占有欲和控制欲都太强,她身边所有的一切,她都要了若指掌,一清二楚。

不过她的一切。。。。。。他都全部包容。他最爱的人,是她。。。。。。

萧望之。。。你从来不曾回头看我一眼。。。。。。哪怕一次施舍你都不愿意

一阵风过,繁繁密密的粉红花瓣漫天飘洒

花枝下,扶风哭了又笑,笑完又哭。

她不应该去怪别人什么的,可她却还是忍不住要怪。

缘起缘灭。

因果循环。

如此而已。

她能怪谁?她该怪谁?

怪老天!为什么老天让她爱上一个只有背影的男人!为什么让她爱上一个永远不回头的男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不是霍成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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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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