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他是真的想笑了,但平静的俊颜上还是看不出来,「你真的不怕本王。」
「爷又不会咬人,怎么会怕?」
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先是一脸笑盈盈,再羞赧的承认,「不过有时候奴才不小心睡着,醒来时见到爷,是有一丁点怕爷会生气。」
其实也不是她特别爱睡,只是在医院当护士总要战战兢兢,又因为她无家累,值夜班的机会更多,所以得空时躲懒、小憩几分钟是生存之道,她也因而养成三秒就入睡的好功夫,只是没想到她来到古代,这门功夫也跟着来。
「你倒诚实。」黑眸闪过一道几难察觉的淡淡笑意。
她用力点头,眼珠子一溜转,「爷,奴婢这其实是种睡病,一紧张就会犯,算是隐疾。」
「不能看出来的病才叫隐疾。」他戏谑的订正。
意思是每个人都看得见她觑空偷睡?她狐疑皱眉,不是只有他这个主子才知道吗?不管了,她咬着下唇,还是决定抗辩到底,日后躲懒小睡才能有理,也不必偷偷摸摸了,「但大夫真的这样说的,还说是摔伤脑子的后遗症,主子也知道奴婢曾经跌破脑袋——」
「本王知道,所以千错万错全是后遗症的错。」他调侃。
他此刻的心情怎么能如此轻松愉快?他很少跟人——不管是女人或男人这样不用脑袋的对话,不需警戒、不需斟酌再三,只要简单的闲扯。
她偷觑他的神情,眼神不很杀,还跟她多聊了几句,嘿嘿,她可是很懂得得寸进尺的,她笑嘻嘻的一福身,「爷,奴婢想提件事儿,您先听听。」
他挑起浓眉,「允许你在本王的床上睡觉?」
她大眼一瞪,急急摇头,「不不,奴婢不敢也不会再试了,奴婢发誓,真的,现在奴婢满脑子想的都是要如何才能让爷不闷,至少胃口能开一些,这也是奴婢的最新使命呢。」
「使命?」
「是,」没有透露郭总管及秦嬷嬷跟自己说的话,她再笑咪咪的道:「爷的健康是全府上下的幸福,您身子安康,才能带领我们走过这一次的大风大浪,」她突然又很认真的跪下身来,反正她膝下也没黄金,不用矜持。「所以接下来的日子奴婢会有点儿小忙,可能不会一直在爷面前服侍,但正常的伺候三餐、沐浴绝不缺席。」
言下之意是,她有更多时间不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更方便偷懒了?她还真懂得把握机会。穆敬禾挑眉看她。
当闲王的日子着实太闲了,一些事都已在台面下交代康远、张昱等人去办理,他还能做什么?何雨妍那个缠人精回京的日子愈来愈近,他的烦躁只会愈来愈深,这个能稳定他心神的小家伙不在,想必不太好。
但瞧她一双明眸闪闪发光,好像有什么意图。
也好,看她可以搞出什么花样,若真能让他开开胃便是大功一件,就算没有,就当看戏娱乐,至少有事情能转移点注意力,不必老想着何雨妍要抵达京城一事。
他点头了。
穆敬禾心里有盘算,竹南萱更有计划,而且正一步步的迈向成功。
每一天的每一餐,她都拿着纸笔站在餐桌旁,细心的记录穆敬禾吃了什么、量有多少、表情如何、再评个笑脸、哭脸后,打着要拿去跟厨娘商讨并开发几样比较迎合主子胃口菜色的旗子,大行米虫之实,日子是过得如鱼得水。
只不过,穆敬禾的胃长在他身上,她实在没辙,他的食欲就是不好,即使她真的出了张嘴,让万大娘煮出几道酸甜苦辣的少见菜色,依旧没太大效果。
「还是没胃口?奴婢可是很勤奋的先在厨房里找食材,真找不到就请万大娘到外面的市场购买,毕竟只有我最清楚主子吃饭时的表情变化,吃哪一道菜时心不在焉,尝哪一道时又是略有所思,哪一道又是面无表情,我很用心呢。」她说着不忘拍拍胸脯邀功。
她是真的很用心,连吃的场地也从奢华又宽敞的安静厅堂移到这户外雅座。
