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患难之交

第三章 患难之交

第三章患难之交

县医院病房。

阳光透过了薄薄的窗纱,映得病房里一片光明。

金力其格躺在病床上。

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站在病床边的吊瓶支架旁,认真地瞅着点滴瓶上的刻度线。

病床上,金力其格的眼睛慢慢睁开了。

在朦胧的视线里,金力其格看到了一副苗条的身影。

“瓶儿?”他开口就叫。

女孩子的身子转过来了。

女孩子瘦瘦的身材有点儿像瓶儿。但是,当她转过身来,睁了那双圆圆的、清澈的眼睛里亲切地看着金力其格时,金力其格吃了一惊。

“呃……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没什么……”女孩子看他睁开了眼睛,脸上绽开了一副喜悦的笑容:“主席,你醒了!太好了!”

“你是新来的护士?”

“不,不是,我是县政协的。”

“县政协的?我怎么没有见过你?你……在哪个科室?”

“不,不,我不是……”女孩子说起这事儿来显得有些难为情:“我是个临时工。”

“临时工?”

“呃,就是……我租了你们政协的两间库房,办了个舞蹈培训班;就算是你们的临时工吧。”

“明白了。”金力其格听到这儿,闭上了眼睛。

“主席,我去找大夫!”

“先不用。”金力其格听到这儿,睁开眼睛,挣扎着要坐了起来。

女孩儿赶忙过去扶他。

金力其格坐好了,说了一声“谢谢”,接着问女孩儿:“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水莺儿!”

“水莺儿,好名字。在哪儿学的舞蹈?”

“省艺术学校。”

“毕业后没分配工作?”

“市人事局分配我到了市歌舞团。歌舞团开不出工资,拒绝接收我。我只好回县里办这个班维持生计。”

“噢!”金力其格叹了一口气:“你的班办得怎么样?学生还多吗?”

“都是些小孩子。”水莺儿低下了头:“我这个班没什么名气;嗯……要是挂上市文联的牌子,我的学生就能多一些;嗯,去年市里搞舞蹈比赛,我还得了第一名呢!”

“那好吧,将来我找市文联主席说一说,他是我的老朋友。”

“谢谢!”

“嘿,我现在就找他吧。”金力其格说着说着就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那……”水莺儿乐得拍起了手:“太好了,主席,我今天遇到贵人了!”

就在这时,“咚咚咚”几声响,有人敲门了。

水莺儿说了一声“请进”,一个西装革履、颇有绅士风度的老人走进了屋子。他正是民营企业家霍林发。

“霍大哥!”金力其格看到老人,心情激动地扔下了电话。

水莺儿赶忙把电话收好了。

“老弟呀!”老人一进屋,便向金力其格的床扑了过去。

两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霍林发看了看金力其格的脸色,抱歉地说:“我刚从美国回来,你的事儿才听说。”

“谢谢霍大哥惦记我。”

霍林发关切地问:“现在觉得怎么样?”

“心里感到堵得慌。”金力其格语调里显得特别委屈。

霍林发气愤地说:“他们可不该这样对你呀!”

“唉,人家在台上执政了……有什么办法?”

这时,霍林发看了看旁边站立的水莺儿,又扫视了一下冷冷清清的屋子,然后拿出几张大票递给水莺儿,说:“孩子,去买个花篮儿来!”

水莺儿瞅了瞅金力其格,见他做出了应允的动作,才拿着钱走了出去。

这时,霍林发才放下心来与金力其格说话:“老弟呀,去我那儿干吧!”

金力其格听到这句话,眼睛里一副迷茫的神情。

霍林发不理解地问:“他们把你整成这个样,你还留恋啥……喂,市里被整下来的那几个朋友,都到我那儿去了。”

“谁?”

“‘重化’公司总裁达世华、进出口公司经理金财、还有市纪委的包明……”

听到这儿,金力其格点了点头,长叹了一口气,说:“这些人是市里的经济台柱子啊。他们一走,北辽要塌半边天了!这个老市长,究竟想干什么呀……”

“老弟,一朝天子一朝臣。你就别想不开了!”霍林发站了起来,说:“当年,你动员我加入。我诚恳地写了申请书,还不是让塔拉克他们给搅黄了!唉,咱们是想忠心耿耿地勤为干点儿事,可是人家不用你啊!”

“他们代表不了……”

“可是,把权力交给了他们……干脆,趁年轻到我那儿挣点儿钱吧!”

