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因为早就预料到姚父会被放出来，所以乍一听到三婶子的话，唐小燕并不觉得奇怪。
“他们被放出来了？”
“啊？”
没有得到预期的回答，三婶子愣了一下，奇怪地看着没什么兴奋表情的唐小燕，道：“小燕傻了吧？恁亲爹亲娘这么有钱，你咋不想想离了这是多好的事！”
唐小燕看着唐三婶子，问道：“又不是亲的，三婶子你老提人家干啥，跟咱又没关系。”
“哎你这孩子，咋没关系，那可是你亲爹亲娘。人家跑这么远来找你，不就是想把你认回去。不管咋说，都是人家生的……”
“砰！”
唐三婶子没说完的话被唐母突如其来的爆发给吓了回去，几个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唐母身上。
唐母旁边的桌子上流了一地的水，原本放在上面盛水的粗瓷碗已经支离破碎，剥落了黄色染漆饭桌狼狈一片。
“二小家的，你这是干啥哩？吓唬我是吧！”
而一旁的唐建程被这诡异僵硬的气氛弄得不知所措，他原本想着家里那台被奶奶家淘汰下来的老电视搜不到几个台，根本就找不到他想看的动画片，所以正准备去唐建俊家。
这下好了，唐母生了气，唐建程站在原地不敢动，他倒是没哭，就是迷茫的很。
这两天家里一直不太平，好像是自从那两个陌生的男女来了后，自家就一直被人指指点点的，就连他出去玩也会被拽住询问三四。
唐建程小归小，但是村里这些人的议论他还是听得懂的，知道姐姐要走了。
虽然平时姐弟俩也会争东西，也就当是那一会恨得不行，可过后要是知道姐姐被欺负了，他当然不会愿意。
更何况这段日子姐姐变了很多，像个真正的大姐姐，虽然还是会在作业上教训他，但其他时候对他都很好，他舍不得把自己的姐姐给别人。
所以放学回来的路上，唐建程专门问了唐小燕，得到她的保证，唐建程安心了不少。
现在，又看到唐三婶子提这个话题，当下就生气了。
唐建程上前抱住唐小燕，小嘴一撇，恨恨地看着三婶子，道：“姐姐才不是人家咧，她说啦，她不认识那些坏人！”
唐建程的开口缓解了刚才的紧张气氛，唐奶奶看在孙子的面上，脸色虽然不好看，但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到时唐三婶子脸上挂着笑，像在看小孩子无理撒娇一般，用一种哄骗的口吻说道：“行行行，恁姐姐不走，啥都是你说了算。”
顿了顿，瞥了唐母一眼，语气依旧温柔，看着趴在唐小燕腿边的小男孩，笑道：“恁小燕姐姐这会可有钱了，你想买啥她都能给你买回来。”
“晓梅，我这话说几遍了，小燕就是俺家的小孩，你非得把她往外推，那不是你闺女。这么羡慕人家，咋不把恁家的晓雅给人家送过去？”
唐母不是性格懦弱的人，所以这么多年尽管唐奶奶偏心，看她不顺眼，但也没从她这落了什么好。
唐三婶子又一向是欺软怕硬，她面上总是带着七分的柔弱，碰上女汉子性格的唐母就无处下手。
被唐母这么一说，唐三婶子脸上立刻露出讪讪地笑容：“我倒是希望啊，晓雅没这么好命，只能摊上咱这么穷的娘，哪能比得上恁家的小燕。”
“奶奶，这也该吃饭了。俺这边吃晚饭还得上学哩，建程也饿了吧？”
摸了摸唐建程的脑袋瓜，他配合的点头，可怜巴巴地眼神看得人心都化了。
唐奶奶不愿意委屈自己孙子，便起身瞪了三儿媳妇一眼：“赶紧回去吧，晓雅也得饿了。这丫头片子邪乎着哩，你要饿着她喽，非得给你哭一天。”
唐三婶子被婆婆这一眼瞪得格外委屈，不是您老人家巴巴的过来找话吗？临了还要怨我多事！
不过她在婆婆面前一向乖顺惯了，心里虽然怨，但面上还是做出柔顺的表情，等两人离开，唐小燕立刻开始张罗端碗端菜。
唐母拿着筷子停在那，若是以前她不会把这些事告诉唐小燕，因为她年纪小的年纪，不到操心这些的时候。
唐母就想着让她安心读书，将来考个好大学就行了。
可现在明显不是这么回事了，她从来没想过某一天会有人来告诉她，她养了是十年的女儿不是亲生的。
乡下不兴什么验血化验，唐小燕的身体除了开始那两年弱一点，后来蹦蹦跳跳养的很结实。一年两三次感冒吃点药外，还真没什么大的毛病需要进医院检查。
如果不是姚家夫妻找上门来，只怕唐小燕不是她亲生的女儿这件事会埋藏一辈子。
唐小燕见唐母欲言又止，心里也大概猜出来她在纠结什么。
当母亲的不好开口，唐小燕便率先说道：“娘，你别担心，我就在咱家呆着，哪儿都不去。再说了……”
顿了顿，唐小燕咬着嘴唇看唐母：“万一我真不是你闺女，那边那个才是，你到时候见了她，就算没我也不觉咋难过了。”
“小孩子你知道啥呀，赶紧的吃饭，吃晚饭去上学。今年都该毕业了，你攒点劲考了县一中去。”
唐母之前和唐父商量，孩子小的这段时间她在身边看着，养养性格。等孩子考上初中，她就跟着唐父一块出去赚钱，供两个孩子上学。
