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再见伊人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麻痹渐渐消去。这段时间脑海中出现了许多东西,每一次老徐辞严厉色教我武功,每一次老徐和颜悦色的唤我吃饭,每一次老徐被我作弄地吹胡子瞪眼,每一次老徐半夜时为我盖上被子,每一次我真的想了很多。
我很早就知道老徐对我很重要,没有老徐也许我就死在当年那颗杉树下,但是我直到现在才意识到我早已经将老徐当作我的亲人,刚才喊老徐作爹的时候,我真的很幸福,奈何幸福却是如此短暂,为什么点穴只能麻痹我的身体,而不能麻痹我的神经,我现在很痛苦。
恢复行动能力的我第一时间扑向了老徐,但是因为全身血脉尚未完全畅通,重重地摔到了地上。一睁眼,老徐的脸就在我的面前,我呼喊他,我神经质的伸出双手摇动他的身体,但是他只是双目无神地瞪着我,他已经永远离开我了。
这一切都是那可恶的老道造成的,我要把你千刀万剐,捡起地上的朴刀我冲向木屑中一堆烂泥般的老道,这时忽然眼前一道白影,一张笑容可掬的脸出现在了我面前,“杉哥儿,消消气,难道不记得我教你读书人要修身养性吗”。竟然是文先生。
“你让开!”情急之下的我并没有意识到文先生反常的表情还有轻盈的身法。
我试图推开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纹丝不动,我想从身边绕过他,他变魔术似的又出现在我正对面,数次的努力终于让我清楚了一件事,文先生是个高手。
“会武功了不起,你要干什么,我要为老徐报仇。”我冲这刚才见死不救的臭书生嚷到。
文先生脸上仍然是一脸微笑,“杉哥儿,你总是那么容易动气吗?昨天晚上你擦血迹,作假脚印的时候不是很镇定吗?”
文先生是我们的对头?我愣在了那儿。
“你和这老道士是一伙的!老道士是你引来的?”我有些吃惊地问道。
文先生笑嘻嘻看着我好整以暇地道:“这个牛鼻子总是这么鲁莽,竟然连金蛇公子也不认识,不过一向风度翩翩的金蛇公子落得如此狼狈不堪,衣衫不整确实有些不可思议。牛鼻子死的有些冤了。至于说牛鼻子是我引来的,可是冤枉我了。怀璧其罪,古来如此。要是你们这里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茶寮,别说牛鼻子会来,我也不会在这一呆就是十年。”
文先生在这里竟然是为了监视我们,原来这个穷酸早就知道我们这里是线人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和老徐竟然做了这么多年的傻螳螂。只是能让文先生这么一个高手甘于在这穷乡僻壤一呆就是十年,那我们的对头该有多强大。想到这里我打了个冷战。
文先生看出了我的惧意,趁势道:“杉哥儿,虽然你一直不认我这个先生,但我们怎么也是师徒一场,我也不难为你,只要你把老徐告诉你的事说给我听,我一定不会对你怎样,你还这么年轻,还有大好人生任你去享,海阔天空任你去闯。怎样?”