金力其格想了想,笑着摇了摇头。

霍林发看到此景,自己也感叹地说:“你呀,心里还是放不下政界这档子事儿……”他说完,在地上走了几圈,接着突然问道:“那,你下一步,想怎么办?”

“我……还没考虑好呢!”金力其格憨厚地一笑:“唉,治好了病再说吧!”

“这可不行!”霍林发又坐到了金力其格的床上,说:“老弟呀,你要是还想在政界干,就不能躺在这儿……”

“那?”

“即使有病,也得咬紧牙关,去上班!”

“你是说?不治病了……”

“有病要悄悄地治。”

“悄悄地治?”

“老弟啊,你不能让人家看着你倒下。知道吗?”霍林发着急地说:“你知道老市长和塔拉克那些人现在怎么想,他们巴不得你一天到晚躺在这儿哪!唉,你要是病入膏肓,不可救药,人家才高兴哪!”

听到这儿,金力其格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老弟啊,我知道你是一条硬汉,老市长和塔拉克整不垮你。你的心病啊,在家里……是不是?”

金力其格眼睛一眨,心里似有所动。

“不就是后院起火,老婆子闹离婚嘛。”霍林发说到这儿,将手里的烟蒂往地上一扔:“听大哥一句话,蹬了她!”

金力其格想了想,摇了摇头,脸上显出一副痛苦的表情。

“唉!老弟呀,这就是你的悲剧了!”

“悲剧?”

“是啊,你看啊!你对党组织那么忠诚;人家不用你。你对婚姻那么忠诚,老婆子却不爱你……你呀你!”

此时,门“吱呀”一响,水莺儿捧着一个漂亮的花篮儿进了屋子。

“好,谢谢你孩子!”霍林发立刻扭转了话题,一边瞅着花篮一边说:“你这么大的主席住院,怎么连送花儿的人也没有哪!你也太廉洁了……”

霍林发正在说着,金力其格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水莺儿拿过来一看,急忙告诉金力其格:“主席,这个电话打来两次了,看这个号,像是省里的大干部。”

“快给我!”

水莺儿急忙将手机递给了他。

电话里的声音:“喂,是金力其格吗?”

“我是。”

“我是省委组织部小刘;老部长让我转告你:如何做好新时期组织工作这篇文章,还要继续写。”

“老部长!”金力其格的眼睛立刻湿润了。

“金力其格同志,省委组织部已经知道了你的情况。部领导让我告诉你:虽然你不是组织部长了,可还是省委组织部特邀的调研员。你的使命没有结束!”

“是的,我的使命,没有结束、没有结束……”金力其格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

看到金力其格脸上慢慢舒展开来的表情,霍林发和水莺儿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郊外养鱼池。

塔拉克坐在一把太阳伞下,一边吸着烟,一边盯着鱼漂儿。

旁边,立着呼拉贝特和司机。他们一边瞅着塔拉克,一边在说着什么。

鱼漂儿抖动了一下。

塔拉克急忙收起鱼杆。

鱼钩是空的。

“妈的!”塔拉克烦躁地骂了一声。

“书记,怎么啦?又没咬上?”呼拉贝特跑了过来。

“你他妈的是怎么回事?”塔拉克生气地说:“是不是听说我来钓鱼,故意把鱼都喂得饱饱的了!”

“岂敢岂敢!”呼拉贝特赶紧过来解释:“今天,天气有点热。鱼也怕热啊!”

“算了算了,不钓啦!”塔拉克说着说着,将鱼杆儿扔在了池边的草丛里。

呼拉贝特见此情景,眼珠子一转:“那,咱们去打麻将?!”

“和谁打?”

“嘿,我把瓶儿找来。”

“去去去……”塔拉克假装正经地板起脸:“你这个小子,不干好事。”

“这有啥?你是当今县里的皇上,喜欢哪个女人,就说话呗!”

“人家还是大姑娘哪!”

“嗬,不就是个处女吗?这有什么?”呼拉贝特一撇嘴:“没有你,他能当上组织部长?那叫县委常委、副县级干部啊!”说完,呼拉贝特将嘴凑向了塔拉克的耳边。

塔拉克听着听着,脸上显得不好意思了。

等到塔拉克听完点了头,呼拉贝特喜笑颜开地说:“书记,这下没有愁事儿了吧!”

塔拉克却又深深地叹息了一声,说:“呼拉贝特啊,有一件事儿,你真的不知道吗?”

呼拉贝特一下子懵了:“书记,啥事呀?”

“省委组织部给咱们派来了一位年轻的市委书记。”

“市委书记?”呼拉贝特一惊:“那……老市长这‘一把手’当不成了!”

