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前缘插播

第82章 前缘插播

第82章前缘插播

他终于遇见了她。

在马蹄扬起,苜蓿四溢的那一刻,她扬起脸,说,“你的马惊到我了。”

南司狐俯身望向她。

“小姐,是你惊到我的马了。”

云焰微微一笑。

他们没有再说什么,汲水的女孩低下头,迅疾地越过他,朝家的方向走了去。

南司狐也没有追,他只是偷得浮生半日闲,看看这片已经封赐给他的领土,现在,这条河,这片土地,以及这片土地上的人,都已经是南司狐的附属品了。

他目送着那个女孩消失在视线里,低头浅浅地笑了笑。

人族的女孩,不应该都是唯唯诺诺,苍白没劲的吗?

她却不同,骨子里有股傲气,让他心悸。

接下来的一路上,他都在想那个女孩,想那张素白的脸,和那双似笑非笑、莹然明亮的眼睛。

回到府邸,有人告诉南司狐,长老院又派了使者,催促南司狐的婚事。

南司狐有点烦躁地解开领口的扣子,声音却很平和得体,“告诉长老院,叛乱一日不平,司狐一日不会成家,否则,愧对帝国对司狐的希望。”

使者应了声,躬身退下去了。

南司狐已经脱下外套,只剩下一件白色的衬衣,下面依旧是藏蓝色的军裤,身姿挺拔,他信步走到了桌边,径直倒了一杯酒,修长的手指握着高脚杯,红色的酒液在透明的琉璃杯里轻轻摇了摇,刚啜了一口,便有下人推开大门轻轻地走了进来,鞠了躬,谨声道,“大人,总督邀请大人参加今晚的酒会。”

“推掉。”南司狐淡淡地丢下两字。

回到都城后,每日都必须周旋在这些贵族中间:酒会、筵席、打猎……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朝中新贵,所有人都在巴结他,连长老院一再要求的婚约,也不过是拉拢他的筹码。

列给他的新娘候选人,统统都是现任长老的女儿或者族人。

南司狐已经烦不胜烦。

相比都城的繁华盛世,他更喜欢战场的快意恩仇,喜欢与那些神秘的、执着的,生命力顽强的反叛军,斗智周旋。

最近,那个叫做夜玄的新首领,似乎活动很频繁……

南司狐又举杯喝了一口,回头,见那个下人还站在原地,遂问了一句,“还有什么事?”

“总督一再要求,大人必须到酒会现场。他说,有一件神秘的礼物要送给大人。”那下人毕竟拿了总督那么多小费,还是完完整整地将话带到,“而且,大人刚赐封的属地,也在总督的管辖范围内,他还需要向大人汇报领土情况。”

在大属,为防止绝对权力,垄断以及,许多职权都是交叉的。帝国所有的决策了,都必须经由长老院投票通过,长老院的成员多达数十名,皆是从神族贵族里选出来的、德高望重之辈,长老院是大属的政治中心。

而长老院以下,还会设有各自的地方官,也就是总督了。他们在自己的管辖地域里,可以自主统治。可总督只有管理权,土地的所有权,依旧在神族的各大贵族手中。两者相辅相成,同时,也能相互制约监督。

至于军队,却又是一个独立的系统,从大属创立开始,军人不得参政,便是一个铁的定律。

只是,这个定律,终于被南司狐打破。

南司狐也是贵族出生,生来便可以成为长老院的一员,只是,他从小就立志从军,隐姓埋名,从一个低级的士兵开始,短短几年,便因为军功卓越,升到了高位,当他的出身曝光后,长老院也曾要求他辞掉军中的职务,回到长老院任职,只是,南司狐那时候的人望与威望,已经空前。

他的贵族身份,非但没有引起军中其他人的反感,反而得到了更多人的钦佩:因为至始至终,所有的功勋,他都是靠个人的能力,与大家同甘共苦,一起建立的。长老院在经过了一番权衡后,默许了他在军中的发展,而南氏家族本身在政局里充当的重要地位,也无疑对他的地位有推波助澜的作业。

二十二岁时,他成为了大属建国以来,第一位贵族出身的大元帅,也是最年轻、最没有争议与悬念的帝国元帅。

南司狐的炙手可热,由此,可想而知。

除此之外,他个人的生活也相当之严谨,长久以来在军中的生活,让他的身上少了其它贵族子弟的浮华,为人冷静、睿智、且深沉,无论与任何人交往,都能做到滴水不漏,许多前来巴结南司狐的人,与他聊天的时候,总觉得相谈甚欢,好像说了很多话,回头一想,其实什么都没说,南司狐也什么都没承诺。

他其实是一个天才的政治家。

连长老院的人也感叹:这样的人才,放在军队里,可惜了。

不过,也正因为南司狐的严谨周全,才能令他这些年来与反叛军的争斗里,无一败仗。

他塑造了一个不败的神话。

而神话的产生,绝对不仅仅是因为运气。

闻言,南司狐想了想,然后将手中的酒杯轻轻地放在了旁边的楠木桌上,他一边将外套披上,一边朝门外走去,在经过那个下人身侧的时候,南司狐淡淡道,“下次不准再收别人的钱,这次算了。”

那下人惊出了一身的汗,赶紧低头喏喏。

南司狐已经走出了门,马还没有牵入马厩,还在院子里设的马槽边闲闲地吃草。待跃上马背时,他已经将最后一粒扣子系好,双腿夹着马腹,往总督府策去,银色的肩章闪亮,金发轻扬,身后的亲卫队握着腰侧的佩剑,小跑着跟在后面。

待他到场后,酒会也正式开始了,依旧是百无聊赖的对话,周旋,浪费生命般平衡着大属的各个势力,南司狐的表现堪称完美,所有见过他的人,都不可能从他身上挑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毛病,酒会终于进行到高氵朝,总督着人灭掉了所有的灯火,南司狐端着一杯酒,远远地站在舞台对面,看着灯火又一点一点地点燃,照着舞台上那些近乎半裸的女孩。

南司狐索然无味:所谓的大礼,似乎也没什么新意。

在大属,人族一直是没有地位的,他们从属于自己的领主或者总督,所有,每次领土易主的时候,总督便会将这片土地里所有有点姿色的女孩全部抓来,将她们打扮得妖娆暴露,然后,再在酒会上摆出来,给领主挑选。

那些合眼的,便留在身边做女奴,可以任意凌-辱支使。

南司狐的军功不断,得到的封地也越来越多,这种事情,他已经麻木了。

以前或者还会应景地挑选几个,算是给主人面子,到现在,他几乎懒得往上瞧一眼,依然站在角落,偷闲一样,浅浅地喝酒。

旁边有众人或惊或叹的声音,南司狐没有表态,其他人也不敢随便开口,为防止冷场,总督玩了一个花样,让那些女孩走下台去,站进来宾的中间,如果她的手被谁抓住了,她就跟谁走。

气氛被带动,满场的欢声笑语,暧昧浮华。

南司狐已经彻底没了兴致,转过身,对着敞开的窗口,静静地看向大厅外面。

不知何时,外面已经开始下雨,淅淅沥沥的,润湿了屋外的长街。大属的夜晚,墨蓝且清澈。

“先生。”有人在叫他。

南司狐转身。

衣香鬓影中,她依旧是白天的打扮,素净的小脸,在酒会迷离的灯光中,模糊又突出。

“你既然不选我,我选你可不可以?”她望着他,很随意地问。

还是那种慵懒的、似笑非笑,毫不在意的语气。

南司狐怔怔,随即将头扭向一边,掩住那抹已经不由自主浮在脸上的笑容。

“那现在就跟我走吧。”他的语气有点冷淡,手却已经牵住了她,穿过那些神色或惊愕或心照不宣的人群,穿过长廊,穿过大门,一直走到了雨幕里。

少女的手很凉很滑,玉质一样,似乎只有不停地用身体去暖着它,才能让它慢慢地回温。

他不由得紧了紧手。

可是脸上,还是一贯的深沉与冷静,那种近乎冷漠的高贵与矜持,让他英俊绝伦的脸,如玉琢冰雕般完美得不近人情。

“你叫什么?”当屋外的雨滴溅到他脸上时,他头也不回地问,语气淡淡。

“云焰。”女孩的声线浅慵和缓,顿了顿,她继续问,“你是南司狐?”

“嗯。”他的声音依旧淡淡。亦没有追究她的直呼其名。

细密的雨霏霏飘落。

大属的夜晚,依旧墨蓝,且清澈。

并不是空穴来风,这仍然是南司月看到的前世,只是,我将南司月的戏份全部省略了,用更连贯的方式讲述出来

当天晚上,她成了他的女奴。

他要了她。

这个人族的少女,全身散发着让他迷恋的气息,清新甜美,她不是第一次,他知道,可并未往心里去。

在被总督召来之前,她们本有自己的生活,不必为任何人守节。

只是,他不知道,她已在来此之前,把自己给了夜玄。

云雨过后,她的长发瀑布般铺满床榻,赤裸而冰冷的身躯,如她的手一样,寒玉般柔腻而清凉,南司狐已经起身,随意地披上睡袍,看着床上已经陷入沉睡的她,他慢慢地走到窗边,透过帷幕半掩的落地窗,望着院外的细雨绵绵。

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奴而已,他这样对自己说。

神族尊贵的情感,不可能给一个附属品般的人类,可目光仍然忍不住停在她的身上,听着雨声,看着她恬静的睡容,想着之前那寥寥的对话,她的骄傲与漫不经心,南司狐心中一片平静,是在这嘈杂的、勾心斗角的都城里,从未有过的平静。

他重新走到床榻边,将已将滑到床侧的毛毯轻轻地拉上来,盖住她赤裸的身体,手顺势抚上她的脸颊,想为她将耷下来的散发挽到耳后,动作滞了滞,终于什么都没做。

他走了出去,质地优良的楠木雕花房门悄无声息地掩上。

云焰睁开眼,翻了个身,静静地看着床的里侧,目中无喜无悲。

她就这样被留了下来,成为了南司狐专属的女奴,他并非常常留在都城,反叛军的活动越来越频繁,南司狐需要亲临前线,只有等战局稍微稳定的时候,才会回到都城。

他去前线时,从不带女眷,当然,也包括云焰。

那一夜后,他在都城只呆了三天,这三天里,他几乎都与云焰在一起,他从不试图与她交谈,甚至在说话的时候,会刻意地冷淡或者疏远,有一度,云焰几乎以为南司狐是讨厌她的,可又想不通,既然他讨厌她,那么不愿意与她说话,甚至吝啬于露出哪怕一丁点的温情,那床上的疯狂与温柔,又缘自哪里?

