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堪天人
残阳如血,落霞火也似地烧,如狂了般,仿佛要在它逝去前的那一霎那,将世间所有的苦难一脑古地烧尽。
浩渺神洲,仿若一条奔腾翻涌的大河,喧嚣如昔。
河之最深处,流淌着一股蠢蠢欲动的暗流。暗流暴唳异常,大有呼之欲出之势。
在大河表面的波涛汹涌和暗流潜伏待发的中间地带,却出奇地显得平静。
难言地平静往往会是灾难来临的前兆!
无常天俯瞰着它正互相蹂躏的子民,仿佛也动了它食古不化的怜悯之心。竭斯底里挤出几滴血泪,似要用他的血与泪来洗涤世人不可饶恕的愚昧。
曾几何时,血成了无常天惩罚世人的唯一方法;泪又成全了他大悲的胸襟。
这天地间,至少有一个人还在勘测着无常天的血与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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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自然有着它疾世傲物的神韵。矗立巍然,上直冲霄汉,下睥群峦。
可惜大山上的人丝毫没有因大山的雄伟而变得高大,反而显得浑浑噩噩,猥亵不堪。这,来缘于他的孤独与落魄。
从他的装束和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来看,他应是一位彼为得道的僧侣。此刻,他正危颜正坐于山巅,稳若磐石。一袭本该欺霜赛雪的素袍被山风吹得飒飒作响,在残阳斜照中如涂了血般瑰丽。
他的孤独来源于他的清醒。对于一个四大皆空的出家人而言,绝对的清醒是非常残酷可怕的。
他的落魄并非是他的人。出家人六根清净,无世事之烦恼,无**之劳心,何落魄之有?因此他的落魄应是他心的落魄,一颗勘天洞地、普渡众生、大慈大悲之心的落魄。
这时,残阳如回光返照般地射出了它最亮的一束光。虽嫣红如血,但总算依稀照亮了老朽愁苦的脸膛。
老僧面目清癯,脸上皱纹纵横交错,如块龟裂得脱落的老松树皮。浅沟深壑相映成趣,浑若天成。更出奇的是老僧长眉低垂,眉骨高耸,深陷的眼窟窿里,上下眼皮可怜稀塌地搭着,在不太分明的皮缝里不时射出阵阵精芒。
就凭着老僧这张苦瓜似的脸和那对深藏于眼皮底下饱蓄精芒的眸子,使人一眼就能看出老朽必定是位智者、仁者,当然,也是真正的悲者。
蓦地,老僧眼皮一掀,刹时间这樽如同枯骨般的人如变了样般,只见他周身精芒暴涨,慧目飞驰如电,深邃似海。这是老僧经历一番苦禅后体内精元大盛的显示。乍一眼望去,两粒眸子就如两颗眩目的孤星,令本已无力回天的残阳为之一暗。
老僧举目逼视着这颗疲惫不堪的斜阳,良久,才幽然长叹,凄声道:“苍阳滴血,生灵涂炭,人类已入万劫不复之境,非大劫不得重生。只是**轮回之即,我又能为人类的重生做些什么呢?”
