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三月军令
出了黄山,司马宝问南宫少秋道:“三少爷,这回咱们要先上哪儿办事?”南宫少秋说道:“咱们先上开封,我还要找一位帮手,整个计画才算完美无缺!”两人骑了快马,向北方奔驰而去。
白猿老白,站在南宫少秋肩上,这时正吱吱喳喳地向南宫少秋说话。司马宝看了,觉得十分有趣,遂问道:“这头白猿不知对少爷说了些什么?”南宫少秋笑道:“老白是说,好不容易能再度出门,他叫我千万不可惹祸,免得跟上回一样,害他也连带被困在黄山一年多!”
司马宝笑道:“看来,老奴这回和少爷一同出门,可真是沾光不少,必然可以增加许多见识!就不知,开封府的风月可好?”说完,和南宫少秋两人相视大笑!就连南宫少秋也不禁觉得,这个老人,还真是有意思极了!
两人一路上可说完全没有休息,除了睡眠和早晚餐之外,就是奔驰!午餐都是在马上吃干粮解决的。每天都是从卯初,奔驰到酉末。
这天,两人到了商丘,眼见开封在望,南宫少秋才放缓了脚程。晚上吃饭时,司马宝不由埋怨道:“少爷,三月之期虽短,你也不必为了争这一天两天,在路上急赶!幸好老奴的身体不差,否则岂不死在路上了!”
南宫少秋笑道:“宝叔,明天就可以赶到了,到了开封,您老自然可以好好儿地休息一番!我要找的那位帮手,是个有名的大忙人,前两天我得到消息,他现在正在开封,我若不急赶一程,恐怕会和他失之交臂呢!”司马宝听南宫少秋这样说,也就不再埋怨了。
隔天申初,两人进了开封府。进城之后,南宫少秋并不急着找客栈,反而带着司马宝,在开封城内的大街小巷乱逛。走着走着,两人到了一处市场。南宫少秋似乎找到了目标,停步不走了。
司马宝见到迎面而来一个青皮混混,看起来,就不像个正经人。只见这小子迈着八爷步,晃晃地往这边走来。他经过水果摊时,抓了个梨,咬在口中,也没付钱,还拧了拧卖花小姑娘的脸庞,气得小姑娘抓了一把剪落的枝叶扔他!衣袂翻飞间,隐约可以看见他的袖口内,缝着一枚红色的菱形印记,司马宝虽然经验丰富,却也从来不知,江湖上有哪一帮哪一派,是用红色菱形当标记的。
等那小子经过两人身边时,南宫少秋突然一个箭步,上前抓住那小子的衣领,劈哩啪啦地,赏了那小子十几个巴掌,却又塞了一个五两重的元宝在那小子手中,然后说道:
“我在悦宾楼,叫你们头儿来见我!”说完,和司马宝两人转身就走,往悦宾楼而去。
小混混被南宫少秋打得晕头转向,半晌之后,才清醒过来。他低头看着手上的元宝,赫然发现上头竟然刻着一个菱形,菱形外还包着三个圆圈!这小子吓出了一身冷汗,心中暗暗想道:“天爷,莫非是传言中的祖师爷来了?”于是他抱着元宝,赶忙跑去找自己的头儿传话。
南宫少秋和司马宝一走进悦宾楼,杨掌柜立刻上前说道:“三公子,你已经好久未曾来此了,若非刚才郭追来这找你,否则老朽还不知道你又到开封府了。幸好你以前住惯了的那座独院,今天是空着的,否则老朽不是对不起故人了吗?”
南宫少秋笑道:“杨老客气了!等会儿郭追来了,叫他直接进来找我。跟伙计说,晚饭不用开上来,我要上道长那儿去吃!”于是两人进了房中休息。
过了一会,伙计引进了一名高大粗豪的汉子,这名汉子看了司马宝一眼,欲言又止。
南宫少秋立刻说道:“无妨!宝叔是自己人!”汉子抱拳为礼,说道:“开封分舵郭追,参见帮主!”
南宫少秋站起还礼道:“郭分舵主客气了,请坐下说话。”司马宝心想:“这位少爷还真是神通广大,不知他又是什么帮的帮主?”
只听得郭追豪迈笑道:“帮主,上回帮总开会,南京赵威赵老大说,帮主是在他那惹的事,他要带齐弟兄,到黄山去,就算用跪的,也要把帮主跪出来!幸好北京赵、钱、孙、李四位大哥把他给拦下了。”
南宫少秋笑道:“幸好他没来,否则我非得打他板子,帮规伺候不可!”郭追再道:
“帮主说得是,大伙都说,这样作只是陷帮主于不义!”南宫少秋再问道:“前些天,我要大家查的事情,现在有眉目了没?”郭追回道:“各路弟兄都还在查,一点消息也没有。平常大伙作的都是正经买卖,这种邪事,多半无能为力,只有北京那边有些门路,可是赵老大说,底子这么热的货,不会拿到京里去销!”
南宫少秋说道:“我原本也不指望你们能查到线索,这次来开封,就是要另找门路的!你传令下去,叫各路兄弟不必再找了,只要随时待命,我不定上哪儿去,随时都有可能找你们办事儿!”郭追回道:“属下回去后,一定立刻交代下去!”
郭追告辞后,司马宝不解地问南宫少秋道:“少爷,你到底是什么帮的帮主?”南宫少秋笑道:“宝叔,这件事就不必深究了!你先回房休息一下,晚上我带你去吃天下第一美味。”
到了吃晚饭时,司马宝不禁又要埋怨南宫少秋,他说道:“少爷,既然要去的地方那么隆重,你也该先说一声,好让我换身衣服!”
原来,南宫少秋竟然穿着一身官式大礼服,看起来,就好像要去参加一年一度,在宫里御花园举行的国宴一样!南宫少秋却笑道:“宝叔,你这一身,就算去朝见皇帝也够了,不必换了!我换衣服,是因为我们的身分不同!”
