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远方苍茫
第81章远方苍茫
在云出离开后,蛮族有一段时间的蠢蠢欲动。夜泉出面与草植会谈过几次,并且签订了百年内永不侵犯的协议,这才将那阵骚动安抚了下去。
而百年之后,夜泉自问不可能还在人世。和平或者战,那便是下一代人的事情了。
大概已深受其苦,所以,他不会为自己的后继之人做下任何决定。
他们有他们的人生。
随姨他们也勉强接受了这个协议,云出的消失,无疑让他们失去了主心骨,其实,蛮族此时开一面,也让之前的敌意变得淡了些。
南王府也已经正式移交给夜泉了,南之闲本来就无意于此,此时高高兴兴地当了一个甩手掌柜,携着几本书,带上小厮,云游四海去了。
后来,他遇见了一个故人……当然,那是后话。
阳朔。
山清水秀人也很怪。
真的如云出所说,住在阳朔的人,根本就不关心其他人的过往,即便南司月住到了这里,偶尔会同云出说话,在外面的人听起来,便如自言自语一般,邻居们听见,却也只是见怪不怪,淡然置之。
远方已经被南司月接到了身边,可他到底不会带孩子,阿堵和舞殇原是送远方过来的,只是来了后,他们就赖在这里不肯走了。所以呢,孩子就非常理所当然地交给舞殇带了,舞殇虽然没有什么经验,不过,也算是个细心的女人,且她真的很喜欢远方。
房子不大,南司月与云出住在正厅,阿堵与舞殇住在后面的厢房里,远方有时候跟着南司月睡,有时候,又被舞殇抱着不肯撒手,旁边的人都看不懂他们之间的关心,但都能看得出来:他们很开心。
离开了南王府,阿堵是开心的。
能呆在南司月身边,舞殇亦是开心的。
至于南司月……
虽然一直没有找到能让云出恢复的方法,可是能看着远方一点点长大,用自己的双手,抱着那个小而娇弱的人,看着她可爱的脸庞上灿烂的笑言,他便觉得很幸福,生命的延续,本身就是一个太难以形容的奇迹。
每隔一段日子,他就会抱着远方,坐在云出的旁边,细细地讲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他从前不爱说话,与云出在一起的时候,一直是云出在叽叽喳喳,现在,她沉默了,南司月才突然发现,自己很会讲故事,而且,亦能理解到云出从前的报喜不报忧。
所有的伤心与寂寞,都小心地隐在日常的琐碎里,唯恐自己不小心说出来,让她忧心难过。
那个时候,远方就会坐在南司月的膝盖上,抓着南司月的胳膊,朝那个躺在奇怪的黑色箱子里的女子拼命地张望、偶尔,她还想伸手去摸一摸,可是冰太冷太冷,哪怕只是碰到了手指,也会把她冻得大哭。
远方不懂,这么冷的东西,为什么爹爹会那么喜欢?
有时候,手停在女子的脸上,整个手臂都冻得铁青,他也像没有知觉一样,始终痴痴地看着那个人,好像手中抚摸的,不是那极寒的冰块,而是她温暖含笑的脸。
只是,那时候远方还不会说话,所以没办法问出来。
在远方满周岁的时候,又来了一个奇怪的叔叔,长得很好看,但又没有爹爹长得好看,反正,在远方的眼中,最最好看的就是爹爹,第二是舞殇阿姨,阿堵叔叔吗,厄,也算顺眼——后来远方才知道,其实阿堵叔叔长得也是好看的,只是她身边的人都太漂亮了,如果把阿堵放在芸芸大众中,照样能够卓然不群啊。
总而言之,那个新来的叔叔,像爹爹与舞殇阿姨的综合体,很温暖很亲切的样子。
他来的时候,远方正坐在门外铺的凉席上玩,那是盛夏,舞殇阿姨和阿堵叔叔出去采办生活用品了,家里只有爹爹和她。
爹爹在大厅里看书,她则在他的实现里,自己玩自己的。
远方很会自得其乐,这一点,与云出很像,就算把她一个人丢在摇篮里,单单只是看着屋梁上流转的光影,看着那些光斑勾勒出来的种种形状,就能让她品完半天,不哭也不闹,有时候,研究到兴起,还会自己挥舞着小胳膊小手,在那里笑个不停。
南司月省了很多事情,虽然有时候,也不得不亲自处理被她弄脏的尿布……譬如,在舞殇不在的时候……
但也是可喜的一件事。
因为远方,他才会觉得生活是真实而鲜活的,那些快乐,并没有随着她的沉睡,而一同冰封。
他越来越平静,而时光,夹杂着日常的嬉笑,悄然流逝。
恍然,已是一年。
再见到唐三,南司月也很惊奇,他放下书,从大厅的椅子上笑着站了起来。
唐三朝他点了点头,并不走进去,而是顿在远方面前,笑吟吟地看着她。
“你是远方?”他眉眼带笑。
远方眨眼,心里突然又推翻了之前的判断:其实,这个叔叔并不比爹爹差啊。
至少,在他这样对着她笑的时候,有一种很熟悉很熟悉的感觉,从他的眉梢眼角透出来,暖暖的,让她想靠近。
远方张开双手,很欢快地爬起来,迈着小腿走到他面前,娇嗲地说,“叔叔抱抱。”
一周岁的远方,会说一些简单的话,会摇摇晃晃地走一小段路,她被舞殇养得胖胖的,圆滚滚的小雪球,可爱得能掐出水里,两只眼睛大而明亮,像世间最美的宝石。
唐三心中一哽,脸上笑意更浓,他将她抱了起来。
下一章:下午两点
比起刚出生那一会,这个小胖妞真的重了很多,唐三将她掂在怀里,笑笑,这才转向南司月,“我能去看看她吗?”
