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五章 贫民村
--
-->
一望无际的黄沙和遥远的天际连成一线,人走过的地方会留下一个小脚印,然后被沙尘覆盖,很快就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人来过。
在门匾的后方有一棵小树,它长得很矮,树枝也十分纤细。
可是,
就是黄土高坡中那么一点绿,点缀了毫无生机的贫民村。
几年前,薄泽玉第一次来到了这里,那时候他还住在皇宫,也不是太子。
严苛的薄昭帝让他整顿贫民村,还拨了一笔资金给他。
饱读圣贤书的薄泽玉和历年的官员做的一样,带了水和许多赈灾物资来发放。
可是,没有人上前认领。
他们闭着眼睛坐成一团。
年少轻狂的薄泽玉觉得这群人不知好歹。
碍于是薄昭帝给的第一个任务,他还是连着好几天都赶来赈灾。
直到有一天,一个啼哭的女孩走到了他的身边。
小姑娘看起来只有三岁的模样,脸是凹的,面色深黄,应该是饿的没力气,脸上只有泪水却没有哭声。
她撑着一口气把话完整的说出来,“哥哥,你可不可以救救我妈妈。”
薄泽玉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民间疾苦。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伸手把孩子脸上的泪水擦去。
孩子在哭,他的子民在哭。
鹰眼环顾四周,蜷缩在一起的人有些已经没有了气息,活着的人在等死。
贫民村的人不想活了,他们是对这个国家绝望。
几天来毫无作为的薄泽玉把宫里的太医全部找了过来,将活着的人和没有气息的人分开。
装死的人开始强烈的反抗。
“别把我们分开!”许多人抱着亲人的尸体不愿离开。
他们背负着下等人的身份出生,背负着下等人的身份死去。他们是世人眼中的瘟疫,毒疮。既然没有人期待,既然被世俗所厌恶,那么尘归尘,土归土,就让贫民村消失吧。
不知所措的侍卫只好向薄泽玉请命,“皇子,这可如何是好?”贫民村的人根本不让他们靠近,更别说将尸体和活人分离。
还很稚嫩的皇子薄泽玉抬眸,在太阳光下,他的眼底流过一丝溢彩,略有几分薄昭帝的模样,“你们想抱着死人的尸体过一辈子也行。”抑扬顿挫的声音充满了王者的气魄,让人臣服。“可是你们没有权利剥夺别人活下去的权利。”薄泽玉伸手把早上向他哭诉的小女孩抱了起来,“来人啊,把所有孩子给我带走。”
此话一出,顿时哀嚎声一片。
人们已经很久没有吃饭了,还要保护亲人的尸体,根本顾不上孩子。
很快所有的孩子都被薄泽玉一行人带走了。
临走前,他对着没力的人群说,“如果要孩子就来皇宫。”然后指了指赈灾物资示意他们吃。
三天过去了,皇宫一如既往的冷清。
薄泽玉的寝宫倒是热闹了很多。
贫民村出来的孩子对宫里的一切都很感兴趣,开始还会因为害羞不敢造次。现在,他们已经要把寝宫的屋顶给拆了。
我们喜欢安静的薄泽玉每天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坐下!”“下来!”“别动!”
实在受不了了,就把这群孩子送到书院,让太傅教他们读书写字。
说来也怪,平时一刻不停的孩子到了课堂都变得听话安分,可能上学堂是他们做梦都想不敢想的事情,所以才会珍惜当下。
身为太傅得意门生的薄泽玉也为他们上过一课。
“自处超然,处人蔼然,无事澄然,有事崭然,得意淡然,失意泰然。所有汉字里我最喜欢‘然’字,它既有转折的意思,也有承上启下的作用。”几个孩子瞪着大大的眼睛似懂非懂的看着他。
年少的薄泽玉叹气,“这群孩子真笨。”教了一遍他就没有耐心了,让小孩自学。
站在后面的太傅只能默默擦汗,皇子自小天资过人。没有兄弟姐妹的他当然不会知道一般孩童都做不到过目不忘,一讲就通。
就在大家各有所思时,大门被猛地推开。
身穿华服的美艳贵妇闯了进来。
太傅立马向她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匆忙赶来的皇后直接越过他,美目一横,责难问,“你父皇让你去赈灾,你怎么让他们找上门来,这要是被你父皇知道了,肯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听了林云瑶的话,薄泽玉不慌不忙的放下手中书,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随意敷衍了云瑶两句,“我现在就去处理。”
林云瑶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白眼狼,好心好意给你通风报信都不叫母后。你老子看了我都要三跪九叩。”
太傅听了此话,腿一软直接跪下。早就听闻圣上对皇后宠爱有加,只是不知已经到了如斯地步。
“母后。”
得偿所愿的林云瑶展露笑颜,“乖孩子。”
薄泽玉一脸严肃的看着她,声线比往常更冷清,还有几分尖锐,“无论你和父皇谁坐怀天下,我都是皇子。”说罢,带着书院的孩子出去了。
留下气得跺脚的林云瑶,这混账竟然暗指她干政。“你……”她怒转身,对着太傅撒气,“今天所闻所见,不得透露半分。”
“请皇后放心,臣切记。”吓得太傅说话都在抖。
林云瑶谅他不敢乱说也就走了。
确定没人了,太傅才松了一口气,他只是一个教书的,不想涉足宫廷。
皇宫外,许多人围着。
贫民村的人是来讨孩子,而其他人是来围观贫民村的人。
许多普通百姓对着他们指指点点,还叫嚣着要他们滚。
贫民村的人各个面露难色。
这个状况维持到薄泽玉出来。
跟在薄泽玉后面的还有十几个小孩儿。
他们飞扑到自己父母的怀里。
每一对父母都会仔细打量自己的孩子,看他们有没有受伤。最后都会发现自己的孩子比以前气色好了,还长胖了。
其中一个孩子还向父母展示自己学的诗词,开始只有一个人念,后来是十几个小孩跟着一起念,“自处超然,处人蔼然,无事澄然,有事崭然,得意淡然,失意泰然。”
这些他们并不是句句都能听懂,只是稍微能听懂一点。
小孩子活跃的表现让父母感动。却使周遭的人群暴动起来,“贫民村的人没资格读书!”
