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另外的一生已经开始(2)
你看,我的腿都跑坏了还是找不到一个好的归宿,我的手指都变僵硬了还没挣下一点儿养老的粮食。
我会把手艺传给女儿,教她学打铁,像吐迪家的女铁匠一样,打各种精巧耐用的铁器,挂在墙上等人来买。我不知道她是否喜欢这种叮叮当当的生活,不喜欢又能去做什么。如果我什么手艺都没有,我就教她最简单简朴的生活,像巴扎上那些做小买卖的妇女,纱巾蒙面,买一把香菜,分成更小的七八把,一毛钱一把地卖,挣几毛钱算几毛。重要的是我想教会她快乐。我留下贫穷,让她继承;留下苦难,让她承担。我没留下快乐,她要学会自己寻找,在最简单的生活中找到快乐,把自己漫长的一生度过。
我不知道这种日子的尽头是什么。我的孩子,没人教她自己学会舞蹈,快乐的舞蹈、忧伤的舞蹈。在土街土巷里跳,在果园葡萄架下跳。没有红地毯也要跳,没有弹拨儿伴奏也要跳。学会唱歌,把快乐唱出来,把忧伤唱出来,唱出祖祖辈辈的梦想。如果我们的幸福不在今生,那它一定会在来世。我会教导我的孩子去信仰。我什么都没留下,如果再不留给她信仰,她靠什么去支撑漫长一生的向往。
如果我死了--不会有什么大事,只是一点小病,我没钱去医治,一直拖着,小病成大病,早早地把一生结束了。那时我的女儿才有十几岁,像我在果园小巷遇到那个叫古丽莎的*女孩一样,她十二岁没有了父亲,剩下母亲和一个妹妹。她从那时起辍学打工,学钉箱子。开始每月挣几十块钱,后来挣一百多块,现在她十七岁了,已经是一个技艺娴熟的制箱师傅,一家人靠她每月二百五十元到三百元的收入维持生活。
古丽莎长得清秀好看,一双水灵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她这个年龄女孩子少有的忧郁。那个下午,我坐在她身旁,看她熟练地把铜皮包在木箱上,又敲打出各种好看的图案。我听她说家里的事:母亲身体不好,一直待在家,妹妹也辍学了,给人家当保姆。我问一句,古丽莎说一句,我不问她便低着头默默干活,有时抬头看我一眼。我不敢看她的眼睛,那时刻,我就像她早已过世的父亲,羞愧地低着头,看着她一天到晚地干活,小小年纪就累弯了腰,细细的手指变得粗糙。我在心里深深地心疼着她,又面含微笑,像另外一个人。
如果我真的死了,像《古兰经》中说的那样,我会坐在一颗闪亮的星宿上,远远地望着我生活过的地方,望着我在尘土中劳忙的亲人。那时,我应该什么都可以说出来,一切都能够说清楚。可是,那些来自天上的声音,又是多么的遥远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