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7 番外
猿飞其实一直很心惊胆战的。
自从雪莱被团藏通报战死之后,镜就陷入了一种非常奇怪的状态中——他看起来似乎是很沮丧的,而那种沮丧中带着一点点感伤,可是平时说话的时候一般人都觉得镜没什么,像是一个很快从丧妻打击中恢复过来的男子汉,但也只有猿飞他们几个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镜的眼神里带着一种看破了一切的怅然。
“镜不会出家吧。”
秋道一边吃着薯片一边想,并且觉得自家同门非常有这种可能。水户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并且每天转着弯地去找镜谈心。宇智波似乎是理解自家同学们的忧愁的,但是被谈了好多次以后实在是有点吃不消,最后把压力转移到了别人身上。
“与其找我不如去找大蛇丸谈谈。”他找到猿飞:“那孩子啊,唉……”
猿飞这才想起自家宝贝徒弟的事情,一个紧急召唤将戍边的少年叫回来,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大蛇丸长身玉立,整个人面色冷清地看着自家老师跟怀春少女一样不知所措,最后还是好心地跟老师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我指导老师想说什么,我的确很难过。”
大蛇丸看着天花板,过了许久,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很难过,临别前都没能跟雪莱好好地说一句话,但是……停在原地是不行的。”
少年恍然想起了雪莱曾经在同学葬礼前说的话。
“就算心中还是带着伤心和难过,但人还是要向前走。”大蛇丸心里有很多东西,但还是最终化成了这样一句话:“我现在不是小孩子了,不可以让别人再在原地陪着我了。”
他这话说得前言后语都打不太上,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那样。但是猿飞却听懂了,因为他当时看到了雪莱跟大蛇丸回家的那个场景。
刚刚为父母亲扫墓的小少年握着雪莱的手,一脸不情不愿地向家的方向走去。他步子迈得比雪莱小一些,所以要走得更快还能跟上雪莱的步子。但那时候的大蛇丸步子很坚定,就好像前方没有任何事务能够阻挡她一眼。
“比起我,老师还是关心一下镜吧?”大蛇丸打算离开的时候补了一句:“哦,还有团藏大人。我觉得她们两个看起来没什么,但内心都很崩塌。”
猿飞被学生这么教育了一下,想了想,最后的确去找了团藏。
志村团藏那时候在休年假,整个人宅在家里每天中午起来,晚上喝喝啤酒,日子过得不要太开心。他跟宇智波一起回到村子之后忙了一下暗部的事情,然后就直接请假在家了。
猿飞之前看过一次,觉得团藏这家伙没什么,只是累了。但是听了大蛇丸的话,又去看了一趟。
结果团藏不在家。
猿飞脑补了很多团藏到底去做了什么,最后在小春的指路下在学校找到了团藏。
这家伙正坐在附近的山坡上,看着小朋友们在上体育课。暗部休假中的头头一脸放空地不知道在想什么,而直到猿飞走近了才回过神。
这在以前简直不可想象。
团藏你是不是真的也崩塌了啊。
猿飞想起了以前雪莱在团藏手底下时候他的担心,现在又紧张了起来。他咳了两声,坐在了老朋友旁边。
“你还好吧?”
“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团藏拒绝猿飞的套路:“我现在不想浪费精力跟你讲话。”
我这个三代目为什么就这么没有尊严呢。
在徒弟和同门面前总是找不到一丝尊重的三代目叹了口气:“我就来看看你,现在心情怎么样之类的。”
“比起关心我,你要不要去看看宇智波和大蛇丸。”团藏瞅了瞅猿飞:“按照逻辑也是他们两个最应该被关照吧。”
他的独眼此刻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可怕了,还有小朋友的球被踢歪了,落到了他们那里。团藏捡起来扔了回去,听到了小朋友们的道谢。
“我已经去找过他们了,他们俩看起来都还挺正常的,所以我也来看看你。”
猿飞伸了个懒腰:“话说,蛇怪临走之前,真的什么异常情况都没有吗?”
“不是啃了半条羊腿?这还不算异常?”
“……谁跟你说这个啊喂!”
猿飞躺在了草地上:“我是在想,你说蛇怪到底是什么呢……我总觉得她的出现,某种程度上是有着很重大的意义的。”
团藏目光闪了闪:“我下周休假结束,从现在开始到我上班之前,还是不要让我再看到你的脸吧?”
