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第九十九章
三更锣鼓回荡在静谧的夜空,给京城不寻常的气息更增添了几分不安。
穆府的书房通明的烛火四溢,和着月光照亮了整个庭院,门窗之上人影攒动。
令狐修古铜般的面容微微泛起红光,似有几分粗喘,幽黑的双瞳满是不安与焦虑,“出什么事了?”
“是不是那个凶手又行凶了?”艾飞也一步窜上前来,迫不及待地问道。
穆如风“啪”地合上摺扇,睿智的双眸现出几丝罕见的惊慌,沉声道:“刚才齐文斋的赵老板来报,发现城外五十里彭州城附近驻扎了许多兵马,还在当地秘密征集粮草,据我估计很可能是二王爷的军队。”
令狐修剑眉一蹙,古铜色的面庞不知道是什么表情,是惊讶却又似早已料到,是愤恨却蕴藏着几分悲戚。“二哥他,终究还是按捺不住了。”沉默了良久,他低声道,声音暗哑而深沉,似乎还带有一丝哽咽。
艾飞眉头一拧,刚欲破口痛骂令狐傲没良心之类的,瞟了一眼令狐修,不由咽了回去,朱唇微翘,也跟着哀伤起来。
“也罢!路是人选的,他人又能奈何?”穆相哀叹一声,沧桑的眼角微微垂下。
穆如风蓦然望向父亲,知他是想起了大哥穆如雷,不由秀眉一蹙,亦垂头不语。
佟以寒拍案而起,慷慨激昂无比愤慨,凛然道:“手握兵权,不保社稷却图谋造反,真是人人得而诛之!”
此言一出,原本尴尬的空气更加让人窒息。
艾飞左瞧瞧这个,右瞅瞅那个,脸色逐渐不耐烦起来,终于忍不住,嚷嚷开来,“大半夜说有急事,来了都不说话了!赶紧商量咋办吧。”
令狐修首先回过神来,剑眉一挑,黑瞳斗然亮起,点点头,决然道:“没错!锦妃和二哥既然谋反,定会首先对付父皇和四哥,要多派人严加保护!”
“我已派人通知太子要小心,皇上周围有禁卫护驾,不必过忧。”穆如风唰地展开摺扇,缓缓地摇晃着,清秀的面庞始终凝重,“如今二王爷兵马未入京,身边区区百十来个侍卫不足为惧,关键是我们手下无兵,兵马入京,我们根本阻止不了。”
艾飞听罢,眼珠一斜,思忖开来,突然双目一亮,惊喜道:“不还有聚贤庄的人吗?他们个个都挺有本事的,把他们叫来!”
令狐修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摇摇头道:“你以为是江湖厮杀吗,哪有那么简单!他们再有本事,也难敌千军万马。他们虽已秘密聚集在城里,但是硬拼只会白白送死。”
“哎,父皇真是的,干嘛把兵权交给那头熊!”艾飞急得一跺脚,愤愤地抱怨道,愁眉不展,一屁股朝椅子上坐去,那气势似欲把椅子压散架一般。
穆相仰天长叹一声,捻着花白的胡须,“我最担心的是安东侯,现在还不敢肯定他意向如何。若是他也助纣为虐,滕州十万兵马也调来京,到时候不单是皇上和太子,我们谁都逃脱不掉。”
“滕州与金伦国毗邻,离京甚远,就算来京也要费些时日。”佟以寒凝眉深思,淡淡道:“况且刚才赵老板未闻城外士兵有滕州口音,看来不必过虑。”
穆相苦笑一声,摇摇头,缓缓道:“现在未到,不意味着以后不到。”
“金伦国?有了!”艾飞大叫一声从椅子上跳起,众人被她吓得皆一惊,侧目望去。
“我跟那金伦国的阿里巴巴,啊不对,是端木宏很熟的,让他派兵来支援不就得了吗?他还写过信给我,说他父皇驾崩,他当了皇上了。我写信给他,他一定给我面子的。”她眉飞色舞地来回踱着。
“万万不可!”穆相沧眉一挑,断然喝止,“金伦国虽近年来与我承熙国为友邦,其实是因为他们几次犯进元气大伤,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再向它求援,岂不是引狼入室吗?到时候外忧内患,就真的走投无路了!”
艾飞一步窜到丞相面前,连连摆手,口沫飞溅地道:“不会的!我了解他!他这人没什么野心,很单纯的!他总抱怨不想当太子当皇上,不想看到两国交战百姓遭殃,绝对不会趁人之危的!”说罢望向令狐修,伸手一指道:“不信你问铜人,他也知道的!”
