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太惊人了!爹地居然可以分辨得出她不是哥哥,那他知道她是……她好感动,原来爹地没有忘记自己还有一个小女儿。
但辛子仪的幻想全在下一秒被打得粉碎。
爹地看她的眼神充满冷漠,抿紧的嘴角彷佛在隐忍什么厌恶的事。
「爹地,我是……你真的不认得我吗?」讷讷的声音传出,她的心中浮现了害怕。
「子礼呢?你还有同伙吧!谁帮你化妆成和子礼一模一样?」该死!他颤抖的小下巴居然还和那女人有八分相似。纪哲平的理智不停发出警讯。
这里是美国,她在台湾,不可能!
「我……」
「我不想追究,你要开什么条件才让子礼回来,说!」握紧拳头,他强迫自己千万冷静。
呜……辛子仪泪如雨下。从来没有人用这种语气对她,难怪妈咪从来不对她提及爹地,原来爹地这么恐怖;难怪哥哥对爹地的形容词永远都是严人律己;她拿宝剑的王子……梦碎是成长的开始,她后悔当初赞成哥哥的提议。
纪哲平一愣。他没料到这孩子被识破诡计后,居然是用哭来逃避,而且,只是睁着大眼,珍珠般圆滚的泪像断线不停滚落,紧抿的嘴角有着说不出的委屈,真的好像……
「品萱……」
「你还记得妈咪的名字?」辛子仪怔得忘记掉泪。「这么说……你只忘记我!」这次她不再含蓄,哭得凄厉异常。
「妳……」纪哲平犹如被惊雷一劈,不敢置信,「妳是子仪?」
「现在想起来已经……已经来不及……我决定要回台湾……」她哽咽的说。
「老天!」纪哲平将她搂进怀里,紧得差点让她喘不过气。「我的女儿,原来妳已经这么大了!」
来不及了!这迟来的鬼亲情根本弥补不了她心里的创伤。辛子仪想挣扎,却发现她父亲全身颤抖,甚至有种类似小猪的呜声。他在哭吗?是喜极而泣吗?
不晓得过了多久,纪哲平突然推开她,紧捉着她的双臂。
「妈咪呢?她也来美国了吗?她人在哪里?」
「妈咪在台湾。」爹地的眼角湿湿的,这么说他刚刚真的在哭,既然他这么想见她,看起来也很爱她,那……「爹地,你为什么要和妈咪离婚?」
「妳妈咪没告诉妳吗?」
辛子仪摇头,「妈咪每次提到你就是叹气,她什么事都不说。」
「感情的事只有当事人明了,我很难给妳一个解释。」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他精锐的眼一闪,「妳人在这里,妈咪却在台湾,那子礼呢?」
「哥哥,他……」辛子仪窝在他的怀中,一五一十的将经过说明。「现在妈咪应该发现哥哥不是我。」
纪哲平越听,眉头蹙得越紧,「不,她不会发现的。」
唉!当初他断然下决定时就该有心理准备,若有一天她会晓得事情真相,一定会恨他,可是准备了快十年,他发现他一点让她恨的勇气都没有。
老天!过了十年……她还记得吗?她是不是还像当初那么天真烂漫?
