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的生活(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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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郗道茂来到王家的第二天她才知道原来王献之上面的六位哥哥都在念书,王家的家学较严格,课业较重,王家的七个孩子也只有在晨昏定省的时候会聚齐,其他时候都在家学念书,连住宿也是有专门的院子。至于王徽之,是因为这几天身体不适,郗璇担心他身体,才让他留在自己身边的。郗道茂昨天睡了一觉,错开了王家七个孩子的请安,第二天一早上一口气见了剩下的五位哥哥。王家父子的名字*都带了“之”字,除了王徽之、王献之的名字之外,她就记住了六哥的名字——王操之,因为这名字给她带来了的震撼不是一点两点!这算是古今理解差距吗?
说起来郗道茂在王家还是很轻松的,平时她不是跟在郗璇身边,就是待在房里看书,跟在李家的日子也没有多少差别。王献之因要完成王羲之布置的作业而白天几乎不得空,而郗璇对郗道茂的课业要求不是很严格,也不会逼着她每个字都练习五十遍,反而对她的女红针黹方便要求颇为严格,每天都会给她布置一些女红作业。郗道茂虽说手不是很巧,但毕竟里子是一个成年人,应付一个五岁女童的女红作业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这日郗道茂打完了络子,见外头日头正好,同喜娘说了一声,便带着两个丫鬟、两个仆妇去了花园里散步。冬季的花园也没什么景致,百花差不多都已经凋谢了,只有几株梅树正结了大大小小数百个的花苞。池塘里碧水清清,一群白鹅悠闲在池中来回游着。
姑父爱鹅,所以花园的池子里养了一群鹅。郗道茂自打那次被鹅追赶之后,虽不至于从此就怕鹅,但也见到白鹅就不由自主的想要绕走,但转眼见那群肥鹅离自己颇远,她眼珠子一转,顽心顿起,随手捡起一粒石头,朝着那群肥鹅丢去。石头落到那群肥鹅的中间,“扑通”一声掀起了一些小浪花,吓得那些鹅们“嘎嘎”叫着往周围四散开来。
“谁让你们的同类啄我!”郗道茂见状不由心情大好。
“呵呵——”突然郗道茂听到一阵轻笑声,她不由侧身望去,只见姑父王羲之同另一名绯衣男子坐在不远处的凉亭里含笑望着她,两人一人着蓝裳、一人着绯衣,皆衣袂翩翩、眸光湛然,恍如神仙中人一般,郗道茂一时间竟然看呆了。
那绯衣男子见那玉琢般的小人儿仰着小脑袋,小嘴微张,呆呆望着他们的模样,不由朗朗一笑,问王羲之道:“逸少,这是阿渝?”
王羲之哈哈一笑:“是,她就是阿渝。伯远,把你妹妹带过来。”
“诺。”柔和的声音想起,郗道茂这才注意到两人身旁站了一名身穿月牙白长袍的少年,那少年年约二十出头,容貌若不与王羲之和谢安相比,也算是个俊美少年,但有此两人在,那少年就显得不甚出众了,身形也略显单薄。少年走到郗道茂面前,弯腰温言笑道:“阿渝,还认识我吗?”
“大表哥。”郗道茂软软的叫了一声,都叫伯远了,应该就是最大的那位表哥吧?
“乖。”王玄之伸出了一只白的几近透明的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郗道茂的脸颊。王玄之的手心温软而干燥,触在脸颊上感觉很舒服,郗道茂倒也不反感王玄之的接近。
王玄之见郗道茂如此乖巧,不由心生喜爱,伸手将郗道茂抱了起来,“走,我们过去。”
郗道茂被王玄之抱到王羲之和谢安身边之后,不自由自主的将有些污浊的小手缩到了身后,低头悄声唤了两声:“姑父、谢三叔。”在卫夫人寿诞上,她曾经远远的见过谢安一眼,这般如谪仙一样的人,相信任何人见过一面之后都不会忘记了。
谢安见小玉人儿娇怯怯的小模样着实可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戏谑道:“阿渝可是在报当日被鹅追之仇?”
谢安说罢,王羲之忍不住哈哈笑道:“之前官奴回来的时候,硬是追着我这群鹅,说是要拔光它们身上的毛,这次阿渝可以要把它们打的满头包?”