司马宝一听此言,立刻讪然说道:“是啊,不管再怎么说,我本来就是个下人,和少爷你是不能相比的!”
南宫少秋正色说道:“宝叔,我这样叫你,绝不是口头上的把式!南宫、司马两家,有谁把你当下人看了?我说的身分不同,指的是待会儿我们要去的地方;对店主来说,你只是上门的客人,我却是他的晚辈,何况我又有求于他,自然必须穿得整齐一点,以大礼参拜才是正理!你别多心了!”
两人出了悦宾楼,往大相国寺而去。到了大相国寺,南宫少秋却不进去,只是沿着寺墙走,走到大相国寺后头的陋巷中!这陋巷的中段有一户人家,门口张着一面酒,上头写着“土羊肉”三字,房门全掩着,显然是关门了,但是里面仍然射出灯火,而且传出多人喝酒谈笑之声!南宫少秋走到房门,也不敲门,就直接推门而入。
屋里面十分狭小,摆了三张桌子后,几乎没有回身的空间。每张桌子上,都摆着一只炭火炉,炉里不知炖着什么东西,气泡滚动间,散发出一股香味,令人食欲大开。每人面前都放着一只大碗,碗里装着略带淡红色的酒,酒香传来,司马宝竟然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春天,闻到了百花盛开时的香味!
靠近门口的两张桌子,现在都坐满了人,然而最里面那桌,却只有一人独坐。两人进去时,除了最后一人外,所有人都看着他们,尤其是看着南宫少秋!
司马宝进房后,看见这些客人全都穿着一身粗布棉袄,以为这些人不是码头苦力,就是一般的老民百姓。在这些人中,自己这身衣服确实已经太好,不必更换了。
南宫少秋进房后,走到最后一桌,抱拳拱手道:“这位兄台,屋里只有这桌还有空位,能否让我们两位并坐?”
那人本来正埋头吃饭,闻言才抬起头来看了南宫少秋一眼,见他穿了一身漂亮礼服,竟然还上这儿吃饭,不由大感惊奇!
南宫少秋却更是惊讶!
原来,这人不是位兄台,而是位姑娘,还是个漂亮姑娘!论年岁,也不过和南宫少秋相当!只是她穿着黑色粗布棉袄,头上又戴着一顶毡帽,才看起来像是个男人!在这间店里,一名年轻女子能够独占一桌,没人敢和她搭坐,想来,她必定是头不好惹的母老虎!
这名女子打量了南宫少秋一下,见他虽然像个公子哥儿,说话却诚恳有礼,长相也不太讨人厌,于是微微笑道:“能在这个时辰到道长这来的,必然是道长的熟人!反正桌子还很空,你们想坐就坐吧。”南宫少秋一听此言,再度双手一揖说道:“多谢姑娘!”
又转头对司马宝说道:“宝叔,咱们运气不错,还能挤到一副坐头!道长这儿是一切自理,你先去拿碗筷,我来打酒,道长的酒,别人找不到!”
旁边众食客,眼见一幕好戏散了,才各自回头继续吃喝。
原来,自南宫少秋一进门,向那女子要求并坐开始,众人就抱着看好戏的心情等着。
没想到,那女子竟然答应了,众人不由想道:“这姑奶奶今天怎么大发慈悲了?”更有人见了南宫少秋的模样,心中想道:“人说姊儿爱俏,确是不变的真理!”
南宫少秋打了四两酒,帮司马宝和自己各倒了一杯,端起酒杯说道:“宝叔,这炖肉,是天下少有的美味;这酒,更是独一无二的仙品!”
司马宝挟起一块肉吃下,觉得这肉,细腻滑润,味美无比,不禁奇道:“少爷,我在北方,可说是吃羊肉长大的,却从来不知,羊肉竟然有如此美味,真不知道,这是用什么方法炖出来的?”
南宫少秋笑道:“别人的羊,全都是咩咩的叫;道长的羊,却只会汪汪的叫!”司马宝这才知道,原来吃的是狗肉。
那女子听了南宫少秋这句话,心中一动,瞄了南宫少秋一眼,觉得南宫少秋说话的语气,颇似一位记忆中的故人。
司马宝再拿起酒来喝。酒才入口,就溶散成一股香气,充溢肺腑之中,又像桃花,又像李花,又有点儿玫瑰的气息,仿佛有人将整个春天摘下,放入中,才酿出这壶好酒,不由赞叹不已。
那女子见他们两个大男人,只喝区区四两酒,还拿小杯子品,不禁笑道:“你们两个大男人喝酒,全没半点儿气概!道长酿的春露,最是香醇可人,喝多了也不会头疼伤身。你们还不赶快换成大碗,陪姑娘我干个几碗!”
南宫少秋说道:“姑娘,不是在下不想多喝,只是每次我来,道长都只准我喝四两,再要多喝,他也不给!”那女子奇道:“枯木道长绝不是小气之人,为何只准你喝四两呢?这样吧,今年的春露,我名下的还有四,这一,就算送给你们了。”说完,那女子自桌下提了一,还未开封的二十斤装酒,毫不费力地搬上桌子。
南宫少秋喜道:“多谢姑娘!”和司马宝两人换了大碗,和姑娘对干了起来。
喝下第一碗,南宫少秋已经醉眼迷漓,好像随时都会倒在地上;喝了四碗后,南宫少秋的表情依然不变,这姑娘才笑道:“你的酒量似乎不错嘛!”南宫少秋说道:“是啊,我可从没醉过!”
