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什么?」沛后难掩惊讶。
斯寰平倒是出乎意料的没露出什么惊喜的神色,诧异反而更多一些,他紧蹙着眉又问了一次,「你说什么」
「恭喜殿下,徐良娣有身孕了。」张紫晗这回干脆直接低下头了,她真的很怕瞧见他初为人父的雀跃之情。
「平儿,这真是个好消息啊!」沛后笑得连双眼都眯成弯月状,「快,快传人去禀报你父皇,让他也高兴高兴!」
「且慢。」斯寰平却出乎意料地冷静,「母后,此事儿臣得仔细问问。」
「怎么了?」沛后一怔,接着像是突然意会过来,轻笑道:「你怕是弄错了?对,得先传御医才是,有时候月事迟了几天,嫔妃误认为自己有喜,也是常有。」
斯寰平懒得理会一个人说得起劲的沛后,目光锐利的看着张紫晗,沉声问道:「徐良娣有喜的消息,妹妹是怎么知道的?」
「臣妾是听姜良娣说的,」他的语气没有丝毫喜悦之情,张紫晗觉得他的反应实在太奇怪了,不禁抬头看向他,发现他的表情实在不好看,这让她心头的狐疑更甚,但她仍维持镇定,好言回道:「大概是殿下去容州之前便有了,徐良娣月事许久没来,还时常恶心想吐,应该是真的有孕了。」
「她有孕了,为何不直接向我禀报,或者告诉母后?」他的眼眸窜起一丝阴鸷,「为什么偏偏只让你知晓?」
「按制,良娣有孕,本就该先告诉东宫正妃,」张紫晗只拣该说的说,妃嫔之间小鼻子小眼睛的心机,就不需要让他知道了,「如此,有什么不妥吗?」
「平儿,你怎么了?」沛后也看出他的反应不太对劲,「不如宣徐良娣来问问吧,顺便传太医。」
「顺便再传姜良娣吧。」斯寰平道:「毕竟是她通报的消息。」
管事太监领了命令,连忙碎奔下去,没过多久,便带着徐、姜两名良娣前来,从正殿而入。
「给皇后娘娘请安,」两名良娣同声道:「给太子殿下、太子妃请安。」
「快给徐良娣赐座,」沛后吩咐道:「有孕之人,不可久立。」
「什么?」徐良娣一脸莫名其妙,「有孕之人?皇后娘娘指的是……臣妾?」
「你如今有孕,」沛后轻笑道:「日后想吃什么,尽管吩咐人去膳房取,不必受限于分例。」
「皇后娘娘是听了哪里的谣言?」徐良娣吓得连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臣妾是清白之躯,怎能有孕,何曾有孕?」
「清白之躯?」沛后简直被弄胡涂了,「徐良娣,有了身孕是好事啊,你为何要隐瞒?况且说自己是清白之躯似乎也不太妥当,又没人诬蔑你与人通奸。」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徐良娣更为着急了,一把拉住斯寰平的衣角,「这定是有人冤枉臣妾!殿下要为臣妾作主啊!」
张紫晗一头雾水的看着她夸张的反应,这到底是怎么了?明明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为何弄得好像有人要害死她似的?
