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兰妙言对这个称呼很是受用,忙不迭地点头,「嗯嗯。」
甯安遗憾道:「修大哥,你什么时候成亲的,兄弟们怎么都不知道?」
「我们已经成亲很多年了呢,只不过我……」兰妙言正准备表现表现一下她的演技,结果却被修弥一把拉住衣领给扯了回去。
「你自己去巡街,我晚些时候回衙门值夜。」
掌下的女人踢腿挣扎,「喂,我话还没有说完呢!」
修弥完全不理会她的扭动,提小鸡般将兰妙言给捉走了。独留下满头雾水的甯安一个人风中凌乱。
成亲很多年了?啊,他明白了,这是老家的媳妇吧。
老天,怪不得修大哥多年来都不近女色,原来根本不是讨厌女人,而是因为已经娶妻了啊。怪不得、怪不得。若是他家里藏着一个这么漂亮的媳妇,他也不近女色。
【第六章】
修弥在壶儿镇的住所是一处简单古朴的小院。
庭中央栽着的海棠树正值花期,缀在枝头的花蕾仿若胭脂,团团簇簇,开出香艳一片。树旁用青石版墁了甬道,通向四周的几间厢房。因为院落不大,所以兰妙言只带了女儿兰心、随从石头,还有兰心的小嬷嬷薛宛晴住过来。秃老三等人却也没留在原处,在周围又寻了个新窝点落脚。
而兰妙言会乖乖如修弥所言住过来的原因,恐怕也只是为了好玩。
俗语有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既已嫁给了修弥,自然也要象徵性地随一随他。晌午时分。
修弥和兰妙言一前一后回到院子,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姑娘回来了。」石头听到动静后便迎了出来,看向修弥时态度更谨慎了些,「姑爷。」
修弥颔首,「心儿呢?」
石头道:「小小姐在睡午觉。」
说话的工夫,兰妙言已经头也不回地回房了。
修弥朝她的背影看去一眼,而后再看向石头,「你也去休息吧。」说完也紧跟着回了屋。这间主屋是修弥特意收拾出来给兰妙言和自己住的,房中的陈设简约整洁,内侧以一道影壁为隔挡,又分出了一个小间。
他进屋时正好瞧见影壁旁有一角红衣闪过,修弥默不作声地阖上门,缓步走入内间,果然看到兰妙言正侧坐在床榻上匀气。
她好像也在生气。修弥脸色更沉,她骗了自己,却还有脸生气?
他缓步走到床前,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端坐在床上人儿忽然站起来,「喂,臭和尚!」本想发火的修弥眼见对方比自己还凶,不由得拧眉。
兰妙言仰着头。而后似乎又觉得这个姿态的气势不够,于是俐落地爬上床,然后跪坐在床畔,堪堪与修弥视线齐平后,她气势汹汹地伸手拉住对方的衣领,一把将其拽到眼前,双阵里燃着显而易见的怒火。
这女人就是这样,变脸比变天还快,高兴就笑,生气就怒,连点掩饰都没有。
「你刚刚为什么把我拉走?」
「什么?」
「刚刚在衙门口,为什么我一说是你妻子,你就把我扯走了?」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修弥刚欲张口,就感觉到一双小手啪地拍到他的脸上。
眼冒金星之间便是一股力道将他向前拽去,视野回复清晰之后便看见兰妙言放大的脸,同样是近在咫尺,却与方才的气氛截然不同。此时的女人目光熠熠,火辣辣地灼痛了修弥的眼,她将眼睛瞪得滚滚圆,连珠炮似的发问:「我不够漂亮吗?我给你丢人了吗?你为什么不敢承认我们的关系?」
虽然暂时不将这段关系公之于众是两人达成的共识,毕竟兰妙言当初会答应嫁给修弥,本意想的是逗逗他做样子,因为若是闹得太大让远在老家的表哥知道了,她也不会有啥好果子吃。
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方才修弥拉自己逃走的样子,她就觉得好生气。喜欢她的男人数不胜数,任谁将她娶到手都该欢天喜地,只恨不得到处去显摆才对,可修弥这个臭和尚却……她嫁给他,明明是想整他才对,可为什么从头到尾,吃亏的都是自己啊!