这姑娘对自己的酒量可也自负得紧,一听此言,不禁有气,心中暗暗想道:“好,我看你今天醉是不醉!”再倒酒时,自己只倒三分,却给南宫少秋九分。南宫少秋也不管,仍然一碗一碗对干。一酒喝完,十之七八进了南宫少秋腹中。
姑娘正要再开一,从后面厨房走出了一名老道,手里拿着一锅肉,正一桌桌地添加,他对那姑娘说道:“小云儿,别让这小子骗了你的酒去!这小子是个无底洞,就算二十也装不满!老道我吃了一次亏,以后就只让他喝四两!”又转身对南宫少秋说道:“你这小子穿了这身衣裳,是不是又要找老道我的麻烦?这回不管你说什么,我也绝不帮你忙!那只老不死的泼猴怎地没来?老道我,正想煮锅茯苓猴儿羹吃吃!”
南宫少秋笑道:“老朽木,老白上回酒后乱性,把你的锅碗瓢盆全都砸了,现在怎敢来见你呢?我本来确是有事相求,不过既然正主儿已经出现,也就用不着你了!”说完,对那女子说道:“姑娘想必就是黑帖赌神杨云儿杨姑娘了!在下南宫少秋,有一事相求!”
那女子说道:“我是杨云儿没错,难道你就是南宫家那位四不公子?难怪酒量这么好!你找我有什么事呢?”
南宫少秋说道:“在下请姑娘待会儿用你的无影追魂匕射我!”
杨云儿笑道:“你又没得罪我,我为何要杀你?”南宫少秋说道:“因为我现在就要得罪你了!”
言毕,南宫少秋忽然闪身上前,使出紫阳幻变掌,分别轻轻打在杨云儿左右双颊上。
这两下虽然不痛,却让杨云儿大怒,立刻抓起一块她吃剩的骨头,往南宫少秋打出。这块骨头,快逾闪电,才眨眼之间,就飞到南宫少秋面前。南宫少秋却不闪不避,一张口,咬住骨头,嚼了数下,吞入肚中,然后说道:“虽是姑娘吃剩之物,却比原来的还要好吃,不知是何道理?”
杨云儿见南宫少秋言语轻薄,怒气更甚,又打出一快一慢两块骨头。飞到中途,慢的那块,突然加速,超越了快的那块;到了南宫少秋眼前一尺之处,落在后面的,又突然变快,两块骨头竟然同时到达南宫少秋眼前!这正是杨云儿暗器手法中,有名的一波三折。
南宫少秋伸出双手,牢牢挟住,又把两块骨头送入口中猛嚼,然后大声笑道:“好吃,真是好吃!请姑娘再多赐几块!”
杨云儿从未见过如此惫懒人物,不由觉得啼笑皆非!虽是如此,她双手仍然毫不停歇,再度打出两块骨头,接着又用右手中指,弹出第三块。第三块撞到前两块,前两块受力,分成左右,以弧形攻向南宫少秋背后。
却见南宫少秋一蹲身,将面前提早落下那块接住,双手再伸向背后,险之又险地,将另两块接住,再如同吃花生一般,把骨头一一送入口中!
杨云儿见南宫少秋,能在如此狭小的空间内,连续化解自己三次攻击,一身功夫实是不可小觑,不禁冷笑道:“看来你的武功不错嘛,江湖传言实在不可轻信!”南宫少秋笑道:“姑娘过奖了!”
杨云儿这回打起全副精神,两手不停,使出十种手法,射出数十块肉骨。暗器破空声,如群蜂过境,嗡然响个不停!旁边众食客纷纷走避,以免被误伤。南宫少秋不避不让,双脚竟不离地,只有上半身,不断地俯仰屈伸,双手连闪,将数十块肉骨,全数接下!
杨云儿见此,心中想道:“就算我把另外两种手法,全都使出,恐怕还是打不过他!
今日方知,天下之大,确是人外有人!”不禁气馁道:“你本事大,我打不过,避着你总行吧!今后有你南宫少秋之处,我杨云儿就退避三舍!”说完,就要离去。南宫少秋却上前,拉住杨云儿的右手说道:“小云儿,你又生小秋哥的气啦!”
杨云儿一听此言,立刻回身说道:“小秋哥?你是小秋哥?”南宫少秋笑道:“小云儿,羊若要好吃,就一定要学会汪汪地叫!”
杨云儿听了这话,欢叫道:“你真的是小秋哥!”说完,又板起面孔接道:“你当年为何不告而别?连名字也不曾留下,害我在开封城内找你找了一个多月!”
原来,南宫少秋十五岁时,南宫修武带他到枯木道长这里,恰好遇上杨云儿和她的父母也来此处。当时年方十一的杨云儿,说什么也不敢吃狗肉,在枯木的店里大吵大闹,别人怎么哄也没有用,枯木只好特别为她煮了一锅羊肉。
南宫少秋在一旁看了,觉得十分有趣,故意去和杨云儿攀谈起来。杨云儿见南宫少秋言语有趣,自己又很少有玩伴,和南宫少秋两人越聊越高兴,南宫少秋就趁杨云儿不注意之时,舀了一杓狗肉放入杨云儿碗中。杨云儿不察,仍然边吃边聊,连续吃了几块狗肉。狗肉吃多了,终有稍许不同,于是杨云儿问母亲道:“娘,这羊肉十分奇怪,竟有两种味道,不知是用什么羊煮的?”
旁边众人早就看见南宫少秋的动作,只是不曾说破,杨云儿的母亲见问,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南宫少秋却接道:“小云儿,哪几块比较好吃呢?”杨云儿指着桌上的一堆骨头,说道:“小秋哥,这些比较好吃!你瞧,连骨头都不太一样呢!”
南宫少秋见杨云儿所指的,正是一堆狗骨头,不由暗笑于心,但仍然正色说道:
“小云儿,羊肉若要好吃,这羊非得学会汪汪地叫不可!”
