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贼奶奶》第一章(2)
我们家是一个小小的四合院,东厢住着奶奶,正房空着,成了杂物间,家里一时半会儿不需用的物件,都扔在正房里。我和我爹住在西厢房,那是一个小小的套间,里间屋睡人,外间屋也睡人,正常情况下我和我爹睡里间屋,不正常情况下我爹睡外间屋。这里说的不正常情况,是指我爹不知道跑到哪儿鬼混,回来晚了为了不打搅我,就在外间屋睡。
院子是夯实的黄土,平^H小说平展展,有的时候垃圾污物满地,有的时候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这要看奶奶的兴致。不高兴了,她十天半月不收拾一次,还骂骂咧咧地唠叨我和我爹是两只脏猪、懒猪,最后迟早要变成死猪。高兴了她就动手打扫,边打扫边唱让人恨不得马上跑到茅子尿一泡的京戏。靠着东厢房,有一棵枣树,遒劲的枝杈搭到了房檐上,那是奶奶上房的梯子。西厢房这边有一棵柳树,柔柔的枝杈也搭到了房檐上,但是奶奶从来不踩着柳树上房,我估计她是怕柳枝柔软,经不起她的分量。
“三娃子,样子,叫人骂得跑腿子,跟你爹一样没出息,货。”随着骂声,奶奶从房檐出溜儿到枣树上,然后从枣树的枝上跳下来,落到我的身边,顺手在我脑壳上拍了一巴掌。
奶奶今天的心情显然很好,坐到她的房檐下面,那里有一张小炕桌,我不知道她犯什么毛病,炕桌不摆到炕上,却摆到门外地上,喝茶不爱在炕头上,却爱在外面的炕桌上,而且不管冬寒夏热,都是这个样儿。她坐也没个坐相,一条腿盘着,腿脚垫在屁股底下当凳子用,另一条腿伸得笔直,天热会脱去鞋子,赤裸两只没有裹过的大脚,如果哼唱京戏里的段子,大脚指头就会随着节拍一伸一勾的,活像抽筋。
“三娃子,喝不喝?刚泡的茉莉花。”
我正口渴,连忙凑过去跟她喝茶。她又问我:“晚上看戏不?胡家班子演打渔杀家。”
看戏是奶奶最为钟情的娱乐,戏迷两个字贴在她身上最合适。戏园子只要来了戏班子,不管是上演老掉牙的老戏,还是刚刚排好的新戏,哪怕打破脑袋她也要千方百计地去看。今天又有新戏班子,如果她不去看,就会跟大烟鬼没了鸦片一样难受。但是,我却不能答应她,我知道她叫我看戏八成没安好心,八成又是没钱买票。如果有钱买票,她一般不会带我去,因为用不着我她也能进去看戏。如果带我,那就肯定是要利用我钻戏园子,然后她再以我奶奶的身份进戏园子找我,进去了就不出来,一直等到戏演完了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