也许,正如夜玄所说,南司狐是一个不可琢磨的敌人。

永远看不出他的深浅,他的习惯,他的思维模式,甚至于,他的喜好。

他似乎对什么都有兴趣,但对什么都不迷恋。

这个男人太完美,太无懈可击,在肢体纠缠的时候,云焰有那么一度,甚至会遗忘自己来此的目的,他太投入太激烈,几乎引导着她所有的感官与思路,可当一切风消雨停后,他却重新变回冷冰冰的帝国元帅,继续对她不冷不热,探不出底线。

他给了她最大的权限,不让她做任何事情,可以在元帅府无所顾忌的闲逛,但对她并不宠爱。也许元帅府的一个普通的看门工人,见他的次数,也多过她的。

三天后,他返回前线。

敞亮的书房内,南司狐的亲信坐在他的下首,极其不解地问,“元帅,前线并无战事,为什么要这么急匆匆地返回去?都城还有很多事情未了……”

南司狐抬手,淡淡地打断他。

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这么匆忙地离开都城,其原因,连南司狐也想不明白。

好像在抗拒着一件正在发生的事情,如果再不走,便会泥足深陷,再不可赎。

大属的雨,从那天晚上开始,也足足下了三日。

他定下了归程,然后推开门,看着刚刚歇下来的天幕,久违的湛蓝,从厚厚的云层后透出来,金芒四射。

目光再往前,月形的拱门后面,无所事事的少女裹着白色的开襟曳地长裙,赤足踏在元帅府中间的花园里,还未到花季,只有一层翠绿的新草,掩映着她白皙的双脚,她的脸上依旧是懒懒的笑,漫不经心、无甚在意的表情。

他分明是拥有她的,却又好像抓不住她的一分一毫。

她可以在床上癫狂得好像一位痴爱中的情人,可一觉醒来,又是一副可有可无、荣宠不惊的模样。

南司狐突然觉得心痛,望着那双洁白的赤足被草丛里未干的雨滴浸湿,他想:她会不会很冷呢?

会不会因为受凉而生病?

会不会因为生病不治,进而香消玉殒,永远地消失在他眼前?

这毫无理由的胡思乱想让他心烦意乱,南司狐猛地转过身,脸色阴沉地对众人重申道,“明天就回前线,通知其他人,你们即刻安排去吧。”

然后,他大步走了出去,穿过那洞拱门,在云焰惊愕的注视下,抓住她的手便往回走。

云焰莫名其妙地跟在他的身后,一直进了房门,才听到南司狐说,“外面很冷。”

她淡淡地“哦”了一声,话音还未落,他已经欺身上来,将她压到自己与墙壁之间,用力地吻着她,手从她光滑柔润的腰一直蜿蜒,身体一点一点地矮下去,终于握住那双让他心惊胆战地脚,他想用手让她不要再冷,可是云焰却因为怕痒,下一刻便从他的手心里逃出去了,他双眸泠然,打横将她抱了起来,扔到了床上。

仍然是一阵狂风巨浪般的缠绵,比起前几次,南司狐的表现更加奇怪,好像身不由己地陷入了,却又在拼命地挣扎着,如一个溺水般的人,云焰却不是他的救命稻草,而是那个将他不停地往水底拖拉的女妖。

他终于完全沉了下去,下午晕黄的光线中,他抱着她说,“我明天就走。”

云淡还是淡淡地‘哦’了声,心中想:为什么他明天会要走呢?难道夜玄那里有什么异动了?

问题还未想出答案,她的脸已经被他钣了过来,修长的手指扣住她的下巴,那双碧色的、海洋般的双眸,就这样笔直地望进她的眼里。

云焰有点慌乱,不可否认,南司狐是一个很英俊很英俊的人,当他这样深邃地看着你的时候,你会沉沦,恨不得将他想要的东西,统统都给他。

“我们聊会天吧。”凝视许久,他终于松开她,却并没有像其他几次一样离去,而是就势躺在了她的身侧,低声道。

他的手臂很自然地搭在了她的腰间。

“嗯,聊什么?”云焰搜肠刮肚,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

他终于开始盘根问底了吗?

是了,一个神族元帅,对女奴再喜爱,也是有防备之心的。

“你喜欢什么颜色?”

“……天蓝色。”云焰怔了怔,回答。

“喜欢雨天还是晴天?”他又问,语气冷淡,而又一本正经。

“晴天。”云焰有点摸不到头脑,这样的问题,她没办法不给出正确的答案,“喜欢太阳很大很大,普照万物的感觉。”

那个时候,全世界都会洋溢着跳跃的光斑,一扫阴霾,人人安居乐业,开开心心。

那是她和夜玄的梦。

他放在她腰侧的手又紧了紧,“喜欢什么花?”

“……苜蓿吧。”云焰嘟哝着回答,下意识地往他怀里钻了钻,头枕在他的手臂上,似乎有点困了。

经过刚才的一番折腾,她困也是应该的。

南司狐当然察觉出她的困意,他低下头,下巴靠住她的头顶,淡淡道,“睡会吧。”

云焰又‘哦’了一声。

待她睡着后,或者似乎睡着后,他终于从她的身后坐起身,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柔软的被子滑了下来,露出他光滑而强韧的上身,宽肩窄臀,这样的身形,穿制服是非常好看的。

南司狐的军装画像,在大属的女性手中,几乎人手一张,身为丈夫的,也只有心悦诚服的份。有史学家说:他是鼎盛时期最完美的军人。

只可惜,对于她来说,比起欣赏如此的美景,睡觉似乎更重要呢。

南司狐走的时候没有与她告别,可是当天下午,她从院里里慢慢地踱回家,却发现那间已经属于她的小屋子彻底地被改装,所有的东西都换成了天蓝色,桌上摆着一盆在温室里催发的苜蓿,落地窗换成了明亮的琉璃,阳光射进来的时候,折射出来的光晕,宛如漫天骄阳。

云焰站在门口,怔了许久后,突然好玩地想:如果当初她信口说自己喜欢的颜色是红色呢?

难道今天进门,就会看见劈天盖地的血色?

她无声无息地笑了起来,可是,连自己都没发觉,原来笑容这么容易逸出。

南司狐一旦亲临前线,原本和缓的战局再次紧张起来了,神族军队与反叛军的拉锯战,一直处于你进我退,我进你退的胶着状,不过依现在的形式看来,反叛军一直在输,南司狐的军队则一直再进,他几乎将夜玄他们赶到了丛林深处。

在那里,神族先进的武器毫无用武之地,而单枪匹马地打斗时,他们严格训练的击剑术,又比不上反叛军在长久的压迫中磨练出来的搏击术。南司狐吃了一些亏,虽然心中明知问题出在哪里,可让这些骄傲的神族士兵去学那些下三滥的搏击术,似乎比杀掉他们更难。

许久以后,有一个公正的史学家曾指出:灭神战役的结局,一方面,确实有它的客观原因,但南司狐的失策只是外因,真正的内因,恰恰在于神族骨子里的骄傲,那种凌驾在任何物种之上的骄傲。只是,南司狐刚好充当了历史车轮往前压去的推手。

可是,却没有人更公正地指出:倘若前期没有南司狐在前线挡着,神族之中,又有谁能对抗越来越强大的夜玄?

只是成王败寇,没有人去追究失败者的功绩。

知道了内因所在,南司狐也很明智地将战局尽量拉到了视野宽阔,方便大型武器施展的田野上,双方的胶着,由此陷入了真正的困境。

而这一切,云焰都是不知道的。

她每天在元帅府溜达,本是想混进来,为夜玄找到南司狐的弱点,可是,这样无所事事地打听了半月,还是没能找出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他行事太过滴水不漏,即便是最亲近的侍从,也想不出元帅有什么讨厌或者不喜欢的东西。

云焰偶尔也想:他对自己,是不是也是一种滴水不漏的心态?