修弥松开她的小手,忍着怒火尝试和她讲讲道理,「成亲前,我们约定好了这件事不宜外扬。」
可他却忘记了,兰妙言这女人最擅长的就是蛮不讲理、强词夺理、没理找理。
「我反悔了行不行?我就要外扬,就要!」
见她如此任性,修弥方才堪堪压下的怒火亦有些翻腾,「你怎么可以一再地出尔反尔!」原来这个女人答应自己的每一件事都是谎言。
「因为承诺这种东西,在我眼里就是个屁。」
修弥气结,「你……」
兰妙言梗了梗脖子,「我怎么啦。」
修弥咬牙切齿,憋了半天之后骤然拂袖,「恶劣!」
「我有多恶劣,你六年前就该知道了。」
没错,他早该知道的。对于这种女人,非要负什么责,随她自生自灭去好了!
修弥气得扭头就走。
兰妙言忙不迭地跳下床,追在他屁股后头吵:「吵不赢就走,算什么男子汉!」她提着裙摆一路追到外室,在临近门口时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伸直了手臂挡在修弥的面前,「在把话说清楚之前,我不准你走。」
「让开。」修弥冷着脸,不想再和她废话,因为两个人根本讲不通。
「我不让。」
修弥咬着牙,片刻后问:「那你想说清楚什么?」
「你是不是后悔娶我了?」
是,他后悔了。修弥抿唇不不语,但眼里却写得清清楚楚。
兰妙言气得血气逆流,充了满眼的红。
她匀了好一会儿的气之后倏地扯起一抹僵硬的笑,「后悔也迟了。」
修弥冷冷地勾唇,「哦?」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轻易地击溃了兰妙言的理智,她的笑容瞬间消失,「我们拜了天地、入了洞房,你还想抵赖吗?」
修弥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来,大手一拂,很轻松地将兰妙言拨到一边,然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兰妙言打了个晃跌到墙壁上,气恼地站直了再追出去时,却见修弥已经走到大门口了。
而在他推门而去的瞬间,兰妙言清晰地听到他说:「出尔反尔的事,又不是只有你能做。」瞪着修弥的背影,她忍无可忍地跺脚尖叫:「臭和尚,别以为自己还是什么正人君子,你也做了坏事,你是我的帮兜。若是你敢抵赖,我就……我就把壶儿镇搅成一团奖糊,谁也不得安宁!臭和尚,你听到没有。混蛋!有种你就不要再回来了……」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兰妙言的骂声还未停。
不知过了多久,她骂累了,站在原地呼嗤呼嗤地喘着粗气,眼泪一个劲地往下淌。
这个臭和尚真的想要抵赖吗?
一本佛经、一碗清茶。
修弥端坐在案前,几个时辰过去之后却连个姿势也没换过。
今日壶儿镇难得清静,县衙里也没什么事,不当值的捕快们便凑在监狱外闲磕牙。他们聊着聊着,就聊起了那位献身给衙门几天几夜都没回家的修捕头。
有个胆子大的悄悄地溜进监狱,片刻后又悄悄地溜了出来,对着其他人挤眉弄眼地摇摇头,「哎,还在那傻坐着呢……」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捕头这是怎么了?
「连值了三天的夜,不眠不休的,是因为那件案子吗?」
「不是吧,县老爷都快放弃这个案子。」
「这可说不准,他是出了名的死脑筋、爱较真。」
「哎,要说咱们捕头可真是敬业,今天本该是他轮休的,他都没回去。」
修弥耳翼微颤,将外面的议论一字不落地听进耳中,却一点反应也无。他面无表情地凝视着眼前久久都不曾翻过一页的佛经,只觉得上面的字一个个钻进眼底,却又悉数被弹了出去。连经书都无法让他静心,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这个妖女,果然有本事把他的生活弄得一团糟。
住在衙门里的这几日来,修弥一直在想自己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真的应该为了负责而与兰妙言成亲吗?换言之,她真的需要自己来负责吗?修弥觉得他太高估自己了,本以为可以牺牲小我来感化兰妙言,让她不再作恶,可谁知非但没有成功,反而被她拉入了地狱。倒还真成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思忖间,监狱外的议论声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