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改版 卷一 第二十二章 意外的禁忌
离开冯迪卡村沿着河谷往下游走,随着河流汇聚、山谷渐行宽广,很快地一片开阔的平野便在眼前伸展开来。两侧有整齐的麦田与茂盛的树林交错分佈,宛如拼花布被一般,而且树林的比例似乎还要多些。信仰妮芙德丽的当地农人并不轻易将树林开垦为耕地,看来反倒像是农田一块块地散佈在树林之间了。
名叫奎拉图察帕河的灰浊河流从北向南蜿蜒贯流在平原上。在大河的一处河弯外侧有个名叫潘翠撒干的城镇,沿着河岸排列着宽阔水深的码头,是附近方圆百哩内农产品集散的繁荣河港。亚雷特他们抵达的当天正巧是赶集的日子,市场上摊商云集,人潮往来十分热闹.
初次见到布塔拉城镇市集的菲妮丝,却是难掩失望之情。她以快要失声笑出来的口气说:「就是这里?」
在她面前的是广场上排列成行的露天棚架。遮阳的布蓬下,刚採收的南瓜与绵羊毛团紧邻着堆放在一起;老妇将鹿皮靴子套在手上,口沫横飞地与年轻的老闆讲价;活泼的少女跟着背上揹着五只公鸡的庄稼汉穿梭人群,还不忘多瞄几眼摊板上精巧细緻的青铜手镯.活力充沛与杂乱无章以相呼应的面貌呈现在这市集上。
「就是这里.」格里恩语气十足肯定,「你要在这边将旅行中需要的东西全部买齐,往后到穿越高原为止,可能没机会再遇到像这样的市集了。」
菲妮丝会出现在离家一千哩外的冯迪卡村纯粹是个意外事故,显然不可能有什么远行的准备,既然亚雷特他们打算带着她一起旅行,理所当然地要为她打点一套旅者的必需行李。不过菲妮丝似乎对这「可能是穿越高原之前最热闹的市集」颇有微词.
「耶尔博提亚的商街路面都铺有白石板,」她踢着脚边的尘土,不住地嘀咕着。「而且至少每家店都有大门和招牌,一看就知道是卖什么的。在这种地方,我怎么知道我要买的东西在哪里?」
「我们并不赶路,你可以花一整天时间逛遍所有摊位。」
菲妮丝以厌恶的眼神地望向拥挤吵杂的市集广场,低沉地「呃」了一声。
於是格里恩转头说:「尤西莉、亚雷特,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
基於德鲁伊的礼仪或是戒律一类的因素,格里恩必需立刻去拜访驻在当地的德鲁伊长,所以替菲妮丝选购行李的重责大任就落在亚雷特与尤西莉身上了~~实际上呢,连费用都是由他们两人平均分摊。菲妮丝信誓旦旦地说等回到了耶尔博提亚时一定会还清这笔钱,不过亚雷特并不在意这点开支:只要别遇上强盗扒手,他和尤西莉在旅行者当中倒还算是相当有钱的。
「好吧,你们觉得我该买些什么?」
「嗯……」亚雷特审视着菲妮丝的全身上下说:「首先你需要一双皮革长靴,一件亚麻斗篷,你身上的学院制服长袍质料很耐磨,应该可以继续穿下去,但是还需要另一套替换用的衣裤。一个适合你的背袋,此外买一条附有扣袋的皮腰带,然后再配上一把坚固耐用的匕首……」
亚雷特一面思量,一面想像着眼前的菲妮丝穿戴这些衣着装备之后的模样。这惹得菲妮丝说:「别这样盯着我看~~让我感觉很不自在耶。」
「啊?喔,对不起。」亚雷特脸色微红地别过头去,「尤西莉,女性需要的旅行用品,就麻烦你了。」
「这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尤西莉淡淡地笑道。
整个採购新装备的过程并没有如菲妮丝所担心的那般漫长.再怎么说,亚雷特和尤西莉都是经验丰富的旅行老手,他们很快地让菲妮丝披上斗篷、腰间紧繫腰带、双脚穿着皮长靴,看起来倒也有一副旅行人的架势了。
不过在装备採购告一段落之后,亚雷特和尤西莉却还有另一项採购工作要作:格里恩拟了一份货品列表,包括了浓缩香精、药草与树木的种子、以及细緻小巧的金属首饰,要他们两人适量选购。
「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是布塔拉亚高原。」事前格里恩曾经对他们解释说:「从北向南穿越高原,听说要花费三个月左右的时间.高原上有人居住的部落分佈相当稀疏,我们可能每抵达一个村落就要购齐数天份的粮食,才能推进到下一个部落。但是高原部落十分封闭,在大陆各地通用的货币,在那儿却是没半点用处了。所以我们得事先准备以物易物的货品。」
尤西莉扫视了一遍名单后说:「为什么不携带宝石?体积小而价值高的东西应该最符合我们的需要。」
「用宝石交换粮食当然也是行得通的。但是高原上有丰富的宝石矿藏,而高原人又特别擅於开矿,听说在当地一颗豌豆大的红宝石只相当於一名矿工三五天的工资而已,远不及在平原市镇中的价格。我猜你不会想做赔本生意吧。」
所以说,诸如香精、树木种子、小首饰等在高原上都可以卖到「好价钱」
啰?对此亚雷特心中不无疑问,不过他觉得还是先依照格里恩的指示,将这些东西买到手再说.