冷冷淡淡的,但所有的事情都会为她考虑周全。

桌上的苜蓿每天都有人换新鲜的给她,满屋流转的阳光在她每天起床时,都能带给她一份好心情。、

只是,他却再也没有只言片语带给她。

云焰也不觉失落,等她自个儿混熟后,渐渐的,也能允许偶尔出门了,随着元帅府的管家出门买点东西什么的。

然后,她在集市里,遇到了乔装后的夜玄与唐罗。

云焰假意在街道附近看擦脸的雪花膏,管家等着不耐烦,索性约好见面地点和时间,各不干涉。

反正,元帅曾特意交代:让云焰自主地生活,不要太多限制。

除了离开之外,她什么都可以做。

待众人离开后,她闪入旁边的小巷子,巷子口内侧有一个很隐蔽的茶室,门口遮着厚厚的毡布,乍一看,会觉得里面很阴暗,可是掀开毡布走进去,才发现里面很亮堂,桌椅明亮,油茶的香气喷鼻逸人。

而坐在最里侧的两人,隔着走廊上摇摆的珠帘,她依然能一眼将他们认出来。

下一章:下午两点。

夜玄也穿着一件普通的淡灰色衬衣,袖口挽起,领口的扣子松开了两粒,很随性的样子。

他的头发很黑,与他的眼睛一样,黑如深夜的海,染了墨,唇薄而优美,轻轻地抿着,让人觉得坚定而值得倚靠。

相比之下,唐罗却没有夜玄那样凌厉的气场,他更温和一些,斯文俊秀的脸,总有一种隐忍的安静。

云焰走了过去,坐在他们中间的位置,自顾自地喝了一杯浓浓的油茶,让身体回暖了一些,才放下杯子,轻声道,“什么都没发现,那个人简直无懈可击。”

唐罗随意搁放在桌面上的手,轻轻地合拢,紧握住手中的勺子,但并抬手。

夜玄则侧过身,深深地看着云焰,顿了一会,道,“那你回来吧。”

这才是他今天找云焰的真正目的。

他已经无法忍受她继续留在南司狐身边,特别是,在听到探子回报的“三日侍-寝”后。

云焰没有马上回答,她将手中的杯子旋了旋,把玩了一会,才淡淡问,“听说前面又打了败战。”

夜玄面色微沉,黑如曜石般的双眸,越发深不见底。

“如果找不到制住南司狐的办法,就会一直输下去,对不对?”云焰终于抬起头,笔直地望着夜玄,执拗而无畏,“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取得他的信任的。”

“怎么取得?”夜玄闷声问,“在床上吗?”

云焰一僵,还没来得及反应,唐罗已经霍地站了起来,他气愤地看着夜玄,咬牙道,“夜玄,你别忘了,云焰这样做到底是为了谁!”

“我也不需要一个女人为我牺牲。”夜玄冷然地回了一句,然后转向云焰,用不可违逆的语气,重重道,“你不要再回元帅府了,跟我离开这里。”

唐罗将头别向了一边。

他为人温和,极少发怒,连云焰,也是第一次见唐罗如此高声地说话,她怔然地坐在原处,想说点什么,又听见唐罗极轻地说道,“我帮你。”

夜玄惊奇地看向他,“你肯帮我了?”

唐罗一直没有介入这场战争,他也并非完全的人族,唐罗便是那种少有的,被神族认可的、拥有两族血统的后代。唐家也是大属的一个世代承袭的武器制造家,他并没有经历过两族的仇恨,虽然目睹了血腥与杀戮,却没有立场去同情或者谴责任何一方。

之所以坐在这里的唯一理由,是因为,他是与云焰一起长大的。

在某些方面,他是一个绝对的天才,但因为一直保持中立,这才减少了许多骚扰。

只是,今天的三个字说出来后,他便已经选择了自己的位置。

从此,唐罗便要站在夜玄这边,对抗强大的神族了。

“唐罗哥哥……”云焰担忧地叫了他一声,“你不是不参加任何一方吗?唐家的人,如果选择了阵线,神族会报复你们的。”

“不是家族,只是我。”唐罗淡淡道,“他们只当我已经死了。”

说完,他似乎不欲久呆,将一直握在手中的勺子轻轻地放在桌上,淡然地留下一句,“你们慢聊。”然后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云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毡布后,也随之站了起来,冷冷道,“抱歉,让你丢脸,我会告诉其他人,我的行为与你无关。如果没什么事情,我先回去了。”

她刚转身,手腕却是一紧,夜玄没有看她,只是望着前方,沉声道,“换个地方说话。”

云焰没有动。

下一刻,她已经被夜玄扯了出去,顺着那条巷子,越走越深,终于走到死胡同,他把她困到墙角,手撑在她的脑侧,盯着她的脸,踌躇了许久,才低声道,“我也会嫉妒。”

云焰默然。

五个字,已经足够原谅他刚才所有的言行。

“再给我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后,无论是成是败,我都会离开他。”云焰回望着他,低声道。

夜玄迟疑了很久,终于缓缓地松开手,翻过身,也靠在了墙上,腿微弓着,抵着墙壁,神色有点疲倦。

“这场战还要打多久?”他自语般问。

年少时的意气风发,早已被越来越频繁与激烈的战局,搅得锐气不再,云焰转过头,看着夜玄清晰硬朗的轮廓,那双曾经那么跳脱飞扬的眼,现在越来越深邃了,也越来越沉静了,即便是云焰,也看不透他此时的心思。

其实,难以琢磨的人,何止南司月呢?

连夜玄,她也琢磨不透。

两人这样无言地站了一会,云焰从靠墙的姿势站直,低头道,“我要回去了。”

夜玄没有阻止。

显然,他默认了她的一月之约。

云焰松了口气,可不知为何,心底也有种隐隐的失望。

女人的心思,大概真的很奇怪吧。

她自嘲地笑笑,等走到巷子口,云焰转身,最后看了一眼夜玄。

夜玄还在原地,站在那个死胡同里,头微微低着,似乎在想着什么。

到了和管家约好的地点,管家显然已经等了多时,见到她,管家急忙迎了上去,欣喜地说,“云焰,元帅回来了。”

云焰怔怔:南司狐回来了吗?

现在听到这个名字,感觉很奇怪,他们已经有一层极亲密的关系,可又觉得异常疏远,正懵懂呢,管家已经拖着云焰快走了几步,“发什么呆,我们快回去吧。”

她原以为,南司狐刚刚回到都城,一定会有很多要事,近几天都不可能再见到他,哪知,她刚刚回房,便见到南司狐正坐在桌边,看着今天送上来的苜蓿盆栽,很耐心地等着她。

云焰吃了一惊,几乎以为自己今天与夜玄会面的事情被南司狐发现了。

不然,她想不到第二个理由,让南司狐连衣服都没换,就来到她的房里。

是的,连衣服都不曾换。

程亮的马靴上还有路上沾染的泥浆,一向笔挺的军装,也有点起皱了,金发有点凌乱,那双碧色的、琥珀般的眸子,也氤氲着仆仆风尘,有点黯淡。

听到她的脚步声,南司狐站起来,望向她,眸色陡然亮了些,然后,移开目光,冷淡道,“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云焰怔住。

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自己现在的身份,已经是元帅府的女奴,是不可能私逃的,无缘无故,他为什么会怀疑她会走?

虽然今天,她确实差点走了。

难道是哪个蛛丝马迹被他发现了?

云焰心思电转,还没考虑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又听见南司狐继续道,“我累了,帮我打水洗澡。”

“哦。”云焰应了一声,如释重负,赶紧下去准备了。

却没有留意到,身后的南司狐,复杂至极的目光。

--他果然是在想着她啊。

在前线时,会莫名的失落与焦躁,借故回来,一落马便来找她,却发现她不在屋里时,那种奇异的害怕与恼怒,都让南司狐觉得陌生。

这算什么感情呢?

迷恋?

或者……

他不敢深想,继续坐回桌边,望着眼前天蓝色的一切,低下头,有点无奈地笑了笑。

他似乎,对一个既不熟悉也不了解,地位不高,甚至于低贱的女奴,有了爱慕之心。

真是糟糕至极。

可是,当云焰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房时,南司狐所有的自嘲都不复存在,他抬头静静地看着她,冷不丁地冒了一句,“你以后想出去便出去,不用再向其它人申请。”

云焰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方才南司狐的反应,分明是责怪她的乱跑,怎么突然间,又改了主意?

果然伴君如伴虎……

“从今往后,你也不再是我的女奴。”他继续道。

她端着水盆,站在门口,看了他一会,然后低下头,淡淡地‘哦’了一声。

依旧是荣辱不惊的模样。

南司狐想苦笑,只是笑容漫上来时,却平和而温柔。

云焰将水盆放在架子上,回头瞥见他莫名其妙的笑,又是一头雾水。

--难道去了一趟前线,南司狐突然转性了?

可等了一会,云焰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南司狐非但没有转性,简直是更过分了,那种冷热交替的极致,让云焰几乎怀疑,在前线的大半月,底下是不是没有女人给他享用啊,这样无止休地索取,几乎让她吃不消,而累极后,又有种奇怪的感动。

很多时候,即使心还不清楚,身体却早已明了,这样的纠缠,却让云焰生不出半点肉欲的抵触,那种被深深眷顾怜惜的错觉,会随着他的动作,如影随形,不可自拔。

然而,一觉醒来后,他依旧冷静,早已经换上了一套驼色的正装,坐在床边,望着她,淡淡道,“换衣服,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云焰半支起身,床头正静静地躺着一袭素净的礼服。

她很乖顺地坐起身,被子滑了下来,云焰正觉得有点窘迫,抬头,才发现南司狐已经很绅士地走到了窗边,背对着她。

云焰将礼服穿好,米色的贴身长裙,剪裁简单而合体,就好像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

她正惊奇呢,南司狐已经转身,待看清她此时的模样,他的眼中划过隐隐的笑意,嘴上却淡淡道,“看来,我没记错。”

没有记错她的尺码,所以,才能让裁缝做出如此合身的礼服。

云焰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好半天才问,“我们去哪里?”

“元老院的宴会。”南司狐说完,已经打开门,手微微一引,“不介意做我的舞伴吧?”

