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酒心剑胆

九、酒心剑胆

凌云顶位于风陵渡南十里处,山势峻峭,景色奇秀,雄伟壮观,只一条崎岖小路上下。

登凌云顶远眺,北视中原,南阅楚天,万山俱下,极目千里。顶上有石拱道观一座,说是道观,不过几间修道者起居的石屋罢了,连个院落也没有。

道观东侧有深井,传说是淮河源头,一条溪流从井中溢出,蜿蜒而下,渐成小河。

溪流穿山越谷,水流越来越大,到风陵渡那里,河面扩展到十余丈,前人就修起码头,顺淮河而上的大船都在那里停靠;井东南十多丈处远石壁间有仙人洞,传说有道人辟谷于此,终成仙人飞升而去。

如今,小石头就在仙人洞前摆弄着一堆草药,林家小姐主仆就在小溪边酣睡。那头斑斓猛虎卧在一边,看着两个醉美人,口水流成一片。

林琳小姐颤抖几下,终于醒来,睁开眼就看到一只猛虎,马上又闭上眼,心里祈祷着:这是梦,不是事实。

随着意识渐渐恢复,干渴的感觉越来越难以忍耐,嗓子里如同冒火一般,偏耳边还有潺潺流水声,更加剧了对水的渴望。

林琳年只十七,是卸任丞相林章严的幼女,这次出来是随叔父林章弦与宛州府颐王庄正汜庄王爷会面。

颐王庄正汜是庄靖王的弟弟,当今皇帝庄怀王的叔叔。宛州更是洛阳南面第一重镇,管辖荆楚之地八州,遏制着来往江南川蜀的长江水道。由于连年战火,历来为朝廷粮仓的荆楚八州越发要紧,庄怀王特意把历来低调的庄正汜派到这个重要的地方,却只允许他在宛州建立王府,其中颇多无奈,最主要的还是这里需要一个如此身份的王爷坐镇。

按照林章严与庄正汜的约定,林琳会嫁给颐王的儿子,这次到宛州,有相亲的意思。

没想到世事无常,林琳连庄正汜面也没见到。

林琳和叔叔一行二百多人乘巨舟,金陵顺长江逆流而上,从襄阳下船走陆路到宛州。

刚到宛州郊外卧龙岗,还没与颐王爷来迎接的人见面,就遇到一群武艺高强的不明身份者的袭击。

那场战斗来的突然,袭击者武艺高强下手狠毒;林琳身边的二百护卫在半个时辰内就全部战死,叔父林章弦下落不明;好在林琳与丫鬟秋月的马匹神骏,才趁乱侥幸逃脱。

林琳虽然不常出门,对地理之道研究很深,知道不能走水路回江南,就带随身丫鬟冒险走风陵渡,看能否经由淮河或信阳府回家。

这次在激斗中昏迷,林琳醒来的第一个**头就是,自己八成被捉住了。

常年生活在江南繁华之地金陵林府,林琳时常听父辈与哥哥们说起天下大事。林氏家族虽然没与朝廷正式翻脸,彼此的关系却很微妙;江南虽然还按例给朝廷交纳钱粮赋税,那也多是买路钱,为的是朝廷不切断来往客商的道路。

林章严当初是先悄悄离开洛阳回到金陵,后上的奏折辞官,这次袭击她的,八成是朝廷派到颐王庄正汜身边的墨猷卫。

对于墨猷卫,林琳在江南也曾见识过,他们是个出身武林的秘密组织,所练功夫都只为杀死或擒拿对手,林琳与追兵在无花酒楼一动手,就认出那些镖师肯定是墨猷卫假扮无疑。

真落到墨猷卫手上,还不如战死了好;林琳思量着,周身的感觉慢慢恢复,除了口渴之外,身体无一处不适;这就奇怪了,墨猷卫是庄怀王亲自掌握的神秘卫士,林琳见过落到他们手上的林家人,多被捏断锁子骨,就是看自己是美女,至少也要被枷锁锁住。

一滴水珠落到嘴唇上,林琳伸出舌头添一下干裂的嘴唇,“呼啦!”一下,紧跟着一大团水泼到她脸上。

“醒了就自己起来喝水,你不过是醉酒了,没别的事。”一个男孩子的声音传来,林琳坐起来,撩开被水冲湿的头发,才看清楚面前的景色。

眼前没什么老虎,一条小溪清澈见底,几块鹅卵石间,三两条小鱼出没在细细的水草中。

小溪对面,坐着一个瘦削少年,长着双可恶的眼睛,除了眼睛可恶外,人还是满顺眼的。

刚才一定是幻觉,林琳只瞄了一眼少年,确定周围没别人,自己没落到墨猷卫手上,马上松弛下来,扑到小溪前。又想起自己的身份,就优雅的伸出白嫩的小手,撩起溪水送到嘴边,先润润嘴唇,后慢慢喝下。

