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掌
白度握紧炙狱邪龙,心里咯噔了一下,嵬乙步步紧逼,如果发现真的是顾戈做的的话,他该怎么办?真的应了嵬乙的要求,不插手吗?他真的能眼睁睁地看着嵬乙真人把顾戈当妖魔除掉吗?
天人交战之中,两人不知不觉就踏入了城镇西侧,最近这几起杀人案件都是发生在镇西,顾戈来这里更是加深了他杀人的可能性。
白度跟嵬乙二人一前一后地落了地,嵬乙四下看了看,道:“此处有些不对劲。”
“嗯。”
夜半时分,空寂的街上安安静静的,白度凝神,寻找着放在顾戈身上的那一缕神识,但是却仿佛泥牛入海,根本寻不到一点踪迹,深呼吸了一下,白度睁开眼,努力将心情放平缓,沿着街道向西走去。
嵬乙拦住白度,道:“先别乱动。”
“怎么?”白度问道。
“这里好像有人下了禁制。”嵬乙肃容道,“阵法相当奥妙,我一时无法参透。”
白度放出神识扫视一圈,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的地方,他顺着嵬乙的目光看过去,落在小镇的一个镇门石狮子上,只见嵬乙踱步到石狮子面前,冲石狮子吹了一口气。
那石狮子便仿佛活过来似的,两条腿向后一瞪,睁开一双眼睛,四肢一伏,伸了个懒腰,这处宅子在昭明镇落户已久,主人更迭不知道多少代,然而纵使岁月变迁,任由沧海桑田,门口守卫的石狮子却没有改变,长久下来,竟是修炼成了灵。
石灵张口怒号一阵,劲风扫过,却未能吹乱白度跟嵬乙的头发半点,这石灵空有一副吓人的样貌,但真气中空,是个纯纯正正虚有其表的纸老虎。
他一见自己这威慑招数没什么作用,当即就怂了,跪趴在那里,拿前爪盖住脸,哪还有半点狮子的威风,就差给白度他们叩头求饶了。
“你、你们干什么?”声音还很稚嫩,若是放在人身上,大抵就是个十一二岁的孩童。
白度见他这幅样子一阵好笑,一手搭在石狮子的腿上,拿炙狱邪龙在他另一条腿上敲了敲,好像在检查质量一样:“瞧没瞧见一个人路过这里?”
说着,手指在空中绘画着,光光点点汇成了顾戈的样子。
石狮子感觉到炙狱邪龙带给他的压力,一哆嗦,颤抖着声音说:“见、见过。”
白度神色一凛,忙问道:“人去哪儿了?”
“去、去……”石狮子眼神乱瞟,东西南北乱指了一通,见那柄暗金色的短棒逼近了自己,哭号道,“我、我不知道哇!”
“怎么会不知道?”白度瞪圆了眼睛,石狮子怂道,“这里被下了禁制,到处都是出口却又不是出口,我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给你们指路哇。”
“禁制?”白度看向嵬乙,嵬乙点了点头,“可能就是我方才说的禁制。”
“这个禁制是谁下的?怎么破解?”白度一点端倪都没发现,空中甚至一点术法波动都没留下。
石灵道:“就是你问的那个人下的。”
“顾戈下的?”白度暗自琢磨着,如果是顾戈下的的话那还好说,顾戈用的许多术法都是白度从未看到过的,白眉留下的书汗牛充栋,也没有记载,可他不明白,顾戈在这里下禁制是为了什么,困住他们,拖延他们的脚步?
嵬乙四处看了看,从空中捻出一根细小的金线来,金线闪烁着流光溢彩,随后又消失不见,白度惊诧地看着这幅景象,,忙问道:“真人,你能破解?”
“还需一段功夫。”嵬乙真人额上渗出汗水,显然为了破这禁制耗费了不少功夫,他轻轻抿唇,两片削薄的红唇动作起来,不断念诵着咒诀。
白度这次终于感受到了禁制的波动,周围一圈圈的术法涟漪荡漾开来,铺陈成一片片彩色的波纹,叮的一声,波纹骤然消失,嵬乙将眼睛睁开,带着白度往西北边走去:“应该是这个方向。”
白度忙点头跟上。
两人又穿了两条巷子,竟是回到了原地。
嵬乙蹙眉,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他又掐了手诀,过了会儿竟是吐出一口血来,白度担忧地扶住嵬乙,关心道:“嵬乙真人,你怎么了?!”