老僧怆然而语,歉疚之情无不尽然其中。
老僧半生向佛,尤精于佛学易理。十年前因机缘巧合,坐禅时冥灵脱体而出,无意间堪得十年后人类有一大劫。此后便殚精竭虑苦思其解救之法。日月如梭,十年弹指即过,眼看大劫将近,仍无寸进,只得远离尘嚣,于山巅坐祥静修,希望借助这里绝天独厚的视角和终年积雪的恶劣环境,能再次激发他潜在的冥灵出窍。为人类窥出一个福祸来。谁料三月已过,冥灵不是杳如黄鹤,便是如脱缰怒马,易放难收,始终驱驾不了。
“十年艰辛了如梦,了如梦、、、、、、”老僧说到“了如梦”三个字时,不禁老泪纵横,瘦小的身躯猛烈地颤抖了一下,一口鲜血从口里狂泄而出。
原来老僧刚才修的是一般修行者不敢轻易言式的苦禅。所谓苦禅,顾名思义是一种通过修行者尝尽人间百般苦楚而达成正果的禅理。修苦禅方法很多,大体不离自残其身之道。故修行者必须能忍人之所忍,痛人之所痛,苦人之所苦才能达成正果。
据说此禅是人历经百苦而成,-功德威力均远在它禅之上,故此禅大成之际,便会惊动三界鬼神,修行者面前便会呈现出群魔乱舞的诸般幻境。由于诸般幻境是集群魔精血而成,修行者就有如亲临其境,全心神地去感受幻境中的苦痛哀乐。此时如修行者无非凡的定力与毅力,始终保持“身在幻境中,心游幻境外”古井不波的心境,便会为心魔所侵,由道入魔,前功尽弃,覆万劫不复之境。
苦禅难成,极忌贪欲。老僧刚才正天人交战,因不忍幻境中惨烈之景,心绪稍动,按耐不信禅心,为心魔所乘。
本来老僧修此禅已久,是绝不会动其禅心的。只是他刚才所看到的那一劫并非其个人的得失荣辱,而是关乎整个人类的兴衰存亡。浩劫中的人类正在恶魔横行无忌的狂疯滥杀下血漫神洲,迅速地惨死、绝迹此中的惨烈不禁触动了他那颗慈悲普渡的大悲之心,一时沧桑满怀,才为心魔有机可乘。
大凡所有功法,一般都是修为越高,走火入魔时对自身的损害也就越大。幸亏老朽在心魔发动前及时惊觉,凭着其精湛的禅功将心魔化成一口精血排出体外,才免除了散功的灭顶之灾。
俗话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老僧自吐出那口精血后,其灵台便豁然开朗,无意间步入苦禅的最高禅法,无我无嗔无**的无婵妙境。
就在这山巅再度伦为死寂的时候,残阳如遭杵击,砰然疾跳两下,来不及收敛最后一抹残红,便深深地坠了下去。仿佛在无言地告诫他,无论他怎样处心积虑的抗争,皆是徒劳、、、、、、
“凡夫俗子怎能跟天相斗——”就在残阳逝去的霎那,一个竭斯底里的声音在他明净空无的灵台里惨叫。
“人定胜——天!”本来空冥的灵台内忽然爆起一声惊雷,将那个竭斯底里的声音轰得肢离破碎。这是老僧潜在的意识在天人作战。
也就在那个竭斯底里的喊叫声被轰散的霎那,老僧的冥灵也如电花石火般在要类的痕迹上溜过了一回、、、、、、
于常人来讲,电花石火的确是段短得不能再短的时间,甚至连人的思想都来不及产生。但对于精于玄学易理的修行人来说,他们修的不再是普通修行人单纯的修心,而是利用自己毕生凝聚的精神能来修一个奇妙的空间。
这个奇妙的空间一旦形成,修行人便失去了常人的时空限制。也就是常人所说的跳出六畜轮回之道,达成了正果,成为能任我遨游于三界五行的地仙之流。这个空间也常被佛家称为三宝妙境。不过三宝妙境说来容易做来难。从古到今,能荣登三宝的也就是佛家的释迦牟尼和道家的老子两人而已!
在玄学中,世界又分为人、鬼、神三界,人的冥灵便是连于神界与鬼界的中间体,也就是所谓亦神亦鬼的灵魂。
平时,由于人是个极具物性的个体,其属显性的物质能远高于其属隐性的精神能。故人的冥灵常为自身所累而处于长眠状态,非极大变故不得醒转。
修行者就是通过物极必反的道理使自己积聚一定强的精神能,并在一定的时候再将精神能释放出来,将长眠于体内的冥灵迫出体外,也就是所谓的灵魂出窍。由于灵魂非神非鬼而似于鬼神,如机缘巧合的话,灵魂便可神游三宝鬼府。
三宝鬼府是个可塑性极强的空间,灵魂在这里的一瞥恐怕是修行者几辈子也无法看到的。故修行者灵魂归体后,便会有恍若隔世之感,这就是“洞中修一日,地下几十年”的由来。
老僧的意识随着冥灵神游三宝,虽是惊鸿一瞥,却如经历了一场茫茫无期、饱经冷雨凄风的苦旅,人类所有的罪孽、苦难,一脑股倾注在那一程上:到处是尸骸相累,血流成河的惨景。一柄锋利无情的刀由人类自己拿着,又在人类自己的脖子上抹来抹去,人类就在自己抹自己脖子的岁月中走到了今日、、、、、、
“自做孽,不可活,天意,天——”
老僧嬴弱瘦小的身子猛烈地抽搐着,倏地怒目圆睁,睚眦尽裂,斑驳的血丝顺着如松树皮的缝隙直往下渗,双眸更是尤如两朵喷出的烈焰,愤怒地燃烧着、、、、、、
他再也把持不住禅心,只觉心头一甜,一口嫣红的鲜血狂泄而出、、、、、、
嫣红的鲜血飞溅在雪白的素袍上,斑驳点点,如数朵燃烧的鬼火,在夜幕里异发显得狰狞怖至极!