“好吧,我说,不过你可说话算数?”我的声音忽然显得非常平静。
文先生两眼发光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老徐说的就是”我的声音越来越轻。
“诶,杉哥儿,你说重点。”文先生向我走近了一步。
“好,你可听清了,我只说一遍,那就是——你去死吧。”话音尚未全落,我手中的朴刀划出一道弧线,罗汉刀法第二招“有去无回”募然使出,我的罗汉刀法远没有老徐得精纯,也少了只有沙场才能磨砺出来的厉气,但是如此近的距离,再加上又是攻其不备,看你这鬼书生有几条命。
文先生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大吃一惊,但是紧接着他的上身不可思议地向后仰去。整个人弯成了一座桥似的,避开了这必杀一击。
趁他身形未稳,“冲锋陷阵”、“深入虎穴”、“醉卧沙场”、“勇者无惧”,罗汉刀法刹那间使出四招,文先生只是一味退避,就在我使出罗汉刀法中最刚猛的“千军万马”时,文先生的手指神乎其计地弹在了刀背上,顿时从刀上传来一股怪力,手上虎口疼痛欲裂,我一个踉跄坐倒在地上。
“杉哥儿,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可别怪我了。”言罢用手指在我身上戳了几下,我顿时感到全身犹如虫啃蚁咬一般,痛痒难支,在地上打起了滚,意识也渐渐模糊。
“一切才刚开始,不如说了吧。也可少受些皮肉之苦。”文先生可恶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下辈子吧,你休想。”我声嘶力竭地喊道。
文先生闻言愣了一愣,接着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好,好得很!那就下辈子吧。”五指并拢,化作手刀,向我胸膛劈来。
也罢,老徐我这就来陪你。我双眼一闭,只是等死。
“何方恶人,休得作恶!”一阵清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是姐姐,是姐姐的声音,如果这世上真的有天籁之音的话,现在我听到的就是天籁之音。我睁开了双眼,但是映入眼帘的不是姐姐的绝世颜容,而是一枝羽箭,一支向我射来的羽箭。
姐姐啊,你这是要救我还是害我啊?行侠仗义是好,但是谋害亲夫就不好了嘛。弓箭这种东西练得不熟就不要乱射嘛!也罢,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死在姐姐的箭下总比死在这个恶书生的手里来得幸福。我头一昂,只待利箭穿喉而过。
这时奇妙的事发生了,羽箭在堪堪射到我之际,不合常理地向上拐了少许角度,“噗哧”一声,射入了文先生劈向我的手掌。
望着这支会转弯的箭射入自己的手掌,文先生疼痛难当地惊呼到“女流箭!”。接着强忍疼痛,伸出另一只手就想将我胁持而去。
只听“噗噗噗”三声,三支羽箭同时而至,从不同角度拦住了文先生的去路。文先生无奈之下只好将我往下一抛,借力跃起半丈,避过了来箭,几个纵跃,逃窜而去。
被抛在地上的我浑身一痛,同时脖子一凉,原来一支箭划过了我的脖颈,鲜血顿时汩汩流出。
直到此时,姐姐的倩影才闪入店内,当然旁边还有那可恶的黄毛小子。姐姐看到我被剪枝所伤,用手捂住了檀口,一副小吃一惊的伊人模样,接着吐了吐可爱的小舌头道:“哎呀,不好意思,失手了,小哥儿,没事吧。”
“事到没有,就是命快没了。”我调侃道。
听了我的话,姐姐更加不好意思,俏脸通红,竟使得本来美得无以复加的她,又凭添了几分颜色。旁边的黄毛小子显然对我的回答很是不满,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的命本来是快没了,全靠姐姐救了回来。”我想起来作个揖,可是连番的巨变加上体力精力的过渡消耗让我挣扎了几下又晕了过去。
醒来时,我躺在自己的床上,脖子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用的是一块萦绕淡淡清香的橘红色丝巾。这丝巾是姐姐的,这一想法让我颇为自得,有点陶醉在九霄云雾当中,但是残酷的现实又将我重重摔在入了十八层地狱。
外面传来了黄毛小子的声音,“我们走吧,耽搁了不少时间了。”
“可是毕竟他是我射伤的,等他醒来也不迟嘛。”这是姐姐出谷黄莺般的声音。
“没有你,他早死了,我看这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人,一个普通的小二会用马步吗?十有**是黑吃黑,我们还是追那恶贼吧。”
“你说他不是好人,你是好人吗?这几天老是欺负我。”
接着一阵我最不愿意听到的打情骂俏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朵,那么清晰,每一个字就像一把刀刻在我的心上,刻得鲜血淋漓,一天之中我有经历了一种全然不同的锥心之痛。
我不顾疲倦的身体坐了起来,冲到堂外对这两人大喊:“我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姐姐和黄毛小子吃了一惊,还是黄毛小子先反应过来,道:“小哥刚刚失去至亲,心情悲痛,我们就不打扰了,后会有期。”说完便要拉着姐姐往外面走去,这时姐姐却停住脚步支吾道:“小哥有没有看到一个金袍客从这里经过?”