杨云儿一听此言,啊的一声,张大了口,愣在当地;接着却大吵大闹,嚷着大家都欺负她,就要回家!南宫少秋上前,好说歹说,陪尽了好话,又拿了许多好玩的东西出来逗她,杨云儿才破涕为笑!杨云儿心想,狗肉吃都吃了,吐又吐不出来,况且味道着实不差,干脆回桌坐下,和南宫少秋两人据案大嚼,将一锅狗肉吃个精光。旁观众人见此,不由莞尔。
此后十五天,南宫少秋每天都和杨云儿约好了,到开封城内各处去玩,直到南宫修武带南宫少秋离去为止!今天,还是多年来两人第一次重逢。
两人又聊了许多童年趣事之后,南宫少秋才说道:“小云儿,我这回来此,是要请你和你爹帮我一点儿小忙。”
杨云儿说道:“我就知道你这小子若不是有求于我,早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我近来也正好得发慌,到外地逛逛也不错。至于我爹那儿,你还是自己去跟他说吧。”于是杨云儿带着南宫少秋和司马宝往开封城内行去,走到一家药铺前面,杨云儿说道:
“我家就在这里,不过你要先找出来,我才能带你进去。”
南宫少秋绕着这一群房子走了一圈,发觉这一群房子的格局确实十分有趣。只见面前的药铺是朝东,隔壁朝南的是一家米店,米店旁朝西的是间什货铺,什货铺旁朝北的,是家棺材店,绕过棺材店,又回到药铺前!
南宫少秋估计一下四间店的大小和深度,才对杨云儿说道:“看来,扯旗门总舵就在这四家铺子的正中间,大隐于市,真是不简单!难怪当年无论我怎么找,都还是找不到你家在哪儿!”杨云儿笑道:“算你小子有点贼眼光!”
众人翻上药铺的房顶,果然看见四家铺子后墙围成的空地上,有一栋独立的房子,杨云儿这才带着两人进入房中。一进房,迎面而来一位高大俊逸的中年人,正是杨云儿的父亲,扯旗门这一代的掌门杨啸天,他对南宫少秋说道:“少秋,刚才我听说云儿在道长那儿被人欺负,正想去揍你这个不开眼的小子,幸好云儿他娘拦住了,要不然,我若是真的揍了云儿的小秋哥,她不找我拚命才怪!”说完,和南宫少秋相对大笑。
一旁,杨云儿的母亲,当年的唐门双慧之一,也是天下知名的暗器谱唐慧心,笑着对南宫少秋说道:“是啊,少秋,当年你不声不响地走了,云儿一天到晚就缠住我,要我把她的小秋哥找回来!这几年凡是有媒婆上门来的,全都被她打回去,老是说非要找到你不可!天幸你自己找来了,否则真不知是个什么了局呢?”
杨云儿听了父母的话,羞红了一张脸,拉着母亲直说不依。一个天下知名的女煞星,在自己父母眼中,和平常的女孩儿家完全没两样!
众人坐定之后,南宫少秋才把无敌堡的事故和自己的推测说了一遍。杨啸天说道:
“无敌堡之事,我也略有耳闻,司马斌和我的交情也不差,只是不知详情,我们想帮忙也不知要从何帮起!你既然为了这事来找我,只要力所能及,我绝不推辞。只是,我们扯旗门作的,全都是暗地里的买卖,见不得光,我实在不知道,到底我们能够帮你些什么忙?”
南宫少秋拿出一张单子,说道:“大叔,我要请贵门弟兄,帮我查一下这些东西的下落。普天之下,也只有扯旗门才查得出来!另外,还要麻烦云儿陪我跑一趟!”
杨啸天拿起单子看了一下,说道:“没问题,我保证十天之内就会有消息!到时候我要如何通知你?”南宫少秋说道:“麻烦大叔把消息送到长安玉成轩,三月初一前,我都在那里!”
唐慧心笑道:“少秋,你找云儿,又要她作什么呢?”南宫少秋说道:“大婶,小侄需要一位年轻貌美,却又武艺高强的女子,扮成我的妻室,好掩护身分!”
此言一出,众人不由一愣!但唐慧心却反而笑得更加愉快,她对南宫少秋说道:
“少秋,这件事如果是真的,我也不反对。你可要当心点儿,若是云儿有任何闪失,将来嫁不出去了,我可唯你是问!”说完,笑得一双眼都眯了起来,看着南宫少秋,颇有丈母娘看女婿之态。饶是南宫少秋脸皮甚厚,也不禁红了红脸!杨云儿站在旁边,更是羞得不知如何自处。杨啸天看着两人,觉得自己妻子所言,确实有几分道理,也呵呵地笑个不停!
于是杨云儿拜别了父母,和南宫少秋一同回到悦宾楼。到了悦宾楼,杨云儿刚进房,老白似乎认出她就是当年的小云儿,立刻跳到杨云儿身上,吱吱喳喳叫着,兴奋非常。
杨云儿见到老白也十分高兴,点点滴滴的童年回忆,蓦然一齐涌上心头。
南宫少秋却突然上前,在老白脑袋上狠狠地敲了一记。老白吃痛,立刻用手抚着脑门,吱吱喳喳地大骂南宫少秋。杨云儿不解地问道:“好好儿地,你打老白干什么?”
南宫少秋说道:“这老泼猴是个老不修,色猴一只,看见年轻姑娘就想抱。你没见过老白和谭湘云那股亲热劲儿,我看了就有气!”