塔拉克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

“这……”呼拉贝特看到塔拉克一副发愁的样子,急忙排解说:“实际上,这也没什么可怕的!”

“嗯?”

“你看呀,这市委书记单枪匹马来到市里,没有政绩,没有资历,威望又赶不上老市长;他呀,还不得依靠老市长。说句难听的话:老市长放个屁,他也不敢说臭!”

“但愿如此……不过,”塔拉克忧心忡忡地说道:“我总觉得,老市长主持市委工作这一段儿,给省里的印象不太好。不然……”

“呵呵,这方面的事儿,你就不用担心了。”呼拉贝特宽慰塔拉克说:“我听说,分管旅游工作的那位副省长,已经被提拔为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了;而且还很有希望‘提正’哪!有这棵大树,老市长还怕什么?”

“这倒是个好消息。”听了呼拉贝特的话,塔拉克高兴地点了点头。可是,接着,他又问呼拉贝特:“喂,你见过这位小市委书记的面吗?”

“你刚刚告诉我,我上哪儿见他的面去?”呼拉贝特摊开手说。

“我告诉你,这个小书记啊,看上去可是挺精明的。”塔拉克说到这儿,脸上堆起了愁容,自言自语道:“但愿老市长能和他搞好关系。”

“你是说,要老市长去巴结他?”呼拉贝特问。

“那倒不是。”塔拉克急忙纠正,“不过,我自己有个预感。如果老市长小瞧他。他将会撇开老市长重新打天下。”

“绝对不可能!”

“你凭什么这么说?”

“他在我们这儿没有根基啊……”

“可是他有能力。知道吗?”塔拉克使劲儿地用手点着呼拉贝特的头,说:“他当了三个县的县委书记,摘掉了三个县的贫困帽子。这个年轻人啊,在省委领导眼里红着哪!”

“这……”呼拉贝特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市界。

两辆黑色奥迪车停在了一个写有“市界”的里程碑前。

前边的车子里,走下来一个年轻干练的领导。

后边的车子里,走下了省委组织部老部长。

老部长笑着向年轻干部打招呼说:“书记,请回吧!”

这时,被称为“书记”的年轻干部感激地握住老部长的手说:“谢谢老部长送我上任;今天,你在会上讲的话很到位呀!”

“我不讲到位,老市长该不服你的气了。”老部长风趣地说了一句,然后叮咛道:“注意,做事儿讲究点儿策略;市委不比县委呀!”

“我记下了!”

“还有什么事吗?”

这时,市委书记犹豫了半天,终于开口说:“老部长,我们市委的组织部长被纪委‘双规’了。我初来乍到,急需一位好组织部长协助我啊;请您给我推荐一个人吧!”

看到市委书记那诚恳的态度,老部长想了想,说:“赫拉县委原来的组织部长金力其格,听说过没有?”

“我在县里就听说过……这人很优秀啊!”

“这个人,品德好,能力强,而且还懂经济。中央组织部几次商调他……唉,就怨他那个爱人,说啥也不离那个驸马园。”

“原来是这样。”书记点了点头:“那,我们可以启用他。”

“现在,他已经被老市长弄到县政协当副主席了。你要是启用他,可有难度啊!”

这时,市委书记却爽快地说:“只要老部长你同意;我有办法把他提拔起来。”

“好。”老部长信任地握住了市委书记的手。

“书记,不好了。”秘书拿了手机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说:“上访群众把市委大楼围住了。有一千多人哪!”

“因为什么事?”市委书记镇静地问。

“说是臭水沟居民动迁的事儿。”

“臭水沟?”市委书记对老部长笑了笑,说:“这肯定是老市长欠了老百姓什么帐,大家向我这个新上任的书记讨公道来了。”

“唉,上了任,麻烦事儿就来了!”老部长摇摇头说。

“告诉上访人,我一会儿就到臭水沟现场。”市委书记对秘书说。

“好!”秘书立刻拿起了电话。

“喂,把建委主任找来,和我一起去!”