“他向西走了。”我无力地答道。
“谢谢,对不起,后会有期。”姐姐抛下这几个礼仪用词,就与黄毛小子骑上马匹而去。‘谢谢,对不起,后会有期。’也许我与姐姐的关系永远只能停留在这个程度了。
走吧!走吧!有什么了不起,我不会在心里再给你留一丝空间,我要永远忘了你。
微风吹过,带起缠在脖子上的丝巾的微香——
店里经过数番打斗,狼藉一片,老徐和臭道士身上各盖了一块布,应该是姐姐所为,想起半日之内,大变屡生,各种情绪纷至沓来,有种什么也不想干的冲动,但是老徐的生前嘱咐声声在耳,即使粉身碎骨也全无不赴死一行的道理。
想到这里,脑袋也渐渐活络开来。要去杭州,从这里到杭州超过四百里,就算不出意外,沿官道而行也要三四天,况且还有文先生觊觎一旁。说起来文先生到底是哪股势力呢,他来这里已经有十年了,几乎每天都到这里胡吃混喝,我和老徐还以为他是个不得志的读书人,想不到他在这里只是为了监视我们,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被他偷听去多少线报。这次不惜现形出手而且又叫上了自己的同伴,“秦苏寇元邵叶谷”这七个字到底隐藏了什么惊天之密,老徐说这个消息事关万民福址,文先生一伙行事又处处透着狠毒,这样的线报绝对不能落在他们手中。既然如此,我如果继续留在此地只能是凶多吉少,必须尽快上路。
我到老徐的房间去找些盘缠,此去杭州是少不了用钱的地方。还算幸运,在老徐床底下翻出一个小箱子,里面放了不少财物,不论宝钞和铜钱,光是银两就有百两之巨,我将这些银两包成一包缠在腰间,在箱底还发现了一幅卷轴,打开一看,竟是一句诗“西湖歌舞几时休”。
我不懂什么书法,但是也看得出字写得很好看,肯定不是出自老徐的手,老徐的手除了做菜就是偶尔吃吃小姑娘的豆腐。真是想不到老徐还有此情调,也许真的是我对他关心太少了,想起这些年与老徐相处,总是取多予少,不由十分懊恼。也罢,今日就将此卷轴作为老徐的陪葬物,将这茶寮一同付之一炬,希望老徐在天之灵不会责怪我连让他入土为安都做不到。
将卷轴平铺于老徐身上,对这遗体叩了九个响头,从怀中取出火石,默**了一句,“老徐,走好。”
就在这时,最不希望的事情发生了。文先生竟然去而复返。想不到他来的这么快,手上的箭伤已经包扎得整整齐齐,还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把破扇,颇有韵律地摇扇悠闲步入店中,一副吃定了我的样子。如果就此束手就擒,一切都将枉然。我一眼瞄见身后不愿处的朴刀,心中已有定计。
好!就此一博。
我对着文先生大声喝骂,“姓文的,你还敢过来,狗爪子刚断了一只又来自取其辱,真是不折不扣的狗腿子。”
文先生丝毫没有动气,“杉哥儿,你不用骗我,我刚才目送金大小姐与那位公子离去,怕你一个人无依无靠,心情低落,故而不辞劳苦拖着伤痛之躯来慰藉你,你怎么能开口伤人呢?”
我故意怕他发现似的瞟了一眼身后的朴刀,大吼道:“姓文的,今天就让你看看小爷的厉害。”然后转身扑向地上的朴刀,文先生仍然立在原地,一副守株待兔的样子就等我送上门去。好!就是这样,我捡起朴刀之后并没有如他所料的向他进攻,反而借着一股冲力继续向店外奔去。文先生一愣,等他反应过来我已在五丈之外了,在往东十丈就是姚江,只要跃入水中,功夫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生死就在这十丈之间。
我迈开双腿尽力奔跑,九丈,八丈,离姚江越来越近,再回头撇了一眼,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文先生施展轻功,身形如飞,离我竟然只有半丈之遥。我向后尽力甩出朴刀,希望能阻挡一下文先生,但是显然这对他毫无威胁可言,我甚至已经感到他伸向我肩头的手指。
一股死亡的恐惧袭上心头,心中默喊,“老徐救我!”
就在此时感觉脑后生风,压力顿时消去。我顾不得什么原因,继续往前飞奔,在离江还有一丈开外奋力一跃,纵身投入江中,入水前的一刻瞥到文先生正手忙脚乱拨去蒙在脸上的一副卷轴,这不是老徐的那幅“西湖歌舞几时休”,可能是风正好将这卷轴吹到文先生的脸上,阻住了文先生的来势,老徐你又救了我一次。**头转过,接着全身已没入江水的包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