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该怎么办(2)【请支持正版】
次日,六月初一,御驾离开皇清城,比往年延后了不少日子,留皇清城的妃嫔、女官及宫人出正华门送驾。沈嘉玥以思过为由未曾出正华门送驾,所幸皇上、太后未曾怪罪,然身边总有一两人挑拨是非,向皇上、太后谏言说是沈容华被降位,心中不满才未送驾,应当严惩,众妃嫔纷纷附和,皇后瞧不过眼,以挑拨是非,妃嫔间不和为由罚她们抄写女四书五十遍,旋即太后又罚半个月月俸,以儆效尤,众妃嫔再不敢说话。御驾还未出皇清城,众妃嫔被罚,实乃景华朝一桩奇事,在皇室宗亲之中暗自流传。
清容华赵箐箐见御驾渐渐走远,懒散的让众人都散了,心早就跟着自己的女儿去了,她虽知道慎贵姬是个稳妥之人,但她到底与慎贵姬有些瓜葛,实在担心会出事,可她也明白若宜欣有什么事,慎贵姬头一个逃脱不了干系,故而慎贵姬只能好好照顾她,才不落人口实。自己这个做母妃的,只能求神拜佛保佑宜欣,这三个月里心哪里会放得下。
她渐渐有些怪那个冷宫里的孙氏了,若不是她设局陷害温小仪,结果反而害了自己,皇上盛怒之下又迁怒了沈姐姐,自己必然会与宜欣一同去华阳行宫的。明知这是迁怒孙氏,可皇上不是也迁怒了沈姐姐么?所有人都在迁怒别人,所以她并不觉得怪孙氏有错。
赵箐箐回宫后,命素画拿一些吃食,送往毓秀宫,而自己到底有些忌讳并没有前往。
沈嘉玥得了吃食,并没有欢喜,她也欢喜不出来,如今自己这番情境竟要旁人接济了么?是啊,被降位的妃嫔哪有什么如意的事,一味的拜高踩低作践不得宠的妃嫔不就是宫人们的行为呢?落得如此落魄的妃嫔,古往至今,怕也就自己一人了吧?!沈嘉玥一口一口吃着,明明是美味的糕点,如今却味同嚼蜡,食不知味。
昨日傍晚,狂风忽起,漫天风沙,一场突如而来的大雨,噼噼啪啪的雨水打在地上,今天是孙氏被赐死的日子,仿佛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在为她伸冤,可那又如何?若是皇上在皇清城中或许会引起注意,可天下之主不在皇清城,就算有人说出可能是老天爷再为孙氏鸣冤,也没有人能够做主开释她,说到底她还是要死。
这场大雨再如何大也洗刷不掉皇清城的冤案,那一桩桩一件件,永远找不到行凶的冤案,陷害又如何?自己也去陷害了旁人,旁人自然能陷害自己。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是永恒不变的道理。哪里能说的清这些是非?对与错?
沈嘉玥举着茶盏深思却不知飘向了哪儿,好半晌直到锦织入内,她才缓过神来,微微一笑,道:“听说昨儿傍晚她…她选了鸩毒,一饮而尽了…是么?草席一裹,扔去乱葬岗了,对吧?”
锦织当然知道沈嘉玥口中的她指的是谁,只好如实回答,“是,嫔主是知道的,她…相当于庶人,”复道:“自昨儿午后回来嫔主一直这样,奴婢和如花实在担心啊,嫔主,恕奴婢多嘴,她…究竟说了什么?让嫔主这样,昨晚又梦魇了。”
沈嘉玥苦涩一笑,一边回忆,一边讲起,室内格外安静,唯有外头的蝉声不绝于耳,可室内的人并没有觉得聒噪,反而觉得心静。
孙氏早不是从前那个深居简出、恬静娴雅的模样了,身上还是昨日的衣裳,一件草绿底暗花纹宫装,只是不再那样美丽与干净了,衣裳上沾满了一层灰,她不停地在掸尘,只是一直没有掸掉,头上的饰品全都没了,只一身黑发垂下来,低着头并没有瞧见沈嘉玥的到来。
沈嘉玥从没踏入冷宫一步,冷宫的气味很难闻,让人恶心,尽量不去闻。看着眼前的一直在掸尘的女子,不由心里发酸,微红了眼,细细瞧着孙氏的脸庞,头一次觉得孙氏也是很美的女子,是后宫所有女子的都没有的一种美,静中带着一丝柔美,行动间亦是柔美的。想必这就是她家室不算好却能入东宫的缘由吧。轻轻唤了一句,“若芸。”
冷宫关着的都是前朝失宠或是做错事了的妃嫔们,有些已经疯了,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皇上要来看我了或是要封我为后等一些不切实际的话,她们不知道的是她们口中的皇上已经驾崩了,现在已经是新朝了,她们永远都不能出去。听说入了冷宫的人没有几个能出去的,因为冷宫里的日子难熬,大多人都选择疯了,一味的幻想,或许只有幻想才能实现自己的梦吧?!
