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改版 卷一 第十八章 槲寄生会议
依照格里恩原先的计画,三人可以再利用「**之月夜」的影响作为掩护,偷偷溜出禁林。可是就像曾经在雷精灵茧发生过的现象一样,「**之月夜」的效果已经消失无踪,以致於三人才走到一半,就被前来调查的德鲁依队伍给拦个正着。一位白发皤皤的老德鲁依目光如炬地瞪着他们问:「你们知道发生什么事吗?」
「在德鲁依面前说谎,只能骗自己。」格里恩对旁边两人做个无可奈何的手势,便说:「我们知道。」
虽然时间已近午夜,但发生这么大的骚动,整个夏琳思冈尔的德鲁依大概全部都醒来了。德鲁依的长老们,也就是「槲寄生」会议急於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漏夜召开临时会议.於是三人便被带往举行会议之处——那是一块位於榛树林间的空地。
空地四周围的树木从树梢的嫩叶散发出黄绿色的萤光,加上当空高挂的满月,让现场每一个人的面容都清晰可见。当亚雷特三人被带到的时候,大约百余名德鲁依围坐成一个半圆形,最远的两端大约相距五十公尺。有十三个德鲁依坐在最内圈,都有着充满岁月痕迹,以及随之而来的经验与智慧的容貌。格里恩向两人说明:这十三人就是「槲寄生」,德鲁依教团中地位最高的长老。坐在他们后面,则是被称为「实」的资深德鲁依,现场大约有三十余人。再其后则大都是「熟叶」。
三人被带到半圆形的中心点,六位年轻的德鲁依手持橡木杖,立在两侧监控他们。经过为时短暂的静默之后,位置在正中央的长老首先开口说话了。
那是一位面容慈祥的年老女性,而她的声音在温和中带有不可违逆的威严。
「我们的圣林发生了什么事情?年轻的德鲁依,先由你来说明。」
格里恩闻言向前踏出一步,立於亚雷特和尤西莉之前,承受现场一百多名德鲁依的视线,其间有猜疑、愤怒、责难、甚至敌视。格里恩以尚未通过择枝仪式的嫩叶身份,一个阶级低微的德鲁依,竟敢擅自带领外人(尤其还是白人)进入禁林之中,依据德鲁依的律法是极重大的罪。
然而年轻的德鲁依虽然紧张,却毫无所惧。
「我是亚尔诺德的格里恩,尚未择枝的嫩叶.」
他先说明身份,并恭敬地用手轻触前额、左胸、腰带对正中央的长老行礼,然后便开始侃侃而谈。
「今天晚上,我带着身后这两人进入禁林,当然,并未获得允许,稍后我会解释为何要这么做。这两人来自大陆东方,身负某种使命而旅行各地。这项使命和一种被称作「精灵之茧」的事物有关.
「所谓「精灵之茧」,是白人法师所用的称呼。他们所称的精灵,会异常地聚集在精灵之茧中,陷入沈眠状态,而引发种种不寻常的现象。而这位吟游诗人~尤西莉。特拉希,她能藉由歌声将精灵唤醒,而后将聚集在精灵之茧中的精灵释放出来,解除周遭的异象。
「他们为何来到夏琳思冈尔的禁林?因为禁林中的空地便是所称的「木精灵茧」……」格里恩讲到这里的时候,周围的德鲁依之间传出几响不屑的咋舌声,更多人则是用鄙夷的眼光瞪着他。但这个在现场辈分最低的德鲁依毫不在乎地继续说着:「我知道每一个德鲁依都不愿承认白人所谓木精灵的存在。但只要看看那棵梣树,每一个人应该都可以明瞭~在禁林中存在着一个我们不知道的、与木精灵相关的事物,这已经是无可反驳的了。」
确实,那棵大得出奇的梣树有令德鲁依们无法抗拒的说服力。呢喃的低语声在周围的德鲁依之间传开,他们彼此交换的言语中有质疑、猜测、恐惧、和迷惘。坐在最前排的长老们倒是不动声色。格里恩等到周遭又安静下来,才继续说下去。
「在释放木精灵茧的同时,晨橡森林的意识也同时被唤醒了,我想在场每一个人都已经感受到这变化。至於那棵梣树,我承认是意料之外的变化,对此我无法作任何说明。
「最后,我必须说明:甘冒死罪也要带领他们进入禁林深处的理由。身为德鲁依,我从未亲身感受妮芙德丽的存在与力量,因为在追寻森林女神的路途上,必须等待契机.然而契机稍纵即逝,我只能勇於去争取。我相信在释放精灵之茧的过程中,将有妮芙德丽的显现,而我确实领受了。」他作了短暂的停顿,「……我为求坚定信仰而进行此事。说明就到此结束。」
格里恩说完之后,再次用手轻触前额、左胸、腰带行礼致敬,便退回亚雷特身边。亚雷特瞧了他一眼,见他双眼直视前方,沈稳而有自信。周围的德鲁依又是一阵窃语声,他们显然是在谈格里恩所谓「确实领受妮芙德丽的显现」一事。轻蔑、怀疑、愤怒、与羨慕,各种表情交错不一。
德鲁依的长老们开始彼此交换意见。每有一位长老发言,格里恩便向旁边两人介绍该长老的职别——格里恩也未曾见过全部的长老,他只是从长老身上佩戴的饰物来辨认他们的身份。首先发言的是一位祭仪德鲁依,她的腰带上绑有一把黄金打造的镰刀。
「我们的律法规定:擅入禁林者处死。但同时也记载着,槲寄生会议可以赦免或减轻任何犯罪的处罚.既然他们的行动唤醒了晨橡森林的意识,我们是否可以将之视为完成循环的必经过程,而减轻他们的罪责呢?」
德鲁依的长老在发表意见时,都是先细细思索再逐字**出,语调慢条斯理。亚雷特很好奇他们平常就是这种语调,还是只有在会议中才如此?
