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威震高原(三)
吐蕃军根本未曾想到居然还有一队唐军,而且所到之人又是铁马长槊的骑兵。只不过数息之间,飞驰而至的唐军骑兵便在已经合拢的包围圈上狠狠砸开了一个口子,接着便如同旋风一般杀到阵中心。
一员黑袍战将在几名贴身护卫的保卫下,一路枪挑剑刺,策马来到瑞王李佑身边,只听他粗着嗓子道:“末将来迟,请殿下恕罪。”说着居然还在马上抱拳行礼。
李佑见他如此,心下纳闷,瞧这段冲平素说话做事兢兢业业,也甚老实,怎么在此危急形势下竟然还有心思来做这讨好之事。言**及此,却听他道:“不必了,你来得正是时候。不要再多废话,你立刻率军往东面打,敌将就在那里,切记不得滞留途中!”说着,手已经指向树林前方扯着大旗之处。那里正是统领援军的吐蕃大将丹巴的所在。
他哪里知道,对于段冲等一众将领而言,这瑞王的生死比这一战的胜败可是重要得多。因此,段冲自然不敢怠慢,进入阵中后,便拼命寻到了李佑的位置。
现下见这瑞王虽然将一身银色战袍染成了血红,便是连面孔也被烂泥血污弄的一塌糊涂,但听声音却无大碍,段冲这才放了心,又听他下令,当即大吼应诺,挥臂一呼,众军涌来。他也不多说,自己只带了三百士兵,却将其余人马留给了瑞王,便大呼着朝吐蕃中军杀去。
而李佑略略整编了新到的士兵之后,立刻掉头而过,率领众军向吐蕃另一大将勒白所在之处奋力杀去。因为他知道,此刻自己部下仅有三千来人,如果让敌人赢得喘息之机,只怕到时就只有战死沙场一途了。所以,只有“擒贼先擒王”,打掉吐蕃为首大将,乱其指挥,才能战胜对手。
只是吐蕃人也非傻子,眼看到嘴的肥肉要把自己咽死,却也不甘就这么一口吐出。数千吐蕃军士在丹巴指挥下,分成两部,一部拦截段冲麾下的唐军,另外一部则仍旧朝着李佑杀去,想来吐蕃人也知道此人乃是唐军关键,若能将他擒杀,便是十倍敌人也要溃散,因此当真是紧咬不放了。
而这边李佑领着麾下新到的生力军,也是一路披靡,眼看对面吐蕃大将跟前兵马逐渐稀少,他心下稍定,却也更加勇往直前,刹时唐军骑兵如利刃一般直插对方心脏而去。却在这时,突然吐蕃军后阵大呼起来,李佑等人都是心生疑惑,只听一骑飞马来报,称吐蕃主力开始渡河,已经有两千多人到达南岸这里。
李佑听罢,暗自激动,看来马重英并非如先前所料那般,识破自己计谋,只不过两人英雄所见略同,居然同时想到从侧翼以伏兵破敌。只是单就目前形势而言,却是极不利于唐军。先不说李佑能否在其援兵不断的情况下,击溃当前之敌,就算能够达成,接着也会遇到随之而来的吐蕃主力重兵集团。就眼下战场状况,不难估测出马重英手上仍有至少一万士兵。而事实是,吐蕃主力尚有一万两千余人,其中一千骑兵。
而唐军这边,却由于高秀岩部尚未到达,准确来说,是根本不知该部所在何处,使得李佑及部下唐军将面对数倍之敌,一力苦战。而一旦吐蕃大军完全渡过大江,则不光阻击破敌之计宣告失败,便是唐军也有可能全军覆没于此。
想通这节,李佑心中不再犹豫,既然情势已经危如累卵,无论如何,击破眼前之敌乃是第一要务。于是,只听他再次振臂高呼道:“将士们,敌人头目就在前方,能斩其首者,封赏千金!”言毕,再不顾身边亲卫,一夹马腹,当先驰去。
勒白跟前吐蕃众军眼见一人黑马白袍,手持长槊,袍上斑斑血迹衬托着冰冷锋利的槊尖,在人群中往来冲突,如入无人之境。当这人策马逼近时,浑身散发的杀气顿时令人不寒而栗,心生震恐之下,有人反应不及,立时便丧命于马槊之下。
李佑知道,古时征战,士气实为首要,他眼见敌方气势为自己锐气所阻,不敢稍做耽搁,便策马径直冲入吐蕃大将身前由众亲卫组成的最后一道防线。
桑吉身为大将勒白的亲卫头领,肩负护卫重任,自然不能容眼前这人如此肆意妄为,而且若能一举击杀此人,定会立下大功。于是就在这般思量之下,只见桑吉一手持盾,一手提刀,就在对方挑过两人,往前冲来时,他忽然俯下身子,猛地朝前挥过刀去,眼看阴冷的刀锋就要划过马腿,那马儿却如知道一般,两蹄猝然而起,朝他踢来。
他不曾提防这招,不过毕竟是战场老兵,见机倒是极快,就在马蹄将至之时,却见他一个打滚,虽然接连撞倒两人,刀子也甩了出去,形象着实狼狈之极,但终究躲过了那致命一击。
