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一)
当林染如天将神兵般挥舞着啤酒瓶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正在酒吧里
找人。那个熟悉的背影在距我不到一百米的地方一个拐弯钻了进来,现在却
再也找不到了。这种地方我从来没有来过,昏暗的灯光,嘈杂的音乐,满屋
子的烟味呛得我直咳嗽。周围一堆人以排山倒海之势摇头扭屁股,我小心地
躲闪着,可没走几步还是被人撞到,然后一个踉跄跌在一个光头男人的身上
。
那光头男人顺势搂住我,臭烘烘的嘴巴凑了过来:“小妞,你是陪我呀
,还是赔我衣服?”我哪见过这阵势,脑子都被吓得短路了,只顾缩着脖子
使劲往外挤。挣脱的时候被他扯掉了包,里面的东西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
我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在人们脚底下被踩来踩去,却没有办法去捡。
那男人的朋友呼啦啦围上来起哄,还有人趁势扯衣服揽腰,我都快吓哭
了,周围响起了尖锐的口哨声。
我紧张地喊:“汪迪南你在哪,快点出来啊!”可那该死的音乐声掩盖
了我的本来就不大的声音。光头男人那毛茸茸的大爪子都快伸到我衣服里去
了,我绝望地闭起眼睛:莫小天,你完了!
这时候突然听到“乒”的一声响,一个啤酒瓶在我眼前碎掉,紧接着那
男人光秃秃的脑袋上就绽放出了一朵漂亮的红花。
拽着我的爪子松开了,乱哄哄的一堆人又围上那个肥头肥脑、头顶开花
的男人。我不知所措地愣在那里。这时,林染化得像鬼一样的脸就出现在我
面前,她使劲拽着我的手大喊:“笨蛋,快逃啊!”
在逃过第十一条街,彻底摆脱了那群人之后,她才松开我的手,笑得捂
着肚子蹲在地上。我狼狈地抱着被扯得像咧开大嘴的书包,没好气地瞪她:
“有什么值得笑,看我被耍很好玩?”她抬起头时,脸上已经笑出了眼泪,
用手一抹,睫毛膏和蓝色眼影混在了一起,脏兮兮的更像个鬼脸了。
我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这个浓妆艳抹的疯子,等着她笑够了我才从口袋
里掏出纸巾:“你的妆花了。”她一下子收敛了笑容,迅速从包里掏出一面
小镜子,“哎呀”一声捂起脸,躲到一旁开始补妆。
我靠在一根柱子上边检查书包边看她往脸上涂抹东西。是个漂亮的女孩
子,浓妆掩藏着一张略显稚气的脸,原来也是个跟我年龄相仿的女孩子。但
我从没接触过她这样的女孩,我身边的永远都是听话,乖巧,背着沉重的书
包,笑起来的时候还不忘用手推推眼镜的女孩。
她像是不同世界的人,可是,为什么帮我呢?正胡思乱想,她又仰着精
致的脸站在我面前。她伸出手:“我叫林染。”
我皱起眉头看着她丢了一地的湿巾和她鼓囊囊的化妆包,只好也伸出手
来:“我叫莫小天。”
(二)
我背着书包跟着林染晃晃悠悠地走在小路上。我从来都不知道这座混凝
土城市中还会有如此幽雅宁静的小巷子。对于这个城市,我充满了不信任。
就像电影里演的一样,每个东西上都有一个日子,面包会过期,牛奶会
过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我们在这个城市,就像闷在罐头里的小人儿,而
罐头,也是会过期的。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已经开始怀疑,在这个世界上,
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过期的呢?
可林染带我来的这个地方不一样,没有钢筋水泥,没有拥挤的车流,甚
至听不到那些嘈杂的声响,红砖绿瓦的小矮房子一排排并列着,墙壁上爬满
了爬山虎,阳台上垂着藤蔓,随着风轻轻摇动,像婴儿的小手,好多家住户
窗台上都摆着花盆,还有些屋檐下挂着鸟笼子,听得到里面有鸟儿欢快的蹦
跳呜叫。
林染跳上一个台阶踢掉鞋子,拿在手上挥舞着。她说,她以前住的地方
比这里还清静,那里的路是整块整块的大石头铺成的,她经常光着脚在上面
走。我没有说话,她的世界和我总是相差甚远,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地方
,我所呆的地方,除了鸟笼,还是鸟笼。
林染开始唱歌,她竟然在唱《国际歌》,边唱边仰着脑袋转圈,头发散
落开,和扎染的大摆群一起轻轻飞舞,高跟鞋被她提在手里,随着胳膊甩过
来甩过去,像极了翅膀。我抱着书包坐在台阶上,仰着脑袋眯起眼睛看着她
,太阳一圈圈把她包围起来。她微笑着说:“莫小天,你过来,我们一起飞
吧。”
莫小天,我们一起飞吧。
我羡慕她。小时候也曾拿着妈妈的口红眉笔涂抹过,但长大后,我从来
没有化过妆。我也想穿高跟鞋,想脱了鞋子光着脚丫踩在大马路上,想放肆
的哭,笑。但却不能。
我一直是个乖孩子好学生,一直都是。
林染的家就在这个小巷子里,靠南,最里面倒数第三家。她家外墙壁上
画满了儿童水粉画,有叮当猫,有米老鼠。她说那是她小学时跟着一个画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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