孙若芸抬起头来,淡然一笑,仿佛她没有身处一样,眼里没有半丝奇怪,仿佛猜到了沈嘉会来一样,道:“沈姐姐来啦,我便猜到你会来。”
沈嘉玥心中更是愧疚,这声姐姐,她自问她是不配的,眼眶一红,泛着盈盈泪光,小声道:“别这样叫我,我不配的,我来瞧瞧你。”
“在我心里,你永远都配,是我害了姐姐,皇上摆明是迁怒姐姐的,”孙若芸噗嗤一笑,“我也死而无憾了,只是没办法看见箐姐姐了。”
“我……”
沈嘉玥还想说什么,被孙若芸打断了,她絮絮叨叨着,沈嘉玥望着她的脸,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那该多好!孙若芸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沈嘉玥,对上她疑惑的目光,道:“昨日我已经安排好一切了,能陷害了史氏更好,若不能只能自认倒霉,所以以防万一将一些东西缝在自己的衣裳里,姐姐参加过选秀,应该知道这个的吧?”没待沈嘉玥点头,又道:“这封信是苏氏的,说起来也是我对不住她,让何莹莹诋毁她,那天苏氏确实有封家书让皇后派人捎给她母家的,让何莹莹一早得知了,趁她跌倒的时候偷偷换了,就是这封信,我瞧着何莹莹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她想要依附姐姐至今都没成,这封信姐姐藏着,必要时候能压一压她,只是也是有风险的,万一她说姐姐一早知道,恐怕皇上他…又怪罪姐姐了…若是私底下压她倒是不错的。”
沈嘉玥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孙若芸如此心细,收到信,道:“没想到你还留了一手。”
孙若芸款款一笑,“后宫所有女人都不是安分的,包括皇后娘娘,别看她贤惠,可她却能坐稳皇后之位,至今还没人撼动她一丝一毫,姐姐别轻敌了才好。另外,会咬人的狗不叫,越会乱叫的狗反而不怕,迟早会永远的闭上嘴的。姐姐别轻信别人,就连皇上也不能完全信任,被枕边人算计之事,古往今来也不是没有。”复道:“不过箐姐姐是一个能相信的人,可旭薇却不是,上次姐姐说她掐死孩子,试问一个能狠心掐死孩子的女人对别人会善良么?绝对不会的。姐姐可千万别犯傻,何况姐姐又知道她的事,她就真的放心姐姐知道那么多的事儿?”
沈嘉玥泪眼婆娑,没想到反而是这个后来的姐妹临死说了这样多的话,拉着她的手,却说不出一句话,不管她身上的脏衣裳,一把抱住了孙若芸,紧紧的抱住,怕一松手,她就会离开自己眼前,好半晌才道:“你何必这样,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我,我实在无以为报啊。”
孙若芸也紧紧抱住了她,泪水不自觉的流下来,“太后已经下令孙氏九族同下黄泉了,在这个世上,我没有别的亲人了,只有你和箐姐姐,我希望你们好好的,不为你们那要为了谁,一定要好好的,代替我活下去,无论多苦,都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沈嘉玥泪水止不住的流下来,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这样的一个非亲非故的人会说这样的话,感动之余又有些自责,自责自己之前不能再待她好一些,自责直到她快要离开人世了,她才明白过来,她的心意,哭着道:“你怎么那么傻,我不值得,我不值得……”
“值得,姐姐说过我们与你的亲妹妹,并无不同,你知道么?当我听到这样的话有多感动,我早就把你当成我的亲姐姐了。”
沈嘉玥简简单单的说着,回忆着那个场景,泪水却无止尽,擦湿了一条又一条绣帕,锦织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索性不说话,站在一边,小半个时辰后沈嘉玥才渐渐止住了哭声,锦织便问:“嫔主总不能这样过一辈子啊,总该要为自己打算才是,冷宫…容奴婢说句不好听的,若嫔主再这般,保不齐昨日孙氏的下场便是嫔主明日的下场,嫔主也不想吧?”
锦织说的对,可是我该怎么办?争还是不争?即便要争,又该怎么争,才能稳赢不输?一个个问题缠着沈嘉玥,她好好静一静,后宫中真心为我的人只有箐箐一人了,而且绝对不能让若芸白死。
沈嘉玥瞧着手里的一封信,一封沉重又让人难受的信,陷入沉思……
此后每一年,沈嘉玥都记得这两个日子,五月二十九和六月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