山坡海拔极高,山顶长年积雪,太阳下山后气温暴冷。如不是老僧在上山前用佛家的“龟息**”封住了遍身的各个孔窍,防止体能外泄的话,三个月下来,他恐怕早就是冰棍一条了。
此时太阳下山不久,老僧刚才喷出的那口鲜血早就凝结成了片片血冰花。血冰花片片嫣红剔透,在雪白的雪屑中显得诡异得好看极了。
精血外泄后,老僧本已干涸的肌肤仿佛又榨干了一圈似的,皱巴松垮稀塌,枯皮上下相累,看来好不辛苦。这时如太阳尚未下山的话就会发现老僧干涸的皮肤间隐泛冰渍。这是他精血外泄后,体能极剧下降,皮肤为寒气所侵,使其中的液态水固化的结果。
老僧如疯狂了般,对刚才发生的事置若悯闻,全然如不是发生在他身上似的,自顾眼观鼻鼻观心,强行稳住禅心,必要时不惜牺牲一口精血来提升自己的真元、、、、、、
老僧现在所施的正是修行人极为忌诲,甚至被称为邪功的“天魔解体**”。此法有如吸毒,虽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激发出人体的潜能,使其成倍增加。但施为过后,其遣留下来的后果实难估量。这如同饮鸩解渴的方法,老僧如不是为得一时之宜,是绝不会枉行此法的。
几口精血外泄后,老僧原本还称得上血肉之躯的躯体,早就变成了一樽挂着人皮的骷髅,遍身盈长的冰条在晚风赤霞中发出诡异的光彩、、、、、、
出奇的是这樽只剩最后一口精血的“冰人”的精神场却空前强大。长眠的冥灵更是蠢蠢欲动,大有出窍脱体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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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
老僧吐出了他体内的最后一口精血、、、、、、
这口精血蕴含着老僧毕生苦修的真正真元,故精血一出口,便化作一蓬血箭,疾射在先前凝结的血冰花上,激荡起一阵阵狂飚、、、、、
就在老僧精血耗尽的那一霎那,出现了千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奇迹:
只见血光中,老僧干瘪的躯体翻起万道精芒。精芒成五彩,将老僧紧紧地裹在其中,久久聚之不去。
老僧还未弄清发生了何事,只觉元神豁然一松,便在万道精芒的簇拥下袅袅升起。冥灵更是游离于物物之外,过去未来的诸般幻境方纷呈于眼际。
老僧的元神袅袅娜娜地升到半空,忽然仙乐四起,朦朦胧胧间忽感肉身正在一点一点地消失,不由大惊,赶紧朝下望去。
目光到处,只见他的躯体和那件与他朝夕相伴的素袍正冒着盈尺的幽蓝火苗。火焰中,身体就如一个充足气而被拔掉塞子的皮球,迅速地在缩小,消失、、、、、、、
老僧见状不禁百感交集,千般思绪直涌心头。原来他刚才经历的正是修行人魂牵梦萦的荣登极乐、坐化飞升。
惆怅之余,老僧任凭元神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荡。直至一股压抑肺腑的郁闷袭上心头。俄尔惊觉,记起正在饱尝煎熬的黎明百姓来,此时离地球已远矣。
老僧大惊,赶紧强打起博十二分精神,拔开浓雾,站在永恒的一点向人类的未来望去、、、、、、
点本是构成线、面、抑或立体的结合,但当它脱离它们而独立存在时,它就不再是为人所知的单纯一点,而是整个宇宙。
宇宙本就是包容万物的一点。
