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百里挑一
阳光之下,别墅绛红色的屋顶瓦格外醒目,绿叶成荫的木棉花树沿着小路井然有致的排成两列,为夏日透出一份清凉。竟有一株紫杉立在正门一旁,位置同四周毫不相衬,显得十分突兀。它本就是孤傲清冷的代表,犹如车上面色冷淡的姜木城,毫不合群又孤洁淡然。
黑车缓缓驶入,即使此刻,顾圣仍觉得这一切不够真实,仍在等着姜木城开口变卦的一瞬间,直到谷贝推门走入这个姜木城的领地,顾圣才真的确定,这一切不是一场匪夷所思的幻觉。
“她......要住哪间?”顾圣犹豫问出。
姜木城淡淡瞥他,“这样的问题也要来问我?难不成要她住我隔壁?”
顾圣打了个响指,“得令。”说着就将谷贝的行李拿去了一楼的一间卧室,“先住这里吧。”他征询谷贝的意见,“怎么样,可还满意?”
谷贝点头,“干净素雅适合人类居住。”
“那就得了,伺候好先生小姐,小的就可以做自己的事情了。”他接着电话飞速离开,“honey,我很快就到。”
谷贝走出房间,姜木城已经脱了外套,白色衬衫被窗户投射出来的光线照得耀眼,同他所扮演的阴暗角色形成鲜明对比。他双手插兜而立,盯着窗外的唯一一颗紫杉若有所思。
他,在想些什么?
转身之时,他见谷贝站在房内有丝惊讶,似是想到她的入住正是自己的主意后表情更加淡漠。“今晚灰姑娘变身之前给我讲稿。”他抬步走上了旋转楼梯。
灰姑娘变身之前?
谷贝恍然大悟,原来是午夜十二点。
她一手扶着旋梯的栏杆,喊道:“老师,我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无人回应。
她大着胆子走上楼,这里有四间屋子,房门一模一样,她正准备一间一间的寻找时,突然想起最适合看紫杉的那间房子应该是靠东的这间。
她敲了敲门,没人回应。她想了想,再小心敲,依然没人回应。她觉得自己想错了,那个人没有选择视野最好的这间房,他长期涉险幽闭的地方,或许他每天都在练习适应,所以去了阳光稀少的房内。
谷贝正要转身时,房门被打开。
姜木城未作任何反应直接开口,“我在楼下看了会儿紫杉,可见我喜欢它。你确实将这一切看进了眼里,所以上楼时猜中了我会选择的房间。第一次敲门时信心充足,因为你笃定我就住在这间房里。可是没人应声,你就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敲门时便小心了些。仍没有回应。你就认定自己彻底错了,选择了放弃。却不去想,问题没有解决可能不是自己判断的有问题,而是别人有问题。你喜欢将错误归于自己。”
“从心理学讲,你这种人极度不自信,缺乏起码的安全感,你的勇敢和坚强其实都是想要掩饰内心慌张的伪装,你对任何事都惧怕,又时常以笑容示人,说明你自尊心过强。而一个人的心情愉悦往往是脱离了被害者这个角色,你回馈的笑容越多,证明过去所承受过的悲惨经历越多。那抹藏在笑容下的真相,是不会永远被隐藏的。”
谷贝没有说话,转身离开。
“你害怕了?因为我说准了你的心里,你现在是又羞又恼。”姜木城对着转身的人一语,却听到极大的关门声。他不以为然地回到房间,脸上终于浮出一丝冷笑,自言自语道:“原来她不是不怕死。”
谷贝俯在桌上写着姜木城明天要用的讲稿。未免他再数落自己,她决定按照自己的安排给他准备讲课的材料,毕竟那人对内容没有一点想法,与其,他一个人瞪着几百双眼睛面不改色,不如让大家过得轻松一些。
顾圣联系两人吃晚饭,被同时拒绝。无奈下,他提着外卖回来,“北国的特色混沌,好久没有尝过了,快来快来,还有灌汤小笼包。咱们今天回归自然,过小老百姓家的幸福日子。”好声好气过后,没有声音回应。
他摇摇头将谷贝从房间拽出,塞给她筷子命令,“吃饭。”
又去楼上拽下来姜木城,“你们两个这是怎么了?刚住在一起就闹脾气。”说着似是想到什么,坐下问谷贝,“他测试你了。”
谷贝点头。
“说你缺乏安全感?胆小害怕?”