云焰赶紧摇头。

其实,更多的,是吃惊。

她本以为需要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得到南司狐的信任,至于去元老院,之前更是不作指望,没想到,他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带她去了。

元老院是大属的政治文化枢纽,也是整个帝国的心脏所在,平日连普通的神族平民都没有机会进去,更别说人族了。

直到从马车车厢里下来,扶着南司狐的手,走进那座金碧辉煌的殿堂,云焰还是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然而吃惊归吃惊,她还是很快回了神,清透的眸光安静地扫过那些与会者,将所有细微的信息全部认真地记进脑里,南司狐进场的时候,大厅里浮出一层不大不小的骚动,所有人都举杯向南司狐致意,然后,目光又怀疑地从云焰身上一扫而过。

似乎担心云焰会怯场,南司狐握住她的手急不可察地紧了紧。

不过,他是真的白担心了:云焰的表现镇静而淡然,柔顺地跟在他的身边,面对各式各样的或探寻或嘲弄或奇怪的目光,她非但没有惧意,甚至还能回一个淡淡的笑。

南司狐观察着她的反应与神情,见状,稍微安下了心,嘴唇勾出一轮宠溺般的笑。

“司狐。”大长老已经携着另一位丽人大步走了过来,见到云焰,他有点吃惊,但还是保持着风仪,“怎么,找不到好的舞伴吗?”

“她就是我的舞伴。”南司狐微微一笑,将云焰带到自己的身前,“介绍一下,这位是大长老,这位——是我的女人,云焰。”

两人同时怔住。

大长老,以及云焰自己。

一阵静默后,大长老神色复杂地借故离去,云焰则被南司狐拉到一边,躲开众人的目光,花篮后,她几乎半倚在他的怀里。

“女人和女奴是一个意思吗?”她仰头问。

“不是。”南司狐很平常地否定,然后低下头,一直望进云焰的眼眸深处,“做我的女人吧。”

云焰‘哦’了一声,仍然不太明白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

可是南司狐方才专注的眼神,让她心跳减缓。

他毅然以舞伴的身份,将她介绍给了众人,慑于南司狐的权势与地位,大家都假意地笑笑,或恭喜或阿谀,或者笑得别有用心。

整场舞会,他都紧紧地握着她,脸上始终挂着矜持而疏远的笑,举手投足,淡定且从容。

偶尔也有恶意的言行,针对云焰的,南司狐也总是不动声色地为她挡回去。

——在这个酒会里,所有的与会者都是神族的贵族,他们本是目中无人之辈,对她这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人族女孩,更是谈不上和善。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她唯一熟悉的、可以倚靠的人,只有南司狐。

这种感觉很奇怪,他既是她的敌人,却也是她放心依赖的人。

既是酒会,当然会喝酒。

他们都喝了不少,那些揣着看热闹的心思前来敬酒的人络绎不绝,南司狐也来者不拒,他替云焰喝了一大半,到了后面,眼见着南司狐渐渐顶不住了,云焰又帮他喝了不少。

一面喝,她一面暗暗地想:怎么像成亲啊,又是道贺,又是敬酒的……

对外宣布她是他的女人,到底意味着什么?

回去的时候,她有点微醺,云焰的酒量本不小,但也经不起这样轮番的轰炸,宽阔的车厢里,她与南司狐对面而坐,云焰想说点什么打破此时的平静,却听见南司狐率先道,“往后,都城许多针对人族的禁令,对你都不会有效了。”

云焰怔住。

在都城,因为严格的等级差别,许多场所或者活动,人族都是被限制参加的。

他给了她可以不守规矩的权利。

“我并不需要去违背那些禁令……”想了想,云焰谨慎道。

“只是我想给你而已。”南司狐淡淡地打断她,转开话题说,“你刚才不是问,做我的女人与做我的女奴有什么区别吗?”

“嗯。”云焰仰起脸,静静地看着他,等着后文。

因为酒气的缘故,南司狐白皙如白玉般的脸有点微红,碧色的眼珠蒙着水汽,竟有种若有似无的笑意,他突然倾过身,柔软的金发拂着他的脸颊、她的额头,他的手指勾住她的下巴,将那张总是淡淡然的小脸微微抬起,头侧开一些,唇便印了上去。

浅尝辄止,或者说,只是碰触了一下,随即分开。

“这就是区别。”他说。

不仅仅是床伴,不仅仅是玩偶,不仅仅是奴隶,她是他的爱人。

他已经向所有人宣布,这个普普通通的人族少女,是他南司狐,帝国元帅的爱人。

云焰怔然,他清凉的唇瓣如花瓣一样,让人留恋。

她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的嘴角,不自然地转过头,看着车帘外迅速退走的都城夜景。

天空清透而纯粹。

南司狐没有再说什么,他们到了府邸,他将她送到房间,却没有留宿。

在她进房门的时候,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淡淡道,“晚安”,而后离去。

云焰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晚未睡。

从第二天开始,云焰的身份便已经全然颠覆,府邸里的人见到她都会客客气气的,南司狐会带她出席许多场合,他的行为神色一直很自然,虽然冷淡,但很周到,他不会让她觉得无聊,会安排各式各样的小惊喜,也不会让别人对她无礼——当然,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几乎没有人敢对她无礼了。

在南司狐宣布她的地位时,许多人还存着看好戏的心态,等着南司狐喜新厌旧、回归正途。可是,云焰的地位始终如一,他并没有特别迷恋她,在别人面前,也从未表现的多么爱昵或者宠爱,即便是两人单独相处,他也只会寥寥地说了数句,或吃饭,或他在工作,她坐在一边发呆走神。

他们在很多事情上都很合拍,都不是爱闹的人,有时候,就这样静静得坐着,各干各的事情,似乎也不觉得无聊,他们安静的时候,可以很安静,连缠绵都是安静的,柔如羽毛般的吻,在下午阳光流转的书房里,静静流淌。

偶尔也会激烈,他每每从战场上回来时,都几乎要将她的嘴唇咬伤,他从来不说思念,从来不表达爱意,可是双臂抱住她的力量与温度,却紧而炙热,让她几欲失措。

两人就这样不温不火,细水流长地相处着,神族的人也渐渐接收了云焰的存在:比元帅夫人低一点,比女奴高一点,但却是南司狐维护的人。

南司狐的女人。、

而南司狐自己的婚事,却一推再推,推到元老院那边的人恨不得抓狂。

因为这特殊的身份,云焰渐渐能接触到神族身边的核心秘密的,在随南司狐参加各式宴席时,她会收集许多消息,譬如各个守卫的弱点,军队的布防,武器的缺陷,甚至于神族内部的勾心斗角,怎么做可以让他们失和,让夜玄能够渔翁得利,等等。

她会利用每次上街,将消息传出去,与夜玄的一月之期,转眼即过。

很快,是两个月,三个月,四个月……半年……一年……

时间过得飞快,望着窗外的霏霏落雪,云焰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与南司狐在一起的日子,竟然有整整一年了。

不知不觉啊。

两人在一起的日子其实聚少离多,南司狐总是很忙,好不容易在都城,也会有各式各样的应酬,可是,她却不觉得缺失什么,因为他真的考虑得很周全,凡是云焰想到的,没有想到的,都会为她一一地安排好。

有时候,他会信手从前方给她寄来礼物,那些礼物都不贵重,甚至很奇怪:一片残缺的落叶,一个漂亮的蝴蝶标本,一张只写了一个字的信,“焰”,清俊挺拔的字体,落纸轻而凝重,笔者似乎写得无比用心。

每当那个时候,云焰就会想:这就是那片落在他银色徽章上的叶子吗?

这只蝴蝶,可曾在广袤的沙场中,迎着夕阳,飞过他的眼眸?

到了第二年,因为唐罗的加入,夜玄那边实力大增,即便是神族擅长的田野战,也常常会觉得吃力。

不得不承认,在武器制作方面,唐罗确实是个天才。

层出不穷的新武器,让南司狐大为为难,唐家的其他人已经被召集到长老院对此进行日以继夜的研究,可即便是唐家的人,对唐罗的发明,也只有喟叹的份。

简直精妙神奇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他果然是百年来唐家最优秀的族人。

却也是第一个选择了立场,第一个将家族拉入浩劫的族人。

如果是其他资质平庸的人也就罢了,却偏偏是这等惊采绝艳的人才,神族不可能不迁怒,在几次警告未果后,他们采取了一个最极端的方式:将一部分唐家族人关押起来:以此来威胁唐罗。

十日为期,他一日不现身,便杀掉一人。

对于唐家,云焰其实并不了解,唐罗虽是唐家人,但并不是宗师的弟子,不然,也不可能与她这个小平民认识。

不过,这些到底是他的族人。

在第二个唐族人人头落地时,云焰在刑场下看见了唐罗的身影,一闪即逝。

对于这件事,虽然决策的人是长老院,但南司狐默许了。他是将领,但更多的是一个卓越的政治家。一个政治家,不可能因为手段的卑鄙,而放弃对全局的掌控。

现在,夜玄带给神族的威胁越来越大,其中,唐罗的作用非同小可。他只能先剪其羽翼。

晚上回去的时候,云焰不免担忧,她知道唐罗的性子,一旦认定的事情,就会一直走到底,而对于他身边的人,他也会待其极好,待她便是如此。

他不会坐视自己的族人因为自己而性命不保的。

那个傻瓜,不会做出什么自不量力的事情吧……

“司狐,其实,反叛者只是唐罗,唐家其他人,会不会很无辜啊?”马车上,云焰随口问他。

南司狐微微一笑,肯定道,“是很无辜。”顿了顿,他又说,“可这是战争。”

战场上,如果去遵循原则,那不是君子,而是笨蛋。

云焰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她沉默的走完全程,南司狐因为最近战局吃紧,也没什么时间陪她,道了晚安后,他去了书房,云焰则在黑暗里等了许久,然后戴上斗篷,去了关押唐族人的大牢。

以云焰现在的身份,任何地方,只要她想去,南司狐都会给予她相应的权力,所以,守卫的人虽然觉得奇怪,但并没有拦着她。

云焰也已经打好主意:无论如何,她都必须帮唐罗将这些人救出来,而这件事后,她也不可能再留在南司狐身边了。

是时候离开了。

整整一年的朝夕相对,“南司狐”这三个字,对她而言,再也不仅仅是敌人或者帝国元帅,更多的,是一个冷淡但体贴,偶尔微笑时,又让人觉得很柔软的情-人。

很多时候,这种情感会影响她的判断。

在夜玄追问南司狐的回城路线时,云焰几番踌躇,终于没有将他的行踪泄露。

她隐瞒的时候,夜玄也是知道的。

可他没有追问,只是忍住失落,不动声色地问,“你爱上他了吗?”