“为什么?”一直安静看的薄泽玉终于开口了。
反动派看他矮小也不当回事,可他一身黄袍一看就知道是皇族,也就不敢造次,胆大的人混在人群里发声,“他们是下等人不配读书。”
薄泽玉迈步走到正当中,指着皇宫说,“那当今圣上算什么人?”
此话一出,跪倒一片人。
薄泽玉不理,继续说,“我不知道阶级制度是从哪个朝代开始的,也不知道他的愿意为何?可是对于当今圣上而言,这个制度是以互帮互助为目。当官的要维护百姓的权益,皇上为了子民的福祉白日上朝,晚上批奏折。他们的等级比你们高,所以要帮助你们。贫民村的人等级不如你们,你们不但不帮助他们还落井下石。莫说,官欺民。你们也是如此,欺负比自己弱小的人。”
在场的人眈眈相视,无言以对,默默低下头。
他的话在情在理。
饱受冷眼的村民不禁红了眼眶,
他们哭了,他们的眼里好像重拾了希望。
薄泽玉心里清楚,道理他们算是明白了,对于村民的生活却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为了此事,他去找了薄昭帝。
“皇子平时不喜说话,说起道理来字字珠玑。”薄昭帝看到儿子来了,惹不住上前表扬一番。
精益求精的薄泽玉还不是很满意,“村民只得到了慰藉,并没有实质上的改变。”
薄昭帝看儿子如此忧国忧民,心里不是滋味。孩子长大了父母理应开心,可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忙于政务,疏于对孩子的管教。林云瑶一直说,他是个好皇帝,好夫君,却不是好父亲。还以为泽玉还小,今后陪他的时间多的是。
如今一看,那时缠着他的小娃娃早就不需要他了。
薄昭帝带着复杂的心情坐回了龙椅,声音如同一杯苦茶,苦涩过后回味不穷,“你心中已有答案,不是吗?”
“知子莫若父!”薄泽玉双手作揖。
“你母后该伤心了。”一想到林云瑶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他就头痛。
薄泽玉抬头看到薄昭帝蹙眉,不慎将心里话说了出来,“既然烦,何必理她。”说完,他和薄昭帝都愣住了。
“儿臣告退。”不等薄昭帝回答,他人就先走了。
没过几天。
薄昭帝就宣布立皇子薄泽玉为太子,还将城外的大宅送给他做府邸。
走的当天,林云瑶是哭着帮他收拾行李,还不断求薄昭帝让她跟着一起去。
当时的太子还是个十一岁的孩子,做母亲的当然会舍不得。
等薄泽玉上了马车,林云瑶还在哭,却不忘向老嬷嬷交代儿子的生活习惯。
听着琐碎的小事,期待离家的薄泽玉也心生不舍,给林云瑶递去纸巾,“母后,儿子会经常回来看您和父皇。”
这些话让林云瑶哭得更厉害,“一定要保重!不要生病,不要一个人,不要……走!”马车伴随着林云瑶的哭声渐行渐远。
薄昭帝拍拍她的肩膀,比肩而站。开始他并不喜欢有人夹入自己和云瑶之间,就算是自己的儿子都不喜欢。记得薄泽玉出生的时候,他也没有初为人父的喜悦。
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随着泽玉长大,父子间的血脉之情越发浓厚,他时常会向别人询问他的学业,他的状况。
渐渐地,他喜欢这个儿子,如果当时自己不是透过第三者去了解他,现在也不会如此……遗憾。
离开皇宫的薄泽玉并没有急着去住所,而是去了贫民村。
村民老远看到他就开始欢呼,对于他们而言,这位小太子是救世主般的存在。
薄泽玉下了马车就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他私下询问后才知道是大家在焚烧亲人尸首。
“这不是他们生命的终点,而是起点。”然后,命人在此种了一棵小树苗。“你们可愿意跟我回太子府做下人。”
村民跪地感谢,“谢太子。谢太子……”
就这样过了五年以太子为例,大臣为次,贫民村大部分人都可以靠自己自食其力,只留下一些身残青年还儿童老人。
