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冤枉
马车在安亲王美丽的管家绿汐姑娘注视下,终于离开安亲王府,躲在松果儿脚下的小石头。才把心放下来。
老冤头没问小石头为什么回来,松小姐一出王府的门,就撩开车帘开始解释,她其实对小石头也是不错的。
“二师兄,对不起,小六子要在这里呆几天;你知道,安王爷看他能喝酒,要我把小六子让给他。我可没答应,不过今天安王爷喝醉了,是听不进去道理的。明天,我再来一回,给王爷说明白,小石头不是我家的佣人,是我父亲的徒弟。安亲王一惯讲理,不会为难他的。刚才,我还与绿汐姐姐说:今天我赢的东道不要了,让她等王爷醒来后,好好在王爷眼前说说;绿汐姐姐答应了,说是王爷不过酒醉糊涂,平时可不会这样。”
小美人说罢,看老冤头没什么表情,也没回答,小美人以为过关了,高兴起来:“你不知道,今天,咱们的火龙酒可真露脸了;一下就把所有的人都镇住了,谁也没喝过三杯去,就是绿汐姑娘,才喝下两杯多就醉了;您看到了,刚才她的脚步还不稳呢。二师兄,我什么时候也能练出这样的酒,那就太好了。”
这次老冤头转头看一眼小美人,笑笑:“师父的修为高深,你如果还是整天与那些人混在一起,这辈子是没怎么指望了。咱苟家的练酒术,一不是为了成仙得道,二也不是为了在外人面前显威风,是为了庙堂江湖,更是为了修身养性;松师妹,麒麟门原本不收女弟子入门,尊主把你们收入水门,是为了照顾苟家后代。所以啊,你要为麒麟门的女弟子争些气,不要整天想着斗酒。师父说,这带女弟子中,你是最有灵性的一个,才把雪兰杯交你用,不要让大家失望才好。”
听老冤头说出这么一番话后,小美人再没言语,这些话已经很重了。这些年,小美人经常住在洛阳,与那帮王公子弟斯混在一起,练酒的时间就少了很多。
车过七星桥,老冤头忽然又说:“松小姐,回去后告诉你爹爹,白天的决定作废,停止所有的行动,没得到酒庄的消息,你也不要出门,洛阳要乱了。”
小美人眨着大眼睛,眼看老冤头进到车厢里,掀起地毯、打开底部隔板,抱出个人来。
停车的地方,正是七星桥旁一片阴影处,小美人瞪大眼睛才看出,那人是自己才说起的小六子。
这时的小六子,眼睛虽然睁着,还对自己笑了笑,脸上却很憔悴,身体也是软在老冤头怀里。
“师兄,他,师弟什么了?”小美人被惊住了,摸摸小石头的脸,滚烫。
“被人伤了,我现在就带他回山庄;如果安王爷派人来要人,你就死咬着说没见过。哼!人是在王府丢的,最好,还要让安王爷给个交代,你平时口齿伶俐,这话还会说吧?如果王府只是派人来询问小师弟的伤,也这么说。”
小美人与小石头斗了几次,一次便宜也没占到,本来今天的事就有些报复的意思;说来,一切还是由她而起,看小石头伤成这个摸样,小美人到底年纪轻,心里内疚,眼睛涌出水雾。
“我死不了,没事的,休息两天就好了,小——师姐。”小石头刚安慰两句,老冤头已把他抱在毡子里:“死了死不了还要看运气,你小子就别废话了。”
从阴影里转出一人,坐下驾辕的位置,老冤头已经抱着小石头走向洛水岸边,那里,停着一艘水上飘;洛阳城里,这样的小船很多。
苟家马车继续向南行,水上飘却顺水向下游飘去。
苟氏酒庄在洛阳西南山中,如果回酒庄,这时应该是逆流向上,老冤头躲在狭窄的船仓里,却要水上飘顺流向东。
洛水在西城这部分,河畔都是豪门大户;所以,两岸风景如画,堤上便种垂柳。今天是中秋佳节,是洛阳的大节日,各家都在河边点起灯笼,把洛水映衬的波光鳞鳞,就如一条流动的天河,洒落人间。
如果天上再有轮明月,这就是洛阳一景——月漫河街。那时,会有多艘华丽的小船或大船,装饰的灯火通明,来往于洛水之上;船上有红男绿女吟诗唱曲,或品茗、或饮酒,弄月嘲风,嬉笑云天;多少风流韵事,在这月夜萌发、或浓烈。
但这个夜晚,洛阳注定要度过一个无月的中秋。
此时天上还洒着细雨,时辰尚早,未到游河的时间,洛水上的船也很少。
水上飘顺利出了由洛阳水军驻守的水闸,汇进洛阳东城的繁华中。越来越多的小船大船出现在周围,两岸人声也嘈杂纷乱,老冤头稍微放松点。
再向前,就是个热闹的码头,洛阳城中最大码头——汇珠码头。
洛水和伊水在这里交汇,这里水面宽阔,是洛阳最大的集市,也是中原最大市场;域外客商在此采购备货,来自各地的商贾大户,多在这里设立门面。
在码头中众多的船只中穿行良久,驾驶水上飘的船夫靠近艘三桅大船,停在船的阴影里后,老冤头抱着小石头跃起,上了两丈高的甲板。
船上的货物似乎都已经卸下,船体吃水不深,这时,只在后甲板上堆了些木箱,甲板上也黑黝黝的,没半个人影。
老冤头对这艘船似乎也不太熟悉,转了几圈,才进入下层,在仓门上敲几下。
门开处,里面灯火大亮,三十多个船夫装扮的人坐在里面正吃饭,却都三十来岁年纪,个个精气十足。靠门处,两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看到老冤头,惊叫道:“大师兄!您老怎么出山了?”