紧接着发表意见的是一位律法德鲁依,他的身分可以由挂在胸前的一枚圆形陶片认出。这枚陶片上刻画着複杂的纹理,并且镶嵌着浑圆斗大的翡翠。
「只因带来好的结果,便赦免明知故犯的罪责吗?这并不合乎律法的精神。」
坐在对面位置的一位治疗德鲁依,立刻以轻柔但坚定的语调反驳他的说法。那德鲁依所穿的长袍,领口和袖口都用绳索束紧,而腰带上则垂着一只风乾的小鸟——即使在光线昏沈的夜晚,也看得出那只鸟有一身斑斓缤纷的羽毛,非常鲜艳美丽。
「照你的说法,完成循环的必然过程之中还包括以血赎罪啰?我认为律法中并未对此事作更详尽的阐述,因此今日的讨论才会有其意义.」
在律法德鲁依回话之前,一位吟诗德鲁依先开口了。她的腰带和其他德鲁依的麻绳腰带不同,是由丝、麻、棉混编而成,并且除了环绕在腰间外,还在身旁额外地拖了一长条.她特地用腰带围绕成一圈,让自己坐在其中。
「在开始讨论之前,我想先阐述一件事情。大家都看到那棵梣树了吧。」
现场所有的人不约而同地望向禁林的方向。这时已经很难直接察觉到梣树的生长活动,但梣树又比开始会议前更高了些,则是个不争的事实。现在的高度也许已经有一百五十公尺了。
「我认为,这棵树就是大灾难前的诗歌中所记载的,「世界之轴」」
亚雷特并不了解她在说什么,於是格里恩简单地向他解释了这个名字的涵意:一棵直抵天际的大梣树、世间万物循环运转的轴心。而周围的德鲁依们一听到「世界之轴」,马上引起了一阵骚动。从他们的神色来看,与其说是惊讶,不如说是怀疑和嘲笑的成份多些。另一位律法德鲁依的长老发表了她的看法:
「确实,这棵梣树是难得一见的高大,但还及不上诗歌中所形容的,「直抵天际」吧?」
「你是在按照字面意义解释,」吟诗德鲁依反驳道:「诗歌中的形容是表示崇敬的譬喻。另一方面,难道你认为一棵「直抵天际」的巨树能在一个晚上之内长成吗?我们还有数十年、数百年时间慢慢观察。」
这番话又引起周围的德鲁依一阵讨论。最先发言的祭仪德鲁依说:「你的意思是:这些年轻人的行为,不但是完成了唤醒晨橡森林意识的循环,并且甚至是一个德鲁依教义中尚未论及的更长更久远的循环?」
吟诗德鲁依点点头.紧接着刚才出言质问格里恩的一位护林德鲁依的长老抢着发言,他戴了一条串有五枚兽牙的项炼,那些兽牙异常巨大,亚雷特猜想其中之一可能是龙牙。
「这些年轻人未曾提出任何请求,便擅自闯入禁林之中。他们应当接受处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亚雷特听到此话,忍不住大声抗议:「如果我们提出请求,你们会答应吗?」
那护林德鲁依并没有对亚雷特的话有任何反应。不只如此,其他的长老也都静默不语.「也许在这会议中不该任意插嘴?」这种想法让亚雷特有点畏缩.不过当他回头瞧格里恩的时候,意外地发现这年轻的德鲁依正以眼神示意支持他,所以他又鼓起勇气继续说下去。
「为什么我们需要获得允许呢?」亚雷特的声调因为兴奋和紧张而有些颤抖,「在德鲁依的教义中没有被称作「精灵之茧」的事物,而任何人都不应该对自己一无所知的东西下评判。另一方面,若是晨橡森林需要改变,德鲁依实在没有理由去阻止这项改变。……」这句话又引起德鲁依们的一阵议论,「她的意识不是被唤醒了吗?我想你们在座的每个人都已经感觉到了。」
另一位护林德鲁依义正严词地说:「你们猜想不会获得允许,并不能成为你们擅闯禁林的正当理由。」
「虽然从事后看来结果是好的,但你们事前依然不会同意。至少我们自认为理由正当,问心无愧,这对我们来说已经够了。」
「即使如此,」听完亚雷特几乎是慷慨激昂的陈述后,律法德鲁依维持着一贯的冷静语调说:「你们擅闯禁林,违反律法而所应负起的罪责还是存在。不论你们的使命多么正当、结果也是带往好的方向~这两件事目前都还不能完全确定,都不会改变这项事实。」
亚雷特说:「但是刚才也提到过,这个会议有权限解除这些罪责?」
律法德鲁依无言地点了点头.关於要不要解除他们擅闯禁林的罪责,正当的理由、良善的结果都是有利的条件。
此时祭仪德鲁依提出了新的看法:「我们的讨论还没有达到初步的共识,但我提议先让这些年轻人说明他们的动机和想法。因为他们并非德鲁依,我们不应该用自己的观**来揣摩他们的心思。我想这对稍后的讨论将会有所助益。」
其他的长老并未反对。先前曾发言质问格里恩的护林德鲁依,此时用严峻的眼光看着亚雷特问道:「刚才那名「嫩叶」提到你们负有「某种使命」。
我想请教一下,你们的使命为何?」
又被问到这个问题,亚雷特觉得实在有点烦了。他本就不知道自己所应该担负的使命为何,而且他也很清楚自己并不完全是为了使命感而到处旅行。
然而从其他德鲁依长老们凝视他的神情来看,这个议题似乎是他们所密切关心的。他懊恼地埋怨格里恩先前用词不当,大概忘记这是当初他自己拿来搪塞穆里费亚的理由,格里恩只是照样引用而已。不过话说回来,如果长老们改问「动机为何」,其实也一样难以回答。
正当亚雷特还在思索该如何开口时,尤西莉和格里恩低声说了几句话,便向前走到亚雷特身旁。
「亚雷特,这由我来说明。」尤西莉说着摊开手掌,「託你保管的木精灵胸针,请交给我。」
亚雷特惊诧地看着她,又以探询的眼光看着格里恩。不过年轻德鲁依的表情并未提供任何讯息,让人猜不透吟游诗人到底想干什么.
