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
乔思柔脱掉簪环首饰,换了粗布衣服,要到周王府前请罪。
宋长青和宋长春也把锦衣脱去,陪母亲一起去。
宋勇躲在墙后头,看着粗服蓬发的妻子,羞愧不已。“夫人,为夫和你一起去。”他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躲着了,一步一步挨到了乔思柔身边。
乔思柔面色庄严,没看他,没理他。
乔思柔这一行人出了乔家大门,并没有乘车或骑马,而是徒步向周王府走去------你是去请罪的,还能讲究享受么?受苦就受苦吧,受的苦越多,得到谅解的可能性就越大。
到了乔家巷口,迎面来了十几名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官服的陌生人,陌生人身后跟着一辆黑漆平顶马车,朴实无华。宋长春是到周王府打探过消息的,见了居中那名穿红色官袍的男子,知道他是周王府的王长史,忙跟众人说了。乔思柔心思敏捷,见王长史亲至,后面又跟着辆马车,不由的心中一动,“难道这是周王殿下大发慈悲,把宋长庆给送回来了么?”忙向王长史行礼,满口谦词,“妾乔氏养女不教,以致冒犯周王殿下,罪在不赦。”
王长史是奉命送宋长庆回家的,他见了乔思柔的模样,大为感慨,“乔夫人太慈爱了,这份爱女之心,感人至深。宋大小姐有乔夫人这样的母亲,就算从前不好,往后也该学好了。”
乔思柔垂泪,“做母亲的只盼着女儿平安,自己吃苦受罪,算什么呢?”王长史知道宋长庆是庶女,并不是乔思柔亲生,不由的很是佩服,“夫人宽容仁爱,宋大小姐好福气。”
不管乔思柔是真情还是假意,都是难得的。若是真情,那固然是少见又少见,稀罕之至;便是假意,一位夫人能做到这一步也不容易了,至少有面子情。
王长史指指后面那辆不起眼的马车,“乔夫人,令爱便在车中,无需忧虑。周王殿下宽宏大量,命下官亲自送她回府。”乔思柔再三致谢,“有劳王大人了,万分感激。”
宋勇见王长史亲自把宋长庆送回了乔家巷,喜出望外,忙和宋长青、宋长春一起把王长史往家里让,王长史并没客气,骑马到了门房,下了马,和宋勇父子三人一起进去了。
宋长庆坐在后面的马车中,心中忐忑不安。她掉落帕子实属无意之举,并非存心,被带到周王府之后她害怕过,也做过美梦,希冀周王会亲自召见她,为她迷人的风采所折服,结下一桩美满姻缘。可这终究不过是她的空想,她只见到一位王府女官,之后便无人理会了。日暮之时更被勒令出府,送返乔家巷。
玲珑离开周王府回家的时候欢欣雀跃,宋长庆却是失魂落魄。白进了一回周王府,白白的担惊受怕,连殿下的面也见不着么?这可坑死人了。
在路上她还暗自伤怀呢,快到乔家巷的时候,恐惧渐生。她自小在太夫人身边长大,对乔思柔并不畏惧。就算她只身来到顺天府,要和乔思柔一起住在乔家巷,她也是很从容的,可是这会儿她却害怕起来了。从前她言行举止无可挑剔,自是不惧怕乔思柔,可现在她出了差错,便担心起来,“夫人会放过我么?若是夫人计较起来,我该如何应对。”
她时而担心乔思柔会对付她,时而又安慰自己,“夫人向有贤名,又孝顺太夫人,不会对我不利的。”却不想想,乔思柔都已经和鹤庆侯府赌气到要带着亲生儿子离开京城回娘家长住了,哪会和从前一样?太夫人、鹤庆侯的颜面都不看了,还会在乎一个宋长庆么。
到门前下了车,看到面前粗服蓬头、傲然站立的乔思柔,宋长庆一惊。她这是要……到周王府前请罪么?这种既吃苦又伤面子的事也肯做,她倒真是豁得出去。
乔思柔怒目瞪着宋长庆,眼里似要喷出火来。
宋长庆打了个哆嗦。
“来人,把庆姐儿带进去。”乔思柔从牙逢里挤出来这么一句话,冷冰冰,*。宋长庆听在耳中,遍体生寒。
过来两名婆子,把宋长庆“请”了进去。
宋长庆想要哭泣哀求,那两个婆子怕她扰了乔思柔,皮笑肉不笑,“庆姐儿,你须识得些好歹。夫人待你不薄,你也该当孝顺夫人才是,若是不听夫人的命令,大哭大叫搅得夫人不得安宁,这可是孝顺女儿该做的事?”一边说着话,一边无情的拉起宋长庆,飞快走了。
乔思柔心中恨恨,“害得我粗衣蓬发,害得珑儿也去了趟周王府!她再机灵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不知得吓成什么样了。宋长庆,我不能跟你善罢干休。”
定要撵她回京城。宋勇若有话说,连他一起撵了。
这里是乔家巷,宋勇、宋长庆你们和乔家有何干系,也好意思住这里?