潘翠撒干的市集中贩卖这些物品的商摊有十余家之多。亚雷特和尤西莉逐一寻访每家商摊,仔细地检视货物、和老闆谈论价格,然后再到下一家商摊去。他们十分用心地在处理这件事情,跟在他们身后的菲妮丝,却开始感到无聊了。
亚雷特注意到菲妮丝的不耐烦,便提议说:「菲妮丝,你要不要先回旅店去?」
「咦?为什么?」
「我看你好像很无聊的样子。」
「……不会啦,这市集上有些摊位还挺有趣的,我可以一面跟着你们,一面到处看看。」
菲妮丝的眼神透露出不安的情绪.或许她不敢在陌生的环境中独处吧?亚雷特心里这么想。
「可是这里来往的人这么多,如果你一不小心和我们走散的话……」
「那这样子好了,你把手伸出来,手背朝上。」
「啊?」亚雷特依言将右手伸出来。菲妮丝便用手指微微碰触亚雷特的手背,轻声**道:「留亚,询移。」
亚雷特的手背上随即浮现出一个刺青般的深紫色符文,隐隐约约还覆盖着一层黄色的雰辉.他大吃一惊缩回手臂:「这、这是干什么的?」
「有这个印记在,我随时都可以知道你在哪里,就不用怕走散了。」
菲妮丝似乎感到十分满意,但亚雷特可就没有这等好脸色了。他有种受到侵犯的恼怒之意:「你怎么随便就在我身上施法!?」
不过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却吓到了菲妮丝.受惊的魔法学院生不自觉地后退一步,怯怯地说:「可是……你又不会用这个印记,只能由我对你用啊…
…」
看到菲妮丝胆怯的神情,亚雷特有点后悔自己太冲动了,便将语气缓和下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要在我身上施法,怎么也没问我同不同意?至少也应该先跟我提醒一声吧。」
「喔,没错,」菲妮丝自言自语似地说:「对一般人烙印的时候,要考虑到他们可能对印记的作用感到猜疑,而且对自己身体的变化有排斥感……」
亚雷特闻言担心起来:「「烙印」?这玩意该不会弄不掉吧?」
「怎么可能?你不喜欢的话,我帮你解除掉好了。」
「不,能够解除就没关系.你说只要有这印记就不会跟我们走散,那就让它留着吧。」
亚雷特讲完话回头一看,发现尤西莉正面带微笑地望着他,那眼神彷彿在嘲弄他「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如果有人突然在你身上弄出一个奇怪的记号,难道你不会不高兴?」亚雷特背对着菲妮丝,压低声音问道。
尤西莉捉弄似地反问:「别人叫你伸出手,你就伸手?」
「好好,是我自己自作自受。」
亚雷特无奈地细看自己的右手背,那深紫色的符文印记并非「附着」在皮肤上,而是显现在薄薄的表皮下方,似乎随着脉搏在闪烁着,令他觉得有点反胃。精灵饰物的护圈没将菲妮丝这法术挡下来,至少代表这法术没什么害处吧?他在心里如此自我安慰着。
而菲妮丝留下了这个「寻人印记」之后,倒也真的胆大起来,自顾自地将注意力放在自己有兴趣的商摊上,因而和另外两人逐渐拉开了距离.这会儿她正把玩着一串缤彩束缕,那是由五种鲜艳色彩的柔丝搓编而成的细绳,相当漂亮。市集上有不少女孩都用这种丝缕绑头发,而且总是多出长长的一段垂挂在颈后摇曳着。
「这位外地来的小姐,您的发色比较适合这一条.」摆摊的妇人笑咪咪地捧着另一条紫白相间的丝缕,「要不要绑绑看?一条只要五枚铜币就好。」
「谢了,但我只是看看而已。」菲妮丝尴尬地笑了笑,将手中的编绳放回原位。她身上倒不是没有钱~~亚雷特刚才塞了一些钱币给她备用,但她觉得这些钱是不该拿来买饰品的。
又随意地逛了一阵子之后,菲妮丝注意到一个摆满土偶的摊位。这些土偶都是用陶土塑成,大约核桃大小,形状像是屈膝蹲坐在地上的矮胖子,模样十分滑稽。
菲妮丝一向对收集陶瓷制的小玩偶很有兴趣,虽然这个土偶其貌不扬,她倒也考虑着是否要买一个带回去收藏,於是便拿起一个在手中把玩。看着看着,她突然发现到:这是个印缄物品。
「这位小姐,你真的知道你手上拿的是什么东西吗?」
老闆冷不防地开口,将菲妮丝吓了一跳。这老闆面色阴沉,自顾自地坐在摊位后面抽烟,不太搭理顾客,甚至没正眼瞧一下顾客。菲妮丝听出他的口吻中带有一种不屑的意味,心里很不是滋味,便回答道:
「当然知道。」
她心里想的则是:你以为这种小东西瞒得过我们魔法学院的院生?我马上就查出来给你看!於是一面装着在欣赏土偶的造型,一面暗中感应上头的印缄是什么性质.老闆则瞇着眼睛打量她,似乎对她的举止感到可笑。
此时突然有人摸了菲妮丝的臀部一下。她吃惊地立刻转身察看,却意外地撞倒了一个小男孩。那小男孩趴倒在地上之后,马上就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菲妮丝赶紧将小男孩扶起来,带着歉意说:「走路要小心一点嘛,来,别哭别哭……」说着她伸手抚摸着小男孩的头.
旁边有位妇女将小男孩拉到她身旁,看来是小男孩的母亲.她朝菲妮丝点头笑了笑,看见她手上还拿着那个土偶,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你……你对我儿子做了什么?」
「啊?」菲妮丝听不懂她在讲什么,只能傻笑着回应。卖土偶的老闆却霍地站起来,跳过摆在地上的一堆土偶,一把将菲妮丝手上的土偶给抢了回去。小男孩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哭得更大声了。
「对不起,撞倒你的儿子,是我不对。我先走了。」菲妮丝觉得气氛不太对劲,连忙陪个笑脸,便转身想离开这里.
「你是「阿契莉塔」!」小男孩的母亲忽然大声高喊,「是「阿契莉塔」
啊!」
周围逛市集的人群像是被吸引住一般,目光全都朝这个方向集中。众人在短暂的错愕之后,纷纷以责难的眼神盯着菲妮丝,让她立刻就知道「阿契莉塔」绝对不是什么好词.然而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她想询问卖土偶的老闆,却只见他捧着那个土偶****有词,对周围的骚动根本置之不理。
有个身材壮硕的中年妇女从人群中站出来。她带着一副见义勇为的神情,厉声对菲妮丝说:「小姐,你光天化日之下也敢做这种事情,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吧?」
菲妮丝无端被责难,不由得生起气来:「到底怎么回事,我什么事也没作啊!」她觉得不想再继续待在这里,转身想从人群之中挤出去,突然肩膀一痛,整支右手臂已经被刚才那个中年妇女扭在身后。
「别走!」中年妇女吼道:「你一个白人女孩怎么会到这里来……」说着她突然尖叫着放开菲妮丝.只见她的衣袖烧焦了几个大洞,手臂也烫得皮开肉绽,菲妮丝的右手则是笼罩在一团橘红色的火焰之中。
「别靠近我!」菲妮丝高举着右手大喊,同时将手上的火焰换成橙黄色的火球形式,试图将挡在她面前的人群逼开.这时围在她身边的大部分都是妇女,所以她心想这样应该足以收吓阻之效了。
但布塔拉人的妇女比她所想的要剽悍多了。旁边有个年轻妇女趁着菲妮丝不注意,抡起木棍就朝菲妮丝的右手腕挥落。菲妮丝一吃痛,自然是将右手收了下来,然而一颗火球却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朝人群飘去。围观的人赶紧让出一条路来让火球通过,於是火球便飘啊飘地落在经过一旁的牛车上。那牛车上载的是……
猛然一声巨响,市集中央爆发出一团熊熊的火焰,混着浓烟喷向半空中。
大量的火星四处散落,附近商摊的麻布顶棚很快便陆续被点燃。火势迅速蔓延开来,市集中的民众惊叫着四处奔逃。
「怎么回事?」
此刻亚雷特和尤西莉正在一家卖香精的商摊前讨论价格。亚雷特见状想上前一探究竟,却被尤西莉拉住手肘。
「等一下。」尤西莉仔细观察片刻后,低声说道:「别多管闲事。情况这么混乱,我们最好尽快离开.」
「喔,好。」
亚雷特原本是顺从了尤西莉的建议.但他才走没几步,便陡然停下脚步说:「等一下,菲妮丝呢?」
他随即回头朝刚才经过的方向望去,很快地便在奔逃的人群身影间找到菲妮丝.只见她一脸迷惑地楞楞站定,恍若不知周围发生了什么事。
「我去带她过来!」亚雷特可绝对无法丢下菲妮丝不管。他转身将尤西莉留在身后,奋力地挤过慌乱的人群跑向菲妮丝所在的方向,一边跑还一边闻到四周散溢着亚麻油的香味。
原来引发大火的源头是一辆载着好几大桶亚麻油的牛车,烧起来真是一发不可收拾。有七八个人衣服着火倒在地上打滚,旁边十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帮他们扑灭身上的火苗,赶上前来帮忙的人和四处逃窜的人撞在一起、走散的亲人彼此焦急地呼唤,场面混乱不堪。菲妮丝竟然还呆立在原地,好像眼前发生的事和她全然没有关系似的,而亚雷特为人群所阻,一时之间无法靠近她身旁。
其实菲妮丝是吓得脑中一片空白。她施展火球术的本意不过是想吓唬人罢了,那枚火球看起来炽亮,威力不过是能烫出水泡的程度而已,谁知道火球漫无目的地乱飘,竟然恰巧掉落在整桶的亚麻油里面。
忽然有人狠劲拉扯住菲妮丝的手臂,她才痛得回过神来,发现眼前是两个年轻的布塔拉人,满脸怒容地对她大吼,震得她耳膜发疼。此时菲妮丝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恐惧,慌张中施展火焰手挣脱两人,没命似地逃开.