最后,他还是把木精灵胸针从口袋中掏出来交给尤西莉。她将胸针别在领口旁的披风上之后,便示意要亚雷特退后到格里恩身边,让她单独面对德鲁依的长老会议.
在百余名德鲁依的注视之下,尤西莉踏着尚称优雅的脚步,走到会场的中央。她将肩上的红发拨到颈后,似乎是有意要让披风上的木精灵胸针更加显眼。淡紫色的披风和镶於胸针上的绿宝石,在颜色上是一种异样的对比,而黑色的连身长裙则在夜色中增添了神秘感。
她轻轻地颔首行礼,说道:「请容许我以歌声的方式来表达.」
德鲁依们平日早听惯以诗歌来传述历史与知识,皆无反对意见。首席长老以手势示意尤西莉可以自行开始。於是尤西莉深吸一口气,清亮的歌喉便高唱起来。
第一天破晓的阳光照在山头一株小草从土壤中探出头来伸展翠绿色的嫩叶嫩叶上没有露水却也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那是灵魂的光辉
第一天暮落的阳光离开山头一株小草垂下它枯黄的残叶死了但请不要为它的死而悲伤因为第二天的早晨它的灵魂将遍佈大地
灵魂中的遥远记忆你和我都记得我们曾经同是一株小草
那里是「原初之草」
沈浸在歌声之中,亚雷特感受到一股温馨而坚强的心,如同回到母亲的怀抱之中,令人不由得寄予不求回报的信赖……从虔敬的信仰深刻体验到大自然无尽的慈悲。
突然,一个记忆片段在亚雷特的脑海中闪现.他睁大眼睛看着会场中央,认清那个正在唱歌的女孩确实是尤西莉。但是歌声中蕴含的感情,极为熟悉,让他几乎要以为在会场中唱歌的是菈妲了。这不是几天前的夜晚曾听过的菈妲的歌声吗?曲调和歌词确实都不同,然而若单从聆听时的心境来形容,则可以说:尤西莉正在完美地再现菈妲的歌声,包括情感与意境,简直分毫不差。
但如果说菈妲是藉由她虔敬的信仰心,来将歌唱的意境推到极致,那么对於没有信仰心的尤西莉来说,她歌声中的意境又该以何种心**作为根基?还是说(亚雷特不禁要如此想):尤西莉祇是记忆菈妲歌声中的每一个细节,而后藉由技巧的完整重现,编织出此般歌声中本应具备的情感与意**?