臭水沟。

城市贫困区里,一座座低矮的简易房。

一道道污水无序地漫淌在大街上。

大街上,站满了群众。

电视台记者出现在画面上:各位观众你们好,我是北辽电视台新闻部记者,现在进行现场报导:今天刚刚上任的市委书记带了市建委主任,正在视察全市闻名的臭水沟动迁工程。

臭水沟动迁工程已经启动三年了。当初政府有关部门答应让老百姓一年内住上新房。可是,至今连开工的消息都没有。被动迁的居民已经在简易房里渡过了三个春秋。对此,人大代表们年年提意见,年年解决不了。我们相信,市委书记的到来,一定会给居住在这儿的市民一个惊喜……

记者解说中的画面:

市委书记从一座低矮的简易房里走出来。

见到市委书记,老头儿老太太们全都围了上去诉苦。

市委书记一边听着,一边质问身旁的建委主任。

建委主任不时地摊开双手,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市委书记像是生了气,严肃地批评着他。

记者解说完毕,镜头直接摇近现场。

群众们七嘴八舌地问:“书记啊,这问题今年能不能解决啊!”

市委书记笑着对大家说:“大家别着急,让我们的建委主任说吧!”

建委主任面有难色,但还是表了态:“大家放心,我们一定尽快解决!”

群众们不干了,纷纷嚷到:“不行不行,你必须给我们一个准确时间!”

市委书记又批评了建委主任一句:“你不能这么搪塞啊!”

建委主任无奈地说:“书记,你定吧;你怎么说我怎么干!”

市委书记想了想,说:“下一个星期动工,年底峻工。怎么样?”

建委主任立刻冲大家扬了扬手:“大家放心,我保证,这儿的动迁工程下一个星期开工,今年让大家到新房子里过年!”

老百姓们劈劈啪啪地鼓起掌来。

老市长家。

臭水沟拍摄的现场变成了电视画面。

电视机前的老市长看到了这条新闻,立刻皱起眉头,从沙发上站立起来。

年轻的小媳妇递过了一杯茶水,看着电视画面担心地问:“怎么啦?”

老市长“哼”了一声,说:“市委工作千头万绪,他偏偏盯住了这个臭水沟动迁工程;看来,这小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要抓我的要害之处啊!”

小媳妇害怕了:“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老市长哈哈一笑:“他要整我,还早了点!”

市政府办公大楼。

一辆车子飞快地驶到了大楼门前。车上的人下了车,便一溜小跑奔楼而上。他便是市委组织部的惠副部长。

老市长办公室里。刚刚进屋的惠副部长狼狈地擦着汗水。

高大的靠背沙发上,坐了悠哉悠哉的老市长。他眯了眼睛,显得漫不经心地问道:“新上任的市委书记有什么重要行动啊?”

“哦,他……”惠副部长想了想,说:“听说,他视察了臭水沟……”

“知道了知道了。”老市长不满意地摆了摆手,接下来问:“我是说,他在办公楼里……没有召集你们了解点儿什么?”

“他……”惠副部长又犹豫了一下,像是觉得无法搪塞了,便和盘而出:“找我……了解了干部队伍情况。”

“你看,他对咱们刚刚提拔的这批干部还满意吗?”

“基本上还算满意吧!”

“基本上?”老市长听到这句话撇了一下嘴,“老惠,你给我打官腔?”

“哪里哪里?”惠副部长急忙解释,“他刚刚来,也不能对所有干部都一个一个地做出评价。不过……”说到这儿,他有些语塞了。

“讲嘛!”老市长睁开了眼睛。

惠副部长赶紧站起来,凑到老市长面前说:“他对‘重化’公司老裴,还有外贸公司的老孙似乎有些看法。”

“是啊是啊。”老市长听到这儿点点头,说:“这两个人提拔之后确实政绩不突出。自从老裴当了‘重化’公司的总裁,港商的二期工程资金就搁浅了,国家部委的投资也是分文不见。眼看着工程就要停了,老裴是一点儿办法也拿不出来。更可气的是那个外贸公司,老孙上任以后,已经签订好的纺织出口合同也被外国人撕毁了,弄得六家纺织厂大量积压产品,资金都周转不开了。老孙至今也想不出什么主意。现在,市财政收入受到他们两家的影响,月月递减。这……难怪人家有看法呀!”

“那,他们俩是怎么搞的?还不如达世华和金财在位时干得好呢?”惠副部长有些着急地问。

“这里面有原因。”老市长说到这儿离开了座位。

“有原因?”惠副部长迷惑地摇起了头。

“是那个被我们赶下台的达世华、还有那个金财……他们在背后‘使坏’、搞名堂?”

“听说他们俩都跑到霍林发的公司去了。”

“对。”老市长有些气愤地说:“他们现在到了霍林发的公司,就想把老外的钱拉到那家私营企业去!”