「对啊!妈咪简直就是天真过头。」
「妈咪,她有再婚的打算吗?」纪哲平小心的问。
「妈咪没有男朋友,她怕我变成白雪公主。爹地,你当初为什么要和妈咪离婚?哥哥说妈咪生下我们没多久,你们就分开了。」辛子仪倒是侃侃而谈,知无不言。
纪哲平摇头,「提出离婚的是妳妈咪,爹地从没想过要离婚。」双手掩面,过了近十年,每每想起,他仍有说不出的怅然。当初提出离婚,她什么理由都不说,见着他,永远以泪相迎,看得他铁石心都滴穿、滴痛。
最后只好放手……
「妈咪提出离婚?」辛子仪吓得嘴巴大张。「怎么可能!妈咪每次听见我问爹地,不是掉眼泪,就是叹气,我还以为是触动她的什么伤心事!」
纪哲平让女儿坐在自己大腿上,认真无比的说:「我也一直很想知道,明天我们就去台湾。」
「好!」虽然说这里有的吃、有的玩,连住的地方都像城堡,但毕竟不是从小生长的环境,她总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她好想水饺也是原因,还有妈咪和哥哥,明天要回台湾,他们这样算一家团聚吗?如果可以,她希望可以永远团聚。
「哇!迟到、迟到了!小仪,妳怎么没有叫妈咪起床?」辛品萱大声嚷嚷,手脚慌乱的换上灰色套装,冲出房门,目标浴室。
砰!打开浴室的门,纪子礼站在马桶前,惊魂未甫,没有料到,居然有人没敲门就闯进来。
「老天!原来妳也睡过头!」辛品萱冲到洗脸盆前,拿了粉红色牙刷,挤了黑人牙膏,「小仪,快出去,厕所妈咪要用,妈咪还赶着……」对上镜子准备将牙刷放进嘴里,她却从镜子中看见女儿站着上厕所,半解的粉红色睡裤露出来的是小鸡鸡。
「啊!」辛品萱失声尖叫。
这……她食指颤抖直指着纪子礼。
「小仪、小仪!妳怎么会……」嗫嚅半天,她压根找不出半个适合的字眼来解释目前的情形。
纪子礼被辛品萱高分贝的尖叫吓得脑袋一片空白,平常脑筋转得快的他也词穷了。
「老天,难道妈咪生妳的时候,妳得了隐睪症!怎么会这样?那……那会有什么不良的并发症吗?」辛品萱搂住纪子礼,「妳别怕,妈咪等一会儿请假,带妳去医院。」
隐睪症?纪子礼这会儿简直无语问苍天。隐睪症是指睪丸没有落在阴囊内,他还有明显的男性器官可以证明是男生,而且是生下来就该明白的男娃娃。
妈咪怎么能这么迷糊?
辛品萱动作迅速的刷牙、洗脸,离开浴室,「妳赶快整理,妈咪先去拨电话到医院挂号。这个该挂泌尿科还是家医科?妇产科有在看吗?」
最后两句自言自语纪子礼听进耳里。
妇产科?他是男生耶!他用力的关上门。
「我不要去看医生!」他竭力嘶吼,相信门外的妈咪一定有听见,他是货真价实的男生耶!看妇产科,他情愿马上死掉。
辛品萱当然听见了,还深深了解到女儿的激动。这是一定的,身体出现巨大的变化,也不晓得多久了,她心里的慌张可想而知,偏偏她这个少根筋的母亲完全没察觉。
她轻轻的敲着浴室门板。
「妈咪不是要逼妳去看医生,只是身体不舒服就该治疗才对,妈咪答应妳,明年暑假再让妳去参加夏令营好不好?」她先行利诱。
「我不要!」他断然拒绝。
「妳是不是在怪妈咪没早看出妳的不适?其实妈咪已经在反省,平常不该把妳和饺子丢在家里,可是妈咪上班是为了要维持家庭啊!妈咪一直努力当好妈咪,虽然很迷糊……小仪,妳听话,让妈咪带妳去看医生好不好?妳这样,妈咪好担心真有什么不良的后遗症的话,如果有万一,妳教妈咪一个人怎么活下去!」呜……她和他就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小仪是她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宝贝……
老天怎么可以这么捉弄人!