云焰断然否决,凝视着夜玄幽暗深邃的黑色眼瞳,蛊惑般回答,“我只爱你。”

却不知道是蛊惑他,还是蛊惑自己。

夜玄与南司狐,真的是两个决然不同的人。她拥有和夜玄一样的梦想,她崇拜着他,仰望着他的能力,他的威望,陪伴着他一步一步走上顶峰,夜玄是犀利的,果断、睿智,从不拖泥带水,所以,才可以让成千上万的反叛军心甘情愿地追随。

而南司狐,却是另外一种感觉:同为领袖,南司狐是高贵而优雅的,处事冷淡,毫无章法,让人琢磨不透,不过,却同样让神族军人心甘情愿地追随。

除此之外,于她而言,南司狐还是一个极优秀的情人,他不曾亏欠她什么。

那种民族间的敌意,虽然铭心刻骨,却仍然少了切肤之痛。

她正在被那个俊美清冷的男子吸引,云焰心知肚明。

所以,离开吧。

在理智还占着上风的时候。

她终于来到了地牢,那些唐家的人都不认识她,只知道她是南司狐的女人,云焰手中扣着淬了迷药的匕首,只等将守卫的人击晕,再将他们放出去,一起离开都城,去找夜玄寻求庇护。

只是,她刚只来得及将守卫打晕,正在唐家人困惑的注视下、弯腰找钥匙呢,牢门外一阵喧哗,很快,便传来了兵器相击与爆炸的声音,外面的人奔向呼走,大喊着“有人劫狱!”“有人劫狱!”

随着声音一道响起的,是流水般的脚步声,长长的甬道那头,有纷乱的脚步迅速及近,细听之下,又分外有条不紊。云焰屏住呼吸,将自己隐藏在甬道尽头的墙壁边,静静地看着来人。

然后,她看到了乔装后的夜玄。

显然,夜玄也不想唐罗为难,毕竟,唐罗现在已经成为了他倚靠的大将。

云焰心中一堵,下意识地走了出来,“夜玄。”

夜玄吃惊地看了她一眼,一面指挥着后面的人将牢门打开,一面走到云焰面前,“你怎么来了?”

说着,他环视了周围一圈,看着地下被云焰打晕的狱卒,心中也明白了她的来意,不免微怒,“这样做太冒险了。”

万一她的身份被南司狐发现,又来不及脱身,南司狐恼羞之下,天知道会对她做出多么可怕的事情。

“我以为你不会来,当时也没有其它选择。”云焰淡淡地解释了一句,道,“我们一起走吧。”

夜玄静静地看了她一会,而后点头,“好。”

任务已经结束,即便她不开口,他也想带走她了。

同是男人,南司狐对云焰的宠爱,即便云焰还不甚明了,夜玄却懂。他甚至能感觉到,云焰的心思在一点一点地靠向南司狐,从那些不经意的表情与言语里,他知道自己正在失去她。

只是,云焰每次带回来的消息都太重要了,他不能舍弃。

这样也好,不用让他因为无法做出选择而为难。

说话间,牢门已经打开,唐家剩余的八个人已经被成功解救出来,夜玄拉起云焰的手,大步往外面走去。

他们的速度必须要快,不然,等神族的人全部纠集起来,他们想脱身便难了。

待到了外面,才发现神族的军队已经纠集了一大半,不过还好,唐罗正带着剩余的人在外围接应他们,而他刚刚发明的飞行器,也就是云翼的前身,亦能保证他们从都城安全脱身。

可是,他们撤退的时候并不太顺利,南司狐已被惊动,他带着人亲临现场,南司狐的出现,让那些被夜玄打得七零八落的神族士兵精神大振,他指挥若定,很快将之前围捕的漏洞全部补全,夜玄被困住。

到了这个时候,时间便是一切,夜玄在这里耽搁的时间越久,神族聚集的士兵就会越多。

到时候,便真的插翅难飞了。

云焰与夜玄一起躲在暗处,看着前方摇曳如星的火把,以及火光掩映下南司狐的脸。

冷然如冰凌,却又俊美如谪仙。

“挟持我。”云焰突然福至心灵,她站起身,将夜玄的剑握紧,放在自己的脖子边,“利用我出去。”

“云焰?”夜玄没有动。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你不会想出师未捷身先死吧?”云焰咬着牙,已经从藏身之处走了出去,夜玄的剑依旧搁在她的脖子上,他的手握着她的手,藏在她背后。

乍一看,确实像挟持。

“司狐。”她高声叫着他。

南司狐神色微滞,讶异地看着面前的景象,在最初最初的那一瞬,他的神色闪过慌乱与切骨的担忧。

“让他们退开,不然,我杀了她。”事已至此,夜玄也只能打蛇顺杆上了。

固然心中不愿向南司狐示弱,更不想利用云焰,可是,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他可以不顾自己,却无法不顾及那些正跟随着他的人。

他将他们带了来,就得把他们再带回去。

南司狐没有应声,只是笔直地站在原地,安静地望着云焰。

云焰也装出一副害怕惶恐的模样,凄然地望着他,脸色很白,漆黑的眼睛里泪水盈盈。

“元帅,不能答应他们。”站在南司狐身后的人,也已经认出了云焰。

所有人都知道南司狐是宠爱这个女人的,可毕竟只是一个低贱的人族女孩,他们好不容易才围住叛党,当然不会轻易放他们走。

好在,没有人认出夜玄。

夜玄极少在公众场合露面,此时又刻意乔装过,看上去与普通的反叛军无异。

“司狐……”云焰心中微急,又叫了他一声。

声音越发凄楚,动人心弦。

可是,他脸上的担忧与慌乱,却彻彻底底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寒冰一样的深邃与洞悉。

他依旧望着她,安静而耐心。

云焰也没有退缩,同样回望着他。

也许之前的凄楚,是完完全全的伪装,可是,在迎上他的目光时,她是真的一恸,那种隐隐如蚂蚁咬的痛楚,从心底涩涩地蔓延。可是视线依旧倔强而笔直地望向他,没有回避,也没有退缩。

“元帅。”身后的人在请示南司狐的意见。

南司狐终于挪开视线,碧色的双眸浅浅地垂下,神色素淡,看不出深浅。

“让他们走。”他说。

所有人都哗然,但没有人敢违逆。

“你们,把云焰留下来。”他只身走上前,在靠近夜玄的地方,静静地停住,看着夜玄,“我说话一向算数,别逼我反悔。”

夜玄权衡了一下,扭头看了看云焰。

云焰的表情却出奇地安静下来,她往南司狐的方向动了动,也回头看了夜玄一眼,祈求而又决绝。

夜玄将剑放了下来。

“走!”

反叛军鱼贯而出,这片火光摇曳的广场上,很快,只剩下她一个人。

云焰也不敢动,就这样站在原地,望向南司狐。

她已经不需要伪装了。

云焰不是傻子,事实上,她比任何人都擅于洞悉那些危险的情绪:南司狐的冷淡,意味着他已将她识破,只是,既已识破她,又何必要放夜玄走?

或者,他觉得双方一旦打起来,让自己死在乱军中,是一件太便宜自己的事情?

云焰不寒而栗,不过,这样一想,刚才还悸痛的心忽而平静了。

那样也好。

尘归尘,土归土,欠下的东西,迟早是要还的。

他终于停在她的面前,还未开口,后面又是一阵喧哗,刚刚被云焰打晕的那个牢头竟然没有死,夜玄他们百密一疏,没有杀他灭口,现在,他醒了过来,赶紧连滚带爬地告诉元帅,那个云焰是个奸细。

见到南司狐,那牢头咋咋呼呼地冲了过去,“元帅,元帅,那个女人——”

他的话没有说完,一柄长剑,已经透胸而过。

他吃惊地望着南司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那柄雪亮的剑。

南司狐的表情,阴沉而素净,眸底亦是如云焰一样的决绝。

“疏忽职守,也是死罪。”他淡淡地丢下一句,然后,抽回长剑。

牢头‘砰’地一声倒了下去,那双不甘的眼睛,依旧紧紧地盯着南司狐。

南司狐却不再看他,他跨前一步,抓住正愕然的云焰,大步朝元帅府走了回去。

“继续追捕,封锁都城的所有要道。”他简短利落地下完命令,人已经拉着云焰走出老远。

一路上,他只是沉默,没有问她任何问题。

云焰在最初的愕然过后,反而觉得平静了:随他吧,无论南司狐打算怎么惩罚她,她都会认下来。

他终于停了下来,在书房的门口,然后,他推开门,将她拽了进去,门又很快在她背后合上。

“南司狐……”她深吸一口气,冷静地叫着他的名字。

南司狐却不准她说完,他已经将她压到了墙上,手箍住她的双腕,压住了她的唇,也压住了她即将说出口的话。

这样近乎冷漠的语气与神色,也许,才是她真正的样子。

可是,他不想听。

他不想听到那些不相关的词语,从她的嘴里吐出来,心中恨极,哀极,痛极,却依旧不想听她亲口说出来。

激烈的吻不留一点空隙,她试图挣扎,无果后,终于沉溺,那种惩罚性的吻,让她的嘴里全是铁锈般的血腥,夹杂着他的味道,清冷而堕落,不能释怀。

他终于松开她,嘴上咬痕斑斑,殷红的血,映着他过于惨白的脸,触目惊心。

“我不会再追究今天的事情,但下不为例。”他退后一步,淡淡道,“他们已经抛弃你了,不是吗?”

