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87_87508不论这天是否天时地利人和，颜佳相亲的结局只有两种，要么她开启‘没有下文’模式，要么对方开启‘没有下文’模式。今天这次相亲已糟糕到无法形容，和肠胃问题战斗几回后，她想他一定早早启动‘没有下文’模式，换做是她，她也不想和一个话说不过三句，两句关于拉屎的人展开一段恋爱……

颜佳决定速度撤离囧地，可她老妈心电感应般的打来电话，“佳佳，妈刚才又帮你仔细打听了一圈，这男生美国交换一年刚回来，家里说了不少对象，都给拒了。他母亲一听你是d大的，还是独生女，很快就答应了。我说佳佳，你表现得淑女点，吃完饭去看个电影，周末就是来约会嘛，他要是陪你逛街，就让他跟着呗，他买东西给你，你也别跟拿了炸弹似的不要。乖啊。”

她一直很乖啊。颜佳哦哦哦的挂完电话。

恰好此刻，坐在对面的顾航也在侧头听电话，似乎是和很亲近的人打电话，上身自然往后靠，长腿随意撑到圆桌对面，并未注意已碰到颜佳的座椅。

“啊，抱歉。”男生礼貌的道歉，手机也同时拉远。

“没事没事。”语气十分客气，颜佳将双臂搁在桌面上，又放下来。

电话那头的声音也跟着停顿，“小航，你是不是又拒绝人家姑娘的好意了……”

顾航没答话，电话里的女人继续开导，“小航啊，这女生和你是同一个学校的，都说长得挺好看，人也不错。听说拒绝了很多家里介绍的对象。她母亲说是性格有点内向，不爱和男孩处一块。小航你要绅士点，请完人家女孩吃饭再看个电影，陪她逛逛街，让她选条项链之类的，女孩子都喜欢这些。啊，对了，妈的那点意思她……”

顾航嗯完一声，把电话挂了。

接着两人一个看桌子，一个看窗外，接下来该做什么？吃饭？看电影？逛街？

颜佳瞎挠着头发，忍不了这诡异气氛，“待会……我还有事，要回学校了。”

“好，我送你。”起身把座椅放回原位，顾航顺便帮她拎了那袋他母亲送给颜佳的小礼物——法式点心马卡龙。

“啊？”颜佳愣住。

“你在这等着，我把车开过来。”语气随随的，男生微侧过头，睫毛下一痕微淡的影子。

颜佳目瞪口呆的望着他这一串动作，她手指还按在嘀嘀打车app上，等等啊，我打算自己打车回去啊。一路上说些什么，聊什么话题，她忽然觉得神经好痛。

可他把东西都拎到车上了，她还能怎么办。毕竟这是父母双方促成的见面，男方家长都会嘱咐男生带点长辈的礼物给女生，这个圈子长辈对晚辈们的讨论会在他们聚会时互相交流，如果对方没有收下，会被视为一种不礼貌的表现。说白了，就算我儿子是个混账东西，你也得收下阿姨的心意，也许那并不是给你的，而是给你父母的一点面子。

颜佳每次相亲回来，总会拎着各国盛产的甜点，从比利时巧克力到法国马卡龙再到日式和菓子，宁笑笑曾不耻下问，可否下回来点南美洲特产，五大洲就差那的还没有，集齐版图能拿到‘相亲达人勋章’哟~

上辈子一定是对糖过敏，这辈子要搜集全世界的甜点。颜佳跪然接受这种命运。碍于父母的面子，她极不情愿的等候在咖啡厅外，初夏阳光透过斑驳的叶子漏一点落在她脸上，有些发愁的脸，不知所措。

开着白色保时捷卡宴的男生透过车窗看向她时，留下这样的印象，一个皮肤很白的女生，长发美︶腿。轮廓和他相亲过的女生没有太多差别，可轮廓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人，形形色-色。

有因为受不了他的冷淡，气得甩脸色离去的，也有一开始就莫名其妙粘着他不放的，‘你觉得我齐刘海好还是大中分好？’‘最近看中的l包包好想要啊。’‘你真的是直男？’——女孩的世界他不想懂。

然而他的母亲执着早点知道未来儿媳妇的模样，期待和儿媳妇一块烤饼干喝下午茶还能聊聊年轻人的话题，可惜她儿子至今没有带一个女朋友回家。真是白把你生得那么帅气！他老妈叶美芸女士一大清早就把那个赖在黑色大床被里的帅儿子踹起来。

被迫和母亲筛选过的女生见面，顾航并没有太多期待。在他看来，相亲的结局，有些人想送你回家，有些人想带你回家。那个他想带回家的女生，他也从来不知是否能遇到？

顾航瞥过一眼俯身坐进副驾驶座的女生，侧颜很美，下一瞬，整个车里弥漫香奈儿系列香水味，馥郁花果般夏天里相遇的味道，在她轻撩卷发时，他的思绪飘到某个季节——初春，下着雨。