此外更令亚雷特犹疑不定的是:尤西莉为何要唱这首歌?这首歌是木精灵神教的……
当亚雷特尚在困惑之际,格里恩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向后退一些。亚雷特这才注意到:尤西莉一面唱,一面在缓缓地向前进.会场内所有的德鲁依都沈醉於这段令他们心迷的歌声之中,也许并不会发现他们三人正在悄悄地刻意拉开距离.事实上,大概也没人会去猜想他们为何要拉开距离,就连亚雷特也同样搞不清楚。
第一天新月的皎洁沐浴大地一颗种子发芽道路向未来的彼岸延伸那是一条遥远的道路比日出处与日落处的距离遥远比天与地的距离遥远更比生与死的距离遥远
那是离家与回家之间的道路
某一天月亮已盈满种子长成大树第一位旅人来到路上他知道回家的时刻近了但他必须等待回家的门当家人全都相聚时才会开启那天的夜空将又挂上新月
灵魂中的深刻愿望你和我都明瞭我们总有一天会在道路上相逢
那里是「成悟之木」
当歌曲结束之后,周围的德鲁依注视尤西莉的眼神中披上了一层柔和。这多半是因为:尤西莉在歌声中所展露的信仰之情,是以德鲁依所熟悉的方式所唱出,令他们倍感亲切的缘故。
但亚雷特和格里恩的心情紧悬在半空中。照尤西莉的歌词的内容,她其实在暗示她「真正」的身分,然而在德鲁依的侦谎法术之前,她可不能像上次在镜湖时那般虚张声势了。
德鲁依的首席长老问道:「你是木精灵神的牧师?」
虽然这位面容慈祥的年老女性语调温和,但目光却炯炯有神。其他德鲁依长老、甚至现场所有德鲁依的视线都集中在尤西莉身上,等待着尤西莉的答案。
「……是的。」
首席长老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德鲁依对这个回答表示不满与质疑,除了一个以外。
「什么!?」格里恩不可置信地低呼道:「尤西莉真的是木精灵神的牧师吗?」
面对格里恩急於求证的眼神,亚雷特狼狈地回答:「别问我,我也从来不知道!」
其实亚雷特心里根本就不相信,但显然现场每一个德鲁依都毫不怀疑尤西莉的诚实。难道她有办法隐瞒自己的内心,骗过德鲁依的侦谎法术?还是说……
亚雷特做了一个简单的推论。首先,尤西莉刚才所唱的歌显然具有某些功能。原先他认为她是藉由这首歌展现内心的信仰(大概是假的),让德鲁依们有亲切感而能认同她。但这么作要冒被询问身分而穿帮的风险,为了预防此种危机,那首歌应该还有别的功能才对。
他首先想到的是催眠曲,也就是让德鲁依在无意识之间就相信尤西莉是木精灵神的牧师。但是这样作,顶多祇是使德鲁依们不起疑,并不能阻止德鲁依询问时发现她在说谎,这和刚才的情况不合。
「你刚才的歌,」吟诗长老问尤西莉道:「是说德鲁依的「世界之轴」,和木精灵神教的「成悟之木」,其实是同一个?」
在歌词中的「成悟之木」和「原初之草」,都是木精灵神教教义中的象徵物。不过此言一出,律法长老马上提出质疑:「那棵梣树还无法确认是否为「世界之轴」,她也无法证明那就是「成悟之木」。并且,若想将我们的教义和木精灵神教的教义相互参照,必须谨慎而为。」
「我确信那就是「成悟之木」。此外,神的旨意是不能以理智来证明的。
这位「槲寄生」,您是在要求一件连您自己也做不到的事情。」
尤西莉一方面回答吟诗长老的问话,另一方面又对律法长老提出反驳.她的语气坚定而充满自信,并且带有一种获选之民的骄傲。她还大胆地公开以教训的口吻对一位德鲁依中的最高长老说话。
律法长老神色肃然地反问:「你似乎确信:你所信仰的木精灵神妮芙德丽,和我们信仰的森林女神妮芙德丽,本为同者。我很希望能有你这般的信心。」
尤西莉并未立即回话。她只是轻触领口前的木精灵胸针,一颗清澈翠绿的宝石。
「这枚胸针,」尤西莉柔和地诉说,「带有我们共同的女神~妮芙德丽坚毅与宽容的祝福,你们何不亲眼看看,和我分享那崇敬的神恩。」
她特意用「共同的女神」一词,用意是试图让德鲁依更能认同她的身分。
德鲁依们一向认为:所谓的木精灵神教,不过是借用他们所信仰的森林女神妮芙德丽之名,而推行不实的教义,信仰大都是虚假的。但如果有人展现对木精灵神的信仰,而能获得他们的认同,基於两位女神本为同一者的概**下,那德鲁依自然会将之视为同类。这是一种跨越宗教藩篱的奇妙情结.
在首席长老的示意下,一名德鲁依走到尤西莉的面前,以手势将一小撮细沙撒落在她身畔,也就是施展侦测魔法的法术.
格里恩轻声对亚雷特说:「再退后两步。」亚雷特这才瞭解为何他必须和尤西莉拉开距离:否则侦测魔法的法术大概也会让他身上的两个精灵饰物现形。
还不待细沙尽落地面,德鲁依之间已经爆发出一阵惊叹声。在亚雷特的眼中,她被一股绿色的光晕围绕,那是种强烈耀眼的光芒,但直视其中并不会令眼睛感到难受,反倒有深入心灵的舒畅感——每多看一眼,心里就更更暖和些,好像有个从未开启的门扉就此敞开,从中飘扬出美妙的音乐与诗句,讚颂着生命存有的神祕.
现场有许多德鲁依静静地留下两行清泪来。这美妙而难以言喻的景象,原本就足以打动任何心灵,而这些长期潜心探悟生命真理的德鲁依,更是受到直接的冲击。一直到侦测魔法的法术效力逐渐减弱、光芒消退为止,还有不少德鲁依处於恍惚出神的状态,每个人脸上都是满足感。
格里恩靠近亚雷特,轻声低语道:「说实话,这光芒比胸针在你身上的时候,要美妙得多。」
亚雷特听了却是心中一惊.在先前的旅程中,尤西莉一直没有戴上精灵饰物的意愿,但如果说她戴上精灵饰物所产生的效果,比戴在亚雷特身上还强,那饰物又为何要出现在他身上?
正当亚雷特心中为这问题而感到焦虑时,他陡然注意到尤西莉的眼神:她的眼神温和却又坚定,就像精灵神教的牧师们在主持祭典时,那种全神贯注、浑然忘我的欣喜状态.但这神情虽然和她平日的冷淡不同,却也未必真实到哪儿去。当然,这差别可能只有亚雷特看得出来。
於是他的脑中闪过一个**头:也许尤西莉以某种方式说服自己、让自己成为一个木精灵神牧师?难道她是……对自己唱催眠曲?