她刚好跑向亚雷特的方向。亚雷特一把将这慌乱的女孩拦下来,急切地问:「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我……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菲妮丝语音断断续续,几乎要哭出来了。「……我不是故意的!」
「欸?」亚雷特闻言吃了一惊,因为他这才意识到眼前的混乱和菲妮丝有直接关系.这时被菲妮丝用火焰手烫伤的年轻人指着这儿大喊道:「那个白人女孩在那里!别让她给跑了!」喊声未完,已经有好几个人朝这儿迅速追过来。
虽然不知道菲妮丝应该担起多少责任,亚雷特却很清楚~~在这种众人情绪激动的混乱情况下被一群暴民逮住,是很危险的事。所以亚雷特拉住菲妮丝的手回头就跑。
「尤西莉!……咦?」两人回到卖香精的商摊前面,却意外地发现尤西莉已经不见踪影了。亚雷特环顾四周,搜寻着尤西莉那头醒目的红发~~他好像有一瞬间看到有一丛红发在人群中穿梭而过,但无法确认那是不是尤西莉。
难道她丢下两人先逃开了吗?她应该能自己照顾自己吧?亚雷特不及细想这些问题,因为已经陆陆续续有人朝着他们追了上来。他赶紧拉着菲妮丝挤过林立的摊架和货堆,躲进市集广场旁的巷道之中。
***
市集上的人群吵吵嚷嚷,除了灭火的、救助伤患的,也有不少人喊着「那个白人女孩躲哪去了」。而此时亚雷特和菲妮丝正躲在一处小巷子中,并排着坐在一堆木箱的背后。菲妮丝在周围施展了一个简单的阴影幻术,虽然不断有人探头进巷子里张望,但除非就站在两人面前,否则不太容易发现有人躲在这儿。两个人就躲在这儿暂时喘口气。
待情绪冷静下来之后,亚雷特开始替尤西莉担忧起来。来往的民众都嚷着要捉「白人女孩」,除此之外更无其他特徵,而潘翠撒干此地本来就几乎没有白人,在此种情况下,她给人误捉起来的机会就很高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大概是因为担心尤西莉的缘故吧,好不容易有空询问菲妮丝事情的始末时,亚雷特的语气夹杂着些烦躁。
「你那么凶干嘛?」这时菲妮丝也冷静多了,还有余力回嘴。「我想想看……那时我站在一个卖土偶的摊位前面,有个小男生被我不小心撞倒了,他的母亲就歇斯底里地大吵大闹,然后就围了一大堆人过来……」
菲妮丝的叙述显然并不完整,所以亚雷特唯一能瞭解的现况是:虽然并非故意,但引发这场大火的正是菲妮丝.而情绪激昂四处搜寻的群众,肯定有更深的误会。
「格里恩这时候偏偏不在!」亚雷特忍不住咒骂道。以格里恩的德鲁伊身份,说不定能够平复民众的情绪……
「啊~~!」忽然而起的惊叫声,把两人吓了一跳。原来有个妇女正好进到小巷子来,她也被躲在木箱阴影之后的两个人给吓着了。惊叫声瞬时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亚雷特暗叫一声倒楣,因为这妇女似乎并非来搜寻他们的,但外头大街上的群众已经有人在喊道:「在巷子里面!别让他们跑了!」所以亚雷特也只好拉着菲妮丝的手,往巷子的另一头跑。
两人在巷子里绕了几圈,一直甩脱不掉紧跟其后的「捉贼声」。亚雷特边跑边问菲妮丝:「有没有什么法术可以挡他们一阵?」
菲妮丝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有一句没一句地回道:「跑、跑这么快……
哪里有办法……**、**咒语?」
这时他们正好转进一个死巷子里头,前头挡着一面木板墙。亚雷特脚下毫不停歇,举手指着前方大喊道:「风刃!」随即数道风刃沿着狭窄的巷道疾向前冲,瞬时将木板墙打出一个大破口来。菲妮丝见状似乎惊讶地说了句话,但亚雷特没仔细去听。
在巷子里又绕了几个弯之后,菲妮丝拉住亚雷特,停下脚步喘气道:「停一下……我跑不动了……」
亚雷特环顾四周,发现有一间屋子的后门敞开着,便立刻将菲妮丝带进那间屋子里面。里头似乎是间很久没人住的空房子,连屋顶都破了个大洞,可以直接看见蓝色的天空。亚雷特把门关上后,因为没有门闩,他只好自己背靠着门将门给挡住。
门外不远处又传来吵杂的呐喊声。菲妮丝害怕地说:「他们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了,怎么办!?」
「别担心,」亚雷特闭上眼睛集中精神。他想像自己依旧站在门外的巷子里,正面对着一拥而上的群众。不,他应该要登上屋顶,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
「风刃!」
门外传来一连串撞击、摩擦、木板破裂的声响,以及惊吓的叫喊声。风刃一发接一发地从屋顶往巷道冲落,并且起始点逐渐地向后远离.人群狼狈地躲往两侧的巷道里,直到最后一发风刃打毁了一排窗櫺。
待回复平静之后,有高亢的声音喊道:「他们逃到屋顶上面去了,快绕过去!」随即就有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门外经过,然后逐渐远去。不久之后,四周再无任何吵杂的声响,只隐隐约约听得见远处市集中的嘈闹声。
亚雷特略带得意地微笑道:「他们大概想像不到,有人能隔着一层门从高空往下打风刃吧。」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这时菲妮丝再也掩不住她的惊异,「这在具象系法术可算是高……不,中等应用技巧呢!」
「是这个风精灵额饰的效果。」亚雷特指指自己头上的银色饰物,伸展开的羽形刻饰中镶着颗天蓝色的青金石。「你相信吗?我在三个月之前,还是什么法术都不会使用呢。」
「哼,你这句话又不太可信。」原本菲妮丝还有些佩服之色,一听亚雷特这么说,却又怀疑起来了。亚雷特倒也无意说服她,两个人就先在原地坐下来休息,打算等外头平静些之后,再偷溜出去。
亚雷特不经意地打量着他们藏匿的这座废弃小屋。这时已是下午时分,偏西的阳光从屋顶的破洞处透了进来,把一处墙角落照得雪亮刺眼,屋内其他角落笼罩在阴影中,倒显得阴森森的。屋内没有地板,而是阴冷乾燥的硬土地面。他细数着地面上的木头碎屑和几片瓦罐破片,开始猜想这屋子过去的用途、以及为何被人弃置。
过了半晌,菲妮丝似乎出了点声音。亚雷特回过神问道:「你说什么?」
「……亚雷特,」菲妮丝的声音几乎低不可辨,「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麻烦?」
菲妮丝显然很在意这件事。考虑及此,亚雷特便故作轻松地说:「你别担心,这种程度的麻烦我已经习惯了,因为我也是很会制造麻烦的人喔。」
不过菲妮丝似乎不领情。她双手环抱着膝盖坐在亚雷特对面的墙脚,头埋在肘弯间,棕色的浏海遮住了她的脸庞,看不见她的表情。亚雷特觉得她瑟缩的身躯似乎在微微发抖,便想坐到她身旁安慰她。然而他又考虑到:眼前孤男寡女独处一室的情形下,这样的行为是否太过唐突了呢?