“……”
猿飞麻利地爬了起来回到了办公室,顺带着给老师上了柱香。
老师你在天上还好吗,徒弟我今天依旧是个被嫌弃的三代目呢。
团藏在学校里呆了半天,正准备走的时候看到了旗木家的小朋友。旗木朔茂看到了暗部头头,简直欢快地手脚并用,赶了过去。
“团藏大人,我今天做了c级的任务了,完成得很出色哦。”小朋友尾巴都要翘到了天上:“是不是距离暗部的大门更近了。”
“……大概吧。”
旗木朔茂的小尾巴垂了下去,但是又翘了起来:“是不是比自来也前辈近一点?”
团藏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旗木朔茂反正是挺高兴的,顺便塞给了团藏一包自家爱吃的鲜花饼,然后就一溜烟跑了。黑发男人看着手里的东西,心想着自己也不爱吃甜的,那手里这包东西该给谁。
他后来想了半天,最后到了墓园。
往里面走两步向右拐,在山坡下有一块簇新的墓碑。就在几天前,雪莱的东西被埋葬在了这里——她的身体消失了,但最后大家讨论了一下,还是决定埋点衣服,立一块碑。
碑上的文字也只是雪莱两个字,并没有什么宇智波之类的前缀——镜后来想了想,说平时雪莱也只是因为她是“雪莱”所以扬名的,再加一个宇智波也没有什么必要。
“而且我和她在一起,本来也跟宇智波没有什么关系。”镜叹了一口气:“就这样吧。”
于是就这样了。
雪莱的葬礼很简单,参加的人最多不超过一百个。算上他们这帮人外加暗部和学校里的人,分别献上花之后也就这样简单地下葬了。
镜一席黑衣站在那里,大蛇丸站在他旁边。团藏看到男人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两个人对视了一下,最后献上了最后两朵花。
一定要说的话,一个单杠了一尾的女英雄其实是应该被风光大葬的,起码要让全世界知道一下木叶到底有多为这个人而自豪。但一个是镜希望低调一点,另一个就是害怕太过高调反而招致其他国家的非分之想。
忍者大概就是这样了,生来就要遭到许多束缚,即便死后也要因为各种各样的考量,办一个连自己都不一定喜欢的葬礼。
团藏将鲜花饼放到了雪莱墓碑前,顺便拔了一下杂草,看了一会儿便回去了。他顺路买了两小壶的清酒,打算今天晚上好好地自斟自饮一番——他的假期已经快被消耗殆尽了,难得能够自己好好独处,他不太想放过这个机会。
但是到了晚上又有人敲门,团藏一脸心烦,结果发现镜拎着两瓶酒过来了。
“听说你又要回去上班了,总想着找个时间跟你喝两杯,就立刻来了。”
宇智波笑了笑,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但是直接就进来了。
这个人现在跟猿飞简直越来越像了,脸皮厚度。
团藏腹诽了一下,但也没说什么,反而拿了酒杯,两个人就那么上了楼顶。
晚上其实还是蛮冷的,但两口酒喝下去之后也就暖起来了——团藏自己买的度数不高,但镜带的酒却是烈酒。他仰头喝了一杯,没过一会儿已经开始有点醉了。
跟雪莱简直一个德行。
团藏想起了这个人去边境时候的样子,他站在了雪莱消失的那个地方,站了很久很久。团藏一直在想镜会不会失控,但是这家伙也只是神色不明地想着什么。
一如他们在老师的葬礼上那样。
“我其实以前真的觉得,或许我们就是工具,活下来要么是为了国家,要么是为了村子。”
镜看着月亮,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就像一代目,为了和平而做出了不少努力,而老师他们呢,也是为了天下奉献了自己的一生。在我看来啊,能奉献其实是一种勇气,即便舍弃了自己的那一点也愿意让别人过上更好生活的美德。”
“要是像你那样想,干脆让所有忍者都倒贴去做白工好不好。”
团藏自己抿了一口酒:“我有时候讨厌你就是你这种傻白甜的空想,充满了一种公子哥的天真气息。”
“我以为你会含蓄一点呢。”
“如果你明天能记得我今天说的话的话。”团藏毫不在意地说:“但我估计半瓶酒下去你大概今天晚上去了哪儿都断片了。”
宇智波镜不怎么喝酒,一个是他本来就不喜欢,另一个是家里另一个滴酒不沾,所以久而久之镜也变得这样了。
镜笑了笑:“团藏啊,我到现在也一直觉得,奉献是一种美德。”
“但是呢?”