蓝天白云下,这座落于庭园里的亭台四周绿意盎然、花团锦簇,她还煞有其事的用了细密的竹帘挡着两面温暖但刺眼的阳光,让用餐环境舒服又明亮。
穆敬禾看着她那张可爱又认真的笑脸,勉强的再吃了一口菜后,还是放下筷子。
她俏脸马上一皱,「爷,你这样不行,我快无计可施了!」
「是啊,有人是用心良苦,但在思考菜单时,应该也时不时的抽空去找周公下个棋吧。」他说。
她粉脸一红,「人又不是铁做的,用脑过多休息一下,工作效率也会好一点嘛。」一痞天下无难事,反正爷早知道她有偷懒小睡的坏习惯,只要另一件事没被抓包,她的米虫日记都可以继续写下去。
她连耍赖都找得到理由。他忍住笑意道:「撒吧。」
他心情不错,但对食物仍是兴趣缺缺,能吃下小部分已是不错,但竹南萱怎么会满足,在她眼里,他的胃口根本是愈来愈差,愈吃愈少。
怎么这么难养?她的目光瞟向桌面那动没几口的新菜色,事实上这一个月来,不管是中式、日式、韩式料理,她都轮流的试上几道,但古代有些辛香料难寻,做起来的确是四不像,但万大娘厨艺精湛,还是不错吃,可是主子的厌食症愈来愈严重,怎么办?她的米虫养成计划已经算是偷渡成功,他可不能病倒啊……
穆敬禾见她瞪着大理石桌上的菜色,认真的思索,眉头都快打结了,他知道这些日子来也的确辛苦她了,为了刺激他的食欲,还刻意以小盘装,说是少少的东西看来比较好吃,所以这一桌近十道菜色,每个盛装的盘子都没他的手掌大,但他还是没胃口。
再想到前阵子,她老盯着桌上的佳肴吞咽口水的样子,「吃吧。」
她一愣,困惑的看向他,「吃啥?」
「坐下吃。」
他想的是,也许她吃饭的表情会像她躲懒偷睡时一样吸引人,那或许有那么一点点可能,可以诱发他想吃东西的欲望。
她眨眨眼,还是有点难以置信,「可是主仆之间不得逾矩,奴才更不能吃主子剩下的饭菜。」不是她不识好歹,而是她试吃的分量可不少于桌上这些,事实上,最近她每一餐吃得都比他还丰盛。
「本王叫你吃就是,怎么苦着脸?」他似笑非笑的问。
她连忙挤出笑容,但想想好像不对,再逼出一脸正经,「其实奴婢胃口也不怎么好,爷吃不下,奴婢哪有心情吃。」
他狐疑的看着她,想了想,「好吧,撤。」
她暗暗的松了一口气,恭敬的一福身,将桌面上,她拷贝日式料理的概念菜肴一一放进漆盘,再放入提篮内,这才抬头看着仍盯着她看的主子,信心满满的笑道:「奴婢再去研究新菜色,一定会让爷胃口大开的。」
他只是淡淡的点个头。
她施个礼,端着漆盘步出亭台,拾级而下,经过花园旁站岗守卫的康远、张昱,向他们摇摇头。
两人失望的看着独坐亭台内的主子,轻叹一声。
她继续沿着花园,走过曲桥,看到正在叮咛奴仆将莲池里的落叶捞起的郭总管,她马上朝他摇摇头,郭总管一脸凝重,他身后的两名奴仆也垮下肩。
她越过三人,转进偏厅,就见到秦嬷嬷从对面的小佛堂走了出来,「主子他多吃点了吗?」
她摇头,「所以我得再回厨房去想想了。」
「你得再多用心一点,那么多新菜色仍进不了爷的胃,你这贴身丫鬟旁敲侧击、或是大刺刺的问爷想吃什么也行,反正你已无法无天惯了,爷也没罚过你一次……」
叽哩呱啦、叽哩呱啦,人老了就爱碎念,秦嬷嬷念个没完没了,竹南萱也当她在念经,左耳进、右耳出。
说来,穆敬禾这个主子在外面是声名狼藉,但在王府内却还颇受奴仆敬重,每到用餐时间,只要碰到她的人,都会关切他的胃口开不开。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现在是个闲王,没权没势,身为他的贴身丫鬟快三个月了,她其实也没看到他做什么大奸大恶的坏事。
思绪间,她拿提篮的手都酸麻了,秦嬷嬷才甘愿回到她的小佛堂,那是她特别从庙里请来的一尊观音像,天天念经敲木鱼,说是要回向一些福缘给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