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华瑞,你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你觉得他……」唉!好为难,不管怎么修饰话语,问出口的问题就是怪。
「于公于私,我对主管的私生活都没有置喙的立场。」华瑞叹口气,终究还是忍不住,「遇上老板,我认为自己很幸运,如果没有他,我八成进出监狱几十次,是他让我脱离那个堕落的自己。只是跟你比起来,我的幸运变得不值一哂。」
娥皇瞪大眼睛,「你觉得我幸运?」
「你对自己十三岁到现在的生命历程都不觉得神奇,甚至认为是奇迹吗?」
「什么意思?」她轻声询问,心情忐忑。
「每个人的一生都经历过痛苦和乖舛,一路走来,都有些必须自己承担的伤痛。」华瑞眼神犀利的看着娥皇,眸中写满不掩饰的妒恨。
「我也有啊!」她的声音十分浮弱。「十六岁以前,我为了要活下来,承受了你无法想象的痛苦,每天任由医生在我身上扎针,服用各种药物,甚至连走出家门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我知道我的不一样是上天给我的试炼。」
「老板说过,你对他说过这句话。而他却盲目的不否认,任由你的自怨自艾遮盖了一切事实。不是,你的不一样不是上天或任何人给你的试炼,而是生命过程!每个人的过程不同,所以大家都在努力培养不同的生命韧性去面对,不要以为只有你会遇到这样的困难。相反的,你很幸运。」
「你不知道,当他把他妹妹的心脏给我时,放弃……」她如遭雷击。把至亲的生命给予其他人,那么接受者的心里有愧,而作出这个决定的人呢?心里更加挣扎。
「为什么你这么确定他有妹妹?」华瑞的声音尖锐,「老板在罗马当扒手,被前任魁主捉到,才送去跟你作伴,如果他年纪这么小就在街上讨生活,怎么记得有亲人?而且还是在娶你进门后才找到亲人,怎么想都觉得太巧合。」
翻腾的情绪让她连端起杯子的手都微微颤抖,「你的暗示,我不能接受。」
「因为你不相信他有这么在乎你。」华瑞一针见血的说。
「你认为他在乎我?这是天大的笑话,他在乎的是权势和地位。」
「如果他连权势和地位都放弃,那么还拥有保护你的筹码吗?」
娥皇语塞。可是……宓静真的是他找来的「妹妹」?就因为健康的心脏和适合她的体质,去配对而找寻来的?
她不能接受这么残忍的事,这跟秃鹰有什么差别?
一样是虎视眈眈的等待病弱的人残喘,等他咽下最后一口气,就是狂欢晚宴的开始。
「我……」
「每个人都努力培养不同的生命韧性去面对自己的挑战,只有你不同,你以为自己好运到在马赛想找房子,马上就有天上掉下来的便宜套房要出租;找工作,随便也能进米其林餐厅当小助手,甚至大厨还对你十分有礼和善。」
她泪水盈眶,「你的意思是……」
「你的幸运之神一直是老板。」
泪水终于滑落娥皇的脸颊。如果她这么多年都因为宓静的事在心底责怪他,甚至怨恨他,那么现在事实揭穿后……不对,还有一点不对劲。
「他背叛我父亲……他是藉此保护我,让我脱离雷集团的内斗?!」
「对,他甚至替你找了替身,在两年内,你的替身代替你被狙击六次,其中有两次伤及肺部、胰脏。」华瑞全盘托出,他已经忍耐够久了。
天啊!这一件件事实颠覆她的认知,而她却做了最糟糕的事来回应他。
如果双手沾满血腥的人该下地狱,那么不该只有他独自前往。
娥皇在看日剧,偶尔笑得倒在沙发上,连正眼都不瞧他一下。
左克俭觉得无聊,不明白这种夸张的表演方法有什么好看。
「你怎么一脸闷闷的?愿意分享吗?」
电视播广告才想找他讲话,哼!