接下来却有件事情直接解决了亚雷特的犹豫,让他立刻站起身来跳到菲妮丝的身边去~~因为他忽然觉得身子底下的地面一高,好像有个东西从地底下经过似的。菲妮丝倒是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也连忙站了起来。
只见屋内的地面缓缓地隆起,逐渐形成了一个土人形——隐隐约约看得出来有头部和双手,但是都是粗糙的形状,辨认不出五官和手指。头部像是驼背似的向前倾出,而假若它挺直身子的话,身高可就足以撞破屋顶了。
菲妮丝遽然认出眼前的怪物,打了个寒栗道:「……是地元素!」
亚雷特一个闪身将菲妮丝拉到身后,并且拔剑出鞘,一面戒慎地注视着地元素的动向,一面又思索着刀剑能对一堆泥土造成什么伤害。然而地元素却静静地伫立不动,彷彿没有察觉到两人的存在。
经过短时间的沈默对峙之后,亚雷特不禁感到困惑:「……怎么回事?它为什么不动了?」
「可能是没有接到新的命令吧?」菲妮丝凭着从学院所学的知识猜想,「元素通常是遵照召唤者的命令行事,没有新的命令,它们是不会有所动作的。」
亚雷特缓缓地绕着地元素移动到它的侧面,发现地元素用它庞大的身躯将门口整个给堵住了。然而门外依然是一片静阒,没有人群聚集时那种低语的嗡嗡声,可见这个地元素是在单独行动,令人感觉十分突兀。
「这个地元素是冲着我们来的吗?」亚雷特心中充满不解,「它怎么会知道我们躲在这里?」
「如果是地元素的话,嗯……」菲妮丝偏着头思考,然后明快地做出结论。「八成是追踪足迹!这是地属法术的概**,可以交由地元素执行。不过光靠地玛那好像不够……还需要木玛那吧。」
「地」加上「木」,这让亚雷特想起德鲁伊的特质.格里恩不也曾在晨橡森林里追踪入侵者的足迹吗?两件事情兜在一起,就显得十分合理。
「这么说来,这地元素应该是某个德鲁伊召唤的……危险!」
忽然地元素突然举起一只手臂,作势要朝着菲妮丝挥出拳头.亚雷特见菲妮丝似乎反应不及,连忙将她扑倒以闪避这一击。
不过地元素的这一拳本来就没有要攻击菲妮丝的意思,而是打在她身旁的墙壁上。墙壁立刻崩塌出一个大洞来,然后地元素缓缓地退后两步,庞大的身躯又将门口给堵住了。
亚雷特面带尴尬地将菲妮丝给扶起来。他瞧瞧又再次伫立不动的地元素,然后从墙壁上的洞口张望出去。
「这地元素到底在干嘛……啊!」
菲妮丝正在拍去身上的灰尘,听到亚雷特惊呼一声,也赶紧朝洞口外望去。原来墙壁的背后是一家卖布料的店铺,五颜六色的布料整齐地堆放在柜子里、悬挂在吊架上。深赭色、水蓝色、墨绿色、斜牙纹理、格呢纹理、错叠纹理,看得她眼花撩乱.
但等她定睛细看,却发现从纷乱的悬布的缝隙之间,可以隐然见到布铺外的街道上有许多人。但那并非平日市集上热络来往的人潮,没有摩肩擦踵、谈话喊价的声音,只笼罩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沈寂。每一个人都安静地盯着布铺里面瞧,显然是在等屋子里头的人现身。
菲妮丝稍微思索了一下,便挤过亚雷特身边,朝外头大步走去。亚雷特赶紧拉住她说:「等一下,你想干嘛?」
「人家都已经在外头等着了,不出去行吗?」菲妮丝提高音量,「还是你想等人家命令那只地元素赶我们出去?」
亚雷特觉得菲妮丝多少是在虚张声势,不过眼前的情势也没有别的选择,只好跟着菲妮丝一同穿过布铺,站到包围的群众面前。此时他看到有人群中有三名德鲁伊,似乎是居於发号施令的立场。有德鲁伊在场,群众的情绪应该不至於失控吧?这可说是唯一值得庆幸之处了。
果然群众在眼见两人从布铺中现身时,除了窃窃私语外,并没有任何更进一步的行动~~连大声说话的都没有。大家都等着由德鲁伊来处置这件事。
而三名德鲁伊之中最为年长的一位(大约五十余岁吧),首先开口问道:「女孩,方才的市集大火,是你引发的吗?」
菲妮丝向前跨出一步,大声地辩白道:「我不是故意的,更何况,是有人先向我攻击……」
然而还不待她说完,德鲁伊便举起一只手制止她道:「我们只是要确定没有找错人,剩下的我们会调查清楚。」
「你们不先听听我的说词吗?」菲妮丝表示愤慨和不解。
「我们会的。依照德鲁伊的律法,我们必须先听过其他所有目击者的证词,最后才听取当事人的说法。而在此之前~~特别跟你们两个外地人提醒一下,我们要让你们暂时进入沈睡,直到要传唤你们时再将你们唤醒。」
「……你的意思是要对我们施展催眠术吗?」
「这是必要的程序。」德鲁伊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
「我才不要!」菲妮丝断然拒绝:「我怎么知道被催眠以后,你们会对我作什么事情?这太不合理了……」
「菲妮丝,等一下!」亚雷特连忙制止她:「每个地方有他们自己的法律,在这里是由德鲁伊掌管一切,那就照他所说的去做吧。」眼见菲妮丝仍然是一副不服气的模样,亚雷特又附耳对她说:「还是你希望被旁边的群众处以私刑?」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菲妮丝不甘愿地接受了。
於是年长的德鲁伊便将橡木杖拄在身前,杖头端缠上一束薰衣草,开始**起催眠术的咒语:「以妮芙德丽的宁静权能为名,当大地散发着皎洁的光芒时,在深夜的月辉之下,泥壤如棉絮般温暖……」
虽然亚雷特劝菲妮丝不要违抗德鲁伊,其实他自己也在暗暗担心。基於情势的考量,就算他们不从,德鲁伊们依旧会强制实行,但他对於被催眠后的可能遭遇,仍然有种面对未知情境的紧张。
德鲁伊**完咒语的同时,亚雷特身旁突然浮现出一圈淡绿色的光芒,有如清晨林间的薄雾般,柔缓地流动而难以捉摸。由於菲妮丝站得离亚雷特很近,她也被包覆在这层绿色薄雾之中。
这层薄雾很快就消失了,然而施展催眠术的德鲁伊却露出错愕的神情。他随即凝定心神,严厉地喝道:「你们还想要反抗吗?」
亚雷特这才察觉:刚才的绿色薄雾并不是催眠术的效果,而是他身上的木精灵胸针自行张开魔法护圈,将催眠术给抵挡住了。有一瞬间他还想把木精灵胸针取下,好方便德鲁伊将他们催眠,但随即转**一想:精灵饰物违反他的意志而主动抵挡催眠术,难道是想警告他些什么吗?
