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舅、四婶和“小山东”
在我童年里,对我影响较深的是我的四婶和三舅。我的四婶是位民间剪纸能手,在那双巧手下,一张大红纸顷刻之间就会变成栩栩如生的小猫、小狗和小白兔。
每到秋天,家家户户要糊窗户。当时的农村,没有玻璃,窗户是用纸糊的。
为了防雨,要在窗户纸上刷上豆油,这就常常引来馋嘴的公鸡来啄窗户纸。
四婶很会想办法,她剪了一条大黄狗贴在窗户上作保护,她还剪了两只张着翅膀的红公鸡,拴上玉米叶,用马尾吊在窗棂上。
风一来,吹动玉米叶,带动两只红公鸡干起架来,吓得那只真公鸡远远地躲开。
我每次看到,都开心极了。有一天,我见四婶剪了头圆圆滚滚的小猪,身上还有几朵梅花,便不解地问:“猪身上怎么还长梅花呢?”四婶笑着说:“傻小子,那哪是梅花呀,那不是旋儿吗,你头上不也长着旋儿吗?”啊!
多么富有想象力啊!我幼小的心灵就这样被开启着。我的三舅是一个土画家,冬日农闲时常给村里人$淫荡,画门斗,画财神,在方圆十里八屯有点小名气。
每当春节来临或村里有什么喜庆事,三舅总爱带上我去画画。我为他研墨、理纸,有时他还让我替他描粉稿。
舅舅很聪明,只念过一个月私塾,但他能读书、看唱本,为乡下人代写书信。
舅舅画起画来,像变戏法儿一样令我惊奇,什么
“下山虎”、
“云中龙”、
“雪里站”(一种鬃黑尾的黑马,四只蹄子是白的,如同站在雪里)。他还画猴子蹲在菊花青马的马背上玩耍,并在画上题
“猴子戏花青,人畜两旺兴”。舅舅很受人尊敬,请他画画的人家,常在炕上摆上八仙桌,备酒炒菜,待如上宾。
我无形中也有一种荣誉感,意识到做一个画匠是很光荣的事,憧憬着长大当一个画匠。
在我的童年里,还有一个我不能忘怀的人叫
“小山东”。他是闯关东来到本地的,爷爷把他留下来打短工。他身材不高,很清秀,因常在外面走南闯北,懂的事情很多。
我喜欢他,爱听他讲新鲜事,常像影子一样跟在他后面转。有一天,他拿了几颗种子,问我是什么,我说是倭瓜子儿,他神秘地一笑,没说什么,就把种子种在房后的园子里。
后来结出拳头大小的果实,和倭瓜形状截然不同,他告诉我说,这叫
“葫芦”。他找了些窗户纸,在上面抠了些图形,然后用纸将一个个小葫芦包上,隔了一段时间,他把纸拿下来的时候,在花言葫芦上就出现了很美丽的蜻蜓、蝴蝶花纹,我感到很奇妙。
他还把葵花秆掏去瓤,用烧红的铁丝烫成一排小孔,神秘兮兮地告诉我,这叫
“箫”。
“你听!”说着他就把那
“箫”送到嘴边,吹了起来。一种呜咽声音从葵花秆里出来,这是我第一次听到
“箫”的声音。秋天的夜晚,收工后,为了驱赶蚊蠓,人们点起篝火。在淡淡的月光下,
“小山东”吹起《苏武牧羊》、《闹五更》,父亲和叔叔们随着他吹的曲调小声地唱。
在这种朴素的民间艺术熏陶下,艺术细胞在我的心中滋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