“从今以后,谁也没得清闲;快些开船把我们送回山庄,只要能安全回去,你们金部就算大功一件。”
老冤头手中举起一面红玉牌晃两晃,仓里的人都丢下饭碗;一会儿,船上就响起嘈杂人声。
大船升起前边低帆,顺伊水南出洛阳,水声潺潺,小石头被安置在一间幽静的船舱里,老冤头坐在他身边。
“现在暂时安全了,小师弟,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毕大学士为什么要对下这样的狠手?”
面前排开一张木几,几样小菜,一壶好酒,两副杯盏;老冤头喝杯酒,又倒上,举杯问靠在床上的小石头。
但是,当时的情形怎么说?打死小石头也不会实话实说,好在,刚才他也想了:这次受伤纯属意外,看老冤头的样子,没个说辞是不行的;谁也不是省油的灯,谁也不会相信一个身份高贵的醇儒大学士,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低等车夫用那样的手段。
况且,一路来小石头还感觉到,老冤头如此神秘,苟家在洛阳势力那么大,却布置出的如此周全的后路,这条逃生之路一定不是寻常时候用的,不是遇到大事,老冤头不会如此仔细。
“师兄,我也很迷糊呢。”小石头整理着思绪,开始编故事,为了骗对面的这个老江湖,还要尽量编的圆滑,不能露出马脚来。
“你知道,我跟娇儿丫头进到花园里后,见松师姐把里面的人都灌醉了,花园里倒了东一个、西一个,园子里有个石亭,我想想,应该是流香亭,前面有个石碑上写的就是这三个字。那时,小师姐正在与个年轻将军下棋,看到我进来,小师妹就说我能喝酒。安王爷还没大醉,这却奇怪了,里面的人除了小师姐都醉了,连那年轻将军,在我到时也坚持不住倒下,安王爷怎么会不醉?说来,那年轻的将军还是倒在我身上。小师姐今天可不怎么样,竟让我喝了许多师父的火龙酒,到我也支持不住时,来了个很漂亮的人,是个书生,王爷叫他毕学士;师兄啊,我就没见过那样漂亮的男人,咱们山庄里也没人比得上人家一分,除了我。”
小石头罗里罗嗦、从头到尾把经过细细说着,原以为老冤头要不耐烦;人家却很从容,喝着酒,吃着菜,脸上毫无表情,只用心听小石头说着,一句也不问。
等说到小石头被安王爷要去,还带进“幽兰阁”时,老冤头脸上终于浮起些暧昧的表情,看小石头的眼神也有了些笑意。
小石头前面的都是实话实说,进“幽兰阁”后,对里面的布置也没修饰,只是到了这里,小石头才开始胡说八道。
这可是关乎自己的声誉,还有庄家名声,小石头也明白,不论自己如何躲避,总有一天这身份会大白与天下;如果被人知道自己竟差点与自己的姐姐做出那种事情,不只自己的脸上没光彩,玉婉公主八成也活不下去了。
想到这里,小石头心中竟有些痛楚,车血龙的性情他知道,那是头自私又野蛮的狼,玉婉公主如果嫁给他,今后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后来,安王爷把我带到楼上,说是要教我些东西,楼上——楼上,咳!那间房子可真不是什么好地方,里面有屏风,上面画的都是些那样的画。你知道吗?老冤头——不,大师兄,就是那样的画。”
想起当时的绮丽迷茫,小石头脸上竟也红了一红,老冤头呵呵笑两声:“知道,这些就不用说了,继续说,王爷对你怎么了?”
奶奶的,这老冤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小石头暗自骂一声,只有继续编造下面的情形。
“后来,安王爷拉我坐在床边,那也是张大床,我这辈子就没见过那么大的床。再后来,他就来抱老子。他妈的,安王爷把老子当成怎么人了?俺可是个男子汉!他要来脱老子衣服,就惹恼了我,拉着他打起来。你知道安王爷喝多了,我可没醉,几下,就把他打翻,一连打了好长时间。就这时,那个人来了,就是那个漂亮的书生,从窗外,就象一阵风一样飘过来。俺还没看到他,身体就飞起来,还飞得老高。落到地上前,才看请是他。人家可真威风,也不知用的什么功夫,一下就把我撩倒,他左手扇着白扇子,右手拿着笔。扇子是白颜色,笔是紫色,都会发光,一看就是好宝贝。”
老冤头仔细起来,放下酒杯,一次次询问着小石头看到的一切,还有他当时的感受。
“后来怎么了?你是怎么逃出来的?”终于,老冤头问到最关键处,这,也是小石头最头疼的地方。
“那时,我好象昏了会儿,醒来后,人就在楼角了;房间里的事情,我可不清楚,只听到有人在叫唤。当时只感到身上疼,后背那里发麻,害怕那个毕学士拿宝贝再来打我,就悄悄走下楼,也没说话,也没人问我,就出来了。”
小石头本来想把毕空缚和假安王爷说成一对假鸳鸯,想到今后自己的名声,只有含糊带过。
“这个,是哪里来的?”老冤头手中出现一面金牌,正面写着庄醉,后面是“金陵王”三个字,正是那面金吾不禁的金牌,小石头身上唯一的保身之物。
这东西一支塞在小石头腰带里,怎么会被老冤头发现?
小石头想想,一定是刚才这家伙检查自己伤处时拿走的,谁叫自己说“偷”字了呢。
敢不是,老冤头把自己当成小偷了吧?
“我——冤枉。”小石头没想好怎么应对,先喊出声冤枉。
这一句,也是发自肺腑的,金牌本来就是小石头、真安亲王的腰牌,但是,老冤头看小石头的眼神却一点也没有理解,只有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