现在唐建程还小，学费之类的主要供应着唐小燕。等唐建程也上了初中，两个孩子的花销可就不少了，光靠唐父外边挣得那点钱和种庄稼卖的钱加起来也不够。
往前面想一想，将来唐建程娶媳妇还要建房子，零零碎碎一大堆的事情，这又是一大笔钱。
不过现在，唐母不这么想了，她想着自己还是得在孩子身边看住才行。
至于唐小燕刚才说的姚家那个女孩，唐母根本不敢想，她怕现在的生活被打破，怕失去唐小燕，平生难得缩在了壳里，权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她没见过姚明珠，心里虽有意动，可到底比不上跟前的孩子亲近。
而且，她也不敢在唐小燕面前提另一个女孩，就怕这孩子伤心。
姚家夫妻这一来，唐小燕的改变她看在眼里，小小的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气性，说话冷漠的像个大人，那些讽刺的言语和嘲弄的眼神根本不像是唐小燕这个年纪能有的。
老人家常说，小孩经历重大事故会迅速成长起来，唐母真怕这孩子性格扭曲了。
唐母没有提姚家的事情，唐小燕却不得不提。
“娘，万一……万一那个小闺女过来，你还疼我呗？”
唐小燕害怕，上辈子失去亲人疼爱的她怕极了。她把希望寄托在她信赖的亲人身上，可是姚家没有一个人真正的在意她。
所以，她不想重蹈覆辙，她想留在农村，留在唐家。
就像姚明珠说过的，毕竟有十年的养育之恩，再怎么是亲生的，也敌不过养在身边的。血缘关系其实很脆弱，经不起时间的打磨。
唐小燕真是怕极了，她怕将来的某一天，姚明珠再度插-入她的生活，到那时，唐母他们还会在意她吗？
“别说胡话，我不疼你疼谁。我看你是皮痒痒了，整天想这个想那个，期中考试你要是给我考不好，看我不打你。”
唐母在家中一直扮演严母的角色，从唐小燕记忆起，调皮捣蛋的她会三天两头挨一顿鞋底子。倒是唐父从没对她动过手，一直是慈爱的爸爸。
得了唐母这句话，唐小燕眼睛弯起来，低头的瞬间眼眶红了。
“娘，你放心吧。我就是咱家的闺女，就算你赶我我都不走。我将来还要赚钱给恁俩养老哩，你忘啦！”
“我也养老！”
扒了一嘴稀饭的唐建程立刻从饭碗里抬起头，跟着唐小燕学舌。
再说那边姚家进了县城预定的宾馆房间，姚宁远和姚明珠从没走过这么远的路，所以倒在床上几乎是立刻就睡着了，也没什么心思想难过的事情。
这边姚母和姚父关了门，姚父在所里蹲了一天，也没工夫跟姚母谈心，进了浴室开始放水。
外边姚母从车上下来就一直红着眼眶，多少年了，姚父没对她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看来，他的态度是定了，坚决不认唐小燕这个女儿。
她想不通这是为什么，就算疼爱姚明珠，可唐小燕才是他亲生的带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他为什么会这么狠心？
由此又想到以往因为姚明珠他们夫妻的几次不愉快，姚母那颗心渐渐偏向唐小燕，对姚明珠也起了一丝怨恨。
如果不是你占了我闺女的位置，我闺女至于在那种破乡下生活十年吗？
如果不是你的存在，庆哥怎么会对我这么冷酷无情！
姚母越想越是坐立不安，把唐小燕接回去的心渐渐坚定起来。
哪怕最后两个孩子都养在身边也好，那时有唐小燕帮着她这个亲妈，姚母也可以在家中脱离孤立无援的境地。
所以，等姚父一身清爽的从浴室出来，就见姚母坐在那里，一副不谈判就是不罢休的架势。
当年姚母是姚父认识的所有女孩子里最娇艳的一朵带刺玫瑰，自从喜欢了他，玫瑰收起了自己的刺，化身为解语温柔花。
这么多年，为了唐小燕的事，姚父再次看到姚母带刺强硬的一面。
第二天，唐小燕去上学，因为唐建程偷懒起晚了，等他们吃晚饭已经是七点四十五分。全程用跑的，到学校需要用十五到二十分钟的时间，迟到是肯定的了。
“哎呀，都怪你，下次你再起这么晚，我就掀你被窝。”
唐小燕扭着唐建程的鼻子，两个人跑的气急败坏。
唐建程是野小子，跑的快，但是撑不了这么长的路，所以到一半就累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了。
唐小燕也一样，外面还穿着袄子呢，她把前面的扣子解开，露出里面的条绒的背带棉裤，这时候也顾不得淑女形象了。
她倒是不怕迟到，只是今天第一节课是数学，数学老师是所有老师里最凶的，也最喜欢惩罚学生。
这次迟到要是被抓了，她可真怕数学老师罚她蹲马步，还是在讲台上蹲，被所有小学生行注目礼，就算她是成年人的心理，那脸皮上也搁不住。
今天大概是唐小燕的倒霉日，不仅迟到被数学老师罚，被罚的时候偏偏还遇到姚家四口过来找她。
看到姚明珠那双懵懂天真，偏又带着几分警惕的眼睛，唐小燕心里忍不住涌起了恶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