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第章 青媚狐
一个被割掉舌头,终生禁锢于镇灵塔,一个因情自我困顿,闭至还被虎族关着禁闭前途未可知,前后两者的命运完全改变,任务终于顺利完成。
然而宋小川却没松口气,原因无他,那天在都护将军府的地牢里,就在他快要将青岩逼疯的时候,妖皇巫言突然驾临。
白毛毛在宋小川耳边提醒,告诉他巫言来了,已不声不响靠近了关押着青岩地牢的门口,任务很可能被迫中断。
宋小川当时已经快说完了,正告诉青岩为什么妖皇会突然在压下的折子上批下“不准”二字。因为有白毛毛的提醒,他猜测妖皇已经在门口听到了他的话,为了能继续完成任务又不引起妖皇的怀疑,宋小川当时急中生智,在青岩怒喊着妖皇早晚一天会发现真相,他早晚一天会比他下场害惨的时候,说出了这样一个回答--
“我不会比你惨,因为我对妖皇是真心真情,你可有真心?”
宋小川当时这么说完全是权宜之计,衡量后快速做出的反应,而当时的青岩果然在这句话之后彻底被逼疯,而妖皇也并没有进来,默不作声的提前离开了。
而跟着回到皇宫之后,宋小川默默等着巫言某一日责问他,可等啊等,什么都没等来,巫言似乎根本不关心地牢里发生的事情。
如果一切正常,宋小川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就可以在这个世界里等待合作的其他重生大师完成任务,最终分得经验值,然而一切却终究在某个点上发生了急转。
这让人不得不感慨,一切有因才有果。
而这“某个点”,便是宋小川在地牢里对青岩说的话,巫言无意间听到的那一句“我对妖皇是真心真情”。
如宋小川一开始知道的,巫言之所以能活三百多年,与他练的特殊的妖法有关,这种妖法不能动心动情动欲,只要能严苛执手便可以长生不老,法力无边。
普通人是不可能一生不动情不懂欲的,所以在蛇族,几乎没有人练就此妖法,便没有人拥有长生不老永葆青春的可能。
但偏偏巫言做到了。
他生来便和蛇族皇宫里的其他皇子不同,冷情冷眼,他不但练成了妖法,还一生没有动过*,他成为妖皇后蛇族进入鼎盛繁荣期,造成了如今三族鼎力之势,他一生没有后宫妾室,更无子嗣,朝臣一代又一代,而他便在这三百多年的岁月中独坐皇位至今。
即便如今蛇族有太子,但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挑选一个太子也不过是担心某一日突发事故蛇族无掌权者而已,几乎没人认为这个太子能真正的继位。
包括太子异玄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一切可以预料的结果,却在冥冥中发生了注定的改变。
从一个短暂的相遇作序,由一个平静的陪伴开始,被一句话推向了无法逆转的永恒。
那日回宫后,一切看似正常,除了巫言突然宣布闭关,将国事交由太子打理。
琴非在巫言闭关后,找去落杨宫,问宋小川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巫言的神功早已炼成,近百年来闭关一向非常有规律,上次闭关结束刚好是虎蛇两族议事前,隔了还没多久,怎么突然又要闭关,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宋小川仔细想了想,没发现特别的情况。
而琴非不愧是高阶的重生大师,他从巫言从虎族回来开始回忆,一点一点,不放过任何一个蛛丝马迹,最终,他把目光落在了宋小川身上:“你说妖皇会不会动了*,破了神功,所以不得不闭关?”
宋小川吓了一跳,三百多年的长春双鸡老处男啊,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破了神功!?
他觉得不太可能。
琴非却忍不住抬手扶额,“大嫂,我说的那个人,就是你啊,你在落杨宫住了这么久,只有你和妖皇走的最近,处的时间最长。”
“……”宋小川就算想否认,但逻辑上来说这却是最有可能的,他与妖皇相处,确实颇受照顾,从来没感受到来自一位君主的威压。
他连忙问:“如果现在他动了*,会怎么样?”