嵬乙摆摆手,道:“那禁制太过霸道,强行拆除遭了反弹。不过我已经完成大半,稍等下便可。”
“我能帮你什么忙?”白度问道。
“不必。”嵬乙道,“若是再来一人冲击禁制,我怕会反弹得更加厉害。这禁制真是十分奥妙,前所未闻。”他深吸一口气,就地盘坐下来。
白度坐在嵬乙对面,对他用了传功之法。
嵬乙惊讶地看着白度,感受到了来自白度源源不断的力量,心里暖如春日,嵬乙微微一笑,闭上眸子,开始专心破除禁制。
过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嵬乙才睁开眼睛,扶着白度站起来,道:“好了。”因破解这禁制,他真气损耗过多,脸色都是青白的,白度于心不忍,越发觉着自己亏欠嵬乙真人太多,喂嵬乙喝了一小碗逍遥固元汤,等嵬乙脸色稍好才又动作起来。
两人继续向西北方向走,这次走出了禁制,白度也能找到附着在顾戈身上的那缕神识,一路寻过去,空气中洋溢着淡淡的血腥味,不好的预感滋生出来。
血腥味越来越重,甚至带了些腥臭的气息,白度忍不住微微屏息,心跳扑通扑通地急速跳动着。
前面是一扇半开的院门,木制的小门被夜风吹得吱呀作响,顾戈的气息就停留在这里,血腥味道也在这个时候抵达到了一个顶点。
嵬乙看了一眼白度,没说话,上前一步挡在白度面前,正要开门,白度却忽然按住了嵬乙的手,嵬乙侧目看他,柔声道:“白度,不要逃避。”
“不必逃避。”白度上前一步,先于嵬乙将院门推开。
狂风骤然大作,冲天的血腥味扑鼻而来,白度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一身布衣的男人被顾戈抱着,正在吸吮血液的顾戈双眼闪烁着妖异的红芒。
院门打开的瞬间,顾戈猛地看向这里,见到白度他们的时候眼神一闪,动作却没有停下来,反而将视线胶着在白度的身上,喉结滚动着,一口一口在白度的面前,清楚无比地吸吮着。
等到那人的血液已经变得不新鲜了,顾戈才将他的尸身丢在一边,擦了擦嘴边残留着的血液,对白度勾唇一笑,妖冶的眸子里猩红如血。
白度呼吸一滞,全身上下都僵硬了,他不敢相信地看着顾戈,眼里满是浓浓的惊讶与失望。
顾戈舔了舔嘴唇,将嘴角留下的那一点血液舔进嘴里,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喟叹,仿佛吃饱喝足了的食客,无聊乏味需要挑点消遣的东西一样。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白度,像是一个孩子看着自己心爱的玩具,声音慵懒地道:“怎么?见到这幅情景吓坏了?总该不会是第一次。”
“顾戈。”嵬乙上前一步,拦在白度面前,冷冷地看着顾戈。
白度一直没说话,目光越过嵬乙,落在顾戈脸上,眼神复杂,带着些读不懂的迷茫。
顾戈又看向嵬乙,道:“嵬乙真人,你可是要将我当妖邪拿下?”
“你已是妖邪。”嵬乙目色凛然地道,手中的宝剑铮然而鸣,仿佛汇聚天地浩然正气,要将邪风一并驱荡个干净。
顾戈仰头哈哈大笑起来,将手掌一翻,五指指甲细长,手中变出一柄血色长.枪,手腕一抖,长.枪便悬于空中,直直地指向嵬乙。
强大邪力扑面而来,嵬乙面色一凛,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他回过头看向白度,白度仍旧在那里,像是个懵懂的初生儿,疑惑迷茫地看着这个世界。
白度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脑海里面乱七八糟的,比当初他所能预见的更加混乱,眼前啖血的人的确就是顾戈,是那个一直黏在他身边的顾戈。
可是……白度心里痒得很,他怎么就感觉这么不对劲呢,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出来,明明都眼见为实了,他还是觉着这个人他不是顾戈。
真的不是顾戈啊……不是……
白度目光一直落在顾戈的脸上,看得对方眉头蹙起,一扭长.枪,反而将目标对准了白度,他哑着嗓音,问道:“白度,过来,听话。”
白度充耳不闻,当做没看见似的,垂手立在那里。
“白度。”顾戈又唤了一声,这次声音稍高了一点,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白度却仍是没有动,顾戈的耐心快要消耗到了尽头,他略一动手,手中的长.枪隐有冲刺过来之势。
“白度。”
一声声的呼唤在耳边渐行渐远,白度却从未动过一下,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过一下,顾戈气息一沉,一摆手,长.枪便迅速地向着白度所在的地方冲刺了过来。
“小心!”嵬乙厉喝一声,架起剑阵将那长.枪挡了下来,光芒在交界的地方迸射开来,术法交织擦出来的巨大火花几乎照亮了整片天空。
锵得一声,长.枪被飞剑格挡开来,顾戈阴沉着脸,变化手诀,弹飞到半空的长.枪便又调了个头,在顾戈身旁归位。
“嵬乙真人,我与白度的事情不劳你插手。”
“你利用白度也该够了。”嵬乙冷声道,“他有心铸造变天幡,你便在他身边利用他的这些材料来解除自身的封印。顾戈,你就是上古邪神——烛九阴对不对!”