“但是这要建立在‘我有’这种基础上,而不是让人只是单纯地以为‘我应该’上。”镜叹了口气:“雪莱是对的。”
这好像是他在葬礼之后第一次提起蛇怪的名字。
团藏抬起了眼皮,神色不明地又喝了一口酒:“能现在改变想法,说明你也不算是无药可救啊。”
“你明明在心里骂我。”
团藏也不否认,继续喝着自己的酒。镜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同学,自己也喝了一杯酒。
“之前我跟雪莱说过这个问题,结果那家伙每次都冲我摆脸色,一副跟我说不通的样子。我其实还蛮苦恼的,也觉得跟她说不明白。但是这次我好像就突然明白了,无论平时是怎样的,但是性命如果没有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吧。”
镜在自己快要死去的时候曾经也想过雪莱会不会为他哭,纠结了好久之后最终觉得,如果雪莱能够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然后继续开开心心地活下去就最好了。
但是啊,他还是不甘心。
一想到自己魂牵梦绕的那个笑容会属于别人,一想到牵起她的手的男人不再是他,一想到曾经还有许多的事情和地方都没能和她一起做过去过,他心里就有了一种巨大的愧疚和后悔。
他是想活下去的。
他还想跟雪莱一起看着大蛇丸长大成人,甚至娶妻生子;他也想看着新一批的孩子们在更自由宽松的环境里长大,不用再像他们小时候那样被战争的阴云所笼罩;他甚至想和雪莱一起在五大国和平协议后去各个国家玩一遍,拍一些照片。
或许有一天,他能教雪莱学会游泳呢。
万一呢。
他站在那个走马灯一样的东西前看了另一个世界的另一个故事,忽然就思考起了自己之前那样的不顾一切,是不是真的值得。
而他再也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事情了。
他会从那个世界中被剥离开来,一切发生的事情都再也和他无关了。
国都和平与否,村子是好是坏,宇智波今天还存在吗?
雪莱今天是高兴还是生气的,大蛇丸是不是又惹她生气了,今天在暗部还有什么状况外的事情吗,团藏那家伙是不是又背着他偷偷做了点什么。
今天的天气怎么样?
如果下雨的话,雪莱是不似待在家里不愿意出去了?
如果今天天气好的话,她会不会在学校里带着小朋友们出去玩。
今天下雪了吗?是不是很冷。
雪莱还爱着他吗?
他什么都不会知道了。
大概就是那个时候,他终于知道了雪莱当时看着他的眼神到底蕴含着什么意义。
忍者不是工具,村子也不是。
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是带着灵魂的,带着自己所爱所憎的存在。
将自己物化成为了一个工具,成为他人手中的利器和爪牙,最终只会让自己受伤难过的。
因为没有人能够永远压抑着自己的情感。
没有人。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二代目总担心他的原因吧。
或许在一时之间,他的自我被自己所谓的大爱所压制了,但他的自我不会永远都不发芽的。
镜甚至在想,自己要是在那个世界里没有在25岁的时候死去,又会是什么光景。
“算了,再喝点之后就回去睡吧。”
团藏忽然说:“我看你都要摔下去了。”
“我只是少喝酒而已,又不是喝不了。”镜坐了回去,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你当时能和雪莱想到一起,是不是因为……你早就把所有的一切都想好了?”
“没有。”团藏倒也很老实:“我就是觉得不公平而已。”
“?”