只是他尚未站起,却见敌人已经飞马而至,企图趁此时机一鼓而入。事已至此,桑吉再不敢犹豫,只见他一个闪身,以盾护住自己身体,挡在李佑马前。那马儿突然见人从旁窜出,惊惶之下,人立起来,即便如此,桑吉还是清楚地看到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
的确,李佑见这人不惜以血肉身躯,阻止自己继续前进,当此时,心中何止惊讶,更多了几分敬佩。但毕竟双方身处敌对,李佑欲待冲破敌军,必先击杀此人。他此时早已久经战阵,知道战场之上容不得丝毫怜悯,于是力贯于臂,长槊击出,顿时刺破皮盾,直入对方躯体。
桑吉眼睁睁地看着结实的牛皮盾牌在长槊前如同纸糊一般,瞬间便被刺破,冰冷的槊尖在毫无防备之下,刺入了他胸口。巨大的冲力一下子让他连退数步,幸好李佑跨下之马人立而起,否则以马匹奔跑的速度,再加上李佑的臂力,早就将他挑飞出去,哪里还能容他后退。
即便如此,这长槊当胸透过的滋味,岂是这般好受的,他只觉得身上气力正慢慢消退,胸口如同受那巨石重压一般,透不过气来。但他终究心存忠义,当即一口咬下,将嘴下咬得鲜血长流,却也清醒过来。利用临死前爆发出的最后力气,他死命握紧了李佑手中的长槊,任凭对方如何搅翻,他却始终岿然不动。
李佑见状,不愿多耽,便突然松开了手中马槊,就在此时,却见那铁塔一般的汉子往后颓然倒去,手中至死仍紧紧握住那枝长槊。
而这时,数枝长箭也从一侧射来,李佑连忙抽刀挥出,劈飞来箭。不过一会,唐军亲兵也打马赶到,掌起骑兵小盾,堪堪挡住了吐蕃人的飞箭。但吐蕃大将勒白见对方主将居然如此拼命,心惊之下,做出了一个为后世兵家所诟病的决策—带头后退。
此时,只要吐蕃军能抵住唐军猛攻,其后队主力便会源源不断渡过大江,前来增援。但如今被勒白这么掉头一退,吐蕃士兵见主将畏惧而逃,哪里还有丝毫战意,顿时便转过方向,朝来时渡口处奔去。
他们哪里想到此刻友军正在过桥之中,被这群溃兵这般一堵,除了先前过去的两千来人,其余或被困在桥上,或被阻于河岸,一时当真是进不得又退不得。
而李佑等人见状,自然是火上浇油,只见一众唐军骑兵便似驱牛赶羊一般,挥舞着长刀巨槊,不住在后冲阵,使得本就呈现溃散之象的吐蕃军更加混乱不堪。再加上对岸士兵不停涌来,两军你推我挤之下,竟有人落了水中。这下可好,南岸的吐蕃军在唐军弩箭稀疏的射击下,越发紧张,接着便同对岸渡河而至的友军发生冲突,乃至互相践踏起来。
原来勒白乃是尚结息部下,他麾下这五千大军也大都是先前从积石山各处逃出的散兵。马重英派他们打头阵倒并非存心借李佑之手除掉这支部队,不过是因为这些人既非自己部下,便不利统领,何况尚结息也在军中,他如此安排也是为防此人从中坏事。而至于令勒白带领该部,只因他虽是尚结息旧部,却在前头会议时能持秉公之议,马重英因此生出好感,这才令他指挥这些士兵。却不知这人自从得了军令,心中便打起了小鼓,又见敌军来势凶猛,越发觉得马重英有意牺牲自己和麾下之军,于是便萌生退意。
他此刻见到渡口一片混乱,知道已经铸下大错,但却也悔之已晚。只听号角声响,乃是吐蕃军中号令进攻的意思,他害怕马重英军法惩处,更欲一走了之。于是,在他及身边亲兵驱使下,南岸吐蕃军越发激动,直朝守卫浮桥的北岸友军涌去。
而李佑及其部下,日子却也并不好过。那丹巴眼见渡口危急,他手下诸军因为隔着唐军,却是救援不及。于是,他便下令,只留少数兵马牵制段冲之部,却发其余之兵朝李佑杀去。很快,负责后卫的唐军便在吐蕃军奋不顾身,用尸体堆积的通路上败下阵来,生生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使得李佑及一众奋战在最前方的唐军骑兵的后背完全暴露出来。
只听身后杀声震天,当李佑回首朝后看去时,只见吐蕃士兵如怒涛一般,席卷而至,大有不吞没唐军决不罢手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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