杨云儿一听,冷冷笑道:“你不说我还忘了,你在南京秦淮河畔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要不老实说来,甭想要我帮你!”南宫少秋见杨云儿就像是一头一触即发的母老虎,不由暗暗后悔自己真是口不择言,小心翼翼地说道:“云儿,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去那里喝喝酒、唱唱歌而已!”又说了许多好话,杨云儿这才罢休。
隔天,一行人出发,往长安行去。
司马宝见了杨云儿后,就觉得这位姑奶奶果然盛名无虚,十分难伺候;待听得杨云儿也要和自己一同走,司马宝就一直愁眉苦脸的。过了两天,司马宝反而变得十分快活,因为杨云儿不但不必他伺候,就连照顾南宫少秋的事,她也全都揽了过去,就好像她真的是南宫少秋的妻子一样。
这天到了洛阳,南宫少秋特地绕路到无敌堡的废墟瞧瞧。整个无敌堡,除了石砌的堡墙还算完整之外,往日的琼楼玉宇、雕梁画栋,全都成为一片灰烬!司马宝站在此处,想起了死难的众多兄弟和主人,老泪簌簌而下,流淌了一脸,想止都止不住。杨云儿赶忙跑去安慰他。南宫少秋却在这片废墟中到处翻翻捡捡,好像在寻宝一样。最后他走到井旁,提了一桶井水,装了两小瓶带走,才和司马宝等人回到客栈。
到了客栈,南宫少秋倒了一杯井水,含在口中细细辨味,再把井水吐掉,然后说道:
“好厉害的毒!宝叔,事情不出我所料,敌人果然在井水里下毒,毒性到现在还未散去,得马上联络在洛阳的人,把那口井封住,免得有人误食!再把这只瓶子送回黄山,请家里两位宋大夫检查一番!”杨云儿说道:“少秋,剑魂山庄的宋大夫是哪两位?”南宫少秋回道:“就是一帖追魂宋魂和一针夺命宋命这两兄弟。”
杨云儿说道:“这两兄弟医术虽好,但是对毒药的了解,根本比不上毒手药王。你为何不找毒手药王呢?”南宫少秋说道:“一时之间,恐怕很难找到毒手药王的行踪!”
杨云儿却笑道:“我却知道毒手药王一家,现在正好在长安,我们到了长安就可以去找他帮忙!”
南宫少秋奇道:“云儿,传言毒手药王胡回天个性孤僻,连我叔祖这等人物都无法和他攀上交情,你又是如何认识他的?”
杨云儿笑道:“我大姨唐慧芸,也就是江湖上号称的唐门毒经,和我娘并称唐门双慧。大姨嫁给了胡回天的儿子,生了个女儿,就是号称西灵的胡珍。江湖上有名的毒狐娘,正好是我表姊,你说,我会不认得他们吗?”
南宫少秋大喜道:“太好了!有了这层关系,药王非得帮我们不可!”杨云儿却笑道:“那可不一定!大姨他们一家,全都十分正经严肃,要是看了你这嘻皮笑脸的样子,不一棒子把你打出去才怪,更别提帮你什么忙!”南宫少秋奇道:“那就怪了!怎么我这嘻皮笑脸的样子,到了你家,不但没被打出去,还差点儿成了你家的女婿?”杨云儿一听此言,不由嗔道:“你这人老没正经,一天到晚,就只知道占我们女孩儿家的便宜!”
两人笑笑闹闹一阵,才各自回房安歇。
隔天,三人一猿离开洛阳,往长安而去。到了长安,三人住进了玉成轩,掌柜王应祥对南宫少秋说道:“三少爷,你所交代的东西,现在全都运到了,你要不要点一下?
另外扯旗门派人送了口信,说少爷要找的东西,有两件出现在苏州,都是由胜宝斋卖出!”
南宫少秋先对杨云儿说道:“扯旗门果然好本事,才没几天就探到消息了!”才对王应祥说道:“我知道了。东西我晚上再看,等会儿我还要出去办事。对了,王叔,咱们家在苏州有没有买下庭园?”
王应祥说道:“少爷,据老朽所知,咱们家在苏州,除了玉成轩分号和几家店铺外,没有任何产业。”司马宝却接道:“少爷,司马家前些年买下了苏州狮子林,只是一直没有整修,不知是否合用?”
南宫少秋说道:“狮子林地点不错,地方也够大。就麻烦宝叔立刻传令下去,马上开始整建狮子林,不论花多少银子都可以,但是务必在四月初一前,整修完成!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一名波斯的大珠宝商宫秋,要在这儿开家分号!”
司马宝说道:“少爷,今天已经是二月十八,时间太赶,恐怕无法完成!”南宫少秋说道:“宝叔,敌人只给我们三个月,这件事又关系到文强的一条命,我至多也只能延到四月十五,再晚,恐怕就来不及了!”
司马宝说道:“少爷,既然这样,老朽也只好勉力一试了。”说完,立刻到至美斋,交代下去。
南宫少秋又拿了一锭银子,对王应祥说道:“王叔,麻烦你叫人把这锭银子交给城北的周川,叫他明早来见我。顺便叫咱们在苏州的人,探一探胜宝斋的底。”事情都交代好了以后,南宫少秋拿了那瓶井水,和杨云儿一同去找毒手药王。
杨云儿带着南宫少秋,从城东的玉成轩出发,经过钟楼和鼓楼,进了位于清真寺对面,挂着仁和堂招牌的一家药铺。进了药铺,柜上的伙计看见杨云儿,立刻上前招呼道:
“表小姐好久没来了,夫人正惦着你哪!要不要我进去通报一声?”杨云儿说道:“那就麻烦你了!”等那伙计进去后,南宫少秋在杨云儿耳边悄声说道:“果然好大的规矩!”
过了一会儿,从内堂走出一位雍容的妇人,正是胡珍的母亲唐慧芸,她对杨云儿说道:“云儿,好久不见,你爹娘身体都还好吧?”杨云儿躬身为礼,说道:“回姨妈的话,爹娘的身子安康,家中一切顺利。”
唐慧芸说道:“嗯,那就好!你表姊如果像你一样乖就好了,这会儿,她和另外那两位,不知道又疯到哪里去了!这位是?”杨云儿指着南宫少秋说道:“这位是黄山剑魂山庄的三少爷,南宫少秋。我这次是陪他来拜访老爷子的!”
