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那时她才二十三岁,还很年轻,根本没必要把青春全浪费在不值得她奉献的方家上,况且她有手有脚,身强体壮,还怕会养不起自己和女儿吗?
田素云虽是会计科系毕业的,但在认为媳妇就该在家伺候一家大小的方家,精明的脑袋是派不上用场的,然而有钱人讲究吃,所以她在方家的五年,增长最多的就是厨艺。
于是,田素云为了可以二十四小时照顾女儿,她在小透天厝的一楼开起面店,二楼则当住家,三楼正好可以拿来当储藏室。
「素云、素云啊,你在想什麽?面再不捞起来就太烂喽。」林婆婆提醒着。
「哦。」田素云连忙回神,把面捞起,连同切好的小菜,端给林婆婆,随之坐了下来。
每次林婆婆一来,店里若是不忙,田素云总会偷个闲,坐下来陪她老人聊聊天,她知道林婆婆很寂寞。
「怎麽了,又想起以前的事啦?」林婆婆关心道。
「没有啦,我想那些干什麽?」田素云笑着带过,不想让老人家为自己担心。
「今天早上,邮局旁边那栋大楼磁砖掉下的事,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真恐怖,幸好小洁当时人在邮局里,不然我真不敢想像会发生什麽事。」
林婆婆也知道田洁儿每个星期五早上,都会固定去邮局的事,「那就好,不然小酒窝……」
「林婆婆,我听见了哦,您是不是又要说我的坏话了?」田洁儿笑出两个甜甜的招牌小酒窝质问道,虽然现在天气已经开始渐渐转热,但她仍倒杯温开水给林婆婆,习惯性地站到林婆婆身後,帮老人家按摩。
不知从何时起,林婆婆不再喊田洁儿的名字,改喊她小酒窝,然後互相传染似的,附近的人都跟着林婆婆喊,从小酒窝、小酒窝妹妹、小酒窝姊姊,到现在被人喊小酒窝阿姨。
「小酒窝今天的运气不错,没闯祸哦!」没把田洁儿的质问当一回事,林婆婆笑咧了嘴,拍了拍她的小手调侃道。
有关田洁儿的倒楣命格之说,在她们母女搬来没多久,林婆婆就听人说过,一开始她也有些忌惮,但相处久了也习惯成自然,再说都是些小灾、小祸,不打紧的。
「林婆婆就这麽爱见我闯祸呀?」田洁儿嘟着小嘴,虽然早已习以为常,但听见这样的玩笑话,心里不免还是会有一点小疙瘩。
林婆婆笑呵呵的没回答,反而神秘兮兮地说:「我有看见哦,那个高中生昨天放学後,又来店里追你了。」
说到这个,林婆婆就有些懊恼,怎没把这些年追求田洁儿的人名给记录下来,洋洋洒洒,从零岁到九十岁,都不知道要几张白纸才够写呢。
田洁儿听了这话,却只想翻白眼。「林婆婆,您都说是高中生了,又怎麽会来追我呢?说是想来报名当乾弟弟还差不多。」
这事说来也奇怪,田洁儿怎麽想都想不透,明明她就是个倒楣女,可是桃花运却很旺,而且不分年龄、种族、性别,统统都来,无一遗漏。
「素云啊,我看你就快当丈母娘喽。」林婆婆依旧不把田洁儿的话当一回事,笑吟吟道,她是愈老愈爱来这里串门子,欢乐满堂嘛!
「是啊,这桃花林再长下去,我看我们就快没地方住了。」田素云陪着林婆婆一起说笑。她由衷感激这些左邻右舍长年的帮忙,尤其是林家两老,简直把她们母女俩当成自个儿的女儿、孙女,无私地疼爱着。
「妈,怎麽连你也这样说」田洁儿困窘地猛跺脚,惹得方才说笑的两人哈哈大笑。
「哼,我不理你们了。」田洁儿佯装生气,往店後走去,继续去洗刚才洗到一半的空心菜。
两人望着田洁儿气呼呼的背影,摇着头笑,互相交换了个「真爱演」的眼神後,林婆婆率先开口,「你没想到吧,你这个手不能动三宝的女儿,可是人人抢着要呢。」
田素云摇了摇头,笑意中带点哀凄,「不是善缘,来了再多又如何,小洁这辈子已经够辛苦了。」
身为一个女人却手不能动三宝,这话说出去有哪个人家敢要女儿?但女儿真的不行,她不想再看见女儿,为了成为能进得厨房的女人,而受到任何伤害了。
「你总不能一辈子守着她吧?」嘴上虽然是这麽说,但林婆婆也很舍不得,相识二十年,田洁儿受伤的样子她见得可多了,在学校抬个便当会烫到小腿,做个劳作会被剪刀剪到手指,回到家里,连端碗面田素云都胆战心惊,就田洁儿会不小心打翻面烫到自己和客人,厨房对田洁儿来说更是龙潭虎穴。
田素云再次摇了摇头,看向林婆婆的眼神,变得坚定无比,「小洁的大贵人会出现的。」
说到这,田素云就忍不住一肚子火。当年若不是法律不允许,她们一出方家便不让女儿继续姓方,没想到多年後法律改了,那个良心被狗吃了的方伟平,第二天就带着律师上门来要女儿改从母姓。
既然他要女儿从母姓,那就乾脆连名字也一起改了,反正她也不想再和方家有任何关联。
于是,田素云找上一间听说很厉害的命相馆,替女儿选了个好听又好记的名字—洁儿,听起来就像甜姊儿,虽然有点迷信,但她是真的希望能藉此多少改变一点女儿多灾多难的命运。
至于改名之後,田洁儿的命运有变得比较好吗?关于这一点,她并不确定,但她绝对不会忘记算命先生末了对她说的那句话—你女儿命中有一位大贵人,只要那位大贵人现身,她的命运便能改写。
而那位大贵人是男?是女?在哪里?何时会出现?算命先生却半点也不肯多说,只说天机不可泄漏,时候到了,那位大贵人自然就会现身。
但那算命先生没说的是,田洁儿的命格太差,幸而命中多贵人,田素云便是能让她逢凶化吉,最重要的贵人,否则田洁儿不可能过了十岁,还能如此「健全」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