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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显然是一次有目的的驱赶,否则,施慕青纵然是大乘期的修为,也不可能堪堪带着众人逃离。
那个穿着黑衣的男人,带着白色的面具,对着已经败阵的施慕青低头说了几个字,他们离得太远,众人能听见的也只有“飞星盟”三个字,等着黑衣人消失,他们上前去查看时,施慕青已经气若游丝,直冲着他们说,“去找江承平”就晕了过去。
还好,只是昏迷。大乘期的修士,只要活着就是保证。他们背着昏迷的施慕青,匆匆忙的下了山,毫不犹豫的向着飞星盟飞去。
当然,在逃出生天后,在感到安全后,他们也曾转身回望,凝翠宫已经陷入一片火海之中,那片海照亮了他们的前路,也代表着数万年的积累荡然无存,他们在前一天还在做趁机收复大楚,成为大楚第一修仙门派的美梦,可不过一日之后,家园便被夷为平地,他们甚至连烈阳宗和百兽宗都不如,起码它们还存在。
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凝碧宫人,那些曾经笑话别人无家可归的凝碧宫人,此时却如丧家之犬,他们闭上了曾经不屑的眼睛,低下了曾经高昂的头颅,带着人,带着黑衣人给她买的惊慌失措,匆匆逃离。
这一路浩浩荡荡,这里面有凝碧宫上万名修士,更有其他门派汇集而来的数千名精英,空中的队伍庞杂而混乱,但却偏偏寂静无声,在凝碧宫和飞星盟之间划出一道沉重的横线。昭示着大楚唯二的门派,如今只剩下一个了。
想什么的都有。
如何去说服江承平让他们留下,如何去说服江承平为他们报仇,或者如凝碧宫,他们惆怅的在想,若是施慕青一直不醒,他们怕是跟江承平没有半点公平谈判的可能。
就这样,一队人马以极快的速度,浩浩荡荡的到了万象城下,七嘴八舌地要求进入飞星盟。
这么多人修士,其中更不乏高阶修士,饶是万象城城主江潮声都不敢做了决定,只能又让人去保江承平。
于是局面就这样耽搁下来。
平日里空空荡荡的城门外,如今或站或坐满是修士。他们焦急,期待或者是仇视地看着飞星盟,人心是什么样,在这不过半年的动荡中,更加不可莫测起来。事实上,他们的生命明明长的很。
江承平接到凝碧宫被围之后,便已经预料到这样的局面,他那时说,“白诺奸猾,善用人心,他想不费吹灰之力让我们打起来。这个晶大人,却是个将者,他善于用最短时间最少消耗将人迫到最窘迫的时刻。”
最窘迫的人是什么样,唯有百分之百纯善的人才可以保持本心,但凡心中有一丝杂念,都会放大无限倍,因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或者说,为何我要死了,你还活着?
江承平站在飞星峰的十八层,飞星盟最高的地方看向遥远的万象城,韩宇和江九帆默默站在他的身后,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如今已经是深夜,那个地方一片黑暗,唯有夜空中的几个星子,有些亮。
江承平在那里站了许久,指着那个方向说,“据传烛龙绝地乃是这个界面的发祥地,但这个传说已经过了许久了,连我都遗忘了。‘烛龙既生,天下覆灭’,应该是这八个字,如今黑衣人从那里来,怕是带着不敢罢休的性子。他们抓走了夏春亭,石中玉,却放了施慕青,这显然是阴谋。”
两人一听,不由紧张起来。江承平瞧着他俩这样子,竟是和蔼的笑了笑,就如平日里那样,如同个老迈的糟老头子。他甚至伸出手来去给江九帆弹了弹他衣襟上的灰尘,而转过头面对韩宇的时候,竟是很自然的摸了摸他的脑袋。
韩宇不由愕然——自从要挟要用方凤换取他娘之后,他以为同江承平之间的和谐关系已经破灭了。
这几日,他其实是有些故意躲着江承平的,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对他有多好。
在别人都算计他的时候,他派了自己的儿子接他回飞星盟,给他洞府让他安心修炼。在五派围攻想要他命的时候,这个老头专门下山为他解围。在他明明想要个继承人的时候,还是这个老头,居然毫无困难的答应了他和江九帆在一起。
他来这个世界之后,这是除了江九帆外,对他最好的人。可面对自己的母亲,他依旧选择挑战这个人的底线。他要用这个人保护的人,换取自己的母亲,他以为他们已经反目成仇了,可如今,他如枯木一般的手竟然摸了自己的脑袋,那不是最亲密的长辈才有点动作吗?
