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枣(1)
沙枣
一
新添墩作业站,位于巴丹吉林沙漠和大戈壁之间辽阔的荒原上。荒原里除了小块的沙漠和戈壁,大部分是盐碱地,望出去白茫茫一片。不是雪原的明净洁白,是恒久地积淀着大漠风尘的惨白。近看斑斑驳驳,烈日下蒸发着一股子苦涩重浊的碱味。
我们的任务,是在这上面挖排碱沟。每隔约一华里挖一条。据说让碱水从底下流走,不往上冒,地面上就可以耕种。沟面宽度不变,大约五米。沟底宽度也不变,大约三十公分。深度和坡度随地势高低,从两到五公尺多不等,挖到有水出来为止。土抬上来,就倒在沟渠的两边。四个大队一千多人,分段包干,交叉着转移工地。集中挖通一条,接着再挖新的。何谓通?一沟有多长?要挖多少沟?都不知道。我们只是叫在哪里挖,就在哪里挖。一天挖到晚,一年挖到头。
挖好的沟,有时会被风沙堵塞,必须及时挑开。如不及时,几场风沙过去,有些地段就填平了。曾经有人说,这是无效劳动。在每天晚上的“政治学习”会上,曾经有一段日子,各队都集中火力,批判这无效劳动论。大家都说,劳动不光是改造自然,首先是要改造人,不能光算经济账,首先要算政治账。有人说,谁要是干了一天思想没得到改造,那才是无效劳动。有人说,不,不是无效劳动,那是抗拒改造。
晚上的会,一般是小队会。一小队个人或者十来个人,同一号子,通铺,各坐各位。点一盏墨水瓶子做的煤油灯,如萤如豆,微光中轮流发言。反省自己,检举别人。谁磨洋工,假装大便到工地外蹲着。谁有不满情绪,踢倒了石灰线上的小木牌。谁怕吃苦,结了冰就磨蹭着不下水,诸如此类。说到哨子响了,熄灯睡觉。
这样,我们白天劳动,晚上学习,天天一个样。无穷的日子来了又去了,所有的日子都像是一个日子。
二
除了昼长夜短的几个月,我们总是天不亮就出工,黑了才收工。除了刮风,总是在星光和月光底下,吃早饭和晚饭。
早饭和晚饭一样,都是白菜萝卜之类煮熟了,掺和进包谷面或其他杂粮面搅拌而成,我们叫它糊糊,很稀。要是稠些就成了猪饲料了。每小队半桶,抬回来自己分。小队长掌勺,每人一勺,约三分之一加仑。如有剩余,再分配一次。中午饭是干粮,通常是包谷面窝窝头或者高粱饼,有时也有白面馒头,拳头般大小。早饭时发给,每人一个。是让带到工地上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