甘甜的溪水润泽了干涸的喉咙,林琳整个人也清醒了;环顾四周,自己的丫鬟秋月还瘫倒在不远处,犹豫一下,还是站起来到秋月身边,捧水给秋月喂下。

秋月呻吟一声,也醒来了。

“林琳小姐,把这个吃下去,等你们梳洗一下就能开饭。”少年扔过一条树根样的东西,林琳接过来,不知说什么好。

“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林琳犹豫着,不知道对方是谁,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林琳出身管宦富贵人家,身上自有一分从容。

“我?大家都叫我小石头;喂!我是你们的救命恩人,今后,你们就是我的丫鬟,这里的一切归你们收拾,看到没,那里有几间石屋,以前是道士住的,现在我是这里的主人。你手里拿的是葛根,解肌退热生津,升阴止泻;对你们这样久醉口渴的最好。不要喝太多的水,葛根最能消渴。”

少年说着,站起来,把周围的东西收拾到一包裹中,甩手扔进石屋,拍拍手:“我去抓两只野鸡回来,一会儿就能炖鸡汤了。”

秋月才清醒过来,勉强站起来到溪边喝水,又忙着伺候林琳小姐梳洗。她与林琳一同长大,论武艺比林琳还高些,听那少年说小姐也成他的丫鬟,开口道:“你以为你是谁?就算你救了我们,回头会报答你的,当你的丫鬟,你是山大王吗?”

“嘿嘿!”少年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我可不是山大王的大王,你们能做我的丫鬟,已经是享福了;山大王,看好她们;如果跑了一个,剥你皮做皮袄,抽你筋做弓弦,用你的骨头泡酒喝。”

少年说完,两个跳跃,顺山坡消失在丛林中。

仙人洞里转出一头高大的老虎,把两个如花少女吓的尖叫连连。

林琳这才知道,刚才真的有只老虎在自己身边,平时自持武艺高强的林家小姐,面对一群墨猷卫也没象现在这般害怕,在老虎进逼下,老老实实与丫鬟秋月一起退进石屋内。

老虎看她们进了石屋,不再吼叫,却卧在门口处,一会儿功夫,睡去了。

林琳和秋月这才安定住心神,转头看一圈石屋内外,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坛坛罐罐,入鼻的有药味,更弄的是酒香。

看老虎不管她们,林琳拉着秋月在石屋里四处查看,石屋共有六间,穿过这间石屋,里间也差不多,不是草药就是酒坛,只不过里间的更精致些。

一间里有小巧石磨,一间里又一丹炉,最后一间是书房,里面都是书籍,墙上挂着一副字。

“酒星之道乃天之道,其理如一;酒乃天水,分阴阳,亦有五行。盖天地万物,皆有精神,草木之神,尽溶与酒。阴阳者,乾坤为表,补益为里,五行轮转,其气乃合。阳酒刚猛直进,瞬间深入腑赃,涤荡百邪,扶植正气。阴酒细密婉转,如春风化雨,梳理经脉。阴阳相符渐进,五行升落九转,超脱生死,乃成大道。”

林琳看到这副字,心里一惊,在金陵家里,父亲的书房里也有这样的一副字,内容一样,笔记不同,这副如孩童书写般。父亲时常面对那副字沉思良久,似乎很痴迷的样子。

这副字的旁边,另有一副,上面写的就是林琳没见过的。

“酒星五行之道,金、木、水、火、土,易得难精。酒性千变万化,一随水性,一随物性,一随地气,一随天性,最重人性。水当六分:真阳水、无极水、阴寒水、元丹水、天露水、地脉水,其性各异。物为三类:浆果,粟米,地果,其性各千。地气因山水不同,天性以四季流转。终究人性为根本,莫名其妙。酒星王者之道非酒心剑胆莫属;歌曰:练就酒心出凡尘,须借剑胆斩妖魔。”

看完这副字,林琳走到书桌前翻看起来,却听门前一声笑:“别翻了,能让你知道的,都在墙上,不能让你知道的,都在我心里。林家到底什么家教,先窃人国,又窃人隐秘,不好不好。”

自称石头的少年提两只山鸡,笑眯眯的走进来,林琳面上一红,扭过身:“既然做你的丫鬟,总该整理一下你的书桌,窃人**可当不得。”

嘴上这么说,两只大眼睛仔细打量眼前的少年,怎么看,他也不会超过十四岁,虽然生个大个子,脸上的稚气还未褪去,最可恨的是那笑眯眯的样子,似乎在嘲笑面前的一切。

“想清楚做我丫鬟了?”少年把山鸡扔到地上,“先给本少爷做饭去,不要着急,时间长了,就是我不说,你们跟着我看也能看出些门道。”