突然,毫无前兆地,尤西莉身形一斜,便软瘫瘫地倒在地上。现场瞬时之间落入沈默的谷底。
「尤西莉!?」
亚雷特和格里恩同时快步向前,在旁戒护的德鲁依并未阻止他们俩.
亚雷特在尤西莉的身畔蹲下,扶起她的上半身,发现她已经失去意识.格里恩原本也想蹲下察看尤西莉的情况,却见到治疗长老的其中一位已经起身,向这边走过来。於是他便让到一旁,由治疗长老来为尤西莉诊察。
治疗德鲁依的长老熟练迅速地检查了尤西莉的脉搏、瞳孔等,然后轻轻扶起她的头仔细察看,发现在她浓密的红发中有一些凝固的血块.长老马上抬起头来,对随后跟上来的四名治疗德鲁依下达一连串简短的命令。
怕干扰到治疗德鲁依的动作,亚雷特起身退到格里恩身旁,顺便问道:「尤西莉的情况如何?」
格里恩却没有立刻回答。亚雷特偏过头看他一眼,惊见他的脸色已经倏忽变得苍白,这才瞭解到事情的严重性。
「很严重吗?」
「好像是头部受到强力的撞击……」格里恩的语音中带着颤抖,「我竟然没发现,她从那么高的树上摔下来,当然有这种可能性……」年轻的德鲁依握紧双拳,懊悔不已。
亚雷特听他语调沈重,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这时五名年长的治疗德鲁依已经团团围在尤西莉身边。他们每人都鬓发灰白,脸上皱纹密佈,但救人的双手却依旧灵巧。治疗长老捧住尤西莉的头,口中喃喃**着咒语,而左边一人从怀中拿出焚香,迅速点燃之后(在匆忙间亚雷特没看清他是如何点燃焚香的),凑近尤西莉的鼻子让她吸入。她随即全身猛然抽慉几次后,便瘫软下来。亚雷特被这景象吓得心脏狂跳一阵。
此时尤西莉那纤细的身躯,仅是松垮垮地被那几名德鲁依支撑起,连呼吸的起伏都感觉不到,就像是舞台后没人理会的木偶傀儡,找不到舞动的生命而逐渐被人淡忘。亚雷特思绪紊乱至极,不自觉地抓住了格里恩的手臂。
格里恩语调僵硬地安抚他:「你别紧张,他们让尤西莉进入假死状态,是治疗脑部受伤的必要程序。」他停了几秒后又开口道:「保住脑部受伤的伤者的性命并不困难,难的是避免留下后遗症。你不用担心尤西莉有性命之虞。」
就算没有性命之虞,但后遗症会是什么呢?这点亚雷特连想都不愿去想。
另外一位治疗长老也赶过来。他刚才指挥着其他的治疗德鲁依(大部分是位阶为「实」的高级德鲁依)调合必要的药材,均匀地混成油膏,然后涂抹在尤西莉的额头、颈侧和胸口——先前治疗德鲁依已经将她黑色外衣的衣襟解开,内里的衬衣也先割开一道口子。亚雷特好像有意识到他应该将视线回避开来,但是他终究没这么做。也许担忧和好奇心各佔一半原因吧。
油膏涂抹在必要的部位之后,德鲁依们燃起另一组焚香,并且开始**诵咒语.焚香散发出淡淡薰香味,瀰漫着难以言喻的清雅与沈稳,连亚雷特都感觉心思逐渐复归清明起来。治疗长老的手指轻柔地在尤西莉的头上来回抚动。油膏缓缓蒸发,化成一团朦胧的氤氲,彷彿要将专注於治疗的数人围绕起来,与外界隔开.
