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
朝阳已跃出海平面,暖日照人间!
在大殿上等候许久的臣子们不知永和宫发生何事,只觉某个时候,似乎风云变『色』,他们心中想着:要变天了!
果然啊,在大殿上等了这么久,也不见皇上或者丁保来。虽说自皇上宠幸赵氏后,经常不早朝,但至少丁保会前来宣布一声,但这个时候……卯时都将过了,还是没人来!
恰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众大臣看着新晋的太子龙舒珏穿着正式的太子朝服登上玉阶,站在龙椅左侧,其身后的小太监手捧玉玺往前一站,朗声道:“圣上龙体欠安,特赐玉玺,命太子监国!”
众大臣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时面面相觑,心中都没个主意!当初的姚相、镇国将军等权臣都已不在,如今殿中,竟没个可以拿主意的人。
龙舒珏见竟无人服从圣意,面上微『露』怒意,沉声道,“诸位大人,有玉玺在此,诸位还要怀疑孤吗?”
这……好像也是,玉玺都在皇上手中,量太子这般年纪,也没个本事敢谋逆吧?正在诸人犹豫着下跪参拜时,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诸大臣希冀地看过去,也许是皇上来了。
待他们看清来人时,俱是大惊失『色』——燕王?燕王他,他竟不得诏而离开封地?这,这可是等同造反啊……
只见龙舒翰一袭淡紫锦袍,神『色』如常地走上玉阶,正面面对龙舒珏。
龙舒珏毕竟年幼,面对着做过多年的兄长,多少有些心怯,但仍是鼓起勇气,大声说,“燕王,你非诏离开燕地,你想造反不成?!”
龙舒翰嘴角微扬,一抹冷笑,却懒得再看他一眼,转身对着众大臣说,“诸位,皇上龙体欠安,即日起,由本王监国,直至皇上龙体康复!”
这……殿内哗声四起,刚刚是太子说自个儿要监国,这会儿子,前太子又说监国,他们是该听谁的?这皇上他到底怎么了?
“哼!”龙舒珏一甩袖子,同龙舒翰并排站着,说道,“孤乃太子,何况有皇上钦赐玉玺在手!你一个罪臣,还敢到殿前来?!”
龙舒翰漠然一笑,左手一扬,身后的太监立刻捧出龙霄剑。他说道,“诸位大人都见过此剑吧?它上可废立新君,下可斩馋臣!诸位该信本王还是六皇子,就不必本王说了吧。”他的言语很是清楚明白,他根本没把龙舒珏的太子之位当回事!
他那样漫不经心地站在那儿,帝王霸气浑然天成,他慢条斯理的声音徐徐传入众大臣耳中,众大臣已情不自禁地跪下,“参见燕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你,你们!你们竟是要同他一起『逼』宫吗?”龙舒珏气急败坏地吼道!
可是,根本没有人理会他!一则是龙霄剑的威望,再则,龙舒翰本是多年太子,朝中大臣多与他打过交道,更有他的心腹在其中,自然信服他的居多。
龙舒翰缓缓道,“皇上有三道旨意,一:六皇子龙舒珏忤逆养母,实乃不忠不孝,有违天道,今废其太子之位,幽居于毓庆宫,非诏不得出;二:贵妃赵氏祸国,今废其封号,斩其首;三,皇贵妃水氏身患恶疾,属七出之条,今废其封号,贬为庶人!”
众位大臣听得是胆战心惊,又一头雾水!唯一肯定的是:变天了!
“还有,”龙舒翰徐徐道,“皇上龙体欠安,于永和宫中休养,本王亦在宫中侍疾,所以全部奏折皆送至永和宫——诸位,跪安吧。”
“慢着!”正在龙舒翰准备离开时,龙泽康缓慢苍老的声音传至众人耳中,龙舒珏如遇救星,立刻奔了过去扶着龙泽康坐上龙座。
龙舒翰看着他,不过一夜时间,自己最敬重的父亲竟苍老了十多岁,不过四十出头的他,如今看来竟和病后的上官威差不多了,身影都微微佝偻!那赵氏,果真可恨!龙舒翰微微颔首,“父皇,您不好好休息,到这儿来做什么?”
龙泽康没有看他,只是看着殿下众臣,“朕来,只是宣布一道旨意——”
在众人心跳几乎停止的时刻,他缓慢地说,“自赵氏入宫,朕荒废朝政已久,朕愧对天下黎民。朕自知,大限将至……”他刚这么一说,殿下众臣齐齐呜咽道,“皇上保重龙体!”