「小仪,妳开门……开门好不好?妈咪好怕……真的好怕!」禁不住自己吓自己,她用泪水来宣泄。
纪子礼隔着薄薄的门板,当然听见她哭得凄惨,心里有不舍,却有更多的愤恨。
妈咪只想到小仪,压根没把他放心上,或许,根本不记得他,所以没把他放心上,自然联想不起来。
他日夜殷切的想知道母亲的长相,有妈的孩子像个宝,中文的书籍不是都这样写,妈咪也是,拥有丰沛的母性,只是她把爱都给了小仪。
小仪和他是双胞胎,他不应该嫉妒,却又克制不了。
这些天和妈咪相处下来,妈咪在开心时,总不吝啬表现对他的爱,不时又亲又抱,虽然他是男生,但不讳言,那种女性的软软怀抱真的舒服。
尤其是妈咪呢哝的音调,就像把他……当成宝贝,也把他当成是纪子礼,不是小仪。
现下,她的哭声却把这个脆弱的虚构击碎,逼他认清事实。
她从没想过亲生儿子会出现,否则都快半个月了,没道理她会分辨不出他不是小仪。
正当辛品萱哭得肝肠寸断时,砰!铁门打开的声音,接着高亢的呼喊,辛子仪出现在面前。
「妈咪,我回来了!」
「妳是……小仪?」辛品萱惊讶的唤道。
辛子仪用力点头,迅速奔至她的身边,用力抱住她。
「妈咪,妳怎么在哭?」辛子仪抽起一旁的面纸,帮她拭泪。「妳又迟到吗?」
「那里面那个是谁?」辛品萱怔忡。
「哥哥在里面?」辛子仪贴着门板,想听听里头的动静,什么都没有,她用力敲门,「哥哥,爹地带我回来了!」
爹地?纪子礼迅速拉开门,对上走进来的父亲。
爹地?辛品萱惊愕,抬头的同时,她看见与辛子仪一模一样的脸从浴室探出来,再回头时,看见应该在美国的那个人。
这是怎么回事?
眼前一黑,她跌落黑甜乡的同时,只来得及说出一句话,「你欠我一个解释!」
在辛品萱虚软的身子即将触碰到地时,纪哲平一个箭步,将她揽进自己怀里,苦笑盯着他们的孩子,他当然没有遗漏她说的话。
两个小仪?
辛品萱吟呻,头痛欲裂,她八成是撞成脑震荡,所以才会把小仪看成两个,她揉着眉心。
「妈咪,妳哪里不舒服?」一个轻柔的声音传来。
「头痛吗?」沉稳的男声听起来很舒服,可以安定人心。
男声?她想起来了!
辛品萱猛然坐起身,对上纪哲平,「你……你怎么会出现在我家?还有,我明明看见……」老天!在她的床边,真的站着一模一样的小仪,只是一个着浅蓝色的休闲服,明显是男儿身,另一个则是穿粉红色的裙装。
「妈咪,妳为什么一直盯着哥哥看?」
辛子仪的话犹如平地惊雷,辛品萱身形一移,与纪子礼眼对眼仅几吋距离,颤抖的手,缓缓的抚上他,指腹画过他的轮廓。
「天啊!怎么会这么像?」
「他是我们的儿子叫纪子礼,和小仪是双胞胎。」纪哲平柔声的解释。
辛品萱愤恨的回头瞪视纪哲平,「你怎么能做这么可恶的事?你没有告诉我,我当初生的是双胞胎!」
「我有我的理由,妳一直坚持要带走孩子。」看着她悲愤的眼神,他心不停抽痛,几乎要窒息。
辛品萱跳下床,悍然的气势犹如维京女战士,她冲向前,使劲甩了纪哲平一巴掌,在他脸颊留下清楚的红色掌印。
空气凝滞,静得只剩呼吸声。
辛品萱泪水滑过颧骨,颤抖到无法自己,鼓足气,大声嘶吼,「你怎么能说出这么自私的话!你怎么能!」她气虚,任由身子滑落,靠在床角。
「妈咪……妳不要哭。」纪子礼贴近母亲身边,帮她将泪水拭干。原来妈咪不是不要他,是不晓得有他的存在,这项隐瞒的错误源自于父亲。
纪子礼抛给父亲一个埋怨的眼神。
辛品萱反手抱住纪子礼,不停的在他鬓角印上细吻,「原来妈咪的小天使有两个……对不起,妈咪不是故意要遗忘你的存在,对不起!妈咪根本就不知道……」
辛子仪也跑过去搂住母亲的颈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