一想及此,亚雷特马上低声问菲妮丝道:「你有没有办法能逃离这里?」
「你这个人真反覆无常耶。」菲妮丝也压低声音,抱怨道:「刚才说要任凭他们处置,现在又要逃跑……」
此时德鲁伊们已经先採取行动,**完了另一段咒语.以菲妮丝和亚雷特为中心大约半径五公尺范围的地面晃了两下,霎时间变得柔软湿滑,彷彿是个吞噬一切的无底泥沼。两人的脚就这样缓缓的往下沈。
亚雷特的反应也奇快。他立刻从腰袋中掏出一把鹅羽毛,往自己和菲妮丝身上撒,喊道:「风中的羽翼,载起我们!」然后他抓紧菲妮丝,脚往下用力一蹬。通常陷入泥沼中的人若是用力踏脚,只会越陷越深,不过两人在飘浮术的效果下几乎没有重量可言,因此两人便从流沙中腾起,悬浮在离地面有数十公分之处。
年长的德鲁伊见状,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一小段黑刺李的树枝,**起咒语:「以妮芙德丽的宁静权能为名……」
但还不待他**完咒语,一枚小火球便不偏不倚地击中那段黑刺李的树枝,将之烧成焦炭。德鲁伊自然是又惊又怒。但这小小的反抗对他并没有什么实质影响——他身旁的两名年轻德鲁伊立刻递给他另一段黑刺李枝,并且挡在他身前,预防菲妮丝又趁他施法时突袭.
菲妮丝焦急地对亚雷特说:「他要解除我们身上的飘浮术了,你快想想办法啦!」
「哪有什么办法……」亚雷特突然灵机一动,大喊道:「风刃!」
乳白色的风刃在两人和德鲁伊之间凝聚成形——但是令菲妮丝大吃一惊的是:风刃竟然是朝两人冲过来!
菲妮丝惊叫道:「哇!你干什么……」亚雷特并不理会她,只是用身子将女孩护住,让风刃全部打在他身上。由於他们飘浮在空中,风刃的冲力便将他们向后弹飞送出,轻飘飘的掠过了包围的群众上空。底下的民众个个张着大嘴,仰着头看他们从头上飞过.
飞离人群的范围之后,飘浮术陡然失去了效果,两人就从空中跌落到地面上。亚雷特赶紧爬起来,并拉着菲妮丝要往外跑,没想到菲妮丝却一拐一拐地跑不动,似乎是摔下来的时候扭到脚了。
「天啊,」菲妮丝咬牙忍痛骂道:「我第一次看到有人这样飞的!还弄得全身都是羽毛!」
就这么一拖延,三名德鲁伊已经挤过人群追了上来,又举起橡木杖不知在**些什么咒语.亚雷特无计可施,只好等着束手就擒。
「锵~~!!」
人群后方突然发出一声银器交鸣般的清脆响声。现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响声吸引过去,就连德鲁伊也搁下了即将**完的咒语,转头张望着。声音来向的人群迅速地让出一条通道。原来另有两名德鲁伊来到现场,其中一人正是格里恩,另一人则是位白发皤皤的年老女性。
三名在现场的德鲁伊一见到那位白发老妪,个个恭敬地低下了头.格里恩却一言不发地快步走过亚雷特和菲妮丝身畔,站定在他们和三名德鲁伊之间。待三名德鲁伊将目光转移过来时,他谦恭地说:
「三位预视枝前辈,这两名白人是晚辈的朋友,请交由我来处理。」
三名德鲁伊的其中之一问道:「嫩叶,你是依塔奎西老师的学徒吗?」依塔奎西似乎是指旁边那位的老德鲁伊,而且从他持重的语气中,可以感受到对依塔奎西的深厚尊敬。
「不,」格里恩说:「晚辈从学於塔路姆康的穆里费亚老师。」
那三名德鲁伊一听到穆里费亚的名字,神情上竟更多了几分敬重。其中较年长的那人略微沈吟之后,同意了格里恩的要求。
於是格里恩转过身面对着亚雷特和菲妮丝.菲妮丝抢着想讲话,格里恩却举手阻止她:「你们别担心,无论你们是不是真的犯了什么错,我都不会让你们遭受到不公平的待遇的。但我现在必须先让你们沈眠一会儿,此为执行德鲁伊律法,不能例外。」
「你讲的话还不是和他们没两样!」菲妮丝依旧不满意。
格里恩微笑道:「由我来施展睡眠术,你难道不会比较安心吗?」
菲妮丝虽然满脸不情愿,但也没有继续反驳下去。於是格里恩也拿出一串薰衣草缠绕在橡木杖上,准备开始施展睡眠术.不过他才要张口**咒语,突然又停了下来。
他很严肃地说:「亚雷特,你身旁的魔法护圈是张开的,这样子我的睡眠术无法生效。」
亚雷特听了心里一惊.如果说这是精灵饰物的意志的话,难道说格里恩也是不可信赖的吗?
但格里恩叹了口气说:「我先说清楚~~即使你们是无心的,假若你们真的有触犯律法的行为,该执行的刑罚就必须执行。然而,绝不会有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在你们头上。」他略停一下又说:「面对未知的审判过程,难免会有焦虑不安的心情,这我瞭解。但请你不要心存抗拒。」
亚雷特闻言诧异地说:「你是说~~只要我心存抗拒,魔法护圈就会自动张开?」
「一般来说,是这样没错.」菲妮丝抢着回答,「人身上的防壁的活动,会随着该人的心理状态而改变。」
「好吧,既然如此……」说着亚雷特又伸手想将木精灵胸针给取下,以方便格里恩施法。然而在他的手碰触到胸针上镶嵌的绿宝石的一瞬间,他的心里却浮起一个鲜明的**头——刚才他以为精灵饰物在警告他不要相信格里恩,但精灵饰物的护圈是由他的心思所引动。其实不相信格里恩的是他自己!
