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第 17 章

这一句话倒把湖阳郡主说得愣住了。沈沅钰绵里藏针的言外之意她怎么会听不出来,她以皇家郡主之尊主持东府这几年来,一言九鼎,谁敢对她说一个不字,不由火冒三丈,可沈沅钰神态恭敬,答话温柔,从这句话里也挑不出半点毛病来,她就是想发作也发作不出来。

就不由握紧了拳头,脸色涨得通红。

就听见一声嗤笑,沈沅珍牙尖嘴利地讥讽道:“你们小大房,一个下巴豆戕害祖母,一个到现在说不出一句囫囵话,大伯父还真是养的好女儿!”她穿着大红通袖袄子,下头的十二幅湘裙上用各色丝线绣出缠枝海棠的纹样,行走间迤逦出一片灿烂辉煌的艳色,配上她国色天香的容颜,真真是一位绝代佳人。沈沅珍一向是沈家诸姐妹中颜色最出众的,在整个建康也是赫赫有名,单比容貌,沈沅钰和小四房的沈沅依和她比起来的的确确要差了一筹。

只可惜说话这般尖酸刻薄,让人颇为齿冷。

沈沅钰并不生气,只是微微一笑道:“妹妹这般说,我可承受不起。二叔学究天人,被誉为建康清谈第一名士。虎父无犬女,四妹妹幼承庭训,想必也是熟读经史的!”

沈沅珍微微一愣,不知道她扯到读书上面是个什么意思,不过她的字典里从来没有“示弱”这两个字,当即傲然道:“那是自然!”

沈沅钰笑道:“既然如此,那么请问四妹妹,《列女传》有云,‘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於人,是谓妇言。’这几句话应当作何解释呢?”她前世就是作律师的,靠的就是一张嘴吃饭,当庭激辩也只当是家常便饭,沈沅珍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和她比口才,不是嫌死得不够快是什么?

沈沅珍就是再笨也听出来沈沅钰的讽刺,不由大怒:“沈沅钰你这个有爹生没娘养的,你竟敢拐着弯的骂我!”

一道声音朗朗传来:“你说谁有爹生没娘养?”说话间,一道潇洒飘逸的人影面沉似水地走进偏厅来。他一袭青竹长衫上用金线绣了水墨风荷,外面披着银狐皮大氅,配上他宛若谪仙般翩然出尘的高雅姿态,立刻就把偏厅中的一票美男映衬成了皓月旁边的小星星。

沈沅钰饶有兴趣地看着父亲这一身装扮,今天父亲可真是帅出了新高度!似乎每次见他……他的穿着都不尽相同。

这样的父亲,要是搁到现代,必定是荣登各大杂志头版的时尚先生!

沈沅钰觉得日后自己可以和他讨论讨论穿衣经,不怕找不到话题了!

沈昀走了过来,将沈沅钰和沈沅舒挡在身后,一副护犊子的姿态。沈沅钰心中不由一暖。沈沅舒遗性子和软,刚才就被咄咄逼人的二婶和四姐姐吓坏了,忍不住伸手抓住了沈昀的袍角。

沈昀的脸孔又黑了几分,他平时对小女儿过问得并不多,可不代表他就允许别人欺侮沈沅舒。

沈沅珍却有些脸色发白,她虽然看不起周氏和她的两个女儿,却不敢对沈昀这个大伯父不敬,关键是沈昀气质风度在那儿摆着,忽略了任何人也不可能把他给忽略了。何况这样在背后说大伯父只管生不管教,被抓了个现行?沈沅钰毕竟是姐姐,姐姐再不对,也轮不到妹妹来教训!

二老爷沈晖也有几分尴尬,刚才湖阳郡主母女欺负沈沅钰,他一直作壁上观乐见其成,这回被大哥抓了个现行,他脸皮再后也有些挂不住了。

“大哥!”

“大伯父!”一群人纷纷上前给沈昀行礼。沈昀潇洒地摆了摆手,“都别闹这些虚文了。”沈昀不屑于和女人一般见识,直接找上了沈晖:“二弟,本来你房里的事我这个做大哥的不该管,也管不着,不过今天我却不能不多说你两句。四丫头小小年纪就敢当着这么多长辈和兄弟姐妹面儿,对堂姐大呼小叫,实在是不像话!在沈府里有长辈包容着还一切好说,若是到了外头,别人看见咱们沈家的女儿竟是这般粗鲁无礼,毫无教养,岂不是把沈府数百年的清名都毁了?”

沈沅钰几乎要为父亲鼓掌喝彩了。他根本就不管自己和沈沅珍谁对谁错,就拿住沈沅珍的把柄,步步紧逼,一击必杀,让小二房的人有苦也说不出。

饶是沈晖被称为建康第一清谈高手,辩才无碍,一时也只能俯首受教:“大哥教训的是,都是弟弟疏于管教,弟弟回去就罚她把《列女传》抄十遍。抄不完,不许走出院子一步!”女儿确实是被湖阳郡主教坏了,只知道横冲直撞地拿身份压人,就不能像三丫头一样,学学怎么绵里藏针吗?