「这有什么好看?居然看到目不转睛。」
「这个男主角目前很夯,而且这出日剧在日本和台湾都很红。」
「夯?」
「就是很红,是目前的流行用语。」
「你心情很好?发生什么好事吗?」没有紧绷的氛围,一切安和到不可思议。
「没有。」广告结束,娥皇再度专注的看日剧。
亏他推掉应酬回来陪她,怕她会无聊,结果是他自作多情,她多的是乐子。
「我要去书房了。」
「不要,我等一下有事跟你商量。」她扑向他,将他压制在沙发上。
「你想商量什么?」
「等进广告嘛!」夸张的演法逗得娥皇哈哈大笑。
她的家居服十分轻薄,身体曲线契合的贴着他,加上她偶尔轻轻移动,开怀大笑时震动的身体,或轻或重的牵引他的感官脉动。
他低头看着她柔美的颈部线条,目光不自觉的放柔,就这样的相处,不讲话也能有一种幸福的氛围……或许这才是他想回家的最主要原因。
半晌,电视播广告了。
「你想跟我商量什么?」
娥皇坐起身,离开他的怀抱的刹那,他有股说不出口的空虚。
「我们离婚吧!」
「你说什么?」他听错了吗?
「你没有听错。」
「你不是坚持不离婚?」他的脸色严肃。
「我突然觉得玩够了,佛家有偈语,饶恕别人就是宽恕自己。」她知道修给的截止日就是今天,这是唯一能回报他的方式。「反正你一直有这个意思,我的决定对你来说是值得庆祝的事。啊!我们来庆祝好了,我去拿酒。」她想要站起来。
他温暖的体温熨烫着自己,她渴望永远记得这温度,却害怕未来寒冷的冬季来临,他不在身边,她要怎么活下去?
左克俭抱住她,「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要问怎么回事?你成功的摆脱我,不是应该洒小花、开香槟吗?」
「我没有逼你。」
「所以你在报恩?」
「报恩?你对我有什么恩惠?」
「没有恩惠,没有仇恨,这样不是皆大欢喜吗?你回雷集团当你的火,我回法国继续当小厨娘……不对,我应该回不去了。」娥皇突然想起来,能在那个米其林餐厅工作,也是因为他的关系。
原来她一无是处,亏她一直以为自己独立自主,可以回台湾一展身手,向他证明自己没有他仍然活得下去。
「华瑞告诉你的。」不是疑问句,左克俭知道只有华瑞明了所有事情的始末,那么华瑞又告诉她多少?
「为什么我离开时,你没有派人把我找回去?你知道我曾滞留日本等你吗?我一直在机场,等了你一天一夜。」终于问出口了。娥皇的眼眶湿润。
讨厌,她不想哭,这种事有什么好哭的?都过了这么久,她已经不在意。
「走了就走了,留不住心,留住人又有何用?」
「那么这次我会走得彻底,我们离婚,以后各不相干。」
「我给过你一次机会,就不会给第二次。不管华瑞跟你讲什么,我不回去雷集团这件事是确定的,不离婚也是确定的。」
「你疯了吗?你一直在追求权势和地位,如今你已经拥有,干嘛要放弃?」
「我已经获得过权势和地位,所以这次要听从心底的声音,选择真正想要的。」
「你疯了!如果三、五年后你发现又选错了呢?」
「届时我们可以一起打拚,追求权势和地位,我相信成功的果实会更甜美。」
「我讨厌贫穷,我不会跟你吃苦,我是说真的。」娥皇摀住嘴巴,泣不成声。
「我知道,我知道了。」左克俭搂着她的肩膀,让她窝在自己的怀里哭泣,一点也不在乎衬衫沾上她的鼻涕和眼泪。
【第八章】
娥皇连日魂不守舍的模样,看在左克俭的眼里有担心,但更多的是期待,或许她没有发现自己正在改变。
以前的她,放在温室里骄宠长大,很多事情的看法成熟,不忮不求,不是成熟到明白事理养成的淡然性格,而是大家捧在手心呵宠,自然会帮她都准备好,成熟只是她对生命的绝望,认为总有一天归尘土,想要的都带不走。
离开温室的她,虽然勇敢的拍动翅膀,但是遭逢巨变,加上不曾面对陌生人群,很多应对相处上都很拘谨,自然无法跟人交心,就像含羞草,小心的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