这五年,薄泽玉坚持每月十五都给他们发放口粮。
“太子!”边上的侍卫询问,“要不要去把太子妃请过来?”因为太子府一般的人都是贫民村出来的,所以太子娶妻的消息也就不胫而走,几天前,他们就闹着要看太子妃,薄泽玉也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听到太子妃三个字,穆晓晓的脸一闪而过,薄泽玉打饭的手停顿住。想到她满头是血的模样真挺可怜,也罢。
“不用了。”他继续手上的动作,殊不知受伤的太子妃正在排队见他。
夕阳爬下天空,地面的一切都罩在一片模糊的玫瑰色之中。
闲着无聊的穆晓晓边排队边听老人们说太子是如何救了整个村庄的故事。
不知不觉她已经来到了薄泽玉的面前。
去稚嫩的太子爷做着和五年前一样的事情。
好神奇,她认知的太子爷抠门爱发脾气,喜欢别人下跪,横竖看都不像好人。
“……”是巧合,薄泽玉在人群中认出了发呆的穆晓晓,他脸色一变,把碗给了边上的人,径直走去。
陷入沉思的穆晓晓根本没有察觉到他的靠近。
“穆晓晓,你可以告诉我,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吗?”
“想太子是不是有病。一会儿好……”她匆忙捂住自己的嘴巴,这个熟悉的声音。她机械的转动小脑袋,直到看到薄泽玉黑着脸瞪她。穆晓晓欲哭无泪,太子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比起她不规矩的话,薄泽玉更生气的是……
“你怎么又把新衣服弄脏了。”
穆晓晓委屈的撩起袖管,“你怎么看不见我受伤了。”
“你不是有药吗?”薄泽玉恨铁不成钢的推了她一把。
出于惯性,穆晓晓往边上挪了两步。
前面的婆婆听到吵闹声,回过头,看到薄泽玉一脸怒气。便笑脸盈盈的问,“谁惹太子爷生气了?”
穆晓晓一脸愁容的准备开口。
抢先一步的薄泽玉把她摁在胸口,还用力的掐她的脸蛋,笑着介绍,“婆婆。这是我刚过门的媳妇儿。”
穆晓晓头一次知道一个人的脸上可以有这么多表情,老婆婆从惊讶到不相信,再到悔恨,现在好像是歧视。
歧视……
“不是!”穆晓晓摇头挥手,“婆婆,我是女的。”说着,还把发绳扯了下来,一头乌黑的秀发像瀑布一样散开,衬得穆晓晓的脸更加苍白。
“那就好!”婆婆踱步转身走。
婆婆一转头,薄泽玉就推开穆晓晓,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
穆晓晓怨念的瞪他。
“太子妃来了!”老婆婆走的慢,嗓子可不小,震得穆晓晓头都晕了。
后来一大批老婆婆将她团团围住,识时务的薄泽玉抽身离去。
乖巧的穆晓晓把所有婆婆都叫了一个遍,她们像是参观大熊猫一样,围着她团团转。
穆晓晓在心中咆哮,我情愿流血流到死,都不想做太子妃。
后来天暗了,薄泽玉才从各位婆婆手里把穆晓晓抢了回来。
上了轿子,穆晓晓还对刚刚那幕心有余悸。
“太子,我以后可不可以不……”穆晓晓哭丧着脸喊他。
薄泽玉不耐烦的看着她。
可怜的太子妃只能硬生生的话吞了回去。
婆婆们还说她好福气可以嫁给太子爷,她哪里有好福气,她是靠倒霉出名的,好吗!!!
呜呜呜。到了府上,薄泽玉把穆晓晓放下,自己又走了。
走了几步,又折回来,“穆晓晓!”
还没跨进大门的晓晓听到喊声,马上小步跑了过去,乖巧的站在轿边听候发落。
“你别乱跑,下次回府,我要看你站在门口迎接我,听到没有。”
在太子爷凶狠的恐吓下,穆晓晓拼命点头。
薄泽玉这才满意的离开。
等她走远了,穆晓晓不屑的摆手,“我又不是狗,凭什么呆在门口。”
好在之后的几天,太子再次人间蒸发。穆晓晓刚刚打算出去转一圈,又有一位大人物大驾光临,令太子府蓬荜生辉。
穆晓晓欲哭无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