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不相识

春风不相识

花朝节当日清晨,姬明才睁开眼,就感觉耳边仿佛听到了木英“子思来写个花签”的声音,她无语地把被子往头上一拉,试图在缩回去赖床一会儿,奈何她才刚刚这么做,就听到外头传来响动和对话声,听起来还有脚步声。姬明素来睡的浅,因从前她总要随时听着父兄的呼唤,无论何时,便是深更半夜只要父兄有呼唤,她就要随时起来赶去服侍,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习惯,几乎一点点声音都能惊醒她。

姬明无奈地叹了口气,把被子拉回去,支起耳朵听了会儿,听着听着就更无奈了,一脸的哭笑不得。

云翰礼貌恭敬地说:“木公子,我家少君还未起,您去花厅稍等片刻吧。”

回应云翰的是女子的笑声,听着便是木英,精神十足。

“哎,花朝如此大日子,子思怎能辜负春光,你们快去把她叫醒了,我就在这里等——唔,海棠,你来看看,我带这些花签应当够用了吧?”

一人语含笑意应道:“回主子,应是够了。”

“那就好。”一阵扇扇子的声音后,又是木英的声音,“哎,心画,从前子思卯初便起了啊,如今这般贪觉,是否前些时日风疾未愈?”

心画轻笑道:“少君昨日看书晚了些。”

“原来如此。那就好。”木英来回踱了几步,“哎,云翰到底要多久啊,我真想自己去叫醒子思了。若是不早些出门,等到树上都系上了旁人的花签,怎能凸显出我二人的才华,正要先发制人,让那些庸人自惭形秽不敢与我等争光。”

姬明听到这儿,默默望向顶上的帐子,简直无话可说。

实话说她也不想跟木英争光……

尤其是花朝节这种光。

木门转动传来“吱啊”一声,随后又复合上,有人以几乎无声的脚步慢慢走过来。

姬明如今已很熟悉这脚步声的主人——必定是云翰。

因为来喊她起床的素来都是云翰,个别时候会是心画。

云翰、心画、临池、芳墨四人,姬明这几日终于全部见过了。

芳墨前日才康复,重新回到屋里来,看着比前三人年幼,大约也就十二三岁,身量不足又有些纤瘦,也难怪这一次受了家法后养了许久。

姬明观察了一日,才算明白这四人的职责分配。

云翰最为年长,又深得姬府两代主人信任,基本上总管姬明屋里所有事,似是起居饮食一类均是云翰亲力,心画管着服饰针线、首饰珠宝,所有针线活也都是他负责,临池主管文墨伺候、整理书房,那日木英来访伺候笔墨的便是临池,芳墨主要打理院中花鸟,也负责一些杂事,所以前几天木英问起墨兰的事情心画会说从前都是芳墨打理。

这四人做的多半都是细活,那些粗活都打发给婢女和小厮去了。

姬明因深受姬知章宠爱倚重,自裳礼后便有了私库,类若金银细软、名人字画、古董摆设,库中已有了不少。如今钥匙是云翰和心画各持一枚,需两人齐到才能取了钥匙开库房,过上几个月,两人便会核对一遍库房清单。

姬明听着脚步靠近,只得睁眼坐了起来。

“云翰。”

云翰浅笑着走过来,伸出手示意姬明搭着自己手臂下地,取过旁边早已备好的铜盆放到架上,双手持巾帕浸透拧的半干了,这才递给姬明擦脸。原先这擦脸的一步也该是侍仆服侍的,但是姬明实在“无法享受”,花了半月总算从几人手里把洗脸的这一步给抢回了自己手中。

云翰收起毛巾,取了木架二层的漱口盂和柳枝并盐一起呈给姬明刷牙漱口。

等到这一番洗漱完毕,云翰伺候着姬明将繁复的礼服一件件地穿上,期间姬明除了伸手、转身、低头配合,什么也做不了。

大凡礼服都有一种特点,那就是穿戴的人很难凭自己一人就穿好这套行头。

花朝节是一个大节日,又是在春日里,素来是锦衣华服欲与百花争艳,无论女男皆是如此,衣饰尚华丽,色彩明快鲜艳,与冬至祭天时玄绛礼服的庄重截然不同。

服有禁色,明黄为皇室专用,大红大紫则需品阶方能穿戴,逾制穿戴随时可能被官兵带走。许多平民百姓只能望着色彩艳丽的布匹徒然羡慕,一生之中,唯有寥寥几次机会能够无视这般禁忌着衣,一是嫁娶之时,女可衣红,二是花朝节上,无论何人皆可服任意服色。

姬明这一套曲裾深衣便是以紫色为主,饰以兰花纹样,色淡紫犹如云气袭染,而衣裾边则是深湛的紫色,下裳白中略带一抹极浅的紫,见之忘俗。

云翰以巧手为姬明梳了个类似传说中仙人道士的发式,为她调了会儿玉簪的位置后忽然笑道:“少君若是背负长剑,手持经卷出门,即是霓衣云君,何似凡人。”

姬明抿唇笑而不答,忍过了嘴角抽抽的冲动后才开口道:“重威怕是等急了,我们快些出门吧。”