谢安闻言,忍不住朗朗笑了笑起来,王羲之也哈哈笑个不停。郗道茂没想到谢安连这件事情也知道,后转念一想,当初谢玄也在,谢安会知道也不稀奇。她让谢安和王羲之取笑的满脸通红,她本就不是善于言辞之人,憋了半天干脆仗着自己年纪小,身体一扭,把小脸埋到了王玄之的怀里,再也不肯抬头了。
见状王羲之同谢安笑的更大声了,连王玄之也低低的笑出声,他的妻子何氏新近有了身孕,他正处沉浸在初为人父的喜悦中,见到粉嫩如玉娃娃般的郗道茂,不由自主的父爱泛滥,吩咐了丫鬟打水,自己亲自为郗道茂洗手。
王羲之在一旁看得哑然失笑,倒是郗道茂不好意思的红了小脸:“大表哥,阿渝自己洗——”
“没事,表哥一会就洗好了。”王玄之宠溺的笑笑,洗完手之后,王玄之让她坐在王羲之身边看王羲之、谢安下棋。
郗道茂这才注意到凉亭的石桌上摆着一副下到一半的棋子。
王献之对谢安笑道:“上次下的一半你有事走了,我就让人把这副棋子给存起来,今天我们继续下。”
谢安笑道:“好!今天不分出胜负,我就不走了。”
郗道茂前世就对下棋不是很感兴趣,这辈子投胎之后,虽知道手谈在上流社会极盛行,也曾学过一段时间,但终究提不起兴致来,最后就弃了。不过这世比前世好一点的地方就是,前世她还看不懂下棋,这辈子她好歹能看懂别人下棋了。
王羲之同谢安对弈了片刻之后,见郗道茂托着肥嫩嫩的腮帮子、皱着小眉头看着棋盘的专注的模样,不由好笑的问道:“阿渝会下棋吗?”
“会一点。”郗道茂道:“阿父教过我一点。”
“哦?”谢安微微挑眉问道:“那阿渝可看得懂下棋。”
“看不懂。”郗道茂有些泄气的摇摇头,谢安和王羲之的对弈绝对是专家级的,她水平还不够,只能看个热闹而已。
谢安微微挑眉笑道:“阿渝这孩子到能坐得住。”他们下棋时间也不短了。
王羲之点头道:“这倒是,这孩子一坐可以一天。安石没见过她写的字吧?她自三岁开始练字,就每日勤练不缀,现在已经颇有几分风骨了。”
谢安笑道:“小小年纪能肯这般刻苦真是难得。”他顿了顿,修长的手指轻轻的磨搓着棋子道:“说起来我今天是第一次见阿渝呢!也没什么见面礼好送,既然她这般爱写字,我家还有一方汉代玉砚,就权当做见面礼给她玩玩吧。”
郗道茂闻言吃了一惊,“汉代玉砚?”汉代的玉砚本来就价值不菲,能让谢安送出手的东西想来价值不会太低——
“阿渝,还不谢谢你谢三叔。”王羲之对郗道茂说道。
“阿渝谢过谢三叔。”郗道茂忙起身对谢安行礼。
谢安含笑揉了揉她的脑袋,继续同王羲之对弈起来,郗道茂也识相的坐在两人身边看着两人下棋,不过看着看着,她就悄悄的低头掩嘴打了一个哈欠。待郗璇来花园接郗道茂的的时候,就见谢安同王羲之正在专心致志的对弈,王玄之在一旁站着,看得正入神。而郗道茂坐在一旁,小脑袋不住的左右摇晃,一副要睡着的模样,不由哑然失笑。
“嫂夫人,安石有礼。”谢安眼尖第一个见了郗璇,忙起身行礼道。
“母亲。”王玄之跟行礼道。
“安石不必客气。”郗璇含笑说道,“最近你倒是难得来几次,连阿遏都不怎么来了,前些日子寄奴(老六王操之)还念叨着他呢!”