雨伞下曾有一丝淡香。前调葡萄柚，温柏，中调风信子，茉莉，后调琥珀，麝香，雪松，鸢尾。

这是她的香水味……原来，她叫颜佳。

怔忪的片刻，耳畔是女生拘谨又柔和的声音，“麻烦你了，其实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

“啊，不麻烦。”顾航回过神，话语简单，“顺路。”又随手把那袋马卡龙甜点搁到后座。

颜佳伸手准备去拉安全带，却被视线里突然闯进的白衬衫吓了一跳，他瘦长的手臂距离她鼻尖几寸，好像能嗅到他家阳台上太阳的味道。

顾航动作优雅的帮她系好安全带，因手长的缘故，他几乎不用起身就搞定。

“谢谢”。颜佳压低脑袋，往后缩一缩，感觉刚才差点被他手臂圈住，第一次遇到这么贴心又绅士的相亲对象，她想，或许这个男生人还不错吧，不过‘没有下文’了。

“不客气。”男生嗓音清淡淡的，眼睛平视前方。他专注开车，副驾驶上的女生两手放在黑色katespade包包上，揪了揪包带。

又到了不说话就陷入另一轮尴尬的境地……

颜佳垂下脑袋，该说点什么，这种两人沉默的气氛，实在是煎熬。该说些什么好？无意间瞥到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肤白如玉。她想半天一句，“你开车技术很好啊。”

顾航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在这边考完驾照后，我后来又拿了国际驾照。”

“好厉害！”颜佳羡慕有驾照的人，胜过英语六级证书，她想她这辈子死活过不了科目三。

“你呢？考驾照了吗？”偏头看到她突然紧张的模样，顾航打方向盘转弯，视线回到前方阳光铺满的北京，绿化带上开满了月季花。

“我，我还没考驾照。”想想那段难以启齿的黑历史，颜佳觉得还是不说的好。

到了第二个十字路口，红灯亮起。进入北四环的这条必经路线，常年拥堵，周末时间刚好接近午饭的点，一眼望去，一排排明晃晃的当风玻璃像长河上发光的鱼鳞。颜佳努力伸长脖子望前方，最后求证了一个事实：又堵了。

在这个点来添堵……她无力的往后一仰脑袋，倚靠在深灰色车枕上，求时间快快过去。忽然眼角余光注意到旁边男生脑袋挨过来，她愣了愣，看他好像要在右后座下方翻找什么，却无意间看到男生白皙的颈项处，头发微卷，是细软的绒毛。

她匆忙转开视线，身旁的他一手解开白衬衫衣领的纽扣，抹去额头上的汗，吐出一气，“你喝水吗？”

“啊，谢谢。”她接过那瓶苏打水，死拧狠拧用力拧开瓶盖，小喝了一口。无意中看到苏打水的牌子，“年溪超爱喝这个牌子的苏打水。”自然而然的说出来，颜佳感到有些唐突，低头抿了下嘴唇。

“哦，我健身时喝这个。”顾航说，他比较喜欢这个无气苏打水的瓶装设计。

“年溪也是！年溪也爱健身！”

注意到她那双突然发亮的眼睛，顾航不明的疑惑，“年溪？”……天知道年溪是谁？

说到宿舍那几位姑娘，颜佳就像找到组织般说话有底气有力量。“年溪开车特棒，她拿到驾照的第一天就带我们去兜风，可是后来她被她爸骂惨了……”——这和你考驾照有什么关系？这和苏打水什么关系？这什么跟什么？颜佳说完就后悔了。

此时绿灯已亮，拥堵的车辆缓缓前行，顾航换完档，随口问，“为什么被骂？”

“因为那天她偷开的是她爸的车。年溪她爸说，他的奥迪就是他的小情人，不随便借人。年溪问，那究竟是女儿重要，还是小情人重要？敢说小情人重要，她就让妈穿高跟鞋，踹你的小情人！后来她爸就不吱声了……”想到那天的事情就好笑，颜佳笑着笑着，最后笑不下去了……

因为，顾航没笑。

气氛冷到北极点。颜佳不想聊了，沉默了很久。

搁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敲几下，顾航摁了下太阳穴，“年溪是谁？”

“年溪是我们宿舍的。”提到颜佳的宿舍，就好像提到她21年最珍惜的宝贝。笑容很快挂在脸上，她热情的介绍宿舍姑娘们。笑笑，年溪，唐欣，“啊，刚才那就是唐欣，抱歉忘记介绍了，她也是我室友。”

顾航没什么印象，继续问，“你们宿舍四人，关系都很好？”