谷贝点头。
顾圣不以为然,拍了拍她的肩膀以自己为例道:“这有什么好别扭的,哥哥我就特没安全感,整日里提心吊胆的,可这才是‘基础运作’里出来的人,其实,越强大,越空虚。你知道空虚了就会冷,冷了,自然就缺乏安全感了。”
谷贝被逗笑,抿着嘴夹起一个包子沾了醋汁。
姜木城自顾自地埋头吃饭,不去理睬两个自我安慰的人。谷贝为了和他化解尴尬,将醋汁碟子向他推近了些。却不知姜木城根本没有察觉自己生闷气是因为他。
“他不爱吃这个。”顾圣将醋汁又放回谷贝面前,“葱花和醋是他涉足北国的两个大忌。真不知他今天吃错了什么药,会去湘菜馆吃饭。”
“为什么不吃?”谷贝看向姜木城询问。
“不喜欢。”他淡淡回。
“挑剔。”
“......”瞥女人一眼继续吃饭。
谷贝不再理他,挑挑眉看向顾圣,“这里是他的家吗?”
“当然不是,他没有家,没有固定生活的地方,属于‘流浪汉’类型的‘土老板’。这间别墅叫做‘百里挑一’,是我给了他一百张这个城市别墅群的照片后,他挑中的地方。可能是因为门口的木棉花树,和那株不合群的紫杉吸引了他。”
“只是因为紫杉。”姜木城纠正一句。
另外两人极其不满,几乎同时回答道:“木棉花树也不错。”
姜木城不知道,木棉花的花语是‘珍惜身边人’。
他沉默地埋头吃饭,眼中又是深邃和冷淡。顾圣碰了碰一旁谷贝的胳膊,凑近她轻声道:“你绝对想不到,我从没有在一张桌子上和阿木吃过饭。”
谷贝不可思议地挑挑眉。顾圣肯定地点点头,“多亏有你,我今天总感觉在梦中,格外的不真实。”
“那就好好享受这个梦。”谷贝与他对视一笑,抬眼看向根本不去理睬两人的姜木城,借着手臂的弯曲,左手上的那根红绳从白色袖口露出,已经被清理干净,谷贝看得清楚,那是根普通的绳子,不知道姜木城为什么总带着它。
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姜木城抬目看去,依然是如同那日装.甲车内的对视,他的目光冷淡凛冽,她的目光仍是好奇,却没了那日的恐惧。
他想起这个女人挡在女医生面前时的样子,她在不知道武装分子是自己人的情况下选择了保护人质,尽管她也怕到要死,她依然服从了自己的使命。放下碗筷,姜木城直直看她,眼中神色复杂,却透着更加深层的寒冷。
谷贝打量自己,以为有什么不妥,看向也不太明白情况的顾圣,“我脸脏了吗?”
顾圣挑眉摇头,“你别理他。”
“变身前快些给我。”姜木城起身离开。
谷贝随意吃了两口后跑入屋子准备讲稿。顾圣叹了口气,独自抿着包子,“果然啊,幸福是短暂的,跟孤僻阿木吃饭犹如昙花。”
敲打着键盘,那日的成是,那个泡在肮脏的**武装队伍中的人,同今日在阳关下的人完全不同,即使拍下了他的影像,他们也不会相信是他吧。
谷贝走上二楼,敲了敲他认定好的房间。这次姜木城开门很快,他只用浴巾裹着下身,带着刀痕和枪痕的上身裸.露在外,透明晶莹的水珠还贴在身上,偶尔顺那白皙的皮肤缓缓滑落。头上也是湿润,他正捂着一条毛巾擦拭。
“看够了吗?”他扔下毛巾让出一条道给她。
谷贝走入,里面只有一张床、一把椅子和一个被栓了铁链的柜子,再无其它。感觉到了屋内同他性格一样阴冷的气氛,谷贝身后阵阵发凉。不禁偷着打了个冷颤。
“能告诉我老师在解救那所学校的师生时对劫持者说了些什么吗?”