云翰笑道:“有解语花在,木公子怎会着急?今日花朝,二位少郎尚未婚配,无女君相携出门,照例该是少君带二位少郎同出大门,等走到街上才好分开。想来二位少郎该是已在大厅等候了。”

“这么早?”姬明下意识脱口而出。

云翰笑着回道:“少君并无心仪儿郎自然不急,二位少郎可是日夜赶工裁衣绣花囊,早早盼着今日,天还未亮,我就见大少郎院中灯亮了。”

姬明不由得想起那天木英笑称她大哥思春,又想了想她那位看来柔婉清丽的大哥,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

云翰略收拾一下屋内便开了门。

屋外心画立刻跟进来,打量姬明几眼,本有心定要换些饰物来显自己本事,偏偏没能挑出不足。姬明相貌本就偏于柔美,生得有几分男相,若是再加装饰很容易显得男气,眼下这般将柔以文秀逍遥掩饰已是十分上乘的手艺了,他只得温声道:“少君是略用些早食,还是带上花糕出门?眼下天光已亮,想来城中郊外应是有许多人了。”

姬明还未答话,方才被芳墨引去观花的木英早已闻声而来,人未至声先到。

“已是这般时候了还吃什么早食,带上花糕赶快出门,或许还能找到一棵干净的树,再晚些,树上都要挂满花签了!”

云翰与海棠两人均偏过头去面露笑意。

姬明无奈道:“重威你担心什么,花签又不以早迟论,系的再早,无人相看岂不更加丢人?”

木英抬头挺胸不服道:“我的花签怎可能无人看?更何况那是你写的!我今次定会带上十几个花囊回去!”

姬明竟无言以对,缓了会儿才转头对心画道:“带上花糕,我们出门吧。”

心画喜笑颜开地应了,转身去取食盒,云翰交代临池、芳墨几句,二人连声应着。

不一会儿,云翰这边便打点好了出门所需请姬明出发,心画提着食盒跟在姬明侧后方,木英拉着姬明的手不断说着什么,海棠错了两人一步跟在后面,恰与云翰一左一右同行。

云翰低声问:“怎得木公子只带了你一人?”

海棠笑答:“主子说带的人多了怕叫人嫉妒,何况花朝这般好日子,回去时或许便不止我一人了。”

云翰端详海棠一眼,见他始终笑语盈盈,终是未说什么。

大厅里,姬秀和姬丽果真等在那里,姬明一行人过来时便看见两人站在厅中满脸愁容,见到几人时,姬丽赶紧低头行礼,姬秀理了理衣裳这才上前行礼。

“木公子,四娘。”

木英笑着回礼。

“大郎与我客气什么,便当我是自家姐妹一般好了。”

姬明看着自己如今血缘上的哥哥对自己低头弯腰行礼,被他头上珠翠闪了一下目光,忽然觉得有些刺眼,低声道:“大兄,二兄,在家中无需这般。”

姬丽诺诺应着,仍是低着头,压根不敢与姬明对视。

姬秀浅笑着说:“礼不可废,君臣母女姊弟,伦-理纲常,古来如此。四娘宽和,大郎却不能逾越。今日劳烦四娘了。”

姬明只觉得喉咙里好像被什么梗了一下似的,迅速转过头,再不去看哥哥“温顺知礼”的表情。

“一家人无需道谢。我起晚了,叫你们久等。出门庆花朝吧。”

姬秀和姬丽两人等到姬明、木英几人走过去,才带着侍仆跟上,这般一路跟出了城郊两人才带着侍仆各自散开。

晨光遍洒长安城,不知不觉中,城中花木都已悄悄系上了花签与花囊,不断有人彩衣华服出门往城郊去,随着时间推移,四处汇聚而来的人流已渐渐散布在城郊花林中,不时有俊俏儿郎踮着脚尖将花囊系上树枝而后祷告,有时几位少女嬉闹一阵后推出一人上去为花囊系了花签,有人几人如比拼一般将花签在一花枝上一字排开,守在一旁看谁来赏。

木英那般自傲自然不屑于跟庸人较劲,直接拉着姬明走到一株紫蒂白梅树下,拿着花签跃跃欲试,似是想将花签系到一根很高的花枝上,她跳了两次都差上一点点,忍不住招手示意姬明过来帮忙。

姬明抬头默默比了一下木英挑上的花枝和木英的高度差,忍不住道:“那花枝离地总有十多尺,你纵能系上,又有几人能去赏花签?”

木英回头笑道:“这便是我聪明之处。想要看的人自然有办法看到,其余庸人,不看也罢。”

姬明:“……那你先把花签系上去吧。”

语罢,姬明从云翰提着的那堆花签里挑出一个咏梅的系上了梅枝。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系完花签后,姬明看着依然不放弃不断跳来跳去的木英,笑着招呼云翰去旁边另寻花木系花签。

姬明在花林中悠悠走着,不时系上一支花签,完全以一种过节祭祀的心情给花木系花签,全然没有去赏花囊来结良缘的心思,也就没有留意她系好的花签之后有什么变化。

有一位粉衣少年走到那株梅树下小心翼翼地念了“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几遍,忽地带着几分惊喜招呼自己的贴身侍仆过来。

“快!快拿花囊来!这定是明公子的花签!我定要第一个结下花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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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女尊的世界争取男女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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