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亲爱的,请不要逼我5 秦放

一、亲爱的,请不要逼我5 秦放

5秦放

后来秦放发现在这儿的日子,是按奖学金评定为周期来计算的。去年他刚来那会儿,新生摸底测验,他在班里排倒数第三。学年末他的学习成绩在班里排到了正数第二。的确是。咱甭管说什么做什么,咱一举一动得合得上自个儿的位置,这位置是咱自个儿挣来的,这就是咱的荣誉,他就是这么看的。于是他在这儿的存在有了新的意义。他谁也没告诉。他等着发那笔奖学金。

国庆后的第一个周末,结果出来了。秦放综合排名第十一,奖学金没他的份儿。被人玩儿了!他在肚丘的宿舍看到了评分表:他的德育在全班三十人当中排第二十,体育排第五,没有社会工作加分,没有文体加分。我不是我所是的位置只是一个残缺的五边形终极的形式并且永远残缺下去于是我闭合了成为了一个更加尖锐的角就就是说,就是说学习成绩、德育评定、体育成绩、社会工作加分、文体加分这五项就是你,就是说无论你有什么,要是你没能把它在这五项的分数里头体现出来,那你就等于没有。她呢?

她,周一文,德评第十四。好球!不会玩下去啊!我给她评了A,她给我评的是什么呢,他突然想。她的综评排第四?她学习排第十,艺术团加分,华侨加分,班级文艺委员还加分!这就第四了!还有,二等奖学金!他把这张纸扔在肚丘的桌上。有人敲门,他看见陈铁把门拉开,周一文和白珊一前一后地走进来。

“评分表呢?”她说,发现是他,她眼里的光褪了一半。他感到她就是团垃圾。她眼睛里那种光没了,她把眼睛转开了。他绕过她们,走出去。

他回宿舍收拾好东西,去图书馆。二等奖学金,他看到那几个字,真希望所有的集体死灭、所有的班干部死灭、所有的艺术团什么的统统死灭,他希望因这行字将周一文划归其间的那个他人的世界统统死灭。她肯定意识到你在嫉恨她了,他想。你在嫉恨周一文,因为奖学金而嫉恨周一文。我怎么会嫉恨她呢?!可也许这个世界就是希望我们这样对待彼此的!而那会儿你竟不知不觉地顺从了,背叛了,成了同谋。图书馆。上了年头的圆拱形砖木建筑,快有一百年了吧,像座炮楼子,有多少自我曾在此诞生并且死灭呢?他刹车,撑住地,望着它。这时,那些他极力想逃避的为难以一种命中注定的方式浮现出来,并呈现出前所未有的高度量化的清晰和具体。二等奖学金,比较就是咱们的处境啊,他在心里大声说。

这晚他在五教上的自习。他想通了。他决定,首先,奖学金这事必须换种态度:不过是几个钱的事儿,什么也不是;其次,他不再去图书馆自习了。思路一变,很多问题迎刃而解。将近十点,他几乎带着快乐的心情骑回宿舍。他看到她了,就在他们楼前,那些拎着暖壶背着书包推着自行车的男生绕过她。不,应该是他们。她在跟一个男生聊天,手指搭在嘴上笑。成功!二等奖学金!垃圾!

她看见他了。她捏了捏那个男生的胳膊(他觉得应该是肘关节。隔着衬衫捏的),笑着说了句什么,就笑着朝他走来。微(色色小说笑。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胜者向败者伸出双手,握手,微笑。去你妈的。我的书包就像子弹带从肩头斜挎过去。甭担心,他心说,老子死不了。

“你的吧?”她把几本书递给他。他认出是自己放在图书馆占座的旧书。“噢,忘,忘了。”他说。就是说这段她一直在关注着我呢,其实。他接过那些书,把它们叠在一起哗哗地翻。他感到她在倒着看书上的字。她说,那我先走了。从语气中他感到她在微笑着。她在看我。他就抬起头来。她的眼珠晃了晃,迟疑,带着不信任。

她走了。

他瞧着她耷拉着脑袋,沿自行车夹出的窄道逐步溶入车棚那儿一大片黑。他想不顾一切地跑过去拉住她,跟她说。他越想说,脑海中汹涌而至的美就越翻腾得不成章法,一瞬间数不清的意象如同一棵疯狂的树长成了,核心的主干却无法穿透层层的人为阻隔,最终露出的只是些无干痛痒的细枝末节。他没有意识到,这种表达障碍在多年前早已形成。于是冲涌到舌根的竟然都是些笨拙甚至虚伪的陈词滥调,归结到最后能说的好像只有一句俗不可耐的“我喜欢你”。他的嘴张开了,愕然而痛苦,他意识到他根本不拥有语言。

出乎意料的,他看见她转过身来,朝他笑,因为笑得太卖力于是有点傻,鼻子下面露出一个小小的月牙形的白。她双手拢住那个月牙似乎想喊点什么,却又垂下手,就那么笑着看了他几秒钟,上身微微地左右摇摆着。在蓝紫色的夜幕里像一株摇曳的兰花。直到他忍不住跟着笑了,她才冲他使劲挥了挥手,转身走掉。秦放望着她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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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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