南宫少秋立刻拱手为礼,说道:“在下南宫少秋,拜见胡夫人!”
也许是因为南宫少秋的江湖名声确实很不好听,唐慧芸古古怪怪地瞧着南宫少秋,才对杨云儿说道:“云儿,你爹娘怎么敢让你跟这小子走在一起?”又对南宫少秋说道:
“小子,我只能帮你通报,至于老爷子见不见你,我可不知道!”南宫少秋说道:“在下有薄礼相赠,老爷子一见就明白。”说完,拿了一个纸包,交给唐慧芸。
唐慧芸接过纸包后说道:“我能不能打开看看?”也不等回答,就迳自打开。纸包里面有五颗龙眼大的药丸,唐慧芸拿起一颗闻闻,突然面现喜色,瞄了南宫少秋一眼,急忙到后堂通报去了。
一会儿功夫,后堂走出一名中年人,杨云儿低声说道:“这是我姨丈胡允成。”胡允成对南宫少秋一抱拳,说道:“南宫公子,家父正在后堂相待!”南宫少秋立刻还礼道:“不敢!不敢!烦请大叔带路。”
杨云儿十分惊奇,问道:“你到底送给他们什么东西?连一向不太见人的老爷子,都愿意见你!”南宫少秋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进了后堂,胡回天和唐慧芸全都站在那里等候。胡回天一见到南宫少秋,立刻说道:
“南宫公子,这药,叫何名称?你是从何得来?可有方子?”南宫少秋说道:“老爷子,请你直呼在下名字就可以了。这药,名叫紫晶玉实,乃是得自紫阳真人修真之处。药方我还记得,请借纸笔一用,在下立刻写出。”
胡回天笑道:“那老朽就托大叫你少秋罗!你可以用我书案上的纸笔。”南宫少秋写好之后,胡回天拿起药方一看,不住地摇头叹道:“奇迹,真是奇迹!紫阳真人不愧是神人也!少秋,紫阳真人可有说明这药方的药性?”
南宫少秋回道:“老爷子,真人遗书上记载,真人为了炼这药丹,思考试验二十多年,才炼成一炉。这张方子,完全违反药理,另辟蹊径,发前人所未言,实集真人一生经验之大成!其中,以毒雪莲、无回子、启明石、山弱水,四种相生相克之毒药为药引,再加上数十种不同之至阴至阳毒物,以不归火炼制。……”
南宫少秋似乎忘了来此的目的,竟然和胡回天等人,讨论着紫晶玉实的药方。杨云儿坐在旁边,早已经听得呵欠连连。南宫少秋却和胡回天等人越谈越投机,唐慧芸更发现,这位江湖传言中的花花公子,对药物的知识和见解,虽然比不上胡家这种累积数十代的门户,但已经可以说是非常高明了,这才对他另眼相看!
要知道,道门中人,无不是炼药制丹的大行家,紫阳真人又是行家中的行家,南宫少秋继承了紫阳的遗教,又得到南宫修武的教导,虽然从未炼过丹,但凭着过人的聪明,常常能对书上所言举一反三,不由让胡回天引为知己。
杨云儿正感到无聊的时候,突然听见南宫少秋说了一句话,才觉得不虚此行。只听南宫少秋问道:“老爷子,依你看,这颗紫晶玉实究竟能解多少种毒?”胡回天说道:
“少秋,老夫曾写了一本毒经,上头除了苗疆蛊毒不知详情外,共记载两万三千八百五十六种毒药。紫晶玉实,能不能解蛊毒,老夫不知道,除此之外,除了天下三毒,其他在我毒经上有记载的,紫晶玉实都可以解!只是这紫晶玉实炼制困难,穷紫阳真人一生之力,也只炼了一炉,并不适合用来当一般毒药的解毒丹。”
杨云儿听出兴味来了,问道:“老爷子,什么是天下三毒?”胡回天说道:“云儿,天下三毒指的是孔雀胆、鹤顶红和河豚肝,这三种毒从吃下到致命,不过一瞬间而已,而紫晶玉实吃下后,至少要一刻,药力才能行开,紫晶玉实并不是不能解这三种毒,而是来不及解!”又对南宫少秋说道:“少秋,你来此处,究竟是要老夫帮你作什么?”
南宫少秋拿出那瓶水,说道:“在下想请老爷子帮忙,检验一下这瓶水中究竟含有何种毒药,出自何人之手?”
胡回天接过瓶子,将井水分倒入桌上四十只小碟子,再拿下架子上数十支瓶子,和胡允成、唐慧芸一起,将各瓶子中的试药,放入小碟中。过了一刻,试药和井水中的毒物起了反应,各个碟子,有的变了颜色,有的产生沉淀,更有的散出一股股不同颜色恶臭的烟雾。一时之间,房间里充满了薰人的气味,唐慧芸急忙打开窗门,让气味散去。
胡回天三人一一检视所有的小碟子,又讨论了许久,他才对南宫少秋说道:“若是老夫的判断正确无误,这应该是极为罕见的腐菌!”
南宫少秋思考一阵后说道:“老爷子,我记得王难姑所着的毒镜秘府论中有一段话,说的是:‘死不死,活不活;为主,毒为辅;花叶煎人肠,以根解之!’所说的是否就是这腐菌?”
胡回天听了这段话似乎很高兴,笑道:“小兄弟,没想到你真是渊博得很,连王难姑的书都读过!没错,这段话说的正是培植腐菌的诀,必须要在活中求死、死中求活,才能种得出来。”于是,胡回天就向众人解释这腐菌的培植之法。
原来,要培植腐菌,必须先用十种不同的毒药毒死十个活人,再把腐菌的种子,移植入专吃腐的昆体内,将活昆缝在毒上,三个月后种子才有可能发芽。发芽之后,再将腐菌移植到一片毒壤上,每日以毒汁浇灌,培养二十年后开花。花仅有龙眼般大,花瓣为纯白色,有剧毒,但因融合了十种不同药性,这毒反而无色无味,而且毒性极烈,只要一小撮,就可以毒死千百人!腐菌的根,有极为强烈的臭味,但却是腐菌花毒的解药!
