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原来你爷爷在亲王身边做事,难怪你会知道我跟格格指婚的事。」费扬古温声再问:「那么你爷爷如今在何处?你来北京的事,他知道吗?」
「他--」齐琪格被问得脸色大变,一时间不知怎么解释。「其实,他……」
该怎么办?她该怎么替爷爷捏造故事,他才不会起疑呢?
唉!这会儿她倒可以理解爷爷为何会骗自己他死了,若是可以被原谅,她也想撒那样万无一失的谎啊……
见到她的难色,费扬古忽然意会过来,是不是他老人家已经不在了?
否则她也不会一人奔来找他,应该会带爷爷一起来的……
「我懂了,他不在了吧,所以如今你是孤单一人?」於是费扬古敛眼,也整色对她道:「没关系,从今以后你就把这儿当自己家,我也会照顾你的。」
这一刻,他竟庆幸那个格格退了自己的婚,否则,他怎么能有机会与齐琪格重逢,甚至让她永远留在自己的身边?
当他这么想的时候,费扬古忆起刚刚自问想不想她的报答,看来……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他当然要她,比起那个蒙古格格还千百倍想要的女人,便是她。
齐琪格知道自己不该骗他。
可是她没办法说出实话,每次只要看见他如鹰的目光,她想,万一他知道了实情,目光会变得多寒冷……
他一定不会原谅她吧?
一旦她的身分曝光,他一定会很生气,会气她退婚,也会气她的欺骗,可是就算知道后果这么严重,她也没办法眼睛一闭、把实情说了。
只因她眷恋现在他对自己的好,还有这样与他相处的日子……
可万一爷爷找来了北京呢?
到时她的秘密一定会曝光,再也瞒不住的呀……
齐琪格心神不安地想着,都忘了自己正在书房做活,要帮他擦拭书房几只他喜欢的青花瓶,一不小心,她撞到桌上的水盆,水花立即溅出,溅湿了正摊在桌上的画卷。
「糟了!」她惊喊,赶紧将画卷摊开看看,只见水从画背后浸湿,画里的一丛牡丹瞬间褪色,命如薄纸。
这是他最珍惜的画,听说是他的亲外甥--荣巽亲王安书的亲笔画,外人要求都求不到,这么贵重的画竟让她给弄坏了。
「怎么办?」齐琪格怕他会生气,不自觉端来火盆就要把画烘乾,没想到一个不留神,她手中的画没烘乾,竟被烧出了一个洞。
她想收手却来不及,只能圆瞪着眼,看着画里的牡丹少了一朵。「怎么办,这下真的惨了……」
齐琪格命令自己冷静,赶紧收起画卷,将画丢回画缸里,并随便抽了另一卷摆在原本的位置,企图掩饰出事的画。
「齐琪格,你在做什么?」
当她收拾好了,费扬古也正巧回府,刚好在书房逮到她。
「爵爷?」她讶异回头,又急又狼狈地拿起布跟一旁的青花瓶子,一同浸入铜盆里擦拭。「我……我在帮你擦这些青花瓶子。」
费扬古见她袖口都没挽,一双白玉小手不分轻重就伸进水里,还弄湿了衣袖,眉头一紧。「谁叫你擦瓶子的?」
「没人叫我擦,是我自己想擦的。」齐琪格只顾注意他有没有发现那幅出事的画,没发现自己衣袖溅湿。
「好了,不要擦了。」她是心慌、越弄越糟,费扬古看着却心疼了。「等等我让哈萨哈整理,你不要弄了……」
打从她进府都好一阵子了,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不是没发现她胆大心不细,压根儿不是做丫头的料,尤其是这种粗活,他光看着都揪眉,哪有人不卷袖子就碰水的?