“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关系?”顾戈又大笑起来,“烛九阴已经是过去了,而我,即是现在,即是未来!”
风雷大作,天地也为之颤抖,阴风在耳畔怒号,顾戈带来的强大威压覆盖了方圆几百里的土地,地面震颤间,一缕缕幽魂从夹缝中攀爬出来,带着哭号般的喊叫声,不绝于耳。
“烛九阴!”嵬乙踏前一步,结出禁制,一道巨大的飞剑悬于烛九阴头顶,下一刻层层蔓延开,无数把飞剑铺成了一个太极道场,罡风呼啸,顾戈足下也蔓延出一个巨大的气场,天地之间,顾戈纹丝不动,一身衣袍也未能被吹动出一丝褶皱。
两人持僵持之势,虽然没有任何动作,但是却是真气的较量,彼此气息你起我伏,谁也不愿也不能退后半步,顾戈的脸色愈发阴沉,身上的衣摆也有动作的迹象,而嵬乙也在全力应对,可方才破除禁制时已经破费了一番功夫,长久下来,嵬乙必然处于弱势。
就在这时,白度动了,他往前走了一步,将炙狱邪龙扛在肩膀上,两手挂在炙狱邪龙上,颇为不羁地抬了抬眸子,“好长时间不动脑子,都快不好使了。”他嘿嘿一笑,眼神骤然变得犀利,目光落在顾戈的身上,笃定地说,“你不是顾戈,你是殷离吧。”
“顾戈”的动作一顿,周遭的风声仿佛有一瞬间的静止,而因他一瞬间的松懈,嵬乙立即抢占了上风,悬于“顾戈”头顶的飞剑垂落下来,千万把飞剑也猛地掉落下来。
尘埃顿起,漫天的沙尘伴着细微的电花,白度见状忙道:“嵬乙真人,你不是杀了他吧?”
“未能。”嵬乙摇了摇头,他眼中一闪,问道,“你方才说他是殷离?”
“嗯,他不是顾戈,是帝姬澜的儿子,殷离。”白度万分肯定,将炙狱邪龙紧紧握在在手中,道,“是吧,殷离?”
殷离从尘埃中走了出来,一身属于顾戈的衣服被一道道细小的剑气撕扯成褴褛,暴露出来的身体瘦弱干枯,胸膛上的肋骨隔着皮肤根根分明,就连血管也泛着异乎常人的青紫色。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殷离冷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白度。
白度道:“感觉,我怎么都觉着你不像是顾戈,早上我问你,为什么没去陪江小北修炼,你的回答是要陪我,顾戈虽然粘人,但不会在这种时候犯糊涂,他是个懂事的粘人小孩。而且,顾戈的身体是暖的,你是冷的。”
狂风骤起,殷离哈哈大笑起来:“可笑,真是可笑,都说母子连心,我娘亲尚未能发现我与他的区别,你倒是看得清楚!”
白度撇撇嘴,你娘亲都疯了,还能分得清就有鬼了,“顾戈被你们藏在哪儿了?”他想了想,顾戈从今早就让他觉着奇怪,一定是趁着昨晚他偷偷去了摧星派的时候被偷梁换柱了,看来江小北娘亲的那张符箓不是冲着他们客栈来的,而是冲着顾戈来的。
虽然不敢肯定,但白度觉着自己的推测八.九不离十,可这也确定了一个事实,顾戈应该是真的烛九阴,殷离也跟顾戈有着什么未知的关系。
白度说:“殷离,我们聊聊天怎么样?”
“聊什么?你想知道顾戈的事情?”殷离冷笑道,“你觉着我会告诉你?”
“不啊,说说你的事情好了。”
“我的事情?”殷离斟酌一二,反问道,“你是想知道烛九阴的事情?”