精灵饰物带有独特的智慧,是很神奇的宝物,它们也确实值得亚雷特信赖,但是不应该依赖它们。如果连自己的本心都无法认清,却将判断是非的责任推给精灵饰物,那就是依赖、而不是信赖了。
於是亚雷特将手从木精灵胸针上移开,并且抬起头来,双眼直视着格里恩的瞳孔:「格里恩,我相信你。」
从格里恩深邃沈静的眼眸中,亚雷特找不到欺骗,却发现其中映照着自己的怀疑。於是他试着安抚那个彷彿躲在镜子的对面、意识所无法触及的另一个自己。慢慢地,他和格里恩之间有某种距离逐渐缩短了,像是清晨的浓雾随阳光而融化,彼此的容貌也更加清晰起来。精灵饰物为保护亚雷特而形成的护圈,已向格里恩敞开了一扇门扉。
格里恩则回报给亚雷特一个坚定支持的笑容:「很高兴你对我有信心。那么……」
菲妮丝依旧在嘀咕着:「我可没说要相信你啊……」倒是格里恩并不理会她,迳自将手放在橡木杖上开始**诵咒语:「以妮芙德丽的宁静权能为名,当大地散发着皎洁的光芒时,深夜的月辉之下,泥壤如棉絮般温暖……」
***
亚雷特恢复意识的时候,发觉自己躺在一个宽广明亮的房间里,阳光从网格天窗稀疏地洒落。格里恩站在他的身边,似乎刚刚施法将他唤醒。他坐起身来,看见尤西莉和菲妮丝也在不远处。
「尤西莉,你没事吧?」在市集走散之后,亚雷特一直很担心她会被暴民误认而发生什么意外。
「怎么,」尤西莉似笑非笑地说:「我平安无事让你觉得很惊奇吗?」
「不……没事就好。」亚雷特心里有点忐忑,总觉得尤西莉好像在生气。
所以他改问道:「菲妮丝的审判如何了?」
「依塔奎西老师~~」格里恩回答了这个问题,「她是潘翠撒干地区的律法德鲁伊长,已经将整件事情的经过查问清楚了。虽然大火是菲妮丝直接引起的,但其中发生不少误会,并不能只归罪到她一个人身上。」
「谁会知道那个土偶有那种怪用途!」菲妮丝忿怨地说:「我竟然被当成窃夺孩童灵魂的魔女,真是大笑话!」
原来当时菲妮丝手上所拿的土偶,是进行某些仪式时让灵魂暂时离开身体用的法器,通常是用在外科手术上,但当然也有不好的用途——尤其布塔拉人深信:某些魔女会暗中拿着土偶去摸一个孩童的头,以收集孩童的灵魂供驱使。所以一手持土偶一手摸孩童的头,是触犯禁忌的行为,而菲妮丝又是此地少见的白人,更引起特别严重的敌意。
亚雷特听完格里恩解释后问:「喔……那菲妮丝有没有受到处罚?」
「虽然菲妮丝不是故意的,但大火是她所引起,而且也造成十余人受伤。
依照律法所载,施法过失使人受伤,表示对於施展法术所需负起的责任不够明瞭.所以依塔奎西老师的判决是:菲妮丝在一年内不得使用对人有伤害性或敌意的法术.」
「不能使用法术一年?这要怎么执行?」
格里恩转头目视菲妮丝.这时菲妮丝似乎有些为难,但还是将自己的左袖卷起来,出示前臂给亚雷特看。有一个约枣核大小的物体被埋在手臂的皮肤底下,还有许多细小的根鬚向四周扩散开来。
「很噁心吧?」菲妮丝迅速将袖子整理好,「只要我想施展法术,这个怪玩意就会引发剧痛,刚才我已经领教过了……」说着她面露痛苦的表情,好像刚才的尝试还历历在目似的。「一年实在是有点嫌长,但因为我的关系害好几个人受重伤,所以我也无话可说啦。」
菲妮丝的最后一句话虽然听来不甘愿,却让亚雷特觉得:也许她的痛苦表情是并非来自於**的疼痛,而是良心的谴责。
「这个叫做「术绝种子」,」格里恩说:「看来有些骇人,但实际上只要是治疗师都能强制取出,所以必须要有德鲁伊在规定的时间内持续监督~~当然,是由我负责。」
「也就是说,」菲妮丝故意不看着格里恩讲话,「只要他哪天不再跟着我们,我就可以随便找一个治疗师把这玩意拿掉。那最好他现在就回晨橡森林去算了!」
「亚雷特,」格里恩笑着没理会她,「我带你去见依塔奎西老师。」
「我也要接受审判吗?」亚雷特突然觉得紧张起来。
「并不是。穆里费亚老师曾建议安排你和她见面,因为你身上的精灵饰物带有极为强大的魔法,很容易引来麻烦,所以我希望能请依塔奎西老师帮忙掩饰这个问题.」原来格里恩先前提到有要事要办,就是指安排这件事情。
***
基本上德鲁伊都是住在树林里.即使是在潘翠撒干这类因商业而发展起来的城镇,仍然能找到一处小山丘上种满了橡树、榆树等各种树木,而依塔奎西居住的木屋就在树林围绕的中心。
依塔奎西引领四人到客室席地而坐。就亚雷特的第一印象而言,她是位亲切好客而勤快的老奶奶。虽然有两位学徒和她同住,她还是亲自从橱柜上的瓶瓶罐罐中拣选茶叶与花瓣,沏茶招待来客。然而菲妮丝却明显地表露出对她的畏惧,一直不敢正眼看她。
「你觉得我态度变化很大,不习惯是吗?」依塔奎西和蔼地对菲妮丝笑着说:「进行审判时是就事论事,你作错了事情,而我依据律法的准则来找出适合你的处罚.但如果把审判时的威严带回家中,那生活就太无趣了。」
菲妮丝怯生生地问:「你不会觉得我是个坏人吗?」
「人总是难免会犯错的,」依塔奎西半开玩笑地说:「还是你自己认为自己是个坏人?那我可要对你重新评价了。」
这句话似乎抒解了菲妮丝的心结.她轻声对亚雷特说:「这位老奶奶刚刚在审判时可是非常严厉的喔。」
亚雷特老实地表达他的观感:「真看不出来。」
依塔奎西为每人的茶杯添满了带有轻微甘味的桔香茶,自己先浅尝了一小口,然后才放下茶杯说:「先前格里恩已经跟我提过你们来访的目的了,我就先来看看什么是「精灵饰物」吧。」说着她从桌旁的织花棉巾上取起一小片檀香木,放到烛火上点燃。
「以妮芙德丽的审判权能为名~~从稀疏枝叶中洒下的细碎阳光,将你粧扮得光彩夺目,我却期待着夜里恬静的月辉,虽然昏暗,也能掀开了你的真面容。」
在沈着徐缓的咒语声中,袅袅甜腻的清香瀰漫了开来。依塔奎西瞇起眼睛,静静地审视着亚雷特。这种侦测魔法的法术比撒一把沙要令人舒服多了。
须臾,她端起茶杯,闭起眼细细地品嚐。格里恩同时也将茶杯举至唇边。
亚雷特突然有个错觉,以为客人随主人饮茶是此地的礼俗,因此他也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清新的迷迭香气瞬时令他心神明朗。
「丰富而茁壮的魔法。」依塔奎西轻轻放下茶杯,满心讚叹地说:「充满跃动的活力,蕴藏着无言的歌声,令我深受感动。」
然后她似乎陷入沈思地不发一语.亚雷特耐心等待的同时,一面细数着这位老德鲁伊脸上的皱纹.终於依塔奎西再次开口时,直视着亚雷特说:「你如何看待精灵饰物?」
她的双眼虽然老迈,却依旧炯炯有神。亚雷特认为这是个不该轻率回答的问题,先认真思考后才做了回答。
「我觉得,它们是一种教导我认识魔法力量的智慧。虽然不知道为何会在我身上,但我从它们之处获益良多。」
「你对每一个精灵饰物有个别的认识吗?」
这倒是个亚雷特从来没想过的问题.大概是他的神情显出迷惑吧?依塔奎西要他先别急着思考这个问题,却问他是否会使用侦测魔法的法术.