“霍林发?”惠副部长显得有些害怕,“这个人财大气粗。一般人可惹不起呀!老裴和老孙,怕是斗不过他。”

“所以,这就需要我们出面,保护我们的国有大企业。”

“你是说,给霍林发一点儿颜色看?”

“是啊,如果这两家企业的业务让霍林发抢了去,咱们市的财政来源就断绝了!”

“有这么严重?”

“是啊!”老市长肯定地点了点头,接着对惠副部长说:“老惠啊,你们组织部从中应该做些什么,你不会不明白吧?”

惠副部长像是听懂了对方的话,立刻表态说:“老市长,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你尽管吩咐就是了。”

“这就对了!”老市长抓了惠副部长的肩膀,感慨地说:“过去呀,这吏部衙门是六部之首啊!现在,组织部这个部门的作用更是非同小可。虽然我现在回到了政府工作,可是,我们应当共同维护这次干部改革的成果。你说对不对?”

“是啊是啊!”惠副部长听到这句话,显得有些受宠若惊。接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事,立刻凑到老市长跟前说:“有个事儿,我得告诉你。”

“什么事儿?说吧!”老市长凝起了神。

“市委书记要我们组织部对建委主任实行目标考核。”

“目标考核?”

“对。”惠副部长着急地说:“他要我们把臭水沟工程的施工进度列为工作目标,如果哪个季度完不成目标,市委就要罢免他。”

“哦?”老市长顿时抽了一口凉气,“你打算怎么办?”

“唉,老市长,我知道建委主任是你一手提拔起来的,我怎么好意思整治他呢?”惠副部长献媚地说道:“我想,采取拖延战术,暂且先敷衍一下……”

“好,好。”

“可是,你也得提醒他,多多少少干点儿真的。我也不能无限期给他做假呀!”

“好好好!”老市长听完这些话,似乎有些感动。他重新回到座位上,关切地问惠副部长:“喂,老惠,你当这常务副部长也有年头了吧?”

“八年了!”惠副部长感慨地说。

“有什么想法吗?”老市长充满诱惑地问道。

“唉!要说没有想法,那是假话……”“惠副部长哀叹一声,“可是,我这人只会埋头苦干,不会搞关系呀!”

“好吧,如果你还想……上一个台阶,我可以为你找一找省里领导。”老市长非常慷慨地说道。

“谢谢老市长了。”惠副部长立刻躬起了身子。“可是,我这人在省委组织部的人缘不好哇。听说,省委组织部那个老部长对金力其格特别关照。”

“老部长,哈……五十九岁的人了,马上就要滚蛋回家了。”老市长蔑视地笑了笑,说:“至于那个金力其格,他……早已是一条被我打败的落水狗啦!哈……”

赫拉县政协办公小楼前。

锣鼓声中,人声趱动,鞭炮齐鸣。

县政协主席与市文联主席一道,将“市文联满族舞蹈艺术学校”的牌子挂在了县政协大门口。

金力其格、水莺儿与人们一齐鼓掌。

孩子们跳起了欢快的满族舞蹈。

路人纷纷停下来看热闹。

这时,一辆涂了蓝字的法院面包车开到了门前。

车上走下了几个人。他们分别穿了公、检、法工作人员的制式服装,一个个显得气势汹汹。其中,走在最前面的人就是曾经在路上向金力其格讨债的年轻法官。

年轻法官看到眼前这副欢乐的场面,恨恨地咬了咬牙,对随从的几个人喊了一声:“摘!”

几个公、检、法人员立刻走到刚刚挂上的艺术学校牌子面前,伸手就要摘下来。

“喂,你们要干什么?”政协机关的人一齐涌了上去。

“谁是这个学校的法人代表?”年轻法官问。

水莺儿看到这个阵势,有些害怕了。她的嘴唇动了动,看了看金力其格,没敢答话。

“我是。”金力其格挺身而出,“怎么了?”

“哼!金力副主席,我想就是你。”年轻法官使劲地拍了拍牌子,“请问,这个学校的前身是不是政达公司?”

“不是!”

“什么不是?”年轻法官生气地说:“这个教室就曾经是他们的办公室。”

“这是什么话?”金力其格立刻反驳他说:“你们县法院的办公楼还曾经是监狱哪!难道你们都是犯人?”

“你?”年轻法官恼怒了。他走到金力其格面前,蛮横地说:“金力副主席,对不起;今天我们公、检、法三家联合办案,就是为了你们政协的事儿。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去哪儿?”

“县法院。”

“凭什么?”