秋月刚想说什么,林琳竟真的低头捡起山鸡,出门向水井走去,连那老虎也不怕了。

少年舒服的坐在书桌后的太师椅上,翘起脚对秋月说:“来,为本少爷捏捏腿。”

秋月淬一口,追出去与小姐一起杀鸡。

但是她们平时都生活在闺房绣搂,怎么会做杀鸡这样的细活?林小姐就不说了,秋月平时也没下过厨房,把两只山鸡折磨的“吱哇”乱叫,半天就没弄利索。

少年等不急,提着一只砍刀出来,寒光一闪,鸡头飞出老远。

两个少女躲避不急,鸡血四溅,两身本不干净的白衣已染上血腥。

“看你们苯样子,今后也不知谁伺候谁?不如让你们去店里当酒娘,生意一定好。呵呵,不好不好,石老实该不老实了,不好,还是在这里好。”

一个月过去了,太白顶上生活渐有秩序,每天小石头一早来到这里,看书练酒。林琳主仆已渐渐学会做饭洗衣那一套丫鬟活计,对那只猛虎也熟悉起来。

那是老虎却奇怪,每天都要喝一坛小石头准备的酒,来喝酒的还有一头巨狼、一只花豹;一只苍鹰与几只百灵只类的鸟也每天来喝点酒。

林琳与秋月主仆与其说是给小石头做丫鬟,每天做的最多的还是应付这些来喝酒的动物们;小石头为它们准备的酒每天各不相同,是丝毫也错不得的。

一天,小石头没来,几只猴子来捣乱,抢几只酒坛就跑,把两个少女弄个手忙脚乱。小石头回来后,看着在对面山峰上悠闲晃悠的猴群翘脚大骂,尽显孩童心性,林琳看着,心里竟涌起股暖意。

她已经知道,在这片山里,小石头唯一的对手就是那群猴子,为对付它们,小石头弄出许多希奇古怪的酒;但猴群中有一白背猴王,一次次破解着小石头的花样。

晚上无人时,秋月几次要求逃跑,林小姐却不同意,穿起小石头带来的粗布衣衫,真有在这里做丫鬟的打算。

对秋月说:“回去又能怎么样?暂时在这里好。家里找不着我,就不会逼我嫁人。再说,你没看他养的许多玩意儿,咱们只要一下山,他八成就知道了,跑也跑不远。”

凌云顶上的生活其实很清净,平时小石头做什么全不避讳她们,只是进仙人洞时不允许她们跟随。那里是老虎的住的地方,两个少女虽说不怕老虎,也不敢硬往里面闯。

这天,小石头无聊,拉林小姐比试,一动手林小姐就发现,石头公子身手敏捷,却没多少功夫,没几招就被林小姐把石头借秋月的宝剑击落,剑也架到他脖子上。

小石头愣一下,并指一点脖子上的宝剑,林琳感觉身子酥软,如喝醉一般,昏沉沉想要睡去;被小石头拉住,不知怎么又清醒了。

小石头一整天都闷闷不乐,看什么都是呆的。

天黑了,林小姐看小石头依旧坐在书桌前发呆,就笑道:“我师傅教我习武之初说过,初习武道之人,都会骄傲自大,似乎天下人都不是他的对手;遇到挫折后,又什么都害怕,感觉自己弱小的如蚂蚁一样。只要突破这个阶段,会如刀剑样犀利,盛气凌人;这还不是最厉害的,最高明的武者,就如你这样,看去呆若木鸡,其实大智若愚。”

小石头听完,忽然跪下对林琳叩三个头。哪天晚上走后,三天没上凌云顶来。

再一来,小石头又开始跟林小姐学武艺,作为交换,时常指导两个少女修炼酒心之学,开口就是:“酒心为阴,剑胆为阳;练心为上,无胆也亡。修习酒心,非大富大贵只家能承受起,一入此门,再不能回头,你们可要想好了。”

秋月与小石头熟悉了,话语就调皮起来:“你家是大富大贵?我看不过是乡下野孩子。”

“酒是粮食之神所凝,没有钱那里来那许多粮食?修炼酒心,只有酒还不够,还要有各种器具草药,没有时间精力,也坚持不下来。只打基础就需要三年,一天也间断不得,没人保护也是不成。”

林琳毫不犹豫的决定修炼,似乎她等的就是这一天;小石头又笑眯眯的说:“入门是最难的,要先把自己变成酒鬼,等肚子里养出酒虫来,才算开始。”

时间一天天过去,彼此的称呼慢慢变了,林小姐叫他石头,小石头叫林小姐姐姐,凌云顶上真如一家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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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国色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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