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歌
你的歌
才不过一个多月前的事。他们一同出席范思哲丧礼,他悲从中来泣不成声,她伸出关怀的手安慰劝解。画面一跳,她的遗体被抬到西敏寺,他琮琮弹起琴来,为她唱一首告别的歌。
歌里的主角本来是玛丽莲·梦露,漏夜加工改写,似乎只保留了重复又重复的“你的蜡烛早就熄灭,但你的传奇永远不会”。一代艳星和一代储妃,轮流穿同一袭华丽的袍--修补得匆忙,裁剪不尽然贴身,然而哀伤的人不计较这些。据说,她的两个儿子于大庭广众一直保持小王子应有的仪态,只有在听这首歌时把持不住,流下早就应该流的眼泪。
由诺玛·珍到英格兰玫瑰,我也爱看奇情曲折剧力万钧的连续剧,可是令我戚然的是另一些芝麻绿豆。《风中烛》(CandleintheWind)七三年面世的时候,我已经不听艾顿·庄(EltonJohn)了,纵使实在很难不知道他的动向--杂志里他戴奇形怪状眼镜的照片可以翻过不看,无线电绵绵不绝的《别去伤我的心》@和《对不起似乎是最难说出口的字》却紧紧嵌进开门七件事。“日子过得真快,尤其对于中年以后的人,十年八年都好像是指顾间的事。可是对于年轻人,三年五载就可以是一生一世。”张爱玲说得最贴切,不必多费唇舌。
把《半生缘》捧出来绝不偶然,第一次读它,正是沉迷于艾顿·庄成名作《你的歌》(YourSong)的十七八岁。“你可以告诉每一个人,这是你的歌。它可能非常简单,但现在它已经完成。我希望你不介意,我希望你不介意,我用文字写了下来:生命多么美妙,当你在这个世界。”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它比《风中烛》更具备悼念色彩,那种我手写我心的简朴,比英格兰最青葱的山丘更美丽。大抵歌里涩涩的情意唤起褪色记忆的一点骚动,以为忘记了,它却原来并没有放弃那食之无味的一席位。
“我们回不去了……”书里的人说。听的一个“知道这是真话,听见了也还是一样震动”。老实讲,谁又能手持时间穿梭机的特别通行证,喜欢几时上车就几时上车,风驰电掣造就不同时期的自己?有些事因为清楚,想起来反而糊涂,混混淆淆的,不外是苟且,借头借路不住深处钻。
有时我想,文字倒可信可靠,在白纸和黑墨之间,在从前和未来之间,在我和数不清的你之间,象形方块有如方便的吊桥,一搭上就通了。不过也难保不是一种职业上的骄傲,其实只有自己在沾沾自喜,隔行的人看见就烦。
九七年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