“就是不公平,很久之前就这么觉得。”团藏说:“生而为人,别人在国都里享受荣华富贵,但是村子里的人们明明清苦却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可还是得不到别人的认同,甚至被视为可以抛弃的工具。我觉得这不公平。”
他其实最初也忍着自己的想法,只是觉得木叶应该过得更好。
“如果必要的话,制造一场战争,让他人意识到村子的重要性也不错。”团藏当时联系山椒鱼半藏的时候其实就是这个想法,但是慢慢地就改变了:“如果不是那家伙的话,可能我也就这样了吧。什么造反清君侧,培植新大名,这种玩法我从来就没有想到过。”
这是真的。
因为团藏本身就只是围绕着村子想办法,从来就没有突破到更高层去。他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又放到了温酒壶里:“如果没有走这个路子,我大概会想着先把村子握在手里,然后再去弄其他的村子吧。”
镜愣了一下,想起了自己看到的另外一个世界。
“还好你没有这么弄。”他跟团藏碰了一杯:“否则你跟猿飞就翻脸了估计。”
“说得好像我一定要贴着他一样。”团藏哼了一声:“他能做好明面上的事情就已经不错了,最好别伸手到暗部。否则我一定会揍他。”
镜摇了摇头:“猿飞也很辛苦的,别这样说他了,他没准要哭了。”
“那家伙曾经用水晶球查过大蛇丸家里,然后‘不小心’看到过蛇怪泡澡。”
“猿飞在哪儿。”镜差点扔了杯子:“我要去宰了他。”
结果最后还是团藏拉住了宇智波:“很早之前了,你冷静一点,明天再去也不迟。”
镜倒觉得也是,坐下来继续喝酒。两个人之间忽然就陷入了一种很平静的状态,大家也都没说什么,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酒。
“不过其实,我觉得我的人生到现在,其实也算圆满了吧。”
最后还是宇智波抬起头,看着月亮:“算是为村子差一点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又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还养大了一个问题儿童大蛇丸。”
“大蛇丸青春期还没过呢。”团藏在一旁吐槽:“你可别高兴太早。”
“……是哦。镜摁了摁额头:“说起来,团,养孩子说真的好艰辛啊。”
“蛇怪跟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要再从你这边听了。”团藏断然拒绝了听牢骚:“再说大蛇丸也算是省心了,从来没有特别叛逆过。而且大部分问题蛇怪都解决了,你除了教教忍术之外也没操心什么。”
“也是啊。”镜说:“所以到现在,我其实也没为他们做什么。”
他深深地爱恋着的家里,其实他所做的贡献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多。他回想起自己之前为村子做的一切,又想了想雪莱。
“你不是做家务了吗。”团藏提醒了他一下:“蛇怪反正是不怎么做家务的,如果不是你的话大蛇丸的生活可是会很凄惨的。”
“……大概吧。”
宇智波笑了笑:“结果到最后,我发现自己也只是勉强及格而已。”
“这种东西你自己说不管用,别人打分才算。”
团藏喝了那么多,倒也没有什么醉的样子。比起旁边那个已经看起来要哭唧唧的上忍,他简直是镇定清醒到无以复加了:“如果你真想知道自己做得怎么样,最好还是去找大蛇丸评分。自己在这儿自我反省也没什么用,还会让我更烦你。”
“好歹是亲小伙伴,听个牢骚现在都不行了吗?”
“你都快四十了,儿子都进叛逆期了,别这个幼稚好吧?”团藏简直太阳穴突突直跳:“你要是中年危机了也就算了,天天在我这儿家长里短我也很麻烦啊。”
“我以为你愿意听我说说雪莱的事情的?”
“那你倒是说啊?结果说了半天都在说你自己。”团藏实在是憋不住了:“我看起来像是对一个剖析自己心事并且对家庭事务参与过程严重缺失表示后悔的中年人的心路历程感兴趣的人吗?”
“……伤心。”
“你又不是猿飞你学他干什么?”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听到这句话,团藏才算是收住了自己的火。
“忙完下一段,我大概会去孤儿院那边看看,收养两个孩子吧。”
团藏想了想:“有时候看看你们,觉得养孩子的确还蛮有趣的。”
“那孩子不听话,你可别打孩子啊。”
“……”
“真的,大蛇丸那孩子就是,雪莱不知道多少次想把他吊起来打了。”镜叹了口气:“有一次我都差点被顺带着打。”
“……知道了。”
团藏喝光了最后一杯酒:“回去吧。”
结果镜最后还是当晚睡在团藏那里了,第二天一早完全忘记了自己说过什么。宇智波一脑袋卷毛躺在地板上,爬起来的时候浑身像是被碾过一样。
“我说团啊,我以为你好歹能让我睡个床的啊?”
“我洁癖。”团藏说:“你收拾收拾,一会儿要去开会了。”
“嗯?”
“应该是风之国的会,国都的来信,来求和了。”
团藏披上了他那个暗部的披风,戴上了面具,又变成了平时那个炫酷的样子。
“洗把脸,走了。”
镜伸了个懒腰,笑了笑。
“好。”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