沈沅珍听了委屈得眼圈都红了,明明是沈沅钰那个小贱人讽刺她在先,怎么最后受罚的却反而是她,她跺脚道:“爹爹,我不抄《列女传》!”

湖阳郡主拉了拉女儿的胳膊道:“反了你了?连你父亲的话都敢不听了?”

沈沅珍见连一向坚定站在自己这一边的母亲也不向着她了,忍不住哭出声来:“你们欺负我,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不敢瞪大伯父沈昀,却狠狠瞪着沈沅钰。

沈昀只当没听见,淡淡哼了一声道:“既然来齐了就赶快进去给老太太问安吧!别让老太太等久了!”身为嫡长子,他当然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说罢当先朝正厅走去,湖阳郡主从后面看见大老爷飘逸如仙的风姿,眼中闪过一丝锐芒,低声对沈沅珍道:“别哭了,这笔账娘总会帮你讨回来的!”

正厅的大门已经打开,大老太爷常年在会稽郡东山别院隐居,东府这边接受问安的就只有顾氏一个人。老太君王氏年纪大了,经不起闹腾,每半个月才由顾氏带领子孙给她请安一次。

顾氏梳妆已毕,坐在北向的罗汉床上,大老爷打头,众人分成男女两列走进厅堂,一起跪下给老太太请安。

顾氏这里规矩大,子孙们每次请安都要下跪行大礼。不过也有两个人是例外的,一个是湖阳郡主,一个是沈昀。湖阳郡主是宗室之女,身娇肉贵,自然不必给老太太行此大礼,平日里她连给老太太请安都不过来,今天不过是想见见沈沅钰这个丫头而已。

而大老爷,因为顾氏并非他的生母,顾氏身为续弦,在大老爷的生母的灵位面前是要执妾室之礼的,大老爷又是跟着舅舅琅琊王氏的宗主王越长大的,顾氏对他并没有养育之恩,不给她磕头,自然也是说得过去的。

说起来,大老爷、二老爷、四老爷虽然都是嫡子,但大老爷是原配嫡出,外家又是四大门阀之首的琅琊王氏,身份上自然比二老爷和四老爷更加尊贵。

所以大老爷只是对顾氏躬身行礼,请安他是天天都来,却从来不行大礼,但是顾氏也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反而每次都让顾氏觉得心里发堵。

“都起来吧!”

“谢母亲!”

“谢祖母!”

众人纷纷从地上爬起来。大老爷可以自恃身份不给顾氏磕头,沈沅钰和沈沅舒可没有这份底气,全都恭恭敬敬地随着四太太给老太太磕头。沈沅钰起来的时候身子晃了晃,差点摔倒。

好在五小姐沈沅依一把扶住了她,“三姐,你怎么了?可是风寒还没有痊愈?”

她这一说,众人都向沈沅钰看过去,见她面色苍白,嘴唇上缺少血色,一看就是病还没有好利索。沈昀心里微微一愣,明明昨天女儿去外书房见自己的时候还是红光满面的……

顾氏心中已是万分不喜,这般柔柔弱弱的样子,倒像是自己逼着她过来给自己问安似的。“若是身子还没有好全,就在屋子里多待几日,我这里还少你一个问安的不成?”

沈沅钰低声道:“启禀祖母,孙女呆在庄子上一年未曾在祖母跟前尽孝,已是大不应该,如今既然病好得差不多了,怎还能呆在长乐堂躲懒?就是旁人不说什么,孙女自己也过意不去!是孙女冲撞了祖母,还请祖母恕罪!”

顾氏淡淡地哼了一声,还没说话呢,沈昀已经开口道:“既然身子弱,就听你祖母的,在屋里多歇几日,你身子不好只是小事,若是把病气过给了老太太可怎么好?”语气严厉,隐隐含着责备的意思。

湖阳郡主却是嘴角微翘,这父女俩一唱一和,配合得倒好!他这个当爹的都这样说了,顾氏还能说什么?

这层意思沈沅钰也是明白的,不由就向着父亲投去了感激的一瞥。

顾氏十分生气,却又无可奈何。这个继子聪明绝顶,背后又有琅琊王氏的支持,她根本就讨不到一点儿便宜。她意兴阑珊地挥挥手,直接吩咐道:“就这么办吧!老二和老四身上还有差事,老四家的留下侍膳,四丫头和五丫头陪着我用膳,你们都各自下去吧!”

众人齐声应“是”,正要下去,四小姐沈沅珍和五小姐沈沅依走上前来搀扶顾氏,顾氏这才发现沈沅珍眼睛红红的,明显是哭过了。

顾氏从小就最为偏疼这个孙女,拿她当眼珠子似的,不由皱眉道:“这是怎么了?谁欺负我们珍儿了,说出来,祖母给你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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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华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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