龙泽康摆了摆手,继续道,“朕自知大限将至,太子……”他顿了一下,所有人的心都提在嗓子眼了,包括龙舒翰,“太子龙舒翰深肖朕躬,自任太子以来,无不兢兢业业,以天下之忧为忧,为天下万民谋福祉,朕甚感欣慰……”他停了一下,看着龙舒翰,将他的手放在自己手中,重重地拍了一下,“为父,就将这天下交给你了,只愿你以天下苍生之福为己任,莫辜负为父的期望,莫辜负了黎民百姓的期望!”
“父皇!”龙舒翰立刻跪下,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有些激动,他重重地磕了一头,“儿臣定不负天下众望!”
龙泽康苍老却深沉的眸子里隐隐有些泪花,他又道,“为父只有一件事,希望你答应!”
“父皇请讲!”
“你皇叔他收不了『性』子,至今无妻无后,朕愧对祖宗,所以,朕的意思,将你六弟过继到你皇叔名下,将来袭他的爵位……”
他说出这样的话时,龙舒珏的小脸上已全是绝望!
“你六弟是个好孩子,为父只希望,你善待他。”他是个好孩子,可却有了不该有的野心!
“父皇放心,儿臣绝不为难六弟。”
龙泽康欣慰地点点头,说道,“今日,就不必处理政事了,陪朕回宫吧,朕好些日子没跟你好好说话了。”
“是。”
龙舒翰起身扶着龙泽康,下了玉阶,只留龙舒珏孤独的身影停滞在那里,一心的绝望!有了大哥,父皇的心中就没有他了……他真的,就只是一个没人要的孩子……他想起,初见落凡那夜,她满眼的怜惜,他想起,昨夜刺落凡手腕时,她眼里的痛……他知道,他刺落凡时,她不是不能对付自己,她只是,仍然不忍而已……
“姑姑,珏儿知错了……”龙舒珏跪在原地,眼里落出忏悔的泪水……
……
“落凡怎么样了?”如今再提起落凡,龙泽康的恼已经少了很多,只剩下平静。
“听宋先生说,凡儿也被赵氏下了蛊,倒是对她身体本无害处,只是让她的情绪放大了,脾气也躁了些。只是这些日子,凡儿受到太多打击,她的悲伤全部无限放大,让她心力交瘁,如今就算解了她的蛊毒,亦会落下心悸的『毛』病,往后若是再受到什么刺激,怕是减了她的寿命。”龙舒翰想起当时宋先生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就知道宋先生肯定瞒了些什么,而宋先生本与自己是忘年之交却都不肯实言相告,定是凡儿与他说了什么。这个凡儿,什么事都自己扛着,叫人如何放心!
“减寿?”龙泽康问了句。
一想到此,龙舒翰心里就难过得厉害,“听太医讲,凡儿活不过四十岁,若是再减寿,……”
“这孩子……”龙泽康已是长者的口吻,怜惜地说,“却是个苦命的孩子。她为我龙家,牺牲了太多……她不愧是你爷爷『奶』『奶』抚养长大的啊,她对得起你爷爷『奶』『奶』了!”
*
一晃眼,已是半个月多过去。
虽然已立秋,可半分秋意也无,反倒是越来越热了。
永和宫,龙泽禹在殿内焦急地走来走去,晃得德贵妃,确切地说,是太后,晃得太后眼都花了,“我说五弟,你能不能别再晃了?你就是把这地板都踏破了,也改变不了凡丫头苏醒的日子啊。”
“皇嫂……”龙泽禹怨气十足的喊了声。
“明儿就是中秋了,是大好的日子,凡丫头这么善解人意,定不会让自己缺席,你且放宽了心吧。”太后祥和地说。
“愿托您的福了。”龙泽禹颇是委屈地说。
太后心中叹息,若是龙泽禹当年稍为怜惜一下他的王妃,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落凡也不必遭这样的罪了。
正在殿内寂静无语时,突然一声凄厉呼唤,刺了他们的耳膜——“季安荀——”
听到声音,龙泽禹猛然回头,脸上的惊喜顿时化作无力苍白!
太后看了龙泽禹一眼,无力地摇了摇头,在宫女的搀扶下进了寝殿,正看到一身冷汗的落凡坐在床榻上,“凡丫头,你终于醒了!”
落凡幽幽转头,喃喃出声,“娘娘……”
“好孩子,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太后宽慰道。
“他——季安荀呢?”落凡也顾不得百里尘尴尬的身份,也想不起其他,此刻,她只想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他走了!”龙泽禹几近冷酷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他走了?”落凡大惊大悲……怎么可能呢?当年自己刺他致命一剑他都还能好好活着,又怎么可能会……
“他地看着龙舒翰——他,他是皇帝了?