“是。”白度道,“我不知道你装作顾戈让我误会他是为了什么,我与顾戈关系越好你应该越开心才对。就像嵬乙真人说的那样,顾戈在我身边蹭我拿来铸造变天幡的材料,你与他应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可你却想打破这个平衡。”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殷离的声音沙哑难听,完全不加遮掩,“谁告诉你,我与他是这样的共生关系?他是他,我是我,他是懦夫,而我却是即将掌控未来的神灵。”
白度怔住,是有这个可能,他只把顾戈跟殷离都当做是烛九阴的一部分魂灵,却没料到其实魂灵可以分割,即便少了一点却不成大事,补救魂魄的方法又那么多,殷离可能根本就没把顾戈当一回事。
殷离又道:“他在你身边饱食了诸多充满灵气的东西,先是轮回石,那是烛九阴的元神所在,后又是灵犀花,灵犀花最早是烛九阴的精元所化,这两样都是大补之物,而我却只能吞食帝姬澜腹中养育而成的邪灵之气,你说我为什么要打破这个平衡?”他冷冷地看着他们二人,“如果不是被你们发现我今日所作所为的话,你所搜集的那些滋补之物即将是我腹中真气。”
白度一愣,啧了一声,“我以为你被我们发现还挺自豪的,刚才不还冲着我们舔嘴唇,炫耀吗?”
殷离被噎了一下,面色不善地看着白度,嘴里咕哝了几声,最后一咬牙,道:“休要废话!你的性命我拿不得,但是他却可以——”
“为什么拿不得我的性命?”白度又插嘴问道。
殷离烦的不行,怒气冲冲地道:“你怎么那么多的问题?”
“因为想不明白啊。”白度瞪了瞪眼,一副不懂就问是理所应当的样子。
殷离磨着牙,半天未说话,最后阴测测地笑了:“我不会告诉你的。”
“噢,好吧。”白度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总有一天我会明白的。”他挥舞了下炙狱邪龙,将短棒对着殷离,道,“那现在,我们就要把你抓到镇府——偿命了。”
“笑话!区区尔等能耐我何?!”殷离厉喝一声,召起腥风血雨向着白度所在的地方奔涌而去,白度面不改色地借着风力跳起,挥舞着炙狱邪龙在真气的灼热浪潮中劈斩出了一条条道路,他一个棒打狗头击打在殷离头上,厉声问道,“顾戈在哪儿?”
“死了。”殷离扬起袍袖甩开白度,手腕被棒气绞住,他用力一扯,撕裂下来一块衣袖,手腕处钝痛,竟是被白度的棒气割出了一道伤口,“你以为我还会留着他的活口吗!”
嵬乙帮着白度挡下殷离的攻击,两人并肩站在一起,对付着殷离,术法交错,符箓翻飞,殷离被嵬乙的剑气跟白度的打狗棒法死死地压制着,不久就出现颓败之势。
殷离措手不及地应付着嵬乙如同光影一样密织出来的剑影,一个不留社被白度逼近至眼前,啪啪啪的敲击声不绝于耳,浑身上下都被极大的痛楚包围了,带着真气的掌法跟棍法交织在一起,完全压制着殷离的动作,身体不受控制,甚至连真气都不听使唤了!
虽然习惯了利用棒气打人,但身为一个近战,还是这样脸贴脸,屁股贴屁股地打起来爽啊,耳畔不断地鸣响着悦耳的啪啪声,白度感觉自己都要升华了,但是他还没忘掉正事。
一掌将殷离打飞出去,白度将炙狱邪龙对准殷离的脑门,俯视着殷离,冷声问道:“顾戈在哪儿?”
殷离跌坐在地上,仰头看着白度,嘴角的冷笑从未曾退去,毫不畏惧死亡一般倔强地说:“死了。”
眉头一挑,白度正要出手,嵬乙却忽然剧烈咳嗽起来,白度惊慌地回头看去,嵬乙手中支着的剑掉落下来,整个人痉挛一般地缩在地上,噗出一口血来,气若游丝地看着白度。
白度也顾不得殷离了,连忙回去看嵬乙,仔细一看才知道方才嵬乙竟是中了殷离的招式,内脏里的真气被一道邪气搅和得如同掀起了滔天巨浪,经久不息,若是长久下来,定然会造成不轻的内伤。
白度掏出药丸来塞进嵬乙口中,身后冷风刮过,殷离从地面上跳起来,大笑道:“哈哈哈,杀不得你,杀了嵬乙也是赚的,今日且先如此,我们日后再会!”
身后一只巨雕出现,殷离一跃而起,挂在巨雕足上,随着一声尖锐的嘶鸣,巨雕闪动着巨大的翅膀,抖落一地羽毛,疾飞而去。
“嵬乙真人,你坚持一下,我马上带你回去!”匆忙望了一眼殷离离去的方向,白度无可奈何,他现在肯定不能放下嵬乙去追殷离啊,嵬乙真人这都快死了,只能将顾戈的事情暂且放一放,他相信顾戈不会有事的,他信任顾戈的能力。丐哥,笑醉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