姜木城没有看他,解开拴着柜子的大铁链,谷贝屏息凝神,却见柜门开启后,里面只有几件西服和衬衫,还有几条挂着的领带。拉开一个抽屉,姜木城拿出,毫不避讳地解开裹体的浴巾,露出让谷贝立刻转身的骄傲。
她,看见了他的......
“我,我先出去。”谷贝正要离开,被他喊下脚步,“以后到了那些地方,这些你会经常看到。不单单会看到,他们也有可能强迫你做,不管你愿不愿意看,都会给你看。”
这样露骨的话谷贝显然不能消化,红着脸不知所措,她,该不该离开。
身后姜木城已经整理完,他好像要出门,系好袖口的最后一颗扣子,站在谷贝身后,盯着这个完全石化的女人不再说话,目光中是深邃的冷意。
他由身后抽走她手中的电脑,浏览了一遍她写下的内容,回了句,“记住了。”然后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删除,并做了提醒,“以后讲稿不许储存,写好后就立刻拿给我看,我看完后马上删除。电脑是最不安全的工具,以后尽量手写,身上经常带着打火机,看过的东西存脑子里,证据烧毁。”
他将她的电脑扔在床上,从枕头下拿出一把剪刀,走到她一旁凑近她的耳朵,“去换身衣服,我教你些东西。”
来到谷贝的房内,姜木城径直走入,打开她的衣柜毫不避讳地翻看,口中冷哼一句,“果然。”他选了件深黑色齐膝礼裙给她,又拿着剪刀将裙边剪短了一寸,如今裙口只能落在大腿根处。他满意地点点头,将衣服扔给了她,“换上。”
谷贝尬尴接下,“老师要不要先出去。”
“你要习惯有人在时换衣服。”他淡淡一句,盯着女人看时的神色完全与性无关,似是在看一件能不能令他满意的商品,或者工具。
见谷贝扭捏,他慢慢转过身去,“我不会看。”
谷贝抿着嘴蹑手蹑脚地换起了衣服,尽量不发出声音。时间仿佛静止,四周静的可怕,姜木城看着梳妆台的镜子,投射到一块儿挂壁照片玻璃上的人影时,慢慢移开了目光。
他,在逃避。
本可以盯着女人换衣服的人,竟然无法直视一块儿玻璃投来的倒影,他不能接受,慢慢握紧拳头闭目再等。
“我们走吧。”谷贝已经换好,努力向下扯着裙边,她感觉自己像是没穿衣服一样,心中、脸上满是羞愧。
顾圣知道姜木城要带谷贝去哪里,已经准备好了一辆雷克萨斯停在门外,请入两人后他惬意一句,“谷贝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因为你一会儿要看到的人绝不是阿木。”
未等他说完,姜木城踩动油门疾驰而去。
夜幕下的a城灯红酒绿,车子飞速前行,路旁的灯影如同一条条霓虹彩带映得夜色格外美丽。谷贝看向一旁驾驶车子的人,他穿着白衬衫,领口敞开了一个扣子,透出完美的锁骨,握着方向盘的手纤瘦细长,那根红绳若隐若现的藏在袖口。
依然深邃而冷冽的眼眸,伴着车内涌出的寒气,谷贝有些冷,又将裙边向下拽了拽。姜木城毫无情绪地关了冷气,削薄的唇微微一动,“后座让顾圣准备了绒毯,如果不适应就先盖着。”
车速飞驰,谷贝无法下车转到后座去取,只得慢慢跪在座位上,透过主副驾驶座的空隙去拿那块儿藏蓝色的绒毯,这个姿势必须翘起臀部,而那个裙子绝不可能遮挡住她粉色的,一切都映入了姜木城的眼里。本不该有反应,他竟不自觉地将眼睛移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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