「你先别急,」斯寰平徐徐道:「此事得先问太子妃,是她听闻你有孕了。」
徐良娣看向张紫晗,满眸满脸皆是怨愤,「太子妃,臣妾自入东宫以来,虽得太子眷顾,可是对太子妃一向敬重有加,为何太子妃要造谣生事,如此陷害臣妾?」
「此事我是听姜良娣说的。」张紫晗不免觉得好笑,就算她没有怀孕,顶多也是误会一场而已,谈何陷害?「我知你心中尚有犹豫,生怕消息传开会招人妒嫉,但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此刻都在这里,他们会替你作主的,你也不必再隐瞒了。」而且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她有孕一事若阖宫上下都知晓了,更不会有人敢对她不利,她和孩子才能真正安全。
「太子妃,臣妾并没有对太子妃说过这样的话啊!」姜良娣忽然开口道:「不知太子妃为何要把事情推到臣妾身上?」
张紫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殿下,」姜良娣也跟着跪下,无辜的对斯寰平道:「臣妾从来没有对太子妃说过徐良娣有孕,想是太子妃记错了,又或者太子妃有别的隐衷?」
「你没说过?」斯寰平浅笑,「那就怪了,那么咱们的太子妃是从哪儿得知的消息?」
张紫晗难以置信的瞪向姜良娣,「姜良娣,那日在湖畔的桃林,你分明亲口告诉我徐良娣有孕一事,还说你为她煎煮了保胎药!对了,还有徐良娣身边的一个宫女可以作证!」
「我身边的宫女?」徐良娣一脸诧异,「不知道太子妃说的是哪一个?而且我身边的宫女怎会与姜良娣交往?」
那宫女叫什么来着?张紫晗想了又想,当初她好像没留意她叫什么名字,不过要是见到本人,她肯定认得。
本来她可以叫随侍自己的宫女作证,可那日她偏偏差遣宫女回去取伞,如今才会百口莫辩。
唉,她真不该独自待在桃林中,之前只觉得宫中仪制十分繁缛,看来倒还真有几分道理,若乖乖守规矩,也不至于像此刻这般,找不到证人。
「对啊,臣妾与徐姊姊平素并无往来,」姜良娣顺势道:「又怎会与徐姊姊的宫女相交?太子妃这话说得太奇怪了。」
沛后听得云里雾里,不免也有些失了耐心,「你们有没有人能告诉本宫,这究竟闹的是哪一出?」
「对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斯寰平彷佛在看好戏一般,脸上泛起恶作剧般的笑意,「太子妃,还是得由你自己来解释解释。」
事关他的孩儿,他怎么一点儿也不紧张?语气好像在逗小猫小狗玩似的……张紫晗脑中一片混乱,什么也回答不出来,因为就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现在唱的究竟是什么戏。
「看来只有本太子一个人听明白了,那就由我来说吧。」斯寰平微勾起唇,续道:「总之,徐良娣没有身孕,她也不可能有身孕,因为自她入东宫后,本太子还不曾宠幸过她。」
这下子不只张紫晗,就连沛后、姜良娣也错愕的瞪大了双眸。
「所以,若有人说她怀了身孕,那么这孩子一定不是本太子的,也就是说,有人诬蔑她与别的男人通奸。」斯寰平笑道:「所以,徐良娣誓死也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太子妃蓄意诬蔑臣妾,」徐良娣哭得跟泪人一般,「殿下,你要替臣妾作主啊!」
「是啊,太子妃,你为何要诬蔑徐良娣,还要拉着姜良娣下水?」斯寰平挑衅的对张紫晗挑了挑眉,「莫非你真是妒嫉了?」
张紫晗整个人像是化为石头一般,完全无法动弹。此时此刻,她终于懂了,她是被算计了,傻傻的落入了陷阱。
徐良娣、姜良娣连手将了她一军,从此,她会被阖宫上下误认为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妒妇,没资格当东宫的女主人。
「本宫明白了,」沛后叹了口气,「紫晗,你是知道徐良娣还不曾受寰平的宠幸,所以施此一计,想诬徐良娣个不贞不洁的罪名吧?本宫知道,你们年少夫妻,免不了这样的争风吃醋,可这一次,你做得太过分了。」
张紫晗知道是该替自己辩解,但现在情势一面倒向徐良娣,她一时间又想不到法子可以替自己辩白,百口莫辩就是她现在这样吧。
「紫晗,本宫就罚你禁足悔过,抄写《女则》《女训》、,以澄心思。」沛后发落道:「这段时间,东宫事宜暂且交给徐良娣打理吧。」
对了,自她从容州回来后,徐良娣失去了代理东宫之权,看来权力的确会让人着迷,徐良娣有此一计,估计也与此有关。
张紫晗抿着唇,认命的伏身领旨,当她再次抬起头时,无意中看到斯寰平的脸上依旧挂着那狡黠的笑意,彷佛看到她遭了罪,他很开心似的。
所以他也看她不顺眼了吗?要借徐良娣的手休了她吗?
她总觉得他似在搞什么鬼。
初夏,是一年中最明媚的时候,天空似被水洗得湛蓝,阳光穿过新绿的竹叶透进纱窗,和风徐徐拂过脸颊,无比舒畅。
可惜,张紫晗无法享受这样的美景,她现在连想要离开寝宫都无法。
每天午后,她抄完一篇《女则》,便会站在窗前,怔怔地看着被遮住的蓝天一角。她忽然很想念京郊的山坡,现在,漫山的青草已经绵软如被了吧?可惜她也不知会被禁足多久,想去看一眼也不能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