琴非道:“那当然是再也不能练神功了,不但不能练,他三百多年的妖法都会前功尽弃,而且他已经活了三百多年了,都是妖法支撑着他的生命,应该没多久就会死吧。”
琴非说这些的时候也只是感慨,没有半分动容,这个世界的一切对重生大师来说都只是一个任务,一份不同的体验而已,他是高阶大师,早已能分理清工作时候的情绪。
所以即便他此刻是太子,是妖皇一手带大的孩子,他也能尽量理智的排除情绪。
“如果真是这样,”琴非眯了眯眼道:“这是个好机会,完成任务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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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小川之后一直在落杨宫中等待,琴非也在等待,而他那边再次缓缓动起的任务条也代表了一切正在发生转机。
不久后,巫言出关,相比较之前的闭关,这次的时间大大缩短。且因为太过仓促,完全不在计划内,琴非那边都没有及时恭迎妖皇出关。
那天宋小川一个人在偏殿内看话本子,看得走眼不走心,完全找不到平日的感觉,且不知道为什么,心绪有些焦躁。
他在榻上翻了个身,瞧着另外一头,往常如果有时间,巫言都会坐在那边,有时候和他下棋,有时候随手挑个奏折批阅,很偶尔的时候也会靠在那边和他说几句话。
宋小川不知怎么的看定了,看得入了神,连偏殿内进了人也未发现。
直到白毛毛在耳边叫他,提醒他妖皇出关了。
出关了!?
宋小川一惊,手里捏着的话本子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从身上掉下榻,他正要弯腰捡起,垂眸时却突然看到熟悉的袍角。
那嵌着金边蛇纹的长袍……难道……
他忽地抬眸,撞入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眼中,那瞳眸仿若无底的深海,内敛的,静默而深沉隐秘的。
然而等他散开紧紧焦距的瞳眸看清眼前的人之后,一切的感觉突然又定格在了这一瞬间。
他看到满头的银发,披散在巫言肩头,直落在袍角边,与黑色的地砖交相辉映,分外刺眼。
宋小川惊呆了。
巫言却如平常一般看着他,又垂眸看了看地上散落的话本子,他弯腰将书捡起来,看了眼封面上的书名,幽幽道:“我猜也是,不好看的,你一向看得没心情。”
“主上……”满头的银发太过刺眼,宋小川心中的震惊无言形容,好像有什么在他胸口猛烈敲击了一下,然后他便清晰的意识到,这一切都因他而起。
这满头的银发,皆因他而已。
巫言动了情,神功被废,三百年妖力散尽,一头青丝变华发。
可他却好似并不很在意,倒是将书捡起来,转身走到书架前,重新挑了一本,又走回宋小川面前,将书递过去:“还是看这本罢。”
宋小川颤着声音:“主上……”
巫言看着他,表情一如过去,一个活了三百多年的妖皇的淡然平和:“嗯?”
宋小川从榻上起身,站到巫言面前,他伸出手,触碰那从肩头散落的华发,好似是想确认,又更像是不忍相信。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然而一切堵在嗓子口,化作了什么烙印在他心口。
巫言握住宋小川伸出的手,他的手掌大,手心干燥有茧,冰凉的,他用手心拖住宋小川的手背,将书放到他掌心。
脸上竟然挂出了一分笑意:“怎的?只是闭关几日,倒是变得生疏了?”
宋小川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书,又抬眸看看面前的男人,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都已经这样了,为什么巫言还能笑得起来。
“为什么?”他几乎脱口问了出来。
他问的没头没尾,然而巫言却好似明白他在问什么。
他平静的回视,笑意还没有散去,缓缓地开口:“唔,大约是确认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吧。”
确认了相遇后那种特别的感觉从何而来,确认了他为何要将一个异族男子留在身边,确认在他听到那句“我对妖皇是真心真情”时久久无法平静的心绪从何而来。
三百年的时间于他弹指一挥间,几大妖族起起落落,他看到了太多的潮汐变幻,太多日升月落,时间与生命于他几乎没有意义。
而散尽妖力也不过迟早的事,他一直在等待这一天,等待这样一个人,而从他记事起,他冥冥中就想要找一个人,现在,他等到了,也找到了。
所以这无不是令他愉悦的事,华发、妖力与这想比起来,竟完全不重要。
宋小川得到了一个他似乎明白了,又似乎没有明白的解释。
他哑然无言,只是将手里的书放到一边,默默回握住妖皇干燥冰凉的手掌,抬起眼后也似平常一般笑眯了起来,然而声音带着颤:“我正愁找不到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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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赶到落杨宫时,最先看到的便是那一头的银发。
他心中明了,知道巫言神功被废,大势已去。
他跪在殿中,向妖皇请安,妖皇朝他一抬手,唤他来身前。
太子恭敬而立,弯腰附耳过去。
巫言漠然开口道:“我时日无多,以后族内便托付于你,宫内其他两族奸细混杂,我的事想必已传回其他两族之中,准备一下罢,大战既在眼前。”顿了顿,又道:“此事必引起朝臣非议,欲要杀他而后快,我若提前走,你便拿着我的口谕,送他去个安静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