从她提到宿舍开始，一路上扬的欢快语调，顾航忍不住好奇女生之间的关系，似乎很玄妙。他很少看到男生提到宿舍汉子们时，会露出那样幸福的表情，会把很多他们从未在意的细节，如数家珍般列出来，还乐此不疲。

颜佳说，我们是闺蜜，像朋友又像亲人，不过有时候也会吵架。

“吵架？”

“总会有矛盾吧。”因为每个人都不同。“不过最后都会解决，笑笑会请我们吃东西，很快又和好了。”

顾航顿悟，“原来女生的友谊是建立在食物上。”

“呃……也不全是。”这样说来她有爱的218宿舍都成了吃货。颜佳认真的解释，吵完后大家都不好意思先开口，但笑笑不一样，她会贱贱的模仿一段奇葩动作逗大家笑，贱贱的要求大家和她一块长脂肪。今晚和你生气，明早她又在你眼皮底下蹦跶，“因为笑笑是小天使。”

“小天使？”

“嗯……年溪是学霸，唐欣是女王。笑笑是小天使。”

“你呢？”

我啊……颜佳想了想，大家都叫她……女……女神这个词，自己说出来好作啊。她说不出口，再仔细想想，觉得自己并没什么特色。

没有年溪帅气，也没有唐欣霸气，更没有笑笑在哪都能惹人笑的调皮可爱，她很多时候是安静的，听她们在床上大叫大闹，她躺在那敷贝佳斯绿泥面膜，支吾着说，你们别让我笑，我要长皱纹了。

第二天早上大家看她顶着一张绿泥结咖的褶子脸醒来，全都笑她是逗比。

逗比也好，女神也好，说到自己，颜佳就再也找不到继续的话题。安安静静的不说话，好像刚才那么多话都不是她说的，突然沉默的车内，男生眼角瞥过她垂下的眉眼，清眸中一点浅光。

气氛不再那么尴尬，眼看车快开到d大校区，颜佳开始提醒进d大东门后不能走主干道，必须绕侧路，不过她的宿舍离东北门更近，可以从东北门走，这样少绕点路。进校门后，学校会对进入的车辆进行登记，她需要下去给警卫人员出示一下学生证，登记完她的姓名。这样耽误他的时间，颜佳想干脆就在校门外面下车。

“把我放到东北门外就可以了，不然你绕出来还很麻烦，我们学校在这方面管理很严。”听她耐心又详细的解释，还怕麻烦他的各种考虑，顾航将手臂搭在车窗上，一手支起下巴，看她认真指路的样子，风吹着他额前碎发上树影游离，斑驳浅影游过他微扬的唇角……

带着若有似无的浅笑，这位前后认识不到一天的男生，气定神闲的指挥她，“看到上面那块通行证牌了吗，帮我翻过来。”

翻，翻牌？颜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挡风玻璃前倒置着一张裹着薄塑料的绿色硬纸牌。她小心的翻过来一看，天哪！这这这……这是唐欣梦寐以求的d大出入车辆免登记的通行证！！！有了这个，唐欣就不用在寒风天里也要下车去登记，有了这个，她和笑笑年溪就不会要猜拳决定谁下去，有了这个，218的幸福指数会翻一倍！

颜佳眼巴巴的羡慕，紧紧的攥着那张通行证，又念念不舍的放回到原位。颜佳很想知道，他是怎么拿到的这张通行证，之前唐欣想花钱都买不了，打听到学校中层管理以上级别，副教授以上级别，以及学校特殊活动邀请尊贵校友才能拿到的通行证——218宿舍盼了三年多都没盼来的神器啊！

她又错愕又激动。“这个通行证你怎么会有！？”

顾航微侧过目光，唇边划过一抹弧度，露出高深莫测的笑意，“你可以去问我母亲。”

“……”

颜佳泄气的往后靠在座椅，下一秒，d大校门两边警卫，稍息，立正，向车里两位敬礼！

哇……这感觉，学校领导般的待遇啊。颜佳不得不点一万个赞，太爽了……这个叫顾航的男生，看上去年龄相仿的男生，每天都能这么爽歪的开进学校——好、羡、慕。

她又怪羡慕的瞧了瞧顾航，他整个人气场淡定，气质又沉静，眼都没动一下。

***

颜佳回宿舍后第一时间报告了通行证的事。

何方神圣？d大不会是他家盖的吧？——宁笑笑如是猜测。

我靠！d大这么严格体制的规定居然有bug？——年溪都不太淡定。

他不是家世好到没朋友，而是好到没敌人啊。——唐欣摇头感慨。

这样的男神，你就嫁了吧！！！218宿舍的三位姑娘集体嘶吼，佳佳！！！我们在毕业前能不能感受那鞋拔子脸警卫对她们敬礼，就靠你了佳佳！你的美脸美胸美︶腿全都上吧！偷也要把那张通行证偷过来，不就是翻个牌吗！？