谢安笑道:“马上快‘三朝’了,家里事情较多,所以来的少了一点,阿遏这几天也忙着学骑射。”
“姑母。”郗道茂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一见是郗璇,不由开心的站了起来,往郗璇怀里扑去。
郗璇爱怜的抱住郗道茂,轻轻的点了点她的小鼻子,“没规矩。”她抬头对谢安起道:“劳烦安石回去之后给妹妹带个口信,让她忙完了在这里坐坐。”
“小弟一定带到。”谢安含笑说道。
郗璇让保母抱起郗道茂道:“阿渝,走,我们去吃点心。”
“好。”郗道茂回头对王羲之和谢安说道:“姑父、谢三叔、大表哥再见。”
王羲之含笑点点头,谢安轻轻的刮了她一下小鼻子道:“阿渝再见。”王玄之也微微一笑,“阿渝再见。”
待郗道茂同郗璇回到房里吃点心的时候,素云突然笑道:“夫人,你可知前些天谢家发生了一件趣事?”
“趣事?什么趣事?”郗璇拿了一双银著轻拨着香炉的香片。
“听说前些日子谢三郎君想要纳妾,谢三夫人不许,谢家的那些少郎君便去劝说三夫人,曰《关雎》《螽斯》诗有不忌之德,夫人应当效仿先贤,不嫉不妒,主动为谢三郎君纳妾才是。”素云说道。
“然后呢?”郗璇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妹妹可是答应给安石纳妾了?”
谢安要纳妾?郗道茂愣了愣,想起刘氏那种皎皎若骄阳的容貌、那自信爽朗的风姿,有这般娇妻难道谢安还不满足?一时间谢安那恍若谪仙一般的形象在她心目倒塌了大半,原来天下乌鸦一般黑。不过这个谢三夫人也很牛啊!居然如此直白的拒绝让老公纳妾。
素云道:“谢三夫人听了谢家那些少郎君劝说之后,便问是谁撰写了《关雎》、《螽斯》这类诗词。那些少郎君道是周公所撰。”素云顿了顿,忍笑道:“那谢三夫人便道周公是男子,所以才会写出这样的诗词,若是周夫人所著,定无此言论。”
素云话音刚落,众人便笑弯了腰。郗璇闻言,紧皱的眉头顿时松开,轻笑道:“这才是妹妹的脾气!”她将一块冷香放到香炉内道:“妹妹嫁到谢家也快十年了,上孝敬长辈,下呵护儿女子侄,将家事处理的井井有条,他谢安石有什么不满意的,居然还要纳妾!”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称是,郗道茂在一旁听了暗暗的记在心里,这个时代似乎女子地位还是不错的,至少这位谢三夫人这种拒绝纳妾的行为,还是得到别人认可的,而不是有些朝代所谓的“悍妒”。
“夫人,谢三郎君派人送东西过来。”就在众人说笑之时,一仆妇在门口禀道。
“送东西?”郗璇微微诧异的说道:“好端端的送什么东西来?”
“谢三郎君说,这是给郗小娘子的。”仆妇道,说罢奉上一漆盒。
郗璇示意素云打开漆盒,众人定睛望去,只见一方玉砚摆放在垫了锦缎的漆盒里,砚体为蝉形,上部雕着几粒栩栩如生的石榴,散开的石榴子缭绕墨池,高足插手,通体莹白,一看就是一方极品玉砚。
“咦?”郗璇轻轻的叫了一声,“这不是前代古物吗?”她偏首对郗道茂笑道:“这方玉砚可是你谢三叔心头宝爱,今天你算是投了他的缘,让他把这方玉砚送了你。”
郗道茂略略不安道:“姑姑,这方玉砚是不是太贵重了?我能不能收下?”
郗璇哑然一笑,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长者赐不敢辞,你就拿着吧。”
“诺。”郗道茂应了一声,吩咐喜娘将玉砚收好,这个玉砚估计也只能放着当摆设用了,她暗自思忖道,玉砚因质地光润而不易受墨,故很少有人会用玉砚来磨墨,顶多是磨好墨之后,在玉砚上放上墨汁再用,但是——这么漂亮的玉砚,她哪里舍得用来放墨汁啊!
倒是郗璇看出她的心思笑道:“再珍贵的砚也不过只是砚写字时用的器物而已,若是小心珍藏,反而违了你谢三叔给你玉砚的本意。”
郗道茂闻言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姑姑,我知道了,我错了。”
郗璇含笑摸了摸她的脑袋,正待说话,却被门外的通传声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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