那个她是谁,南司月当然知道。
他点点头,从唐三怀中将远方接了过来,然后推开了房门。
唐三没有走近,只是站在门口,远远地望了一眼,脸色亦很平静。然后,他转过身,轻声问,“还是找不到任何办法吗?”
南司月摇头。
“即便是夜玄的古墓,也找不到任何线索?”唐三继续问。
南司月依旧摇头,“夜泉已经去过很多次,却始终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他也转过头,朝屋里望了一眼,淡淡道,“我只是希望,她能看着远方长大。”
唐三默然。
过了一会,唐三道,“我要回圣山了,毕竟,唐宫百废待新,身为唐宫宫主,不能什么事情都不管。”
“什么时候再下山?”南司月问。
“也许很快,也许几年。”唐三微微一笑,“我不会许诺以后怎样,到时候再说吧。”
南司月点头,抱着远方道,“等你再下山的时候,远方大概已经长大了,先说好,远方出嫁的时候,你必须来,再怎么说,你也是她的干爹。”
唐三旋即惊喜,“真的可以当她的干爹吗?”
“云出既已答应你,我为什么要反对?”南司月和煦地说,“有你这样的干爹,是远方的福气。”
“那我得给她一点见面礼才好。”唐三将身上搜了一个遍,终于找到了一枚随身带了许多的玉佩,他用红绳子系好,小心翼翼地挂到了远方的脖子上,再摆正玉佩时,他看到了远方脖子里挂着的一枚小小的红石头,用绳子编成了一个小花结,将石头绑在里面。
“这是什么?”修长的手指拈起那枚小石子,唐三惊奇地问。
虽然材质看着很奇怪,但似乎并不贵重值钱吧。
“不知道。”南司月很坦诚地说,“是云出出事时,一直握在手里的东西。”
“……像石头又不像石头,倒像一粒大种子。”唐三又看了一会,松开手,重新摸了摸远方的小脸蛋,终于狠心退开,“好了,我要走了。如果有什么事情,就派人去圣山找我。”
“好。”南司月点头,也没有相留。
他找了整整一年,终于知道了他们的地址,又从那么远的地方,千里奔徙而来,却只是在门口远远地望一眼,甚至连走近看一眼都不肯。
也许,是时候放下了。
这是别人的家庭,别人的幸福,别人的天伦,连远方,也是别人的孩子。
可只要那个‘别人’是云出,他依旧有种感同身受的满足感。
即便她真的长眠不醒,那个该操心的人,也不再是他了。
南司月会承担起一切的。
他重新看着远方笑了笑,轻声道,“远方,叔叔走了,有空的时候一定会来看你的。”
远方眨巴眨巴着眼,很专注地看着他。
唐三离开后,果然没有再出现,他回到圣山,将唐宫重新发扬光大,听说他打破了唐宫之收男弟子的旧俗,也开始收女弟子,结果,这个消息一放出去,马上引起了诸多别有用心的女人觊觎,拎着鸡扛着鸭,带着全家家当,翻山越岭,倒贴着找了上去。虽然动机不纯,但因为大家都想吸引宫主的注意力,练武时特别卖力,竟然出了一批很杰出的弟子。
那批女弟子中,在江湖里至今还有深远影响的人,有米谷啊、小聿啊、考考啊、某某啊,不胜枚数……
不过,因为女弟子实在太多,也引起了江湖中人的诟病:说唐三以色惑人,歪门邪道,肆意妄为,说唐宫其实就是一个风流窝,师徒淫-乱,云云云云。
当然,说那些话的人,都被这些女弟子带着人,抄着家伙,端了他们的全部家当。
反正,唐宫的规矩真的很松很松,唐三放话了:看不顺眼的,大家杀人放火随便来,别出人命就行了,当然,有些人不能叫人……
有了这样的宫主,你还指望底下的人是什么好菜?
有一度,连江湖有名的邪派门主在提起唐宫时,也微微一笑,拈花抚唇道,“唐三啊,呵呵,我们可不如他。”
当然,那个有名邪派的主人,是她们离开许久后重新回来的少主,据说叫阿妩。
至于那些被唐宫女弟子抄着家伙端掉老窝的人,则牢牢地记住了当时最让他们雷得外焦里酥的一幕:那些如花似玉、倾国倾城、文武双全,色艺无争的‘仙女姐姐’们,一面拼着劲、心狠手辣地砸着他们的东西,一面抹着眼泪对天怒吼,“为什么传言不是真的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们是多么希望唐宫是个风流窝,最好师徒淫-乱,和谐健康。
只可惜,那些都是幻想啊幻想。
她们在圣山守了那么多年,也只能望着那个谪仙一样的白衣身影,流着哈喇子,将色心化成力量,努力练功,努力怨念。
唐三对人确实随和,总是笑眯眯的,好像很容易亲近。
但真的亲近后,才发现,其实他离自己很远很远,远到你永远能看到,但永远也摸不到。
这样一想,那些女弟子砸得更用力了。
江湖于是纷争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