「不用了,这点小事我可以的……」换哈萨哈来岂不更早露馅,齐琪格连忙越擦越勤快。
费扬古看她不听话,乾脆拉着她的小手离开书案。「哈萨哈!」
「是,爵爷?」哈萨哈急忙跨进门。
「把那盆水端出去,还有,去齐琪格房里找件乾净衣服来。」
「爵爷,为什么要拿衣服?」
费扬古立即转过脸瞪他。「明知故问,你没看到齐琪格衣服湿了吗?万一着凉怎么办?」
闻言,哈萨哈的眉头皱紧。「爵爷,这丫头只有衣袖湿了,论道理,应该是不会着凉的吧……」
他凛然一惊,这才发觉自己小题大作了。他是舍不得见她狼狈,所以无意间说出了这么没道理的话。
「少废话,总之叫你拿就去拿!」
「是,老奴这就去……」
待哈萨哈离去,费扬古回头看着一脸无辜的齐琪格,见她似乎怕自己生气,於是神色放柔地牵起她,往一旁的书案走去。「你乖乖在这儿坐着,什么都不准碰。」
齐琪格心里犯虚,不敢不听话,便坐下。
见她安分,费扬古转身去收拾书案。整张长桌被她这一闹,有不少书都遭了殃,书皮成了湿答答的纸糊,於是他一本一本拾起,能擦就擦,不行的就一旁摊着,等着待会儿拿出去晾。
齐琪格见他越收越靠近昼卷:心里也越来越不安,深怕他发现画被调换,於是起身急道:「爵爷,还是让我来吧……」
「我叫你动了吗?」费扬古转头看她,英眉又皱起。「你坐下。」
「是。」她只好坐下。
费扬古回头拿起被齐琪格调包的画卷,本想直接丢进画缸,却忽然想起什么,反而解了线,拉开了那卷画。
见状,齐琪格立即屏息,好怕他会问原先的画去了哪里。
然而等了一阵子,他却连出个声都没有,齐琪格不禁探头问:「爵爷,你怎么了?」
「喔……」正沈思於画中人物的费扬古回过神,他咳了声,赶紧收起画卷。,
「没什么。」
齐琪格觉得有异,还不待细想是不是画里有什么古怪,哈萨哈已经折回书房。
「爵爷,我把衣服拿来了。
「搁着吧。」吩咐一声,他也随即将画卷交给哈萨哈。「还有,这画拿去烧了。」
哈萨哈一看到金色的画卷杆,立即想起这是什么画。「爵爷……这画不能烧吧,这是当年宫里--」
他的多嘴却惹得费扬古动怒。「叫你烧就烧,别多话。」
「是……」
等哈萨哈捧着画卷走了,齐琪格忍不住好奇问:「爵爷,那是什么画?为什么你非得烧它?」
他望向她,表情温和了几分。「没什么,是幅不值钱的山水画。」
她觉得事有蹊跷。「可是不值钱的画何必烧,扔了不就了事?」
被这么一问,费扬古发现自打嘴巴,不禁凝色,深深注视着她。「齐琪格,原来你不是笨丫头。」
被他看轻,齐琪格噘唇抗议。「我本来就不是,谁跟你说我是笨丫头?」
他因她的嗔怒而微微露笑。「不是笨丫头,怎么连提水洒扫都做不好?这做丫头的不会做事,不是笨是什么?」
「我才不是不会做事。喏,泡茶和侍候你更衣,我不是做得挺好?」
「你也只有这两样事侍候得好。」费扬古对她又笑。「我看你以前的王子肯定很惯你,你除了泡茶更衣做得好,外加很会跟主子顶嘴。」
被他一揶揄,齐琪格记起自己的丫头身分,忙着解释。「这……关外人不拘小节,我家主子自然是惯着我的……」
费扬古闻言,想起不知她以前的主子是男是女,如果是男人,那她也为他做这些更衣的贴身之事吗?
想着,他心里涌现了一股醋意,难道她这些侍候自己的拿手事,都是前任主人的教导?
他想着,语气微酸。「你很喜欢以前的主子吗?」
「喜欢,其实他人挺好……就是脾气固执了点。」她想的是爷爷。
虽然知道他做了很多错事,但爷爷打小最疼的孙儿就是她,当初他之所以会退婚,或许是怕自己嫁给费扬古会受委屈。只要这么一想,齐琪格便无话可说,只能承受爷爷给的罪名。
真是令人不快。「比起我呢?」
齐琪格困惑。「比起你什么?」一个爷爷,一个丈夫,不能比的啊。
被她一问,费扬古反而察觉自己话里的在意与吃味,一时语塞,只得敛容整色。「算了,你快换衣服吧,小心着凉。」
「不用了,都说只湿了衣袖,不会着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