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双双
列夫_托尔斯泰说过: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福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的确如此,对于我来说,过去的两年里,幸福的时候,和上辈子相差其实并不大:例如同样的家庭的温馨、例如同样的满足了虚荣心的成功、例如看到云燕高兴时那种发自内心的开心。
但是我的不开心则和上辈子相差甚远,如果说上辈子在冰棍事件发生之后,我仅仅还是只为不能再吃到冰棍而郁闷的话,这辈子的我,却是为了另两件事情郁闷。
一是一家人如看猴戏一般看我的那种感觉,让我产生了其实我仅仅只是他们大家的玩物的无力感。
二是明明知道上辈子是这样子结果,这辈子却不得不再来一次的挫败感。
不过这种哲理性很强的问题我没有时间深入考虑,因为幼儿园马上要开园了,我又一次进了大班,狄章和双妹妹和我同班。
幼儿园的大中小班一般而言是按年龄分配的,但是也有一点例外,就是像我这样的神童,一般是不用进小班和中班从头学起的,而狄章和双妹妹,则是因为学习基础不错,又有着“健美儿童”的称号,所以也特例排进了大班。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我的外婆由于年龄大了,精力不济,只能再带一个班,而这个班就是大三班,她要的人,还没听说哪个阿姨敢不放的。何况领导们的孩子,也不是那么好管,现在有人愿意主动接手这些烫手的山芋,其实也许她们根本心里就乐开花了。
————其实,我们,原本还是可以很幸福的呵!只是,两个心高气傲的人,一对不甘寂寞的心。还有,那令人心碎的年轻。让灵魂,在彼此的生命中,远离。远离,远离,直至逃避到天南,与地北————
双妹妹进园的时候,和别的小孩没什么不同,一闹二哭三逃跑,我的外婆亲自劝说,无果;狄章像一个护花使者一样上去劝说,无果;所有的小朋友都喜欢这个小妹妹,纷纷把自己的玩具、糖果送给她,但她还是一样的哭闹,直到闹得累了,才沉默着坐了下来,我冷冷的看着她。
看着她的鼻涕流到狄章的衣襟上,我才猛的省悟,这个桀骜不逊的女孩,就是日后要与我同桌,并且陪着我共同走过十二年人生的那一个啊!
上辈子,我为了她在幼儿园以三岁的病弱之躯硬扛住三个五岁男孩的殴打,一举夺得美人心;接着一年级的时候,因为我们是全班最矮的两个,于是一直在第一排中间同桌,直到初中毕业;二年级的时候一次学校包场看电影,我在全校师生众目睽睽之下,和她接吻,正式确定彼此的关系,虽然当时的领导、教师们都说要严肃处理,但我们的成绩一直是学校顶尖,平常也没做出任何违反校规的出格的事,这事也就不了了之,倒是在私底下,老师、同学以及社会舆论用一个词很好的诠释了我们两个人:金童玉女。
这个脸上一块一块,流着不知道是鼻涕还是眼泪的、邋邋遢遢的、一句话都说不清楚的女孩子,难道就是我上辈子的玉女?如果是,那为什么我现在看着她只有反感?如果不是,那为什么我上辈子对双妹妹只有永恒的、幸福的回忆?
神啊,救救我吧!
神说:对不起,你所拨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双妹妹在幼儿园的第一天,是在哭闹中度过的。
双妹妹在幼儿园的第二天,是在哭闹中度过的。
双妹妹在幼儿园的第三天,是在——
第三天她没有哭闹,她找上了我,开始了我们的金童玉女的生活。
其实本来我是刻意的躲着她的,但有些事情,是躲不掉的,例如我外婆在护送我去幼儿园的路上偶遇双妹妹的父亲这种小概率事件——他正好也送哭闹不止的双妹妹去幼儿园,见到我外婆后,被吵得头痛万分的他马上就把这个烫手山芋甩给了我外婆。
接着他就溜去上班了,留下蹲在地上嚎啕的双妹妹,和一路颁赏许愿只求她平平安安进幼儿园的外婆。
外婆或许的确拥有多年幼儿教育经验,但对于双妹妹这种软硬不吃的家伙,她平常的手段明显有些不足,就像一个只会治疗感冒发烧的游医,给他一把手术刀让他去开颅,没准他会比被开颅的更紧张。
对于双妹妹的了解,外婆远不及我的万分之一。
拿糖哄她?她家的糖多到她吃出蛀牙还吃不完;拿玩具逗她?她从来对这些玩具就不感兴趣;拿警察吓她?她说:“我让我爸爸把警察都抓起来!”
看到老将出马无效之后,我长叹了一口气,长江后浪推前浪,还是得我亲自出手啊!
在外婆的目瞪口呆之中,我干净利落的把双妹妹从地上提起来:“走不走?不走我们就先走了!”
然后我拽着外婆往幼儿园的方向头也不回的走去,我的口中****有词:“一、二、三——”
当我数到第十三声的时候,我听到了双妹妹的脚步声,和大哭之后停不下来的抽泣声。
不管怎样,我毕竟有着面对双妹妹十二年的经历,我知道棒子已经挥完,再不加点胡萝卜的话,她很有可能就此破罐破摔,于是我故做镇定的问她:“我要去吃最好吃的东西了,你要不要去?”
小孩子总是最容易被骗的,所以才有那么多的大人以逗弄小孩为乐,双妹妹明显也被我骗到了:“有多远?是什么东西啊?”
晕!居然先问有多远?联想到从她进了中专后,出门必车——从自行车、慢慢游、摩托、的士直到小车,我基本上认定她在物质生活方面的享受以及对懒这个字的深刻理解是比我更胜一筹的。
“呃,没有多远,就在幼儿园旁边。”
虽然我已经吃腻了幼儿园旁边的米粉,但我可以确信双妹妹是从来没有吃过的:第一,她家离幼儿园不近,她没有机会跑这么老远就为了吃一顿米粉——她的父母都是大忙人,也不会有时间带她出来吃早餐;第二,她家的家庭条件不是一般的好,而在我们这个县城,一般这种家庭的早餐只会有一种选择:牛奶加鸡蛋。事实上,我家的家庭条件远不如她,但我依然享受了两年的鸡蛋,从糖水蛋到囵壳蛋,从茶叶蛋到荷包蛋。吃得直到我一看见鸡蛋就反胃为止。
外婆掏出一角钱给我们一人叫了碗米粉,双妹妹明显已经吃过了早餐,但这种她从未见识过的美味还是让她吃得全失淑女风范,相比之下,我的吃相就显得温文尔雅深藏不露了。当我拖着吃完最后一根米粉、喝完最后一滴汤水、还在舔着碗沿的双妹妹走进幼儿园时,听到背后外婆传来的喃喃自语声:
“我的外孙果然是神童,调教得双儿一点脾气也没有。看来以后他当幼儿园的阿姨一定比我成功!”
我一个趔趄,差点带着双妹妹一起摔倒在幼儿园的大门边。亲爱的外婆啊,调教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还有,我一个大男人,去当幼儿园的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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