令狐修微叹口气,走上前来拍拍她的肩膀,柔声道:“此事关乎社稷安危,还需慎重才是。”
艾飞刚欲争辩,只闻“啪”地一声脆响。
“爹,王妃说的也不无道理!”穆如风合起白摺扇,睿智的双眸泛起奕奕神采,“不过也不能让金伦国入境!素闻安东侯军纪严明,经常教导部下凡事以边关安危为重,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不妨就写信给金伦国皇上,让他增兵驻在滕州边境附近,滕州守兵见状定会死守边境不敢离开半步。此事虽有风险,但我们也没有选择,只好一搏了。”
艾飞抿着嘴一个劲地猛点头。
穆相望着穆如风,随即低头沉思片刻,缓缓点头,“也只好如此了。”
令狐修也决然点头称是,“如今我们只有靠手下的几百名侍卫和聚贤庄众人了。敌众我寡,不能硬拼,唯有智取。朝中不少大臣都与锦妃和二哥沆瀣一气,人多眼杂,此事一定要计划周详,不能泄露半点风声。”
佟以寒长袖一甩,“事不宜迟,那就分头行动!”
清晨,令狐傲躺在床上,微微地睁开双眼。
“王爷,你醒了!”两位女子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怯生生地道,“王爷昨晚一夜没回府,到——到哪里去了?”声音细如蚊声,到最后几乎被吞没在嗓子眼里。
令狐傲缓缓坐起,头昏昏沉沉的,不由伸手摸了摸。稍微清醒些,他粗眉紧锁,思忖起来。昨天明明——难道是一场梦?他思绪有些混乱,眼神茫然若失。
一位女子手执一封信,离着一丈远,颤抖着伸出双手恭恭敬敬地呈上,蔫声道:“王爷,有封信!”
令狐傲回过神来,不屑地将信抽过来打开一看,脸色斗然一变,随即转头恶狠狠地问道:“信是谁送来的?”
两位女子扑通一声跪下,带着几丝哭腔道:“是替王爷更衣时发现的。”
“你们可曾看过?”令狐傲双目瞪得老大,欲将她们整个吞下一般。
“没有王爷,妾身没看过!”两位女子吓得搂成一团,哭喊着。
令狐傲缓缓回头,喘着粗气,胸口剧烈的起伏了一阵,手中拳头越攥越紧,猛然翻身下床,飞起两脚狠狠踹在她们身上,高声咒骂道:“贱人,贱人,给我滚,滚!”
两位女子哭成了泪人,相互倚靠着仓惶爬向门边。
穆如雷望着两位王妃踉跄而去,双眸一沉,迈进了房中。
令狐傲跪在地上,将手中信团成一团攥在手心,呆视良久,突然发疯般朝天嘶吼一声,狠命地捶打着地面,宽厚的手背鲜血渗出,在地面上染起斑斑点点。
“王爷,王爷!”穆如雷一惊,忙窜至身前死命握住他的手腕。
“如雷!”令狐傲抬头怔怔望着他,片刻泪水喷涌而出,猛然将头连连撞向他胸口,双手紧紧攥着他双臂,深深陷了进去。
穆如雷只觉喉咙一阵腥甜涌上,嘴角微微渗出血丝,他紧闭双唇,喉咙一滚,手轻轻搭在令狐傲的熊背上,依然纹丝不动。
“如雷,”令狐傲发泄一阵儿,平复下来,瘫坐在地上,平时桀骜的双目此刻竟现出几分无助,“我活到现在到底是为了什么?我领兵打仗出生入死到底又为了什么?我现在该怎么办?”
穆如雷听得云里雾里,却没有开口,只默默地蹲在一旁,万般忧心地望着他。近日已觉得令狐傲份反常,异常狂暴,从小到大从没见过他这样。
令狐傲出神了良久,将手中沾染了血迹和汗水的一团皱纸递到穆如雷面前,眼神依旧茫然。
穆如雷微怔,抬手接过,小心翼翼地展开摊平,视线落至最后一字,不由双目斗然一震,“这——这是真的吗?”
令狐傲冷笑一声,圆目中煞那间迸发出愤怒的火焰,伤痕累累的拳头暴起了道道青筋。
“王爷,锦妃娘娘派人叫你入宫!”一家丁立于门前,向里瞟了瞟,连忙低头回禀。
“给我滚!”令狐傲狂吼一声。
家丁心差点没蹦出来,话也不敢答,连忙转身。
“回来!”令狐傲紧接着又叫住他,目中怒火并未消散,嘴角却扬起一丝阴冷的笑意,沉声道:“去回禀娘娘,我马上就到!”
“是!”家丁一秒不敢停留,一溜烟去了。
穆如雷信握在手中,双眉紧紧拧起,沉声道:“王爷,你真的决定了吗?”
令狐傲缓缓站起,正了正衣衫,毅然决然道:“反正我在别人眼中早已是大逆不道之人。好,我就真正大逆不道给他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