“人家房地产公司把你们告了。”说到这儿,年轻法官拿出了一张传票。

“干什么呀!你们太不象话了。”这时,站在旁边的县政协主席生气了:“金力主席,不答理他,看他们能把我们怎么样?”

“无所谓。这些人是冲着我来的。”金力其格看了看主席,微微一笑:“我去就是了。我倒要看看,这些人怎么整治我?”

说着,在人们担心的目光里,金力其格笑着上了法院的警车。

“金力主席!”水莺儿流了泪水喊着,担心地看着车子开走了

看着车子没了影。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打开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喂,金瓶儿部长吗?我是县政协的。金力其格主席让警车拉走了,你想想办法儿啊!”

“我在开会。这种事儿……我也没有办法呀!”电话里的金瓶儿开始搪塞。

“什么,你也没有办法儿……”水莺儿听出了金瓶儿的推拖之意,恨恨地关了手机。

法院会议室里,稀稀落落的坐了几个人。

年轻法官解释说:“本来,今天是要大家上法庭的。考虑到金力其格同志是副县级干部,咱们先调解一下。如果调解不成,别怪本法官不客气,咱们只好法庭上见!”

金力其格坐在了年轻法官的对面。

电视台的记者将镜头对准了他。

“这位记者,你是想出我的丑吗?”金力其格冲他大喝一声。

记者听到这儿,喏喏地放下了摄像机。

“告诉你们!”金力其格对会议室里所有的工作人员说:“不管呼拉贝特给了你们多少好处,你们都要把良心放正!”

隔壁屋子里,呼拉贝特正在通过监视器高兴地观看盘问金力其格的情形──

“政协,请肃静!”年轻法官对金力其格说:“我们开始调解,政协,你们难道不需要一位律师辩护吗?”

金力其格摇了摇头。

“政协,你们的政达公司欠了房地产公司20万元的债务,根据民法通则,你们应当尽快归还……”年轻法官在那儿一字一句地说着,又举出了一系列证据在手里晃了晃,接下来便问:“政协,你们可有什么要说的吗?”

“政协机关根本就不欠房地产公司的钱。”金力其格冷静地说。

“那么,这张借据你怎么解释?”年轻法官高高举起了一张盖了两个大印章的借款合同。

“请问,借款合同上签字的是县政协吗?”

“唔……”年轻法官犹豫了一下:“呃,是政达公司;可是,这个政达公司,不就是你们政协机关办的吗?”

“有何凭据?”

“这,这是人人皆知的事儿啊!”

“我就不知道。”

“金力其格!”傲慢的年轻法官直呼他的名字:“你不知道的事,不等于不存在。”

“既然存在,就应该有存在的证据。”金力其格有些生气了:“据我了解,县政协对这个政达公司既没下达过授权经营书,更没有出示过担保文件。公司的经营行为,县政协凭什么为他们负责?他们欠的帐,凭什么要政协替他们还?”

“你敢说你们县政协与这家公司没有联系?”年轻法官有些着急了:“那位政达公司的经理逢人就讲,我们是县政协的……如果他们不是打着政协旗号,当时的呼拉贝特经理岂能将20万借与他们?”

“呼拉贝特?哼!”金力其格冷冷一笑,说:“你们是相信打着政协旗号的人呢?还是相信我这个政协副主席呢?我现在正式声明,政协机关、包括我们的舞蹈学校,与政达公司毫无关系。这笔借款,你去找政达公司吧!”

这时,呼拉贝特的手机响了。

“喂,书记大哥,是我。哈……我在看法官审问金力其格哪。真开心呀!”

“胡闹,你怎么这么干?”塔拉克在电话里批评他。

“嘿,我看这小子这两天又欢儿上了。他一高兴我他妈的就难受……”

“赶紧放他走。市委领导今天要找他谈话。”

“谈话?谈什么话?”

“不知道。”

“肯定是处分他。”呼拉贝特洋洋得意地说。

“处分?你怎么知道?”塔拉克发问道。

“嘿!他们的驸马园至今不搬迁,我让土地局的几个哥们儿到市委告了他的状。看来,市领导是想处理他了。

“哼,你别太高兴了。”塔拉克提醒他说,“也兴许是提拔他呢!”

“什么,提拔他?不可能的事儿。”

“你怎么敢否认?”塔拉克告诉他,“我听说,新来的市委书记想提拔他当市委组织部长呢!”

“哈……书记,原来你担心这事儿啊!”呼拉贝特的脸上立刻显出了幸灾乐祸的神情,“书记大哥,这件事儿,已经彻底黄了!”

“黄了?你有什么根据?”