“你昏『迷』的这些日子,发生了挺多事,要不要一一讲给你听?”龙舒翰笑着说。
……
封后大典是件很繁琐的事,诸多礼仪,场面浩大,光是百官朝拜就足够气派的,只是落凡一直悻悻然的,心内有事,又都是她不愿意承认的。
一个是百里尘依旧离开,另一个,便是龙舒珏的生日……可她听说,龙舒珏自过继给龙泽禹后,就去了龙泽禹的封地呆着,今儿,是不可能回来的!
中秋晚宴,由于她本身喜静不喜闹的『性』子,加上她前朝废妃的尴尬身份,她不愿在晚宴上多呆,早早就离席,去了东宫的兮然亭……那个她曾痛快伤心过的地方。
“主子?”只是到这儿,都免不了清净,仍然有人追来了。
“小包子啊,有事?”
“奴才倒没什么事,只是六,六皇子去封地前,曾给了奴才一封信,要奴才一定亲自交到您手上。”小包子说。
“信?”落凡疑『惑』地拿过信,拆开一看,只有一行字,“姑姑,珏儿知错了。”
简简单单几个字,如针扎般刺痛着落凡的心!
这个孩子,这个傻孩子!
“他现在在哪儿?”落凡有些焦急地问道。
“在封地啊……”小包子不明所以。
“我是问他的封地在哪儿?”落凡的语气稍稍有些急促。
“回主子,逸王本为楚王,只是他『性』子闲逸惯了,大家才渐渐开始叫他逸王,所以六皇子,现在在楚地。”
“楚地?”那么遥远啊……落凡望着天上明月……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是该散席的时候了。
虽然心疼着龙舒珏这孩子,可若真见了面,又该如何相处?罢了,还是不去看他了,只要知他安好即可。
“小包子,麻烦你告诉你家主子,我回去了。’
“啊?”小包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时,落凡已在月下飞走,如同飞升回天的仙子,回去属于她的地方。
“主子——”夜空中,只留这一句回音,久久散不去。
……
只是,回去前,落凡还有个地方想去看一看。
她飞身到了一处山谷,大片绿油油的青草,虽在秋日,仍有各『色』野花在徐风中摇曳生姿,草地上稀稀拉拉的长着几棵银杏,高大挺拔,只偶尔在徐风中飘落一两片染了些许秋意的叶子。
中秋月夜,别是一番美妙风情。
看着只来过两次,却记忆深刻的地方,落凡感慨万千。
她只凭直觉,就找到那棵银杏树,她走到树后,蹲下,犹豫许久,才鼓起勇气拨开丛生的青草——可,她发现,这里似被人挖过,那些草都只是覆盖在上面的,她心里一慌,说不清楚的复杂滋味在五内翻滚,既有点期望,又有些害怕,一些甜蜜,一些酸涩……
她放缓了手中动作拨开青草,借着月光,只见那只有一层薄薄的土,刨开那一点泥土,那块碧青『色』的石头赫然在眼前,她拿起石头捧在手心,月光下,它好似泛着幽幽绿光,那一行“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静静地躺在石面上,仿佛在嘲笑着她——他来过了,又走了……
他想起来了,“他全部都想起来了……”落凡悲伤地念出了声,晶莹的泪珠滴落在石头上,落在那个“子”上,那个字在嘲笑她:你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哭也没用!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落凡哭着问道。如果他不爱她,为什么要舍命相救?如果他爱她,为何又不肯承认
“季安荀,我恨你!”落凡低声地说着,忽然拔高了声音,“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山谷内,久久回『荡』着“我恨你”,不绝于耳!
听在落凡耳中,却那么像别人跟她说,“我恨你!”
伤心欲绝之下,落凡拿起石头往前跑,朝着瀑布下面跑,她手一扬,石头划出美丽的弧线淹没在哗哗水声中。
“季安荀,你去死吧!”落凡冲着瀑布,似冲着季安荀,大声吼叫!只是人,却已颓软地跪倒在地上,放生地哭着,哭着……直到,再也没了眼泪,再也哭不出声。
一绝世白衣公子踏月而来,带着月光般的祥和与宁静,走到落凡身边,温柔地蹲下,静静地看着她,眼波温柔亲切。
落凡微微转头,看着他,“子卿——?”
子卿白皙修长的手指替落凡拂去粘在脸上的发丝,温柔的眼波直看入落凡眼底深处,他的声音淡静温润,情真意切,“凡儿,嫁给我,好吗?让我照顾你一生一世,绝不伤你负你。”
落凡也看着他,望着他淡然的目光,有些痴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