“你认为可能吗?”云焰微微昂头,噙着笑,静静地看着他,“我接近你,本就是别有用意的,现在已经暴露,你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将我……灭口。毕竟,这对帝国元帅而言,并不是什么太光彩的事情。”云焰的语气清淡自然,像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有很多不被人怀疑的意外死亡啊,譬如生病,譬如坠楼,譬如……”

“今晚累了,你先休息吧。”南司狐根本不等她说完,已经折身走出门去,房门哐当一声合上,云焰靠着门,侧耳倾听,却听不到他离去的脚步。

屋外,又是霏霏雨落。

他们背靠背地站着,中间隔着的房门冰冷而厚重,他不进去,她也不出来。

雨就这样下了整整一夜,到黎明的时候,南司狐的头发上,脸上,全身都被细雨绵湿。他终于走开了,元老院那边来的急召,因为南司狐昨晚姑息反叛军的决策,他将会受到审讯与裁判。

而这一切,都是云焰所不知道的。

元老院里,所有人都枕戈以待,在场的人,存着各式各样的心理,等着看这位从出生开始,就是神族天之骄子的大元帅,如何解释昨晚的行为。他们甚至是幸灾乐祸的。

为了一个普通的人族女孩,而将神族的法典置于不顾,这样胆大妄为的举动,简直是对神族元老院的挑衅。

法庭之上,南司狐安静地站在中央,神族各大长老与贵族代表,则坐在四周高高的看台上。

他没有换衣服,依旧是昨夜的那套戎装,金色的头发因为被雨水润湿,呈现出一种暗沉沉的褐色,让他的气质,多了一份沉凝与冷漠。

“南司狐,对于昨晚的行为,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坐在首席的大长老是看着南司狐长大的,当然不忍太苛责他。

但凡男子,都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时候,何况是堂堂大元帅。

可是,为那样一个低贱的女孩,值得吗?

“我无话可说。”他依旧站得笔直,神色素淡、骄傲,不可轻侮。

“你会为你的行为感到后悔吗?”大长老又问。

“不会。”他傲然地否决,然后,在众人的哗然声中,很平静地加了一句,“但我会用夜玄的人头,来补偿我所放弃的利益。”

在他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后悔两个字。

任何决定,只要做了,就会一往无前。

爱一个人,亦是如此。

大长老沉默了片刻,问他,“需要多久?”

“半个月。”南司狐笃定地说,“半个月内,如果我不能将功赎罪,到时候,任凭长老院处罚。”他轻轻地抬起下巴,冷冷地扫视着那些成心来看好戏的人们,依旧矜贵而优雅。

长老们经过短暂的考虑,应允了这个决定,以半月为期,给南司狐一次将功折罪的机会。

毕竟,他们也不敢轻易地动他,虽然他一再推诿婚事,真的很让人恼恨,但南司狐是神族军队的灵魂,是他们在对抗反叛军时最大的倚靠,总不能逼得太急。

“不过,那个少女的存在,已经影响了元帅的判断,长老院要求元帅将此女子交出来。”他们又提出了第二个要求。

“做选择的人是我,跟她并没有什么关系,你们不需要迁怒于她。”南司狐闻言,沉默片刻,而后倨傲道,“我南司狐还不屑于用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作为我失策的借口。”

场内又是一片哗然,长老们的脸都气绿了。

他却兀自转身,在众人嫉恨唏嘘的眼神里,大步离去。

笔挺的身姿,骄傲而孤冷。

本就站在至高的位置,竟还如此嚣张……

长老的眼睛眯了起来,大家对换了几个眼神,果断地宣布散会,然后,剩余的几个首脑人物,则继续在法庭后的小屋里,小声地商讨什么。

至于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南司狐不知道,即便知道,他也并不会觉得惧怕。

能走到今时今日的地位,他也并不是那种经不起事情的雏儿。

回到元帅府。她依旧在书房里,没有出来。

南司狐在门口静静地站了一会,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云焰抱着膝盖,安静地坐在书房里侧的床榻上,听到开门声,她微微抬起眼眸,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反应和往常一样。

“回来了?”

“嗯。”他颌首,信手将一件东西递给她,“送给你。”

“是什么?”云焰接过来,淡淡问。

“希望。”他望着她的眼睛,说,“能在任何绝境里,绽放的希望。”

见大家疑惑,在这里,有必要把前缘的作用说一下:正因为前缘的故事,才有了夜玄墓地里的许多机关或设置,如何这个不讲清楚,直接讲墓地,大家就会觉得突兀。当然,如果你们认为我写得太过详细,有骗钱嫌疑,我尽量一笔带过。也可以选择不订阅——貌似我第一章的时候就这样建议过。我真没有强买强卖啊啊啊啊啊啊——(仰天大呼几声,遁走)

云焰怔怔地将那条项链接了过来,又不明所以地望向他。

“等一下,我送你回去。”他又说。

云焰更加不明所以。

“神族的人会对你不利,你留下来,反而会很危险,更何况……”他顿了顿,有点吃力地说,“你已经决定离开了,不是吗?”

如果昨晚,他们的行踪没有被守卫发现,她就永远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了。

走得那么利落干净,一点拖泥带水的留恋都没有。

“走吧。”他站在她面前,正要转身。云焰突然直起身,从背后紧紧地搂住他,脸贴在他的背上,低声道,“司狐,对不起。”

南司狐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她就这样抱着他,那么紧那么热烈,在他们交往的一年里,云焰虽然偶尔会撒娇,但很少主动地亲近他,他低低地叹息,站了一会,终于转过身,扶着她的肩膀,凝望了她许久,才轻声将刚才两个字重复了一遍。

“走吧。”

他放她走了,回到她来时的地方,这里的人都对她虎视眈眈,他无暇顾及,只能放了她。

可南司狐也有其他的打算,待他真正灭了反叛军后,她便不用左右为难了,没有了立场,是不是就可以安安心心留在他身边了呢?

云焰垂下双眸,沉吟许久,终于轻轻地颌首。

她终于还是走了,南司狐把她亲自送到神族军队与反叛军相邻的是丛林前,待走进丛林深处,她就不在他的管辖范围内了。

云焰没有说话,她将黑色斗篷上的帽子戴上,转过身,从容地走进幽密的丛林。

南司狐则停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那时候,他想,如果云焰回头了……

如果云焰回头看他一眼,他会不会忍不住将她留下来?

可是,直到她的身影,最后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云焰也没有回头。

南司狐怅然转身,目光在短暂地痛楚后,变得出奇坚定,“夜玄,下面便使我们两人的事情了。”

丛林里,云焰顿住脚步,转身,透过婆娑的树影,远远地看着那队绝尘而去的人,神色依旧素淡无踪。

她回来了。

过去的种种,便只当大梦一场。

南司狐为什么会放了她,云焰也不想去追究,因为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得悉云焰回来,夜玄很是惊喜,他什么都没有问,只是用力地抱住她,头埋在她的发丝间,低声道,“回来就好。”

至于其它,都不重要。

夜玄也不去追究为什么南司狐会放她回来,那一年多的历史,对于他们三人而言,都已经尘埃落定。

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忘记。

回到反叛军的半个月里,云焰每日就是晒晒太阳,发发呆,似乎没有了往常的激情,人越发闲淡懒散下去,偶尔,她会取出南司狐临走前送给她的项链,看着里面的小画像,或者拈起那枚红色的种子,想着他最后的话。

什么是希望呢?司狐。

为什么我总觉得自己在不停地绝望下去?

很多东西,在身处其中的时候,尚不能自省,离开后,才发现那些习惯已经如影随形,生活已经有所缺失,再也不能归于从前。即便在夜玄表示亲近时,云焰也觉得懒懒的,眼前是两个重影,夜玄与南司狐,她常常分不清他们谁是谁,夜玄也是有察觉的,他不动声色,俊朗的脸,面对她时,已经只展现笑容,就像一年前他们并没有分开时那样。

偶尔,唐罗会来看她,他们坐在树荫下,静静地喝茶,唐罗的话不多,可有一种让人安宁的力量。没有话题的时候,唐罗会信信地讲一些外面的时局,譬如:夜玄已经找到了神族的命脉所在。譬如,夜玄近期可能要做最后一击了。还譬如,南司狐结婚了……

云焰霍地转过头,吃惊地反问,“南司狐结婚了?”

唐罗深深地看着她,点头道,“是啊,他要结婚了,现在,整个都城都开始准备这场神族最大的婚礼,新娘的父亲,便是长老院的大长老。”

云焰突然觉得,有什么挠着自己的心脏,如钢丝透胸而过,痛得猝不及防。

是啊,他本就应该结婚了。

回到他自己的轨道上。

尊贵,荣耀,前途无量。

“婚礼肯定会造成万人空巷,夜玄决定在那一日动手。”唐罗继续道,“等过了那日,一切就都结束了,云焰。”

结束的,不仅是这场战争,还有你对南司狐若有似无的眷念。

唐罗不是傻子,如果连夜玄都能察觉到的事情,他又焉能不知?

云焰沉默了片刻,抬头道,“唐罗哥哥,再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唐罗洞悉地看着她,几乎不曾犹豫,“好。”

何止一个忙呢?