乔思柔回到自己房里,命人找出安神宁息的药材、补品,送至喻家。玲珑今天受惊了,唉,也不知孩子吓着没有,这该死的宋长庆。
外院的客厅里,王长史斯斯文文的告诉宋勇,“令爱被带到周王府,殿下自是不理会这等小事的,不过是女官例行问话而已。宋副指挥使知道么?当时王府内侍奉命至茶楼询问,令爱承认是她掉了帕子,却说是和喻三小姐玩笑所致。王府内侍不敢怠慢,便把令爱和喻三小姐一起带到了周王府。到了之后,女官问话,令爱又说当时的情形她已记不得了。宋副指挥使,周王殿下大度,并不追究此事,可令爱这个信口开河,说起来也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呢。”
宋勇满脸通红,嚅嚅道:“宋某惭愧,惭愧之至。”
宋长庆做的这件事他也觉得不对。你闯了祸,自己认下便是,拉扯上亲戚家的小姑娘做什么?难道是她和你玩笑所致,她便有了不是,你便安然无恙?这想的也可笑。
宋勇只会说“惭愧,惭愧之至”,宋长青和宋长春这兄弟两个却比他顶事,眼见得王长史对宋长庆有不满之意,忙顺着他的话说,“舍妹无状,惶恐惶恐。似舍妹这般,定要好生管教,让她今后不敢随意攀扯他人,不敢由着性子胡言乱语。”
至于如何管教,宋氏两兄弟却没提及。这倒不是他俩对宋长庆手下留情,而是还没弄明白王长史的意图。
宋长春耳聪目明,一直留意王长史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王长史随意说一句话,他在心里至少过三遍。
王长史闲闲道:“殿下虽是不追究,我等属僚却不敢掉以轻心。宋副指挥使,令爱的举止固是无心之失,却也累得一众人等为了她疲于奔命,顺天府这个地方,好像和她有些格格不入。”
宋长春何等聪敏,微笑说道:“舍妹在京城十三年,向来没有出过差错。甫一到顺天府便遇到此事,说明她和顺天府真的是不合。不瞒王大人说,舍妹向来受家祖母宠爱,她离开京城之后,家祖母甚是想念,思念成疾。舍妹纯孝之人,正打算回京城服侍祖母呢。”
“甚好。”王长史面目含笑,显然对这结果很满意。
宋勇哪肯为了一个庶女的去留而和王长史过不去呢?满口答应,“明日即送小女离开,返回京城。”王长史微笑不语,坐了片刻,便告辞了。
送走王长史,宋勇抹汗,“万幸并没事,只要送庆姐儿回京,便万事大吉。”想到自己本要和妻子、儿子一道去周王府前请罪,现在这件事轻轻松松了了,暗呼侥幸。
宋长青和宋长春兄弟两个今天一直往来奔波没消停过,见他这样,都是无语。
宋长春忍着一口气,“父亲,庆姐儿是祖母托舅舅送来的,现在要送她回京城,还是请您亲笔写封书信吧。否则庆姐儿回到京城,还不知道要跟祖母说些什么。”
宋长庆之所以能到顺天府来,肯定不是太夫人先起意要她来的。太夫人那个人耳软心活,却不知道这些个弯弯绕绕,没什么心计城府,定是宋长庆出的主意。现在要把宋长庆送回京城,稳妥起见,还是先把事情详详细细告诉给太夫人吧,省得宋长庆回京之后,平地起风波。
宋勇拍大腿,“二郎说的极是!这要把庆姐儿送回去,是该细细写封书信,告诉你祖母详情!”亲笔写了封书信。
他被宋长庆折腾的也够呛,且知道宋长庆攀扯玲珑,这下子定是把乔家、喻家都得罪了,在信里也就没替宋长庆说好话,很是发了通牢骚。大意就是母亲您托乔家舅兄把庆姐儿送过来做什么呢?三家人差点都被她害了。我都没脸见连襟了。往后您可千万把她管严了、管好了,别再给我丢人现眼,别再给宋家惹麻烦。
告完状,他仔细看了一遍,又让宋长青、宋长春兄弟两个也看了一遍,见他俩都无异议,方才封起来,要等明天差人送走。
宋长春便道:“小表妹被庆姐儿连累了,是宋家对不起喻家。父亲,我这便到喻家去,一则向姨父姨母陪罪,二则看望小表妹。”宋勇不好意思,“去吧,赶紧去吧,带份厚礼。见了你姨父,替父亲陪个不是,就说我没脸见他,改日负荆请罪。”宋长春答应着,快步离去。
宋长春回去禀告母亲,“娘,我上喻家去。”乔思柔蹙眉,“我才差人送了些药材、补品,可是不亲眼见着人,究竟还是不放心。”搜罗了几样奇巧之器,命宋长春带去给玲珑玩。
到了喻家,宋长春拜见喻老太太、喻大爷、乔氏等人,再三赔罪,“庆姐儿连累了小表妹,实在抱歉。家父说,他本应亲自过来的,可是他没脸见人。”喻老太太当然知道宋长庆并非乔思柔亲生,不由的叹了口气,“玲珑并没事,二郎言重了。”心里也很为乔思柔难受。宋长春又把明天要送宋长庆回京城的话说了,这既是对宋长庆的惩罚,也算是给喻家一个交代,喻老太太听了,微微一笑,“孝顺祖母,极是应该的事。”
回吧,赶紧回吧,别在顺天府讨人嫌了。
玲珑在旁听着,凝神想了想,快活的笑了。
王小三,你本事很大呀。真能把宋长庆捞出来,还真的能把她撵回京城。
姨母身边少了个讨厌的人,想必日子就清净多了,王小三,多谢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