「不能说是会用,」亚雷特回答道:「但精灵饰物能让我看到魔法光芒、或感觉到魔法的存在。」
「那么,你能看见自己左手上那枚戒指的光芒吗?」
如果真能看见的话,亚雷特一定早就被这些刺眼的强光给烦死了。不过他还是不自觉地将视线移到左手中指的雷精灵戒指上。镶嵌其上的黄玉虽然闪烁着光彩,却只是自然地映照着窗外的阳光,而非任何特有独存的光芒。
「戴在我身上时,我看不见。」亚雷特谈着自己的经验。「但只要把精灵饰物取下,我就可以看见了。」
「这是很常见的现象吧,」菲妮丝也表达自己的意见,「施展侦测魔法的法术时,施术者通常会下意识地忽略身上具有的各种魔法。」
依塔奎西点点头,认同菲妮丝的说法,然后却对亚雷特说:「精灵饰物是否是属於你身上的一部份,这是你必须思考的问题.」她说着将右手伸到矮几前,只见在她枯瘦的小指上,带有一枚雕饰成长春藤形状的戒指。依塔奎西用左手轻轻一拉扯,竟将从戒指以上的指头给整截取了下来,让亚雷特等人吃了一惊.仔细一看,原来依塔奎西的右手小指早已残缺,她所取下的是只精巧的仿制品。
「为了遵守一句誓约,我没有重生这只手指。带着义指只是不想引人注目。」依塔奎西神情轻松将义指套回指头上,「当你们不知道的时候,这义指是属於我身上的一部份。但你们知道之后,它就永远是个额外的配件了。」
说着她将右手出示在四人面前。亚雷特很直觉地认为那只小指头很不自然,不过在依塔奎西主动将之取下之前,大概没人会觉得有异样吧。
「您的意思是说,」亚雷特困惑地说:「我并不真正知道精灵饰物是什么?」
依塔奎西要亚雷特把三件精灵饰物取下,排成一列置於桌上。左边的风精灵额饰是一对小巧的羽翼,两侧衔接着一条银色的炼子,中央则镶嵌一颗青金石;中间的雷精灵戒指上的雕饰有如扩散的太阳光芒,镶嵌一颗黄玉;右边的木精灵胸针是一片具体而微的银色橡叶,镶嵌一颗绿宝石。若论雕工之精细,皆绝对足以和全大陆第一流巧匠的作品相比拟.
依塔奎西指着雷精灵戒指说:「你看起来像戒指,它其实也可以是项炼、是钥匙、是其他任何东西。但它的本质是耀眼的光、是贯穿天际的闪电、也是黎明前瀰漫的昏暗。它的本质是一段过程与景象,但这景象又是存在於何处?」
亚雷特直觉地体认到依塔奎西所描述的是释放雷精灵茧时的情景。她是如何得知的?难道她仅凭接触眼前的精灵饰物,就能看见当时的景象吗?
忽然亚雷特听见尤西莉极轻微地笑了一声,好像她已经想到答案似的。亚雷特从她的反应中瞭解到:这一定是他和尤西莉共同的经验,於是得到了灵感。
「这景象存在於我的心中,是我的记忆与感受。」
亚雷特想想又觉得奇怪。如果说戒指是他的记忆的话,他把记忆戴在手上是什么意思呢?而尤西莉也能发挥精灵饰物的功效,这么说来他和尤西莉的记忆是共通的吗?那又为何格里恩也目睹释放精灵茧,却无法使用木精灵胸针呢?他依然是满腹疑问。
然而依塔奎西说:「我只能告诉你我所得见之事,或许这之外还有你必须追求的真相。回到正题来吧,我教你如何隐藏精灵饰物的魔法光芒。」
菲妮丝发问道:「为何不直接在精灵饰物上施加隐藏魔法光芒的襄持?」
「外加的襄持是有形的,很轻易就会被破除。」依塔奎西笑道:「如果真要用这种简便方法,穆里费亚哪里需要叫你们来找我,他自己就可以做了。
但考虑到你们接下来可能遭遇的种种考验,还是从根本上避免让精灵饰物散发魔法光芒较好。」说着她将风精灵饰物拿起,要亚雷特捧在手中。「亚雷特,你刚才已经领悟「她」的本质了,那么你应该为「她」取个名字~~藉由命名的过程,你将和「她」建立永恆的联繫.」
亚雷特看着手掌上的风精灵额饰,心中回忆着释放风精灵茧时的感受。那是带领心灵摆脱束缚而遨翔,自由自在的风;在风中,没有犹豫,没有阴霾,就像清澈的青空一般,没有事物会阻碍你遥望远方梦想的视线。
「我想称之为……「澄见之风」。」
「好名字。」依塔奎西点头微笑。她撒了一撮乾燥的叶子到滚热的茶壶中,不一会儿,沁人心脾的清凉薄荷香便传了开来。然后她双手牵起亚雷特的双手~~风精灵额饰也捧在其中,闭眼专注地**诵咒语.
「以妮芙德丽的结缘与守护权能为名~别轻易呼唤你的名,因为那会带走清晨的美梦;别随意遗落你的名,因为那是寂寞的锁炼。但请原谅我,因我想打造一把钥匙,开启你深锁的房门.请回应我的呼唤,「澄见之风」。」
接下来依塔奎西要亚雷特将额饰戴上,告诉他说:「今后你只要在心中默想让「澄见之风」暂时停息,额饰上的魔法光芒就会消失无踪,其原本具有的功能也会暂时消失。试试看吧。」
亚雷特如法尝试了一次。依塔奎西神情十分满意,似乎是成功了。她也示意其他人可以试着侦测魔法看看。
菲妮丝很不甘愿地挥动手臂道:「我现在什么法术都不想用。」就算不是对人有伤害性的法术,施法时她的左手臂还是会麻麻的,这种令人难受的感觉她还不甚习惯.
格里恩则当然有意一试。亚雷特问:「你该不会要撒砂吧?」若必须如此做,他们两个应当到室外去~~要不然会把砂撒进矮几上的茶杯里去。
不过格里恩却向依塔奎西要了一片檀香木,也在烛火上点燃后,**诵了相同的侦测魔法咒语.他盯着亚雷特看了一阵子后说:「我没有察觉任何魔法。不过……」
依塔奎西说:「亚雷特,你再默想着让风吹起看看。」
亚雷特依言照做。格里恩马上面露喜色道:「我看见了,但只能看见光芒,却没有其他特别的感受。」
「你该满意了。」依塔奎西呵呵笑道:「这本来是审判枝的法术,没想到竟然被你这个护林枝的嫩叶给学起来。穆里费亚还真是收了个有趣的学徒啊!」
亚雷特想起市集上的那三名德鲁伊,便问格里恩:为何他们一听到穆里费亚的名字,马上就对格里恩有了敬畏之意?