“什么意思……什么翻牌？”颜佳换了睡裙后迫不及待去卸妆，她把刘海往上一撩，啪啪两张大红色刘海贴，忽然发现宿舍场景速速换成华妃寝宫的即视感，立即有种不妙预感，只见唐欣挑高眉毛，“哟，爱妃莫急，你让我翻一次牌，我就把牌借你一回，翻一次，用一次。”

“……”欣妈你够了。颜佳求女王放过。

唐欣这只是预告片，宁笑笑才是正剧，她扭着小蛮腰不停的唱，“翻翻翻，哦翻翻翻，佳佳，你猜他能一回翻几次啊？哦翻翻翻，翻出一个小baby~”

“……”颜佳撇开宁笑笑那凑过来的包子脸，仔细卸妆，含着水流的声音，她的声音依然轻柔，“笑笑你能不唱了吗？”

“佳佳，么么哒！”

哆啦a梦睡衣歪出了肩膀外，宁笑笑小嘴里叼着马卡龙甜点，满脸掩盖不住的兴奋的说，刚才在楼下看到那两人从保时捷里出来，美哭，两人都是大长腿，和欣妈形容得一样，两个人站一起就是一幅画，拍写真集的美感指数。还有！今天穿衣服都那么默契，都是黑白搭配，不能太配啦。

“佳佳，容我更正一句，你妈是亲妈！”宁笑笑像只快乐的机器猫在宿舍里转悠。

年溪倚在床铺格子梯旁连忙喊，宁陀螺你别转了，停停停！然后笑笑就听话的停下来往年溪肩膀蹭，“年溪，你觉得是我男朋友帅呢，还是佳佳男朋友比较帅？”

“宁小贱你再问这么低智商的问题，过肩摔你懂的。”清爽短发的年溪，高高瘦瘦，眉眼清秀，颜佳第一眼看到时，以为是个淑女，但见识过她过肩摔的，都会自觉承认，那一定是错觉。

“再帅对我们脸盲的佳佳来说也没用，不管对方帅不帅，那都是一张马赛克脸。”唐欣记忆犹新星巴克那一幕，颜佳同学把男神忘得一干二净，极其可耻可恶可圈可点——女神范。

“别提什么马赛克，都翻牌了还能是马赛克。”年溪说得云淡风轻。

我们溪哥别这么威武霸气。宁笑笑和唐欣纷纷竖大拇指。

颜佳：“……”从刷屏的微信群里，她就知道这群蛇精病在她回来后一定会把她钉在砧板上拷问。

面对源源不断的八卦疑问，她只求‘各位娘娘歇歇吧’。认真卸完妆后她坐到桌子前，想想是拍个爽肤水，还是做个面膜……嗯，脸好干，蒸个脸吧。

于是从她的美肤藏宝箱中拿出muji香薰灯，在海洋清新淡香中让自己放松下来，开始蒸脸。另外三个女生还在滔滔不绝的关心两人后续进展，‘佳佳，他怎么没请你吃饭啊’‘你们聊得怎么样’‘他是做什么的，年龄看上去跟我们差不多吧’‘学生还是已经工作的？’……

“你们……你们，等会，我还没……”颜佳完全插不上话。

“行行行，你胸大，你先说。”唐欣伸手示意‘请’，女神您慢点说，咱不着急。

“……”颜佳那张无奈脸表示她没什么好说的了，继续闭上眼对着蒸脸器，补水补水。

三个女生继续聊，首先是来自唐欣的鉴定，那个顾航有点自带高冷结界，有距离感，一般女生也许不敢靠近，当然他也看不上，就怕某些心机绿茶婊，不要脸的把男神生吞了。比核武器还恐怖的绿茶婊！

wuli（我们）佳佳啊，还是个单纯妹子，不忍以后看她伤心啊……宁笑笑捶胸，年溪劝她别捶，再捶就盆地了。

年溪较中肯的点评，皮相不错归不错，但以后相处还得看性格合不适合，又不是和脸过一辈子，而是和这个人过日子。要靠谱贴心，要……“佳佳，别在我们认真讨论你的终生大事时，你在那一个人蒸脸啊！！！”

“啊？”被点名的颜佳同学转过脸来，于是三位女生接受了这样的画面：大红色刘海贴，女神一脸茫然冒雾气……

……三秒默。

“佳佳，好想挂你这张照片怎么破。”“你什么时候换黑色刘海贴。”“别用你那张脸跟我说话。”

嘴唇上全挂着细水珠，颜佳不方便吭声，又聚精会神的继续蒸脸，边蒸边拍了拍旁边的位置，来，一块来蒸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