他再厉害,在江承平面前也不过是个孩子,孩子的心思是多好猜啊。江承平揉了揉他的脑袋,并未多解释,却已经让韩宇感动万分,他说,“你和阿帆代我去趟万象城,我在这里等他们的手段。等结束了这事儿,就该替你们准备婚事了。”
韩宇张了张嘴,往日里伶牙俐齿,可这一刻,在这个长满了皱纹的老头面前,却是一句都说不出了。江承平说完,便回了洞府。江九帆这才从后面抱住他。韩宇不敢回头看他,他不敢承认,这老头明明什么都没做,他却觉得自己竟然有夺泪而出的感觉。
江九帆也惯着他,他不愿回头,他就这么搂着他,陪着他看天空中寥寥的几颗星,嘴巴里慢慢劝着,“我爹又不是只囿于自己情感的凡人,他可是江承平。如果你为了自己的爱人,连自己的母亲都不救,他那才会失望呢。你那日是有些冲动,可当儿子的,为自己的母亲这些冲动又算了什么。若是当日我在,我却是宁愿替我娘去死的。”
韩宇听出了其中的无奈,他心情自然好多了,便抽着鼻子冲着他说,“看什么看,去万象城了。”江九帆才笑笑,跟他爹一般,宠溺的揉揉韩宇的头。“嗯,早办完事,把你娘接过来,咱俩就能成亲了。”
等着韩宇跟在江承平后面到了万象城的时候,施慕青刚刚醒来,听说十分脆弱,她的徒弟慕容雪独自站在城下,用听起来十分气愤的声音,质问江潮声为何要阻挡他们入城,她说,“如今黑衣人肆虐,大楚修士本应同气连枝,你到如今还持有门户之见,你的仙就是这么修的?如今我们受难你们不站出来,他日我们全部身死,你们再遭遇黑衣人时,又有谁可以为你们作支撑?”
她道理是真多,只是奈何队伍后面不完全是自己人?
当年百兽宗等人去凝碧宫求助的时候,施慕青不也是拖着不见摆架子吗?如今倒是义正词严的去要求别人了。反正凝碧宫也没了,施慕青在黑衣人手下压根没有回手之力,这么一想,议论声便嗡嗡作响。
江潮声就在万象城墙上看着这密密麻麻的修士们,纵然他不过只是个化神期修士,离着天道还有十万八千里,此时也生了一股悲凉之感,都说上古浩劫让此界面修士十去其八,更是灵气消失,致使如今连飞升者都寥寥。
可如今,即便那样的大楚也不见了,他的城下还有他的背后,就是大楚留下的所有力量,那么一点力量,何其悲哀。
江潮声能有此感,更何况是比他更出色的江九帆呢?他叹口气,却是冲着江潮声道,“去请主事人入城,我与他谈。”
江潮声转头看着已经易容成江承平的江九帆——他们父子常年在一起,举手投足甚至说话竟是完全没有破绽之处,便叮嘱了一句,“你要小心,这人选不定有诈,我会远远地盯着。”
江九帆点了头,江潮声便出去了。他这才冲着韩宇道,“你也别在这里,省得他们看出来破绽。放心吧。”
韩宇点点头。想了想,却是无地可去,最终只能又去了城墙之上,只是隐于暗处,不曾露面。江潮声已经站在了城墙上,冲着还倔强地站在城门处的慕容雪道,“我们盟主邀你们主事人相见。”
慕容雪一听,刚刚还如寒冬之雪,此时竟是猛然如春天到来,冰雪融化,整个人的气质为之一变,立刻兴奋的露出了笑容,点头道,“我师父已经醒了,我们马上入城商谈。”
她说完,就立刻去了凝碧宫人聚着的地方,不一时竟是抬出一座纱轿来,韩宇自然认得这东西,这东西不就是那日在秘境前,施慕青所坐的那台吗?没想到都逃命了,她竟然还带着呢。
慕容雪吩咐着四位抬轿的女弟子轻一点,然后就领着他们去了城门处。剩下的其他几派之人自然有所不满,可惜凝碧宫依旧人数占了上风,他们不过嘟囔两句,却不敢真在这里惹了众怒,又想着凝碧宫进了城定不会将他们仍在这里,这才住了口。
等着城外完全安静下来,慕容雪才道,“江城主,如今可放我们进去了吧。”
江潮声仔细瞧了这几个人的修为,抬轿的都是女弟子,竟都是元婴期修为,看着动作熟练,应是经常做这事儿的人——这施慕青果然如传说中,奢靡而霸道,这天下哪里有元婴期修士还干这个的?而慕容雪他自然认识,已经是化神期修为,乃是施慕青第一得意弟子,常年都想和江九帆比个高低。
而轿子中,自然就是受了伤的施慕青了。只是让人奇怪的是,那轿子里的力量感受起来竟是与往日有所不同,施慕青是高傲而不屑的,可这人的力量是庞大而冰冷的,那股子威压虽然被控制着,但却隐隐让他感到了害怕。
他总觉得,这不是施慕青。
可偏偏江九帆之前叮嘱他,“无论有任何异常,将人放进来。”
想到这里,江潮声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下令道,“开城门。”
只听沉重的声音响起,慕容雪便带着轿子,慢慢的近得城来。路过韩宇的时候,不知道是哪里吹来的风,竟是将轿帘子吹了起来,韩宇不由自主的去看那轿子,那轿子里的人也在看他。韩宇听见了一声“嗯?”
那声音是女声,可腔调却让韩宇的神经陡然紧了起来,他记得那腔调,在记忆里,那些漫无目的纨绔的日子里,他爹每每瞧见闯了祸的他,都是这个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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