培植腐菌,最重要的是,在开花之前,腐菌见不得一点热光,所有照明,只能用珠光、萤光等冷性光源!中了腐菌的毒,症状就像泻肚子一样,只是会泻个不停,到最后,连五脏六腑都有可能泻出去!
听了胡回天的说明,南宫少秋说道:“依老爷子之言,这腐菌是一种极难制成的毒药,不知当今天下有谁,有这能力去培植这等毒药?”
胡回天说道:“据我所知,除了老夫之外,只有白莲教的毒魔王三更有这能力!据说当初唐赛儿叛乱,王三更曾建议唐赛儿延缓举事,待腐菌培植完成后,胜算会更大!
但因太宗逼迫的太紧,唐赛儿不得不提早发动,否则胜负还在未定之天!若传言是真,而王三更又没死,他培植的腐菌应该在去年开花!”
南宫少秋又问道:“老爷子,依你看,这紫晶玉实能不能解腐菌的毒?”
胡回天答道:“能!事实上培植腐菌的十种毒药,全都包含在紫晶玉实的药方中。
紫阳真人不愧是一代道宗,竟能利用各种药物间的特性,将天下大多毒药化解了。但腐菌药性太烈,中毒后三刻钟内不解毒,就算有紫晶玉实也无能为力!”
南宫少秋再问道:“那若预先服下紫晶玉实呢?”胡回天说道:“老夫不曾试过,无法确认。但依紫晶玉实的药性,老夫认为,服下后两个时辰内,可以挡住天下万毒!”
既然想问的问题都得到了解答,南宫少秋就站起说道:“老爷子,今日多有打扰,等他日有,再来贵府问候,在下这就告辞了!”胡回天说道:“少秋,你给的药方,不但让老夫省下二十年的研究,更让老夫坚定以毒济世的决心,老夫才更要感谢你!何时有空,不妨来此坐坐。王难姑的书,写得是不错,只是错误太多,老夫所写的毒经,纠正不少前人的错误,你也许有兴趣读读!”
南宫少秋笑道:“多谢老爷子的厚爱,晚辈若有空,一定再来!”
唐慧芸送两人回去时,还对南宫少秋说道:“少秋,难得老爷子找到你这个说话的伴,你可要常来喔!”
回到玉成轩,吃了晚饭,南宫少秋对杨云儿说道:“云儿,你若想开开眼界,晚上就到我房里来!”杨云儿笑道:“你该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吧?”
说是这样说,杨云儿还是去了。她一走进南宫少秋的房内,就看到四口大箱子,每只箱子里,都装满了无数的小盒子。这些盒子一打开,里头装的,全都是珍珠、玛瑙、各类宝石、玉器等等。有的是成品,有的是原石。杨云儿一辈子从未见过如此多的珍宝,觉得两眼都已经看花了。
本来,中国的宝物首饰,大多以玉器为主。大元帝国奄有四海,盛产在西域、天方和泰西的宝石,以及俄罗斯的钻石,经由波斯商人的转运,才源源不绝地传入中土。大明帝国领土较小,就连盛产美玉的和阗都不在疆域之内,和天方的来往又早已断绝,这些宝石在此时,可说是极为少见。这次为了拯救司马文强,南宫少秋把南宫、司马两家,百年来所累积下来的珍贵宝物,全都拿出来挥霍了。
南宫少秋一盒盒地检查珠宝,把这些东西按照种类、等级摆好。有时,又拿起笔在纸上画着一些图样。杨云儿也在一旁兴致勃勃地帮忙。杨云儿并不是爱财的人,在扯旗门也常常见到许多极有价值的珍宝,可是却从来不曾同时看到如此多的宝石,就摆在自己手边,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杨云儿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了起来!
南宫少秋捡出一条珍珠项,拿到杨云儿身上比对了一下,然后说道:“云儿,这条子,并不会过度华丽,却又价值不菲,光泽和你的肤色也挺配,这就送给你了,聊表我们两家感谢之意!”
杨云儿拿起子看了一下,笑道:“少秋,你要送我东西,我也不跟你客气,反正你们南宫家出得起。我近来也十分欠缺赌资,正好拿这条子玩上一阵子!”南宫少秋笑道:
“江湖上,谁不知道黑帖赌神万赌不赢的大名,这条子恐怕也只够你挥霍个三五年!”
杨云儿笑道:“哪,哪,真是过奖了!不过,依我看,若是链子交到四不公子手中,在秦淮河畔恐怕连过一夜都还不够!”两人谈谈笑笑,倒也冲淡不少倦意。
再好的东西,见得多了,也就显得十分平常。时间一久,杨云儿只觉得越来越累,频呼吃不消,南宫少秋却提醒她,还有两大箱等着他们处理,杨云儿不由叹道:“早知道清点珠宝竟然这么累,我再也不想要这些东西了!”
此时,南宫少秋正打开一只盒子,杨云儿见了,突然眼睛一亮,问道:“这不是万钻朱兰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南宫少秋反问道:“这件事是你爹经手的,你应该最清楚才对,怎么反而问我呢?”
杨云儿这才恍然说道:“难怪爹这些年来帮人销赃,总是办得既快又好,原来是有你们两家在背后撑腰!”南宫少秋笑道:“柳叶风作的事,本来就是我们两家该作的!
现在既然她要出面,我们两家多出点银子,也是应该!南宫、司马两家,之所以要经营珠宝买卖,为的也是这行的利润大,可以多赚点银子济世救人!”