点是没有距离的。它可以无极限地小,也可以无极限地大。它的极小与极大将极简单与极复杂完美结合统一,构成了浩若烟海,包罗万象的宇宙。
点的存在应是时空的不常,因为时空在点无所不容的超越中再也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宇宙虽包罗万象,但也有跳出这“万象”的东西,这就是“永恒的一点”。
这些与宇宙隔隔不入的点,仿佛是一双双偷窥者的眼睛,似是在讪笑宇宙的无知自大,也似在为自己的渺小而愤愤不平。
传说这些永恒的一点出自一个与宇宙同寿,意图征服宇宙的强横生物之手。后来因计划失败,一气之下便造下了这些能洞悉宇宙玄奥的永恒的一点,因此永恒的一点也可称之为宇宙观察点。
站在永恒的一点上看宇宙,就等于站在镜子前看自己的身体,一切都显得极远又极近。
永恒的一点虽是那强横生物气愤之作,但其中也不泛他对宇宙的尊敬之情。为了防止宇宙的奥秘不轻易外泄,故将永恒的一点造得极为隐秘,如非象他那样拥有强大精神场的人绝难找到的。即使同样拥有精神场的人,站到永恒的一点上也是极耗真元的。修行人真元得来不易,即便是能找到永恒的一点,除非情况十万火急,宁可多费些时日,也不肯走这捷径的。
站在永恒的一点上看到的地球,有如一个没有厚度的幽蓝大光盘,神秘而美丽。此时此刻老朽所看到的地球更是尤发显得妖娆美艳得动人:
邪祟的祥光圈成一朵朵五光十色,酷似彩菇的焰火,将原本幽蓝的大光盘烧烤得炽白,似熔透了般。人类的智慧、科技、文明、生命、、、、、、一切的一切,都一整块一整块地迅速从光盘上剥落,化成宇宙尘埃回归宇宙、、、、、、
“完了”!老僧心如刀绞,痛苦万状地闭上了眼睛。
人类几千年的繁华、憧憬、追求,都在老僧的绝望中被烧成了过去。
人类,也许——本就是一个不该存在,迟早都会死去的噩梦、、、、、、
绝望间,老僧忽感心头仍有一丝生机尚存,不禁喜极而泣,赶紧收敛心神,将元神置于地球的某一至高点上,以图瞧个真切、、、、、、
由于老僧的元神首次接触永恒的一点,因此在大量消耗精神能的过程中,难免会有一段极其短暂的昏眩。就在这非言语所尽然的短暂中,老僧的元神已经经过了数亿万光年落到了地球的某一至高点上。
这是一个玄奥已极的过程,就如惊鸿一瞥,以至老朽意**刚转,事情就发生了。
朦胧间,老僧隐约看到了一位身着五彩霓裳的绝代佳人劈云裂雾而来,并对他展颜一笑,其曼丽身姿袅娜舞过之地无不洋溢着无限生机。
事发突然,待老僧重新拾回记忆时,佳人已逝去如鸿,似凭空融进破碎的虚空里般。但佳人天籁般的笑魇却如春风在老朽古井不波的心坎上滑过,泛起阵阵涟漪、、、、、、
老僧细细品味着佳人逝去的音容笑貌,似曾相识感愈来愈浓。灵先一动,猛然想起一段往事来,不禁大喜过望道:“生门绝,死门开,人间无道大劫已成;生灵涂炭,历万劫不可重生——”
老僧正自沉吟心愿已了,准备遨游宇宙时,倏地记起佳人逝去的情景。一股郁闷之气直袭心头,久久拂之不去,似喻其不祥。正待用心查看时,忽感心力交瘁,元神精神能大减,早成强驽之未势。
老僧钢牙一咬,不顾元神魂消魄散的危险,举目看去、、、、、、、
“万年之后,人母无踪,大劫重来、、、、、、”以后数语含糊吱唔。也不知老僧到底看到了什么,只见他张了张口,似作语状,话未说出,便从永恒的一点上跌落了下来。
老僧坐化后的第二天早上,晨曦再度照亮山巅,轻风吹过,在银灰色的骨灰中有几个亮点露了出来、、、、、、
是舍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