现场寂静无声,没有人敢打扰治疗过程,甚至不敢大口呼气,只剩得夜风拂过枝头的窸窣声。
***
确实尤西莉的性命是不用担心,但治疗结束后,她的意识并没有立刻恢复。德鲁依们为她安排了一处供病患长期疗养的小木屋,亚雷特和格里恩也都跟了过去。小木屋地势高而乾燥,通风良好,还有一张柔软清洁的床铺供病患躺卧,环境要比他们先前所住的待客长屋要好得多了。
床铺是用多层的棉布层层相叠而成,比地面高出一个手掌宽。治疗德鲁依为尤西莉换上了件宽松舒适的素净白棉长袍,原来的黑绒连身裙整齐地叠在床头,上头摆放着木精灵胸针,镶着的绿宝石隐约有深幽的光晕在流转.亚雷特也不急着将胸针取回来——认真说来,精灵饰物该算是他们两人所「共有」的。
本来亚雷特有意要熬夜守在尤西莉身旁。但格里恩说:「你醒着也不能为她作些什么,还是先休息一下吧。反正她醒来时如果有什么需要,自然会把我们叫醒。」
亚雷特想想觉得也对,於是他们两人便在地板上裹着披风倒头就睡,直睡到第二天早上。
德鲁依的日常作息,总是跟随着自然界的循环.清晨在日出的前一刻醒来,然后便是走到户外,面向东方迎接新的一天的开始。亚雷特跟着格里恩穿越晨橡森林、又在夏琳思冈尔里待了几天,到也沾染了几分习性,跟着德鲁依们一同早起。
尤西莉则是能睡得晚就尽量不早起,所以她在夏琳思冈尔时,通常要到日上三竿才清醒。也因此今天亚雷特醒来时,他倒也没期待尤西莉会睁开眼睛。反正平常这时候她睡得正甜呢。
连日来的阴雨暂告一个段落,晚春的朝阳从东方缓缓升起。亚雷特瞇着眼睛向比他更早起的格里恩打声招呼,准备迎接金色的晨曦时,目光却被另一个晶莹闪烁的翠绿光亮所吸引住。
无论是在夏琳思冈尔的哪一个角落,只消抬头张望,即可见到被称为「世界之轴」的大梣树。耸立於夏琳思冈尔的中心点,大梣树得以尽情沐浴在朝阳下,任凭金色的光辉将之染成翠绿色,并且将绿化的光线投射向每一个角落。从不同的角度观察大梣树,都会有独特的面貌。
疗养小屋位在夏琳思冈尔的正东偏北侧,因此从这儿几乎可以看见整个大梣树的向阳面。那堪称是从天庭倾泻而下的新绿瀑布——如同翡翠般耀眼的绿色夹杂着金黄色的反光,摇曳闪烁生辉,彷彿流动不止。亚雷特简直就要听见轰然奔腾的瀑布冲激声了。
他的确听到了些声响。疏隆,疏隆。那是缓慢规律的脉动,也许是极有耐性的心搏声,但更像是徐缓的呼吸。再仔细听些,又可说是生命的乐章即兴演出——每一次脉动还可再分成两段:先是夏琳思冈尔的大梣树提个头,而后整个晨橡森林回应。疏隆,疏隆。大地也要随旋律而起伏。
「你也听见了吗?」格里恩抬着头仰望着大梣树,脸上既是敬畏又是喜悦,「晨橡森林醒了。涅芭菲丝罗听见森林子民的呼唤声,也有所回应。」
「喔,是啊。」亚雷特随口应道。他所听到的不知是否和格里恩所听到的完全相同,不过,他觉得他所感受到心境和格里恩的心境显然有异。
***
吃过早餐后,治疗德鲁依要为尤西莉作诊察,亚雷特和格里恩不便待在小木屋内,便踱到门外的白杨树下,肩并肩坐着。
「我刚才和几个德鲁依交谈,好像不是每个人都发现晨橡森林的意识清醒了。有些人只觉得今天有种「特别的气氛」,但他们认为那是因为连日阴雨后终於见得太阳的喜悦。」
格里恩的语气中难掩失望之意。亚雷特拍拍他的肩膀道:「别太在意,或许是因为释放木精灵茧你也在现场,所以感官变得比较敏锐吧。」
格里恩对此种看法不置可否,只说:「或许是因为我问的人都不是护林德鲁依的缘故。认真说来,只有护林德鲁依的工作和涅芭菲丝罗有直接的关系。他们对这个变化应该会比较敏锐.」
提到护林德鲁依,亚雷特便问他道:「对了,你今天不是得去参加「择枝仪式」吗?你还是要选择当一个护村德鲁依?」
「我今年没办法参加了。」格里恩苦笑道:「待罪之身不能参加择枝仪式。就算去了,恐怕也没有哪位「实」肯收我这「嫩叶」当学徒吧。」
「我觉得你比较适合当护林德鲁依。」
格里恩没有回话。亚雷特心想:「从菈妲的语气看来,这件事已经有很多人跟他谈过了,他都听不进去,那我也无须多费唇舌。」於是他换个话题道:「如果槲寄生会议决定我们有罪,大概的惩罚会是如何?」
「大概有两种情况:放逐出晨橡森林,或是永远不得走出夏琳思冈尔。」
「真是极端。放逐的话对你太残酷了,但若是永远留在夏琳思冈尔,我和尤西莉可就糟透了。」
「别太担心了,」格里恩拍拍亚雷特的肩膀,笑道:「世界之轴会保佑我们的。」
格里恩在说「世界之轴会保佑我们」这句话时,他的意思确实是认为那棵大梣树带有善良的意识.不过在亚雷特听来,意思倒像是:有那棵大梣树做明证,长老们想找麻烦,恐怕也没啥好理由。
「格里恩~格里恩~!」
突然一声声的呼唤由远而近。两人同时转头望去,看见菈妲急急忙忙地穿越灌木丛,正往这儿跑过来。
她高声喊着:「穆里费亚老师到夏琳思冈尔来了!」
格里恩闻言霍地站直身子,走向前去想问清楚一点,亚雷特也赶紧跟上。
菈妲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手扶着邻近的白杨树干大口喘息调整呼吸,不过脸上依然挂着欢欣的笑靥.