他可以为她做一切事情。

包括,脱离家族,帮助夜玄。

“我带你去参加他的婚礼,不过,你什么都不要做。”不等云焰开口,唐罗已经说出了她的想法。

“我能做什么呢?”云焰微微一笑,仰面躺在椅子上,望着头顶那片清透的天空,“我也没有资格做什么。”

他们都各自回到各自的世界里了,去参加他的婚礼,只是对过去一年的时光做一个凭吊,从此以后,彻彻底底地忘记,她还要帮夜玄,她还有很多事情,年少时曾心心念念的梦,还等着她去实现。

南司狐,已成过去了。

唐罗没有应声。

都城。

又是下雨。

好像这几天,天空就没有放晴过。

南司狐依旧端着酒杯,靠着落地窗,安静地看着外面的雨景。

美丽优雅的少女提着裙摆,带着一身的雨意走了进来,她扫了一眼桌上几乎纹丝未动的菜肴,目光微黯,缓缓地走了过去,极温婉地嗔怪道,“怎么又没吃饭?明日就是我们的大婚之日了,你……”

“我不会饿得没力气娶你的。”南司狐自嘲般地笑笑,“你和你父亲,都可以放心。”

少女抿着嘴,很委屈地看着他。

虽然,早就知道这位大元帅为人冷淡,可一直这样冷冰冰的,也真让人吃不消——即便他让自己变成了神族最值得别人嫉妒的少女。

能嫁给南司狐,可不就让人嫉妒么?

“这是父亲让元老院带给你的药。”少女踌躇了片刻,将手中的丹丸递了过去,“最后一粒,明日大婚后再给你。”

南司狐没什么表情地接了过来,就着手中的酒,将药喝了下去。

太讽刺了,他也有被别人威胁的一天。

可那个别人,正是神族的中枢,长老院。

送走云焰后,云焰的身份也随之被暴露,他以通敌罪受到审判,当然,没有人相信他真的通敌,可是长老院需要一个借口,一个能正大光明制住他的借口。

为惩罚他,他们将那碗上古毒酒端到了他的面前,他没有辩解,只是仰脖而饮,干净利落。

解药在他们手中,如想活命,就必须答应他们的三件事,以此换得能解毒的三粒解药。

第一件事,交出兵权。

第二件事,在祭坛用血起誓,生生世世忠于神族,如有违逆,毕竟受到神族的诅咒,生不能视物,死无法全尸,如用人力逆转,必将得到百倍千倍的反噬,如坠地狱,不灭不休。

第三件事,便是娶这位神族最尊贵的少女了。

虽然,他至今没看清楚她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不过,娶就娶吧,他不介意屋里多住一个人。

“你能陪我去试礼服吗?”少女见南司狐并没有太明显的抵触,又小心翼翼地问。

南司狐本想拒绝,转头,却见到女孩盈盈的目光,期待且无助,他突然有种感同身受的凄惶,顿了顿,终究允了。

“好。”

少女大喜,欢快地跑了出去。留下南司狐一人,依旧站在落地窗前,手中的酒已经空了一大半,而细雨,依旧绵绵不绝,模糊了这片无趣的天地。

云焰与唐罗来到都城时,都城处处张灯结彩,人人面上带有喜色。

对于内幕,普罗大众是不知道的,他们只知道,他们敬爱的帝国元帅,要迎娶长老院尊贵的小姐了,小姐的名声也极好,端庄淑雅,与元帅很般配。

这场空前的婚礼,无疑是一场大狂欢的开始。

事实证明,那确实是一场很大很大的狂欢,狂欢中,一个种族消失殆尽,而历史,至此,尘埃落定。

云焰依旧是一袭白色的麻质斗篷,宽宽的帽檐,遮住了她的脸。

都城已经戒严,寻常的人族是没有办法进来的,好在唐罗还存有从前的通关卡,他又给云焰伪造了一份,以唐罗的能耐,他伪造的东西,绝对不会被别人察知。

他们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走在都城的大街上,神族与人族的差别本不是很大,只是在发色或者肤色上有些许区别,云焰又包裹得严严实实,只是寻常路人,并不引人注意。

都城的大街喧哗热闹,摩肩擦踵的人,鳞次栉比的商店,云焰与唐罗并肩走着,漫漫地看着眼前的景致。

婚礼明日才举行,喜庆的味道,却已经蔓延全城了。

云焰信信地看着商家门口的灯笼,远远的,神坛的线条在刚歇的雨幕里若隐若现,那是南司狐即将举行婚礼的地方。

云焰试图将视线移开,却不经意瞥见了一家高级礼服店里,落地窗户后,南司狐的身影。

他正穿着便装,还是白色衬衣,前面的纽扣松开了两枚,底下是合体的休闲裤,黑色长靴,金发有点凌乱,略长的额发挡住了他的眉眼,微低头的轮廓安静而英俊。

他正背对着她,在他面前,一个身穿白色纱裙的少女,纯美如百合一样,她正对着他笑,笑容里,是完整的满足与幸福。

云焰突然觉得有什么刺了她的眼,她转过身,迎着唐罗讶异的目光,轻声道,“算了,回去吧。”

“你不想看他了吗?”唐罗没有发现南司狐,他们旁边,还有那么多来来往往的人,将视线分割得支离破碎。

“已经够了。”云焰莞尔,笑容闲懒,没有阴霾,“这本来就是一次毫无意义的来访。”

唐罗不解地看着她,但见她目光清透,不似隐藏了什么,这才安心下来。

“那我们回去吧,夜玄今晚可能会有行动,我怕这里不安全。”

“夜玄也在都城吗?”云焰奇问。

“在,不过我们找不到他。”唐罗说着,街上的人潮也越来越汹涌了,他下意识地张开手臂,松松地悬在她的肩膀上,护着云焰,很自然亲切的动作,也并不逼仄。

云焰侧过脸,看着他白皙俊秀的脸,突然有了开玩笑的兴致,“唐罗哥哥,你知不知道,你已经被神族列为除了夜玄之外的第二号头敌了呢,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那么厉害?太深藏不露了。”

唐罗的脸颊上拂过红晕,而后扭头,淡淡道,“我没有藏而不露,只是你从来不看而已。”

云焰撇撇嘴,做了一个鬼脸,然后扯过唐罗的手,笑吟吟道,“既然来了,我们也不要空手回去,这么热闹的都城,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唐罗微微一怔,随即由着她,融入这川流不息的人海里。

她的兴致真的很浓,好像突然对很多东西都产生了兴趣,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在经过一个陶瓷铺时,云焰望着那些自主做陶瓷的铺子,还很有兴致地说,“不如我们进去一人做一个雕像。”

“天晚了,我们必须要赶在太阳下山前出城。”唐罗虽然不忍拂她的意,却还是轻声地提醒她。

入夜后,他们没地方藏身,很快就会被神族的人发现。

云焰‘嗯’了一声,刚才还兴高采烈的脸,似乎有点失望。

“以后吧,以后我给你做一个很大很大的雕像,再用一整个宫殿装着它,如何?”唐罗这样许诺道。

云焰仰头,展颜一笑,“好,我记得你这句话了。不准食言。”

“不会食言。”唐罗回答得一本正经。

云焰终于忍俊不已,心里却熨烫得像放了一盆火在里面似的。

她当然不会在意这个雕像,也不是真的那么有兴致在都城里乱逛,只是,心太嘈杂,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现在,天黑了,门要关了,所有的一切都到此为止了。

她的黯然,与外界无关,他却傻傻的,陪着她闲走了一整天,还许诺了一个海市蜃楼般的宫殿。

“嗯,我会监督的,等你建好后。我还要去那里巡视巡视。”她也一本正经地回了一句,终于笑出声,转开话题,拉着他,往城外走去,“好了,回去吧。”

唐罗依旧随着她。

只是,他们并没有来得及出门,变故发生得非常突兀,那座象征着神族至高权威的高塔突然传来爆炸声,街上一下子乱了套,所有人都朝商铺或者家里赶去,神族的军队神色匆匆,或跑步,或骑马,一起往高塔那边聚集。

南司狐也从礼服店里出来,跃上警卫给他牵来的马,匆匆地赶往现场。

他出现后,道上的人很自觉地分成了两边,一身休闲的南司狐,仍然让神族民众打心眼地膜拜崇敬,只要见到那个笔挺坚毅的身影,他们便会觉得安心。

街上的纷乱很快得到平息,南司狐率众支援,只是,在离开长街时,他心中一动,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长街万里,碧空荡荡,那个穿着白色斗篷的身影,早已经隐匿在人群里,再不可见。

云焰和唐罗没有离城,高塔突然遭受袭击,对神族人而言,也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显然,夜玄将计划提前了一天。

高塔上藏着神族千年赖以生存的命脉,是神族长盛不衰的根本,也是整个王国的心脏。他们也不知道夜玄是如何潜进去的,但那里的一举一动,无疑牵动了所有人的关注。茶馆开了夜场,云焰和唐罗也混在普通民众中间等待消息。

到了午夜的时候,又传来了一个消息,说:夜玄被捕了。

好了,下一章前缘章节就到尾声了,然后重新进入大结局……汗……

夜玄被捕的消息,让唐罗与云焰都大吃一惊,以之前那么严密的部署来看,夜玄不太可能被捕才对,除非,这本身也是神族的一个陷阱。

可不管真相如何,夜玄那边一直没有消息传来,他被捕已是事实。

神族那边已经开始庆功了,但他们并没有明确地说夜玄在哪里,所有的消息好像全部中断,夜玄凭空蒸发了。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婚礼却宣布如期举行。

南司狐还敢在现在如期举行婚礼,可见神族是多么有恃无恐,云焰最后一缕微渺的希望也消失殆尽,她看着东方第一抹晨光,听着神坛方向传来的喜乐喧天,转头对唐罗说,“现在,军里肯定乱成了一团糟,你先回去稳住他们,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你一个人去?不行,太危险了。”唐罗断然否决。

“都城就我最熟,你放心,我不会轻举妄动的,而且,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危险不危险之说?夜玄便是我们所有的希望,他如果被捕,这些年的努力,便算白费了。你明白么?”云焰不容分说,推着唐罗随众人往城门方向走去,“放心好了,我打探完消息,就去与你会和,我又不是以前的那个小丫头了,还怕不会照顾自己吗?”

