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斯坦巷早晨(2)
在另一个夜晚,我和小兰走进热斯坦巷的昏黄月光。我让出租车停在路边,车灯熄了,我独自走到那片大麻扎旁,静静伫立。已经过了凌晨一点,一天最后的晚礼拜也做过了。热斯坦巷沉睡在月色里,高低起伏的麻扎和旁边的低矮房屋连在一起。
我又来晚一步,没有看见这一巷子人怎样睡去。我没听见清真寺做晚礼拜的喊唤。那个时刻,他们被什么声音召唤,全部跪入黑暗,身影一起一伏,口中的默念声振荡着空气。月亮东升,照着那些永远看不清的黑色背影。然后,整条巷子,几乎挨着地的窗户,窗户里的灯光一个个熄灭掉。我站在他们留给我的黑暗中,静静站立。月光厚厚地铺在地上,涂在残缺的拱北(墓)上,一片昏黄。好像起风了,插满在麻扎上的树枝轻轻摇晃,或许是我的身体在摇晃,觉得脚下空空的,像要飘走似的。
回到新城宾馆时,街上、大院里,依旧灯火通明。月亮高挂在天空,像跟我们没关系的一件东西,它的辉光,已经照不到这块地上。
那天晚上做了一夜的梦,看见从没见过的人*们,一群一群,围坐在那里,说着我听不明白的话。他们从不抬头看我,我也看不见自己。不知道看见这些的那双眼睛,藏在哪个黑暗角落。头顶是一弯银白新月,我在那样洁净的月光中,仍旧找不到“看见”新月的那个我--他不在那里。
或许,这就是我的库车之行。我并不在那里。一切都像一场风,一场梦。它们并不能改变我的生活。
但是,在我依旧不会被谁唤醒的长梦中,我会反复经历我正短暂经过的一切。我会回到偶尔途经的那棵红桑树下,一年一年地,过我未曾过过的漫长日子。我会早早醒来,千百次地走进那座新月高悬的清真寺,跪在我不认识的人中间,一遍遍地默念我从未念想过的陌生真主。
我在那样的尘土中会有孩子,会有完整的属于身体和心灵的早晨夜晚,会有信仰和对神灵的虔诚敬畏。
如果我真的失去过什么--那就是我正看见却从未经历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