「老师正在和槲寄生长老们会面……」她迫不及待地欢喜说道:「一定是为了帮助你而来的!」
然而格里恩听见了反倒皱起眉头来。穆里费亚是驻守晨橡森林北境的护林德鲁依头领,责任重大,平日绝不可擅离职守。即使是像择枝仪式这种大事,依规定他也没有必要回来参加,顶多派人代替他与会即可。今天他竟然离开驻守地回到夏琳思冈尔,必定是有要事处理。菈妲所说「为了帮助格里恩而来」,只能视为她个人的主观希望。
不过既然穆里费亚老师在此,对亚雷特三人而言的确不啻为一大助力。以他「实力最强的护林德鲁依」的身份,想必对槲寄生会议有可观的影响力——至少,三人就是经他指示而到夏琳思冈尔来的,他总不会对此事不闻不问吧。
约莫不到十分钟,就有德鲁依来通知他们:槲寄生会议要亚雷特和格里恩前去出席。不待亚雷特和格里恩起身,菈妲便抢着说:「你们两个就快去吧,尤西莉就由我来照顾她。」
其实亚雷特本来压根没顾虑到尤西莉,因为治疗德鲁依会定时前来察看。
但他还是面露感激地对菈妲说:「那就麻烦你了。」
「别这么客气嘛!我和她是朋友,照顾她是应该的。」
菈妲的语气相当爽直。昨天晚上进禁林之前,她才和尤西莉闹得很不愉快(八成是吃格里恩的醋),今天的态度又回复成和前几天一样,就如同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亚雷特对此感到不可思议.
***
两人被带到昨晚举行槲寄生会议的场所。今早天气晴朗,在阳光的照耀下,四周围的榛树呈现一片盎然的莱姆绿,充满欣欣向荣的活力。不过宽广的空地上目前空无一人,两人则继续被带领着进入榛树林中。在树林里,阳光穿透榛树叶流泻而下,携带着新绿的色彩,为林间的空气染上神秘而平静的氛围。
今天的会议,只有十三位槲寄生长老、穆里费亚老师,以及几位担任侍从的德鲁依,在一块处於树荫间的小空地上进行。长老们依旧围坐成一个半圆形,而穆里费亚则坐在他们对面的圆周上,侍从站立在他们身后,外侧还有一圈十余名年轻的德鲁依担任警卫.亚雷特和格里恩进入会场后,穆里费亚向他们招了招手,示意要他们坐在他身侧。
看来当应该出席的人员到齐之后,不须任何人提醒,会议就算已经开始。
一位律法长老首先开口道:「巴坎鲁吉的穆里费亚,驻守晨橡森林北面入口的护林德鲁依头领.我现在要你确认,这位年轻人——」他以手指出亚雷特,「亚雷特莱文斯敦,以及一位名叫尤西莉特拉希的女性,是经过你的同意,由他身旁的嫩叶带领,进入晨橡森林以及夏琳思冈尔。以上我所述是否有误?」
穆里费亚回答:「完全正确.」
「你在同意这件事的时候,并不知道他们想进行的事情的细节,也不知道可能发生的后果?」
「完全正确.」
「你让亚雷特莱文斯敦及尤西莉特拉希前来夏琳思冈尔,是希望由槲寄生会议……」
「够啦,罗雷莱.」穆里费亚突然打断律法长老的话头,「你没必要将我们都知道的事情再重複说一次。」
被称作罗雷莱的律法长老脸色不改,继续说道:「来判断是否应该同意他们希望在晨橡森林中进行的事情……」
但此时首席长老举起手来,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她以温和而坚定的语气说:「没关系,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说着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穆里费亚一眼,「今天这会议不需要依照程序进行。」
律法长老坚持道:「但今天有后辈在场,我认为会成为不良示范。」
「这你就别担心了,」穆里费亚爽朗地笑道:「格里恩以后大概会和我差不多,已经改不掉了。」
律法长老摇摇头叹口气,一副无奈又想苦笑的表情,就没再继续说下去。
亚雷特还是首次看见律法长老将严峻以外的情绪表露在脸上,看来现场这几个人之间是交情匪浅.
「那么……」祭仪长老开口道:「亚尔诺德的格里恩,请你将整件事情的经过,从你为何要带他们两人进入晨橡森林,到释放精灵茧的过程,详细地说明一遍。」
於是格里恩便先从经由马什库尔进入晨橡森林之处讲起,随即在吟诗长老的要求下,改为从在拖查阔塔邂逅亚雷特开始讲述。
最初,他只是因为旅行方向一致的缘故,才和亚雷特、尤西莉同行,反正他们能否进入晨橡森林不是他能决定,将两人带到晨橡森林的入口处,只是举手之劳。但是在护林驻留林时,他从亚雷特那儿分享到释放风精灵茧的记忆,却和他首次领受森林女神妮芙德丽的力量的感受极为相似。他因此对自己的信仰产生了动摇.