唐罗知道她所说不假,唯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

他又千叮咛万嘱咐了一通,这才只身出了城。

待走出城门后,他忍不住回头,朝云焰站立的地方远远地看了一眼,云焰朝他烟飘雾绕地笑了笑,唐罗心中一动,再转身时,去不知竟是永别。

南司狐的婚礼依旧紧锣密鼓地进行着,高塔已经被封住,夜玄被困在塔内,即便他九死一生,拿到了神石,握住了神族的命脉,他无法从高塔中出来,自然就无法使用它。

神族依旧是被诸神祝祷的种族。

可是,他们也无法攻进高塔,里面被夜玄设下了严密的布防,双方处于僵持当中,不过,这个僵持只是短期的,高塔里没有水与食物,如果没有另外的救兵,夜玄坚持不了多久。

既然已经围得固若金汤,南司狐撇下了那边的事情,继续自己的婚礼。

他必须尽快拿到最后一粒解药,不然,夜玄还没有死,他倒要先倒下了。

而且,还是倒在了自己人的手里。

这也未免太讽刺。

想到这里,南司狐冷笑一声,突然觉得,这些年为神族出生入死,征伐决断,沙场点兵,都是一件太可笑的事情。

他的崛起,早就成为了那些政治家可利用、或者可忌惮的存在了。

新娘已经穿上了美丽的礼服,按照规定,在举行仪式之前,他们暂时不能见面。南司狐坐在神坛旁边的一间临时休息室里,有点索然地翻看着桌上的书籍,刚看了一两页,有人给他端了一杯茶,安静地放在他面前。

南司狐头也未抬,将茶拿起,喝了一口,可也只喝了那么一口,他的动作顿住了。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不知为何,心中竟然没有一点吃惊的感觉。

很平静很平静。

“你来了。”他示意着旁边的椅子,“坐。”

装扮成侍女的云焰,挨着他坐了下来,她的双手交握地放在桌面上,轻吟片刻,才淡淡道,“恭喜你。”

今天是他的大喜之日,她是应该来恭喜的。

“谢谢。”南司狐很客气地回了一句,然后,洞悉地问,“你来找我,应该不仅仅是为了贺喜吧?”

云焰未语,但也是默认。

“我不能放了夜玄,他已经找到了神石,如果放他离开,他将会成为神族的劫难。我可以答应你其它任何事情,唯有这件,办不到。”南司狐安静地驳回她,“云焰,等这件事全部结束后,你回到我身边吧。”

“……那我不打搅你了,另外,新娘子很漂亮。”云焰沉默了一会,然后站起身,没头没脑地丢下一句话,就要离开。

南司狐却在此时抓住了她的手,目光灼然地望着她,“你见过她?”

“在街上不小心见到的,你正陪着她试礼服。”云焰的语气还是淡淡的,南司狐闻言,却笑了起来,他问,“那你在意吗?”

云焰诧异地望着他。

“你在意我结婚吗?”他也站了起来,站在她面前,轻声问。

云焰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今天的南司狐穿着结婚时的礼服,肩膀上坠着明黄的流苏,腰带也镶着宝石,显得高贵华丽,英俊非常。

“难道因为我在意,你便不会去结婚吗?”她突然冷笑,逼视着他,“你是高高在上的帝国元帅,我只是一个敌军的奸细,你何必要在意我怎么想?如果你想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如果你——”

“是,无论你在意与否,我都必须结婚,也不会放走夜玄。”南司狐打断她,神色平静,不可逆转。

云焰哽住,随即淡淡地‘哦’了一声,却不急着走了,她低下头,安静地站了一会,门外又传来了婚礼的喜乐,钟声敲响了三声,到第五声的时候,南司狐就必须出去,与另一个人并结连理。

她的手慢慢地挪到领口的丝带上,扯开,灰白色的侍女袍悄然滑落。

“再要我一次吧。”她轻声道。

南司狐没有动,只是凝视着她的眼,缓缓地说,“如果这次真的让夜玄逃了,我会被长老院审判,也许,会处以极刑。”

“我知道。”她淡淡回答。

“如果我现在要了你,我可能不再舍得放手,也许会把你关押住,重新变成我的女奴,你也不可能再见到夜玄了。”他继续。

“我知道。”她还是回答了那三个字。

南司狐的目光渐渐地黯淡下去,他终于抬起手,羽毛般落在她赤裸的肩膀上,“你为什么肯为他做到如此?”

这句问话已然很轻很轻,只是一句不需要回答的叹息。

云焰愕然地抬起头,本想说点什么,南司狐已经将她打横抱起,轻巧地放在休息室里侧的卧榻上,他的动作真的很轻很轻,温柔得像从水面掠过的清风,他想了她很久,从未体验过的思念,铭心刻骨,可她真的在他怀里时,却又担心这样的思念,会伤到她,只能这样一味地沉默,一味地隐忍,每个吻,每个动作,都好像被和风滤过一样,不露一点情绪,没有一点锋芒,却又在一点一点地死去,一起沉沦,到看不清的馄饨与黑暗里。

钟声,响到了第五声。

钟声,响到了第七声。

……第十一声。

……第十二声。

在场的宾客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响了一片。

站在神坛上的少女,拥着洁白的礼服,傻傻的,像个白痴,南司狐一直一直,没有露面。

休息室里。

云焰已经离开。

她终于还是拿走了散落在地上的,他的令牌。

象征南司狐权威的令牌。

有了它,她可以支走高塔的一部分士兵,夜玄也会得以脱身。

她以为他不知道,南司狐好像睡着了,她拉起衣服,小心地为他盖好,他一直没有动。

房门打开,再次合上,在门轴的吱呀声中,南司狐睁开眼,碧色的双眸深邃如墨,掩住了他所有纷繁芜杂的心思,最终,成为了一个颜色。那是决绝的色彩。

她终于还是选择了夜玄。

南司狐的手,松松地落在她方才躺过的地方,那里还残留着云焰留下来的气息,可是手一握紧,气息从指缝里穿过去,又在从窗棂泄出来的丝丝冷风中,消失殆尽。

(缘起缘灭的情节,在这里省略。)

一切发生的时候,唐罗不在现场。

他回到反叛军的营地,召集众人,去援救夜玄,可他找到夜玄的时候,一切已经接近尾声。

夜玄的身上满是血,脸上是透骨的疲倦的哀痛,他告诉唐罗,“云焰死了。”

那之后,唐罗满脑子只有这四个字。

至于南司狐的毒发与落败,高塔的崩塌,婚礼成为修罗战场,夜玄的屠城,都成为了无关紧要的事情。

云焰死了,与南司狐一起,跳入了怒江。

后面的事情,唐罗不再参与,他只是日复一日地在徘徊在怒江边上,试图找到些什么,可是江水滔滔,什么也找不到。

最后,他终于找到了怒江的源头。

那是一座经年皑皑的雪山。

他称之为,圣山。

几年后,夜玄成立了夜氏王朝,在他与云焰指点江山的地方,修建了一座宫,一个城,在宫里,他亦为自己建了一座墓。

如果前世,因为他的迟滞,而最终将云焰输给了南司狐。

这一次,他不想再输。

——破城那日,那个被孤孤单单丢在神坛上的新娘,握着夜玄的剑,将它插入自己的心脏。

鲜热的血,染红了洁白的纱。

她望着夜玄,吃力地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世间的情爱,最是甜蜜,让人难舍难弃,却也往往伤人最深。

南司狐至始至终都无视了她的存在,让至小尊贵的她,经受了这样的人生大辱,然后,他还用一个种族的灭绝,为她早夭的爱情与婚姻做了陪葬。

少女的恨意,总是最为浓烈的。

所以,她告诉夜玄,在神族,还有一个秘密,只有长老院的首席长老才知道的秘密,那是一个关于墓地的秘密,那个介于幽冥与人间的所在。在祭坛上,用血发誓过的人,无论经过几次轮回,只要他来到这个墓地,就会受到报应,周而复始,他不可能逃出来,也不可能泯灭,只要这个天地存在多久,他就会在那里经历多久的痛楚。

“是不是很好玩?”少女笑,鲜艳的血从她玫瑰花瓣似的唇边轻轻滑落。

“不,是很可悲。”夜玄将剑抽了回来,望着那个缓缓倒下的少女,低声道,“其实我并不恨南司狐。”

是的,他与南司狐,只是立场不同,虽然爱上了同一个女人,可他并不曾恨过他,夜玄想要的只是这天下,并不是杀戮或者复仇。为复仇而发起的战争,总是会毁于极端。

他的眼界没那么低。

可是,墓地依旧在少女提起的地方,被建立了起来。

它能在轮回中找到南司狐,就一定能找到云焰。

接下来的几十年里,夜玄励精图治,将夜氏王朝发展成了整片大陆最大的王朝。

他的每个行为,都符合最英明的君主形象。无可挑剔,一切只为了人民。包括杀尽神族,忌惮唐罗,一切,都只是为了夜氏王朝的长治久安。

历史,赋予了他最高的称呼与荣誉。夜玄大帝名扬四海。

他功德圆满,在一场急病中死去,然后留下遗言,让子孙后世迎娶夜后,也等待着千年轮回后的第二场角逐。

而他的魂魄,永存墓地,如那个少女所言,只要天地存在一天,便一天不得离开,也不得泯灭。

现在,他终于等到了南司狐,而千年时光,疏忽已往。

很多人问,为什么夜泉没有前世的记忆,现在应该明白了吧,夜玄从未转世。他一直在原地。

唐三和夜泉,是独立的个体,并无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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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糊王妃冷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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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前缘插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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