杨云儿说道:“难怪爹总是不许我们得罪你们两家,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在!”
等他们整理好所有的东西,天色已经大亮了,幸好两人都有一身好功夫,一夜未睡,也只是神情略显疲倦而已。杨云儿见南宫少秋已经忙完了,才问道:“少秋,你准备这些东西,到底是要用来作什么?”南宫少秋笑道:“当然是要卖罗!”
杨云儿奇道:“你不是要救司马文强吗?难道随便卖卖珠宝,就可以把你文强外甥救回来吗?”南宫少秋笑道:“如果没有饵,大鱼怎么会上钩呢?”
此时王应祥进来说道:“三少爷,城北周川求见。”南宫少秋把他昨夜画好的图样拿给王应祥,问道:“王叔,依你看,照这些图样制作成品,需要多久时间?”
王应祥把数百张图样翻看一遍后说道:“三少爷,若是把洛阳的人手也调过来,加上至美斋的人,大概八到十天就可以全部完工。”
南宫少秋说道:“王叔,这件事就交给你办了,务必在三月初一前完成!”王应祥说道:“三少爷,老朽必定不负所托!”
南宫少秋这才说道:“那就麻烦你了。还有,请人把早饭开上来,顺便叫周川进来,我要和他边吃边谈!”王应祥领命而出!
过一会儿,进来一名白净精明的汉子,他看了杨云儿一眼,南宫少秋立刻笑道:
“周川,这位姑娘乃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黑帖赌神杨姑娘,我可不敢得罪她,赶她走,有什么话,当面直说无妨。”
于是周川一抱拳,说道:“长安分舵周川,见过帮主,见过杨姑娘!”南宫少秋对他说道:“周兄免礼,坐下来谈。”杨云儿也点头还礼。
从昨日起,杨云儿就觉得这位记忆中的童年玩伴,似乎已经有很大的不同。
本来,杨云儿会对南宫少秋略有好感,实在是因为记忆中的影像,是如此鲜明,简直可说是刻骨铭心。这几天的相处,杨云儿才发现,她印象中的小秋哥,早已成长到一个她也不太了解的地步了。杨云儿暗暗决定,一定要把围绕在南宫少秋身上,那一层层神面纱拨除,好看清南宫少秋的真面貌。于是杨云儿坐在一旁,默默地观察着这两人的言行。
只听南宫少秋对周川说道:“周兄,请你传我号令,江南一带分舵,除了留守人员之外,所有武功在二级以上的人,务必在四月初一前,全部集结到苏州分舵。顺便请苏州分舵的人,查一查胜宝斋的底子”
周川说道:“帮主,我回去后一定把事情交代下去!”
公事谈完后,周川笑道:“帮主,你这回出来,准备要在什么时候,让你爹逮你回去闭关?”说完,两人相视大笑。
周川走后,杨云儿问道:“少秋,你到底是什么帮的帮主?”
南宫少秋见杨云儿神色郑重,没办法蒙混过去,于是干脆照实说道:“我只不过是各大城市的混混帮帮主而已。”
杨云儿这才说道:“原来混混帮的帮主就是你,难怪没几年功夫,混混帮就有今天的局面,原来是有南宫世家在背后撑着!”
南宫少秋却正色说道:“云儿,混混帮和南宫世家完全没有关连,是我和一群好弟兄一点一滴,建立起来的。”接着,把混混帮从开始到现在的事情,向杨云儿说了一遍。
杨云儿听了,也觉得南宫少秋实在不简单,能将一群乌合之众,组织训练成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不知为何,杨云儿突然恨恨地说道:“都是你这该死的混混帮,害我和表妹这大半年来都得无事可作,只好偶尔帮着红姊杀土匪,不然就是帮表姊杀官造反!”
南宫少秋奇道:“我知道胡珍是你表姊,你表妹和红姊又是些什么人呢?”杨云儿笑道:“两年来,天地四灵齐名江湖。天地那两位,我们四灵高攀不上!但是四灵之间,倒是都有点儿亲戚关系!胡珍的母亲是我大姨,这你已经知道了。柳叶风的母亲,却是我姑妈!表妹那一手红豆绝技,还是我娘,将唐门暗器观音泪的手法,改良之后,教她的!而欧阳红的母亲,又是柳叶风的姑妈,她们两人也是姑表姊妹。红姊的夺命管,实际上,是由我娘和欧阳伯父一起研究出来的!”
南宫少秋听了这段话,觉得十分有趣,于是问道:“既然四灵的关系这样密切,你们有没有常常见面呢?”
杨云儿笑道:“何止常常见面,我们根本就时常一起作案。譬如表妹每次偷东西,都有我们帮她把风,事后还是由我爹销的赃,否则,偷来的东西,哪有可能卖到好价钱?
而我和表姊若是想整谁,通常也都是由表妹出手!只是这大半年来,有你这个混混帮插手,天下的贫民好像少了一大半,害我和表妹常常无事可作!”
南宫少秋笑道:“原来你们四人早已经连成一气,难怪在江湖上四灵从不失手的名声如此响亮!”杨云儿笑道:“那可不!四灵的名声再大,还是比不上阁下,四不公子的威名在外,天下景仰!”言毕,两人又笑成一团!
接下来几天,玉成轩和至美斋上上下下全都忙成一片。实在是因为南宫少秋所交代下来的工作,确实很不好办!所有人当中,司马宝最惨,他的任务最难,也最辛苦。司马宝一接到南宫少秋的任务,就立刻兼程南下,亲自到苏州监督狮子林的工程!
而南宫少秋和杨云儿,反而像没事儿的人一样,每天带着老白,不是到长安城内各处名胜古迹参观,就是到胡回天那里研究药理!如果司马宝看见南宫少秋悠的样子,不知道他心中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