格里恩之所以要求亚雷特说明释放精灵茧的过程,本来只是想为他们在接受进入晨橡森林的审查时说些好话而已,没料到因为信仰动摇,演变成他自己非得面对不可的问题.之后便很单纯了,格里恩为了重拾信仰,主动向穆里费亚提出要带两人进入夏琳思冈尔,甚至不惜违背教团律法,趁着「**之月夜」硬闯禁林。
格里恩讲完后,祭仪长老问他:「那么,你重拾你的信仰了吗?」
「我从未背弃我的信仰,」格里恩恭敬地回答道:「并且,在历经考验之后,我的信仰将更加坚定。」
「但你为了如此自私的理由,将教团律法视为无物,」律法长老还是老调重弹,「实在令人不能苟同。」
「其实整件事情的关键,」穆里费亚突然一声拍手响,「就在於所谓的精灵茧是在禁林之中嘛。如果那个精灵茧在晨橡森林内的任何其他地方,我们今天也用不着开会讨论了,不是吗?」
律法长老十分不满:「假设情况对瞭解事实是没有助益的。」
「不,这很重要。」穆里费亚表情严肃起来,「在考虑律法禁止任何人擅闯禁林这件事之前,应该先从另一个角度来思考一下。如果所谓「精灵之茧」确实是个非常重要的事物,那么它会在晨橡森林中的哪里?除了禁林之中还可能是其他地方吗?禁林中的空地就是全晨橡森林最奇特之处啊。
「我以前就觉得很奇怪,整个晨橡森林中各地的树木都是繁荣旺盛,为何独独禁林中的空地长不出任何树木来?那儿的土壤和周围一般肥沃,却没有树木的种子能在那儿生长.关於这件事情,教义中是如何解释的,」穆里费亚轻声呼唤一个名字,「菲提柯芭,请帮我说明一下。」
一位吟诗长老接口道:「晨橡森林和夏琳思冈尔的土地,都被浓密的树荫所覆盖,阳光无法顺利地透入。然而如果土地无法接收阳光的能量,又要如何供给树木养分呢?禁林中的草地,便是这片土地接受阳光的门户,并且将这股能量向四周传递开来。也因此夏琳思冈尔以及晨橡森林都以此地为中心点.」
穆里费亚向她简单致谢后,继续道:「我们以前都是这么认为的,但今天我看到大梣树……我想现在称之为「世界之轴」还言之过早。」说着他又向菲提柯芭点头致歉,因为当初是她先提出大梣树可能是世界之轴.「看过大梣树之后,我想起了一句俗谚:「树根旁容不下树苗」。」
此话一出,会议的气氛立刻改观.长老们的思绪彷彿都陷入回想和沈思之中。看来他们之间的每一个人,都曾对禁林中空地的怪异现象发出疑问,而且也都对现今教义的解释不甚满意。穆里费亚所提出的新观**合情合理,又与事实相配合,攫住了长老们的心。
「大梣树的树根沈眠於地下,」菲提柯芭首先回应,「因此树木的种子无法在此发芽。也就是说,大梣树长久以来一直沈眠於此地,度过漫漫长夜,等待着觉醒成长的一天。」
「我的想法就如你所说的。」穆里费亚点点头,「我甚至认为,大梣树是在等待能唤醒她的人出现.从这想法出发,我们可以重新考虑律法禁止擅闯禁林的理由。罗雷莱,这个你比较清楚。」
罗雷莱以律法长老的身份说道:「律法创立之时,创立各条律法的理由并没有一起流传下来,这大家都知道。我们目前对这条律法的看法是:既然禁林中的草地是接收阳光的门户,如果有人任意进入,会打乱能量的流动与循环,或许会在晨橡森林的某处引起不良的变动。」
「这是个合理的解释。」穆里费亚说:「但我们现在可以假设:大梣树长久以来沈眠於地下,并且在等待唤醒她的人来到此地。我们也可以猜想,若是有动植物在那块空地上活动,可能会对大梣树造成不良的影响。
「现今无法追溯当年写下这条律法的理由,也许当年定下律法的先人知道大梣树的存在,为了等待能唤醒大梣树的那个人,防止其他人的干扰与破坏而限制生人任意进入禁林。但难道当真正能唤醒大梣树的人出现时,这条律法也要将之排拒在外吗?这样做正是违反了律法原本的目的。」
针对这段话,罗雷莱和他身旁的另一位律法长老陷入了长考。这是一段漫长而静默的等待过程——或许只有亚雷特这么觉得。现场所有的德鲁依都一言不发,静静地端坐着。亚雷特心想:他们是不是都在进行格里恩所谓的「静坐」呢?
终於罗雷莱和同伴简短地交换意见之后,郑重地说:「我们决定改变立场,同意亚尔诺德的格里恩、亚雷特莱文斯敦、尤西莉特拉希等三人擅闯禁林的罪惩可以赦免。」
「若是没有其他意见,」首席长老带着慈祥的微笑宣布:「槲寄生会议全员通过以上三人可以赦免罪惩的决议.」
原来先前只有律法长老反对此事,而这件事必须要全体长老同意才能通过。既然现在已经达成决议,会议自然而然就到此结束了,穆里费亚对亚雷特和格里恩说:「你们可以回去了。」
亚雷特连忙向穆里费亚道谢.这位年长的德鲁依用力拍他的肩膀道:「你们干的真是有声有色啊,竟然能想到趁着「**之月夜」溜进禁林里面,我真佩服你们的胆量。」他顿了顿又说:「我还有些事情要跟你们谈,但等今天晚上再说吧。」
说完穆里费亚走向长老之间.这时长老们都已站起身来,三三两两地热烈讨论今天即将举行的择枝仪式。罗雷莱向着穆里费亚亲切地打了声招呼,还笑着叹气道:「唉,看来禁林的律法得改一改了……」而后吟诗长老菲提柯芭也笑容满面地迎上来,穆里费亚伸手抚摸她的脸颊,并在她额头献上深情的一吻。
还不待亚雷特发问,格里恩便解释道:「穆里费亚老师和菲提柯芭长老是夫妻。」
护林德鲁依和吟诗德鲁依的夫妻。亚雷特脑中随即冒出一个很奇妙的联想,有关格里恩和菈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