“实话告诉你。昨天晚上我去了老市长家。老市长亲自当我的面给那位常务副省长打了电话,坚决反对提拔金力其格当组织部长。那位副省长已经答应在常委会上否决这件事儿。”

“哈……太好了!”塔拉克在电话里开怀地笑了,“看来,今天他去市委是凶多吉少啊!”

“书记大哥,咱们有老市长坐阵,傻事儿也不用你担心。你就情好吧!”

“那,快放他走吧。”

“好好好,我马上放他走。”

会议室里,年轻法官仍然不放过金力其格。

“政协,别不承认。人家房地产公司已经起诉你们了!”

“他们看错人了。”金力其格一语双关地说:“我们是政治协商机关,不做买卖,不经商。你们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讯问我们这样一个县级机关,是不合适的。希望你们法官好好学习法律知识,不要干扰我们的正常工作!”

“你!”年轻法官的火气一下子冒了出来。可是,就在这时,呼拉贝特两手叉在裤子兜里走了进来。

“呼拉贝特,你背后导演这种丑剧,无耻!”金力其格看到他,气愤地大喊起来。

“嘿……”呼拉贝特一声冷笑,“主席,别激动。塔拉克书记让我通知你:今天市委领导要找你谈话。你们夫妻俩违抗县政府的法令,占着驸马园至今不迁。市委就要处分你了,走吧!”

“走?”金力其格听到这句话,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盯着呼拉贝特看了一眼,立刻反问道:“我这个样,怎么走?”

“怎么走?”呼拉贝特撇了金力其格一眼,“你没长腿啊?”

“呼拉贝特,本人是长了两条腿。”金力其格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不过,我这两条腿是用来去政协上班的。不是往你这儿走的。”

“你想怎么样?”呼拉贝特有些莫名其妙。

“呼拉贝特,你们用警车把我拉来,就这么算了?”金力其格的脸色沉了下去。

“你们政协涉了案,就应该带你来。怎么,你不服?”呼拉贝特仍然不明白金力其格话里的意思。

“好吧,呼拉贝特,我告诉你一个法律常识。”金力其格点燃了一支烟,笑着对呼拉贝特说:“本人是省人大代表,未经人大常委会批准,任何司法机关都不准对我采取任何执法行为。你们今天明知故犯,不该给我一个说法吗?”

“这……”呼拉贝特显得有些懵了。旁边几位公、检、法人员也面面相觑,露出了惊慌之状。

“呼拉贝特,”金力其格看了看手上的表,“现在你们已经非法拘禁我三个小时了。马上赔礼道歉还来得及。我可是给你掐着钟点哪!”

听了这话,呼拉贝特一下子耍起了诬赖,“什么,赔礼道歉?想得美!金力其格呀,就算我们做错了,你能把我们怎么样?哼,你想赖在这儿讹我们一把;我还不管你了呢!爱走不走,老子忙去了。”

呼拉贝特说完了,拔腿就要溜。

“各位,”金力其格没有理睬呼拉贝特,反倒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冲几位公、检、法人员说道:“你们的副县长要走了;剩下的责任可都是你们的了。好吧,请你们也跟我走一趟!”

“金力主席,你要带我们去哪儿?”几位公、检、法人员害怕了。

“别怕。”金力其格慢慢地掏出兜里的证件,严肃对他们说:“本人是省委组织部的特邀调研员。我有权力让你们到组织部接受干部监察处的审查,看看你们还有没有资格当一个国家的公务人员!?”说道最后,金力其格厉声喊了起来。

“呼拉贝特县长,你不能走了啊!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啊?”几位公、检、法人员一下子拦住了欲走的呼拉贝特。

“呼拉贝特,你不是要走吗?那你走好了!”金力其格不屑一顾地撇了他一眼。然后掏出了手机。

呼拉贝特立刻觉察了事情的严重性,顿时变了面孔,皮笑肉不笑地对金力其格拱拱手说道:“金力其格,就算我今天栽了。可……你也别得理不饶人呀。好,本县长代表他们几个向你道歉!”说完这句话,呼拉贝特气横横地转过了身去,向门外走去。

“站住!”金力其格毫不客气地喊住了呼拉贝特,认真地告诉他:“你把自己的位置弄错了。我们人大监督的是‘一府两院’。你作为一个副县长,只能代表政府道歉。至于检、法两院,你没有这个资格!”

“大爷,我服你了还不行吗?”呼拉贝特被弄得懵头转向,流里流气的作气一下子暴露了:“本县长亲自开车送你到市委,总可以了吧?”