「这是确实在利用老师的名声。」格里恩有些惭愧地说:「德鲁伊的师徒关系相当紧密,当我说出老师的名字的时候,我所做错的事老师就要负起连带责任。但当时的情况比较紧急,不得不如此。」
亚雷特却暗自在想:或许四十年后,「亚尔诺德的格里恩」也会同样地慑服人心。
接下来亚雷特又帮雷精灵戒指和木精灵胸针(针对其所蕴含的意象)分别取了名字:「闪潮之光」和「季迁之野」。本来他要给木精灵胸针一个跟「树木」有关的名字,依塔奎西听了却摇摇头说:「在你心中的意象和树木有关连吗?别因为是「木」精灵的饰物就硬要让名字带有树木的意象,否则像「木精灵胸针」这样的名字就足够了。」
依塔奎西逐一为精灵饰物进行了命名仪式。在这位律法德鲁伊的指导下,亚雷特学会了如何自由收发精灵饰物的功能,而后五人便愉快地享用着有清凉香气的薄荷茶。
***
第二天,亚雷特一行人准备好这趟高原之旅所需的一切之后,在潘翠撒干的码头僱用了一艘航船。他们将乘坐这艘船沿着奎拉图查帕河顺流南下。
奎拉图查帕河宽广平缓,行船平稳舒适.河水夹带着从上游积雪山峰沖刷下来的砂石,呈现黯淡的墨绿色,而每有支流交会之后,水色总会一再转浅而更澄澈些。河面上来往的船只不断,两岸依旧是树林和田野交错出现,而接近地平线处偶尔能瞥见拱卫平原东西两侧的山岭——东侧的山岭青葱翠绿,西侧的山岭却苍凉而黝灰。
船舱里,菲妮丝瑟缩在毛毯里,因为轻微的晕船而感到头昏。格里恩拣选了几种药草,准备煮杯药茶给菲妮丝.亚雷特见状说:「我去向船家借个炉具。」
「不用这么麻烦。」格里恩拿出一小截桦木片放进木杯中,轻声**诵咒语:「以妮芙德丽的结缘权能为名~愿将满心热情与你分享,携手一同起舞,轻巧的舞步踏在大气旋律之间.」
不消片刻,杯口便冒出了氤氲的白色水气。一个简单的法术在不须用火的情况下将杯中的水煮开了。
「这个法术……」亚雷特相当讶异,「是你在马什库尔用来对付水元素的法术?本来是做这个用途的?」
「法术有固定的效果和多样的用途。」菲妮丝用虚弱的语调抢着回答,顺便接过木杯。她朝杯里看了一眼,抱怨道:「那根木片我也得喝掉吗?」
喝过药茶后,菲妮丝裹着毛毯睡着了。亚雷特钻出船舱,到前甲板上伸展一下僵硬的身子。今天的天空灰沈沈的,让两岸的树林更显阴森而诡谲,河水的颜色深黯浓浊,不时点缀着灰白的天光。
尤西莉正倚着船缘坐在甲板上、低头看着船侧的流水。她好像维持这个姿势一个上午了,让亚雷特实在搞不懂她到底是认真地在观察河水、还是无聊到随便找件事以排遣光阴?
红发的吟游诗人也不回头,却知道站在她身后的是谁:「亚雷特,有事想问就说吧。」
亚雷特便在甲板上找了块乾爽处,背靠着船缘坐下。从市集闹事之后,亚雷特一直想找机会私下问尤西莉几个问题,眼下正是个好时机.不过虽然他事先揣摩过几次,但真要问时还是迟疑了片刻。
「尤西莉,你是不是在生气?」
「我干嘛要生气?」
尤西莉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你总算问了」的感觉,亚雷特只好继续接下去:「……因为昨天在市集发生大火、一片混乱的时候,我把你丢下而去找菲妮丝.」
「难道你以为我在吃醋?」尤西莉抬起头来,表情十分难以捉摸。亚雷特没料到她会如此反问,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但还不待亚雷特回答,尤西莉又抢先说:「是有那么一点点啦,这样说你高不高兴?」口吻竟是俏皮的很。
亚雷特觉得尤西莉在故意逗他取乐,觉得有些懊恼。不过接着尤西莉却转过身来,也背靠着船缘而坐——和亚雷特面对面互看着。
「给人抛下的感觉当然是很不好受,但我并没有为此责怪你的意思。若不是有你护着菲妮丝,她的下场就很难说了。只是……」尤西莉用右手支住脸颊,「你还记得在康克雅被奴隶贩子抓走的那一次吗?你想到什么就立刻去做,都没有考虑过会让自己身陷险境。」
亚雷特带着点试探性问道:「你担心我?」
「我为何会不担心你?」
尤西莉微蹙着眉头,眼神里关怀之情不多,倒是颇有责怪的意味,好像在说:相偕旅行的同伴彼此关心是普通常识,你干嘛刻意这样问?
「抱歉,」亚雷特低声道:「我不该这么问。」
「你知道就好。」尤西莉浅浅一笑,欣然接受了亚雷特的道歉。「当然这次的情况比较複杂:在一开始的时候,你并不知道菲妮丝已经被扯进麻烦里了。但其实无论什么情况,你绝不可能丢下菲妮丝不顾的,没错吧。」
「如果是你呢?」
「我比较自私。」
尤西莉彷彿在谈着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并没有明确地回答。亚雷特却想起在康克雅与奴隶贩子战斗的那次,尤西莉特地跑到荒凉的山区唱歌,除了想帮忙亚雷特之外,难道还会有其他的解释吗?
由此亚雷特相信:尤西莉所谓的自私,是一种优先确保自身安全的谨慎,绝对不是无情。但如果尤西莉被人所救,不知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他倒是很想瞧瞧。
接着亚雷特想起昨天为精灵饰物命名的事情,便问:「释放精灵茧时的景象,你都记得很清楚吗?」
「记得啊。虽然那时候我专心在唱歌,周围的变化我还是很注意的。你问这个干嘛?」
「我想到一件事,是否释放精灵茧时的景象,都是固定一个样子?」亚雷特稍停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当时改唱其他的歌,是否释放时的景象就会改变了?」
「你以为我是随便选的吗?」尤西莉有点愠怒,「风精灵茧那首歌是你选的所以不算,另外两首都是我精挑细选后才决定的,就算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选同样的歌。」
不过接着尤西莉却抿着嘴做出思索的神情,须臾后才若有所思地说:「其实我懂你想问什么.释放时的景象确实都符合我对这几首歌的印象,说不定,这些景象真的是在我选择歌曲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
「那就等於是由你决定的了。」亚雷特笑着问道:「你觉得我为精灵饰物所取的名字如何?」
「还不够好。」尤西莉狡黠地说:「不过既然名字你都已经取定,我就不把我心中的理想名字告诉你了。」
「啊,你真狡猾!」
尤西莉笑着避开了亚雷特的瞪视,抬头看着天际,突然面露喜色道:「太阳出来了。」
亚雷特闻言回头眺望,只见在东方的灰色云层开启了好几道缝隙,阳光聚成一束束穿落而下,在森暗的树林间点缀出数处碧绿色的亮纹——亮得倒像是镶嵌於大地中的翡翠朝天空射出耀眼的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