看到呼拉贝特的言行,金力其格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说道:“不敢劳你副县长的大驾。请把我送到火车站吧!”

法院门外,莺儿在一棵大树后面担心地盯着门口的动静。

大门打开了,人们走了出来。

呼拉贝特恭敬地把金力其格让上了自己的“大奔驰”。车子开走了。

看到这儿,莺儿像是不放心,又打开了手机:“喂,金瓶儿部长。金力其格又被他们带到别处去了。你无论如何得想个办法儿呀!”

“我告诉你了。对这种事儿,我没有办法可想……你别影响我开会好不好?”电话里的金瓶儿似乎生了气。

“算了算了。”水莺儿皱着眉头将手机一关,顺手拦了一辆摩托出租车。

“跟前面那辆车。”水莺儿告诉开摩托出租车的人。

“没问题。”开车人载了莺儿,追随呼拉贝特的车子而去。

赫拉火车站。

在售票口,垂头丧气的金力其格刚刚买了一张车票,就听到有人喊他:“金力!”

他转身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妻子。

“费拉,你怎么来了?”

“听说市委要找你谈话?”费拉冷淡地问。

金力其格沮丧地点了点头。

“是为咱们园子的事吧?”

“不知道。”

“金力,要是为了园子的事,你可以告诉市里领导,解决了。”说到这儿,费拉牵了金力其格的胳膊,两个人候车室坐了下来。

“解决了?”金力其格睁大了眼睛。

“不过,得请你在这儿签个字。”说着,费拉低了头,递过来一份文件。

文件上写了“离婚协议书”。

“什么,离婚?你疯了!”金力其格一下子急眼了。

“金力,我没有疯。”费拉十分冷静地说:“为了保护驸马园,这是我唯一的选择。”

“费拉,为什么这样做?”

“塔拉克说了,只要我们俩离婚,驸马园可以不迁。”

“这是他们设的圈套,你怎么又钻进去了?”金力其格的嗓音震响了候车室,人们纷纷往这儿观看。

这时,水莺儿悄悄走进了候车室,看到金力其格夫妻二人吵架。她躲到了人群里。

“金力,我知道你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可是……我没有办法了。”费拉说到这儿滴了几行眼泪,“驸马园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十一代了,我不能让它毁在我的手里。我有义务保护它!”

“费拉,我们夫妻共同生活二十多年,生儿育子,相亲相爱。一个园子就可以把我们拆散吗?”

“驸马园是我的生命,是我的一切!”

“为了它,难道可以不顾及我们夫妻几十年的情分?”

“金力,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这件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费拉,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这个园子在‘文革’中被没收了,建筑物被造反派砸了,整个园子被毁得一塌糊涂。可是,你的父母并没有为这件事而离婚呀。我是说,没有园子,日子不是照样过下来了吗?”

“金力,不用你提醒。我始终忘不了,是你在落实政策时帮助我们家要回了这个园子。也是你找到霍林发的建筑队,恢复了园子的原状。可是你也不要忘记,没有我父亲的帮助,你这个农村的孩子也进不了县城、当不了干部。我们家不欠你的!”

“我明白了!”听到这儿,金力其格深深叹了一口气,不再争辩了。

“明天是最后期限,请你考虑好!”说完,费拉扔下那张离婚协议书,起身走开了。

火车站前,金力其格怔怔地瞅着费拉开了黑色奥迪车扬长而去。

水莺儿看着自己可怜的主席孤独地站在那儿,脸上立刻露出一副怜悯的神色。

这时,火车进站的汽笛声响了。金力其格大步走向了检票口。

水莺儿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她慌忙向售票口跑去,急冲冲地对售票员喊了一声:“北辽一张!”

市委书记办公室。

市委书记将写字台上的红色电话机搬到面前,拨完了号码,客客气气地说了一声:“是老市长嘛,请你过来一趟!”

电话里传来老市长那傲慢的搪塞声:“我现在正忙哪,有事儿晚上再说好不好?”

市委书记听老市长这么说,急忙解释说:“可是,有一件大事……”

“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老市长在电话里的声音显得不些不耐烦了,“你先处理嘛!完了再告诉我好不好?”

“嗯,好吧!”市委书记显得有些生气了。他撂了电话,向隔壁间的秘书大声喊道:“金力其格来了吗?”

“刚刚上楼。”秘书马上回答了。

“叫他跑步上来!”市委书记严肃地下了命令,眉宇间充满了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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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部天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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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患难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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